源于“知道”的选择连词
——一项广西汉语方言与境内外侗台语共享的区域特征

2021-04-19 02:52覃东生覃凤余
关键词:客家话壮语台语

覃东生,覃凤余

近三十多年来,越来越多的成果表明大陆东南亚(Mainland Southeast Asia)构成一个宏观的语言/语法化区域,其核心区域大致包括泰国、老挝、柬埔寨和越南,其外围区域延伸到缅甸、中国、岛屿东南亚和半岛东南亚[1]7-15,广西的壮语以及粤语、平话等汉语方言属于该语言区域的成员[2]。近十多年来,学者们自觉将广西的汉、壮语方言纳入东南亚语言区域的范围来讨论[3],[4]105-134。Huang 和Wu 明确地指出:广西中南部应该被看作大陆东南亚语言区域的一个微区域;作为台–卡岱语言(国内称侗台语)成员之一的壮语,是将汉藏语与境外大陆东南亚语言联系起来的核心桥梁[4]106。

区域语言学关注特定地理区域内的若干没有亲缘关系或亲缘关系较远的语言在结构上呈现的相似性及共享特征,并致力说明共享特征的扩散[1]3。学者们识别出的共享特征各有侧重,境外学者重点在泰国、老挝、柬埔寨、越南等核心区域内有显著表现的特征,而国内的研究挖掘了一些更为“本土”的特征。国内学者关注的特征有两类:一类是源于汉语的标记性高的特征,如关系小句结构式的语序[5]、“A-not-A”式问句[6];另一类是源于侗台语的特征,如Huang和Wu所述的源于壮语的多功能“完结”义语素、“去”义语素、“给予”义语素、“执持”义语素[4]105-134。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再挖掘一项共项特征,即“知道”义语素表选择连词。第一部分描写此特征的共时分布,第二部分分析其历史演变,第三部分讨论它的扩散机制,第四章是结语与余论。

一、具体分布

(一)广西汉语方言

(2)石南粤语①本文例句未标注出处的来自田野调查,南宁粤语承林亦、陆华、梁谷子惠告,石南粤语、怀集粤语分别承闫寅、杨璧菀惠告,昆明话由徐雁惠供,靖西、东兰两地壮语分别来自吕嵩崧、莫蓓蓓,在此一并致谢。文中尚存谬误概由作者自负。:你吃饭□ʧi55是吃面?~你吃饭还是吃面?

(3)南宁粤语:

A.你食饭□ʧi55食面?~你吃饭还是吃面?

B.你食饭□ʧɐi55系食面?~你吃饭还是吃面?

C.你去□ʧɛ55系冇去?~你去还是不去?

贵港、石南、南宁粤语的□ʧi55当为精、知、庄、章母的止三开阴平字,如“知蜘、支肢、资姿、脂、兹滋、辎、之芝”等;南宁粤语的□ʧɛ55当为精、知、庄、章母假开三的阴平字,如“遮”[7]。南宁粤语的□ʧɐi55觅不到合适的字。应该是哪个字呢?博白客家话又发现声母为t 的选择连词:

(4)博白客家话:你吃饭□ti55系吃面?~你吃饭还是吃面?(《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

博白、陆川一带的客家话“知”就读为ti44[8],故博白客家话□ti55,本字似为“知”。此外,据覃东生,宾阳话有个选择问句的连接成分□ʧi35,知母止摄开口三等支韵平声,文中记为“知”[9]357。即:

(5)宾阳平话[9]357:你吃酒知冇吃酒?~你喝酒还是不喝酒?

据此,可将贵港、石南、南宁三地粤方言的□ʧi55锁定为“知”。南宁粤语的□ʧɛ55、□ʧɐi55是阴平调,但或非止摄字、或觅不到字,语音上好解释:选择连词是虚词,语音容易弱化。南宁粤语ʧi55>ʧɐi55>ʧɛ55,韵母由i 裂变为ɐi,再演变为单元音ɛ,可视为韵母的弱化[10]304。

