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县海宁州海塘沙水工程图》与鱼鳞石塘考

史昊昱

(宁夏大学 宁夏回族自治区 银川市 750000)

《仁和县海宁州海塘沙水工程图》现藏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地图出版社2011年出版的《浙江古旧地图集》有完整收录，书的叙录中描述了该图的绘制方法、主要内容，并根据图中的建制和避讳情况，指出该图绘制于乾隆后期至嘉庆年间。

本文根据图中所标绘的将建工程情况，指出该图绘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反映了乾隆后期在钱塘江北岸大规模修筑鱼鳞大石塘的史实。乾隆时期是清代钱塘江海塘修建的重要时期，当时的海塘修建是在乾隆皇帝本人的指挥下进行的，王申在《清代钱塘江塘工沙水奏折档案及其价值》中指出：“通过分析沙水奏折中所呈现的钱塘江沙涂涨坍与河势潮势变化可知，乾隆前几次南巡时，北岸受潮势威胁较轻，至第五次南巡前数年，北岸塘工则处在严峻潮患威胁之下，时时受损。乾隆帝正是有鉴于潮势变化，才在石塘施工技术困难尚未解决的情况下，仍下定决心改建柴塘为石塘。”[1]这一时期所建筑的海塘在钱塘江的防潮体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李云鹏等在《钱塘江涌潮与古海塘遗产价值分析及申遗建议》中指出：“海宁鱼鳞大石塘涉及的技术问题最复杂、科技价值最高。目前，杭州湾北岸古海塘大部分、南岸部分区段仍在发挥作用。”[2]本文首先考订该图的绘制时间，并根据清代的档案材料，对乾隆后期鱼鳞大石塘修筑中石料的来源、采运过程等问题进行探讨。

1 绘图时间考订

《仁和县海宁州海塘沙水工程图》中绘制的堤坝西起章家庵，东到老盐仓，其中潮神庙、普儿兜、马牧港、将军庙等处绘有盘头。右下角两处贴签的文字分别为：

此处辰字号起至伏字号止先估办两千丈每丈叠砌十七层

此处天字号以东柴塘二百丈塘外沙涂拥卫可暂缓建筑[3]

图1中相应标出了“天字号”“辰字号”以及“伏字号”。其中拟建的二千丈海塘可以看出该图是即将兴建的海塘工程的示意图。

图1 《仁和县海宁州海塘沙水工程图》

《浙江古旧地图集》将绘图时间确定为乾隆后期至嘉庆年间。图中海宁县已升为州，《清史稿·地理志十二》载：“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升海宁县为州。”[4]则该图绘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以后。图中贴签有“每丈叠砌十七层”字样，所建海塘应为鱼鳞大石塘。图中没有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以后陆续修建的老盐仓以东的鱼鳞大石塘，也没有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以后建筑的范公塘石塘，则该图应绘制于这段时间内。《海塘揽要》载：(乾隆)四十有五年(1780年)春三月初三日奉上谕，……又石塘迤上前经筑有柴塘四千二百余丈，现尚完整，究不如石塘之巩固。虽老盐仓有不可下桩为石塘之处，经朕亲见。然不可下桩处未必四千余丈皆然。朕于民瘼所系，从不惜帑省工，俾资保护。着督抚即将该工内柴塘可以改建石塘之处一并派委诚妥大员据实逐段勘估奏闻办理。[5]

这里所说的“柴塘四千二百余丈”，位于老盐仓到章家庵之间，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第三次南巡时，乾隆曾准备将老盐仓一带柴塘改建为鱼鳞大石塘，命官员前往试筑以后，因结果不理想而放弃，此处乾隆提出“然不可下桩处未必四千余丈皆然”，准备将这一带柴塘改建为鱼鳞大石塘。

《海塘揽要》中第二次记述的在老盐仓到章家庵一带修建鱼鳞大石塘则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农历二月：

是月，大学士公阿桂、闽浙总督兼巡抚事陈辉祖奏覆改建海宁鱼鳞大石塘。疏言，……经王亶望奏明，先从辰字号至伏字号改建鱼鳞大石塘一千丈，每丈用条石一百十三丈，钉桩一百五十根。……方兴工间，忽范家埠对岸渐涨阴沙，日渐北趋，水势贴塘搜刷，柴塘间段屡至矬陷，恐届春汛更难抵御。而鱼鳞石塘采石较艰，钉桩不易，因复议于寒字号首冲之地抢修石塘五百丈，其鱼鳞石塘暂行停办。……今悉心履勘，按日计工，按工计料，办理鱼鳞石塘二千二百四十丈均可于四十七年(1782年)冬竣。……自来字号迤东至食字号二千二百四十丈据拟改建鱼鳞大石塘。[5]

这里指出，之前王亶望曾准备于辰字号至伏字号之间改建鱼鳞大石塘一千丈，后因对岸渐涨阴沙，水势北趋，改筑抢修石塘，鱼鳞石塘暂时停办。现在再次开始修筑鱼鳞石塘，包括从来字号到食字号的二千二百四十丈。这里王亶望原先计划修建地段的字号与图中标绘相符，然而图中所载为两千丈，此处所载为一千丈，《海塘新志》所载也为一千丈，其中一处记载应该有误。《海塘揽要》卷九《工程》中载“乾隆二年(1737年)大学士嵇曾筠请照雍正十三年(1735年)监督汪漋张坦麟等议，照各塘编列字号，照千字文以二十丈为一号。……章家庵天字号东至十四堡藏字号共二十一号。洪荒二字不列。又东至十五堡霜字号共十六号。又东至十六堡珍字号共十七号。水字不列。又东至十七堡鸟字号共十七号。海、河二字不列。又东至十八堡民字号共二十号。弔字不列。又东至十九堡黎字号共十五号。伐、罪二字不列。又东至二十堡场字号共二十一号。”[5]则辰字号至伏字号之间应有一百个字号，为二千丈，《海塘揽要》和《海塘新志》所载为误。