(二)广西壮语方言

假如接受选择连词ʧi55、ʧɐi55、ʧɛ55、ti55、ʧi35本字是“知”这一推论,必须正视如下事实。据《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11],广西以外的汉语方言未见“知”有选择连词功能,广西中南部的平话、粤语、客家话中“知”有选择连词功能,在汉语方言中实属罕见,不可能源于汉语共同始祖语的遗传。巧的是,广西境内的壮语,“知道”义语素表选择连词的功能则很常见。

(6)武鸣:rø51[12]

武鸣、柳江、邕宁双定的“知道”与选择连词同音,而田阳巴别、龙州不同音,我们认为是同一个语素的不同音变阶段。先看声母。李方桂指出,台语r有演变为l和h两个方向,即 r>l、r>h[17]130。据黄涓[15]145,169、吕嵩崧[18]、郑贻青[19]、张均如等[20]710,德靖土语的“知道”是ləu4/lou4/rou4,声母有r>l的演变。r 在龙州有两个演变,r>ɬ、r>h,而h 还容易变读为j,如表1:

表1 武鸣、龙州 r~ ɬ、h 及h~ j 的对应表

再看韵母。据张均如等[20]710,广西各壮语方言“知道”的韵母有三类,即o(武鸣、柳江、东兰等)、u(横县、宁明、龙州、大新、广南等)、ou(靖西、德保),构成后元音高化到裂化的演变链:o>u>ou。龙州的动词在第2 阶段u,田阳巴别动词在第3 阶段ou;而龙州、田阳巴别的连词,音变滞后,都还在第1 阶段o。可见,田阳巴别、龙州的动词“知道”rou4/ɬuʔ³¹看似与选择连词lo4/jo¹¹不同音,但实为语音演变的结果,二者是同一语素,其演变是:

①本文所举的侗台语的“知道”义语素形式各异,但显然是同源形式,本文权且用壮语的ro4来代表其共同的始祖形式。

② 目前,龙州的选择连词jo¹¹读11,是虚词的声调弱化。

汉、壮语的“知道”义语素可单独充当连词,也可跟另一语素合成一起充当连词。汉语跟系词合成“知系、知是”,壮语跟言说动词合成“知说”,“系、是、说”已语法化为非强制性的标句词(complementier)。汉、壮语选择连词的使用范围不同,汉语只能用于疑问选择,而不能用陈述选择[22];壮语既可用于疑问选择,又可用于陈述选择,如柳江壮语(7B-C)。

(三)境内外侗台语

境内外与壮语有发生学关系的侗台语也屡屡发现“知道”义语素有选择连词的功能。

(11)布依语:zo4[23]

(12)水语:ɣo4[24]659、668

(13)毛南语:wo3[25]

(14)莫语:ʐo³[26]25,[27]

(15)莫语锦方言:ju³[28]123,295

(16)越南谅山侬语:ɬu42/ zo21[29]129,132,208

再过多少年或去多远的地方,我仍是老师的学生。

NEG know

go together or not

一起去还是不去?

(18)老挝语:hu4/ lɯ1[31]93,105,160

表现在行动上或语言上。

莫语锦方言、越南谅山侬语的选择连词带上标句词功能的“讲、说”;布依语、水语、越南谅山侬语、老挝语的选择连词除了连接疑问句,还可连接陈述句。这些表现都跟壮语一致。布依语、水语、毛南语、莫语、莫语锦方言的“知道”与选择连词完全同音,而越南谅山侬语、泰语、老挝语“知道”与选择连词有语音演变关系。据蒲春春,谅山侬语源自广西龙州壮语[29]1。谅山侬语第4 调都带喉塞尾[29]20,故“ɬu42(懂)”实际读音为ɬuʔ42,对应于龙州壮语第4 调的“ɬuʔ31(知道)”。比较李方桂[16]和蒲春春[29],发现龙州的j 在谅山读z,如表2:

表2 龙州壮语与谅山侬语声母j、z对应表

既然龙州的选择连词jo¹¹与“知道”义语素roʔ4(>ɬuʔ4)是同一个语素,那么谅山侬语的选择连词zo21②谅山侬语的选择连词zo21读21,也可视为虚词的声调弱化。与“知道”义语素roʔ4(>ɬuʔ4)也是同一个语素。

先看声母,音变是r>l、r>h,符合李方桂[17]130的总结。再看韵母,音变链是u>ɯ>ə。据韦远诚[32]58,ɯ 是有标记的元音,台语ɯ 与u 的演变很多,方向都是ɯ>u。而本文提出u>ɯ,需要做些解释。一般认为ɯ 紧邻u 的左边。但据蔡荣男[33]的语音实验,泰语的ɯ处在i和u之间,基本垂直对应于ə,已处在央元音区域。央元音区域在语音演化中非常重要,是一定条件下各类元音发展的可能结果,形成央元音吸引区域[32]69,故泰、老的u>ɯ 可视为央化。因此,动词“知道”的u 变为选择问连词的ɯ、ə,经历了两步央化:u>ɯ 是高的央化,ɯ>ə是中的央化④此论受韦远诚启发,特此致谢。。最后看声调,第4 调(C2)>第1 调(A1),泰语A1 调33,老挝语A1 调11,可视为一种弱化的零调[10]304。

二、语义演变

(一)多功能语素

动词“知道”兼有选择连词的功能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偶然同音,即动词“知道”与选择连词是两个不相关的语素。另一种是同一形式的多功能模式,即一个语素同时具有动词“知道”和选择连词两种不同的功能。本文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因为“知道”是人类的基本认知活动,极易在人类语言中词汇化为词汇词。而选择连词属于功能词,意义虚化,其产生应该比词汇词晚。人类语言中很多功能词从别的词汇成分语法化而来,选择连词应该也不例外。基于此,动词“知道”和选择连词的语义演变只能是“‘知道’>选择连词”,而不是相反。上文的材料表明,汉语和侗台语都有“‘知道’>选择连词”,理论上,该演变既能在汉语里发生,也能在侗台语里发生,我们暂且先用侗台语的材料来推演这一演变。

(二)语义演变的步骤

人类语言的疑问句,是非问和特指问是基本的类型,选择问句不是基本类型[34]。今天还有部分侗台语选择问句并未发展成熟,用叠加两个是非问句的方式来表达选择问句的语义,如:

(19)版纳傣语[35]201:

(20)德宏傣语[36]:

(21)莫语锦方言[28]144:

覃凤余等还描写了东兰壮语是非问叠加演变为选择问句的过程[37],可参看。有的被文献明确归入选择问的句子,可很明显地看出叠加是非问的痕迹,如:

(22)金平傣语[35]201:

(23)绿春傣语[35]201:

例(22)的选择连词ʔa4明显来自(19)-(20)中第一个是非问的句末疑问词ʔa6/a6。(23)是拷贝云南境内的官话而来,mɒ2sɿ5(还是)借用官话的“嘛是”。(23)在昆明官话要说成:“你想要大的嘛是小的?”这个句子是从两个是非问句整合而来的,过程为:

(24)你想要大的嘛是小的?<你想要大的嘛是想要小的吗?<你是想要大的吗?你是想要小的吗?

可见,“嘛(<吗)、是”原是跨越不同句法层次的两个词,由于句子的整合,处在相邻位置而合成为一个新的具有选择功能的连词,是跨层结构的词汇化[38]。

以上的讨论可得到三个认识:第一,选择问句不是普遍的疑问句类型,侗台语的选择问句是后起的;第二,选择问句可能通过叠加是非问句发展而来;第三,选择问句的连词可能从叠加是非问中整合而来。基于此,要证明动词ro4知道与选择连词的ro4或者/还是有语义派生关系,ro4要经过两个步骤:ⅰ.出现在是非问句中,获得疑问的功能;ⅱ.经由两个是非问的叠加、整合,演变为选择连词。

先看步骤ⅰ,动词ro4知道如何能出现在是非问句中从而获得疑问的功能?我们把(6)—(18)中A 句叫“知道A”类。这一类动词ro4知道可不带宾语,如(6);可带名词宾语,如(13);可带动词宾语,如(14);还可以带小句宾语,如(15)。“知道A”类句式有两个特点:其一,都有主语,即便主语不出现,也可以补出来;其二,动作“知道”所涉及的对象都是句子主语所知晓的既定事实。然而,侗台语中发现不少下面的句式,即“知道B”类,已经引起了研究者的关注[39]260-261。

(25)柳江壮语[13]198:

(26)武鸣壮语[39]260:

(27)靖西壮语:

(28)仫佬语[40]:

(29)毛南语[24]485:

第四,由于宾语是疑问小句,其本身已有疑问标记,即使删除“知道”,也不会改变其疑问功能,对句义影响不大。由此推知,“知道B”表“疑”的功能不是发生在小句/命题上,而发生于说话人的主观世界,正如韦景云等讨论(26)的时候称“说话者对某种状况感到关切而‘想知道……某事有没有发生’”[39]261。依陶红印[41]294的提法,此“知道B”是“表达说话人内心疑惑的认识立场”。从这个意义看,“知道B”逐步脱离“知晓”义动词的语义,获得了表疑问的功能,跟前述的疑问词“哪里”“谁”“什么”“吗”和A-not-A 功能相类似。

第五,“知道B”与“哪里”“谁”“什么”“吗”和A-not-A 都是疑问标记,配合使用时有区别。“哪里”“谁”“什么”、A-not-A 具有双重功能,既标记疑问语义,还在句子里充当句法成分,在与“知道B”配合使用的时候,前者是句内成分,“知道B”是句外成分。句内成分是不能删除的,如果要删除,只能删除句外成分的“知道B”。是非问的“吗”在句子中不充当句子成分,跟“知道B”配合使用的时候,二者都是句外成分。二者可共现,亦可删除,删除时只能删除一个,如果两个都删除,没有了承载疑问的标记,句义会改变。以(28A)为例,三种不同的变化式如下:

①删除“知道B”,得到“VP 吗?”。

②删除“吗”,得到“知道B+VP”。

③删除“知道B”和“吗”,得到“VP”。

(28B’)俨然就是一个以“知道B”为疑问标记的是非问句。至此,步骤ⅰ已经圆满完成。我们的田野调查就发现跟(28B’)完全等价的句子,即:

(31)东兰壮语:

现在看步骤ⅱ,即两个带“知道”ro4的是非问叠加、整合,使ro4演变为选择连词。我们根据(24)的操作做出叠置、整合,过程如下:

(32)东兰壮语:

两个是非问,做两次发问,每次发问都需要用疑问标记“知道B”。整合之后,尽管疑问的对象有两个选择项,但是发问的过程只有一次,只需要一个疑问标记“知道B”,另一个就可以删除了。由于选择连词要将两个选项联系起来,受联系项居中的规则支配,最优的位置就是居于两个联系项中间的位置[42]。所以,最优的方案是删除前一个是非问句的“知道B”,留下后一个是非问句的“知道B”。“知道B”ro4就这样演变为选择连词了。

(三)语义演变的总结

ro4由“知道”演变为选择连词,经过的语法化路径如下:

ⅰ.“知道A+普通小句”——“知道A”是一般的知晓义动词;

ⅱ.“知道B+疑问小句”——“知道B”相当于疑问标记的功能;

ⅲ.“知道B+(VP+吗)”——“知道B”和“吗”均为是非问句的疑问标记;

ⅳ.“知道B+VP”——删除是非问的“吗”,“知道B”为是非问句的疑问标记;

ⅴ.“(知道B+VP1)”+“(知道B+VP2)”——两个是非问句叠加;

ⅵ.“VP1+知道B+VP2” ——“知道B”演变为选择问连词。

三、接触的机制

(一)语法复制

广西的南北部壮语、境内外侗台语,都共享动词“知道”表选择连词功能这一特征,应该是境内外侗台语的一项语族共性。广西的部分粤语、平话、客家话等汉语方言也具有此特征,此平行性导源于接触引发的语法化,具体过程是复制性语法化(replica grammaticalization)[43],[44]195。此复制过程里,壮语是模式语,提供了用以复制的语法特征和语法化路径,广西粤语、平话、客家话等汉语方言是复制语,实施了对壮语的复制。其过程为:ⅰ.粤语、平话、客家话的使用者注意到壮语中存在一个选择连词ro4;ⅱ.粤语、平话、客家话的使用者利用自己语言中的“知道”义语素“知”,以产生一个与壮语的选择连词ro4相对应的成分;ⅲ.粤语、平话、客家话的使用者认为壮语的ro4发生了“‘知道’>选择连词”的语法化,于是,他们据此做出类推,使自己语言中的“知”也发生“‘知道’>选择连词”的语法化;ⅳ.粤语、平话、客家话的“知”获得了选择连词的功能。

(二)扩散的方向

本文认为壮语是模式语,广西的粤语、平话、客家话等汉语方言是复制语,是基于接触引发的语法演变的若干理论做出的判断,具体如下。

第一,语言的类型特征(“类型特征判定法”[45])。“‘知道’>选择连词”的演变过程中,“知道B+疑问小句”是语法化的早期形式,“知道B”表“说话人内心的疑惑”。汉、壮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彼此的类型特点不同。同是“表达说话人内心疑惑的认识立场”,汉语用“(我)不知道”[41]294-296,侗台语却频繁使用“知道”,(25)—(31)几乎只能对译为汉语的“不知道”。汉语的“(我)不知道”在句法结构上更为松散,位置灵活可变,如(33B)的“(我)不知道”出现在主谓之间。

(33)北京话[41]294、296:

A.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小手术。

B.梅市长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升得真快。

这些句法表现使“(我)不知道”与常规的句法模式脱节,语用化程度增强,最终演变为语用功能的构式,相当于插入语[41]295。而侗台语的“知道B”句法上更严格一些,位置固定不能变化,动词性并未完全消失,如还能用上标句词如(27),“知道B+疑问小句”还是严格的动宾关系。这些句法表现制约着“知道B”只能变成句法功能的标记,而不变成语用标记。

第二,语法范畴的分布特征。“知道B”语法化为选择连词后,在句法分布上侗台语比汉语方言更自由。汉语方言只能用于疑问选择句,侗台语不仅能用于疑问选择句,也可用于陈述选择句。汉语方言的使用更受限制,至少说明这一特征从侗台语复制到汉语方言里的时间较短,其能产性还不强。

第三,发生学关系的分布模式。给定A、B两种在地域上紧邻且长期密切接触的语言共享语法范畴F,此F 在跟A 有发生学关系的语言中没有而在与B 有发生学关系的语言中有,那么F 迁移的方向应该是B>A[44]201。据此,广西的南、北部壮语和广西的粤语、平话、客家话在地域上紧邻共处,都共享“知道”表选择连词功能的特征,此特征不见于跟广西粤语、平话、客家话有发生学关系的广西之外的汉语方言,但常见于与广西壮语有发生学关系的境内外侗台语,那么,该特征的迁移方向只能是“广西壮语>广西的汉语方言”。

四、结语与余论

(一)结语

1.“知道”兼表选择连词功能,是境内外侗台语的语族共性,其语法化也在侗台语中发生。

2.广西粤语、平话、客家话等部分汉语方言也具有“知道”表选择连词功能的特征,此平行现象导源于接触引发的语法化,具体过程是复制性语法化,壮语是模式语,汉语方言是复制语。

3.“知道”表选择连词功能,是广西汉、壮语方言与境内外侗台语共享的区域特征,也是大陆东南亚语言/语法化区域的一项重要特征。广西汉语方言能成为大陆东南亚语言区域的一员,壮语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核心桥梁作用。

(二)余论

Huang 和Wu 声称,广西中南部应该被看成大陆东南亚语言区域的一个微区域[4]105-134,本文识别出的“知道”兼表选择连词功能这一特征,其汉语方言的分布就在广西中南部。我们相信,这一微区域内应该还有不少值得挖掘的汉语与侗台语共享的平行特征。值得注意的是,学友杨璧菀在广东西北部的怀集下坊粤语也调查到了类似的现象。

(34)怀集下坊粤语:tei42[46]

A.最根=最苦自家知(tei42)。~最惨最苦自己知道。

B.吃饭□tei42是吃粥?~吃饭还是吃粥?

看来,受侗台语影响的汉语方言今天集中于广西中南部,但是历史上侗台语民族的居住区比现在大,广东省西北部分布有势力不小的侗台语居民,这一地区的汉语方言在历史上曾经引入过诸多从侗台语扩散而来的特征。这也提示我们,在研究大陆东南亚语言区域时,要重视侗台语民族历史上居住过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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