后于该年三月，阿桂奏报程期时准备修筑的也是来字号至食字号二千二百四十丈，则该图中辰字号至伏字号的二千丈对应的不是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动工的鱼鳞大石塘，而是此前王亶望修筑未成的石塘。又《海塘揽要·沙水》载：“四十有六年春正月，巡抚李质颖奏报沙水状。疏言西柴塘之范家埠离塘里许前涨阴沙一道，中冲水沟分为二区，北首沙小，南首沙大，而南沙日渐北趋，相接北沙，致水势临塘搜刷。”[5]上述记载与王亶望修筑石塘停止的原因相同。因此，《仁和县海宁州海塘沙水工程图》的绘制时间应确定在乾隆四十五(1780年)年三月乾隆下旨准备于老盐仓迤西至章家庵间修筑鱼鳞大石塘到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正月阴沙北趋之时。

2 乾隆后期鱼鳞大石塘修筑过程中石料的采运

鱼鳞大石塘对石料的需求很高，且要求严格。据《海塘揽要》载：“其筑法塘身高一十八层者，每丈用厚一尺宽一尺二寸条石一百一十八丈三尺三寸三分。”[5]当石料的采运出现问题时，石塘的修筑也会相应受到影响。因此，乾隆君臣从对石料采运的规划和实施，以及当出现问题时的补救措施都十分重视。

2.1 老盐仓一带鱼鳞大石塘的石料

老盐仓一带鱼鳞大石塘的石料是由浙江和江苏两省负责的。据《清实录》，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二月二十六日，钦差大学士公阿桂等先向乾隆汇报了自章家庵到草庵二千二百四十丈鱼鳞大石塘的修筑规划，其中也涉及到石料的采运：

应用条石二十五万四千八百丈。应照原议浙江、江苏二省分办。查鱼鳞塘逐层收分需厚一尺，宽一尺八寸条石方能间砌压缝。现飞咨江省，按照尺寸趱办。至浙省运石船，绍属现有三百六十只，由外海济运，每月饬运五千余丈。湖属由内河运工。每月饬运三千余丈。加以江省按月济运。自足敷用。[6-7]

次年三月闽浙总督陈辉祖奏报续办鳞塘开工日期时也对草庵至老盐仓一千七百丈鱼鳞石塘的石料作出规划：“其应需石料，臣另觅山宕加工采添，并咨明江苏抚臣闵鹗元照分半采办之石，每月于运工一万丈外，再加运二千五百丈以速要工。[5]

浙江省分办的石料从杭州府下辖的余杭县和湖州府下辖的德清县、武康县以及绍兴府下辖的山阴县、会稽县等处开采。[5][8]江苏省负责的石料从常州府下辖的宜兴、荆溪、无锡三县以及苏州府下辖的太湖厅和吴县等处开采[5][8]。江苏省负责的石料与浙江省杭州府、湖州府负责的石料均通过内河运至工所，绍兴府负责的石料由海运运到工所[8]。

在石料的采集和运输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延误的情况，面对上述的问题，相关的主事者一方面想办法调度资源，克服困难，使石料按时到达工所，另一方面也在石料的使用上进行变通。

建造鱼鳞大石塘的石料由江苏和浙江两省负责，其中浙江省的石料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年底办清，而江苏省的石料则由于“宕深匠少，缒凿维艰”的缘故，“须得来年三四月办足”。[8]针对这种情况，当时的闽浙总督富勒浑表示：“浙省应办正数石料将次运竣，现饬尽多采办，俟通工足敷应用之后，即可将江省之石酌量停办，以节运费。”[8]其后，江苏省应办石料截至四十八年四月二十九日全部起运，[8]由此产生的结余石料一部分用于海宁东塘将、相两字号缓修石塘改建鱼鳞大石塘的工程，另一部分则用于之后范公塘石塘的修筑上[8]。

在运输方面，老盐仓鱼鳞大石塘修建所使用的石料除了绍兴府可以通过海运以外，均须河运到达工所，而绍兴府的石料也需经过内河。当内河水位不足时，石料的运输便会无法进行。面对这种情况，相关的官员主要通过挖深河道的方式进行解决。如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六月，面对“降雨稀少，河道浅涸”的情况，陈辉祖采取以下措施：

臣当饬仁邑将施、贺两坝以外之十六里逐段探量，分派十州县，勒限十日一律挖深三尺。需用夫工银两先为筹办给发，毋庸动支，俟河道计日挑通，即行多顾船只挽运各处石料到工接续赶砌。至现在各山宕匠仍令日逐采取，不得短少，一面查明在工运存石料，先为按层铺砌，不敢稍有怠忽[8]。

在石料的使用上，乾隆提出：谕军机大臣等，浙江海塘工程，前据陈辉祖奏，所有盖面石块，俱用一律尺寸铺漫。其现已办竣工段，均系如此办理。此项工程浩大，购料甚多，所有盖面石块，祗须平整坚固，期于久远。其每块尺寸，即稍有长短，阔狭不齐，不妨酌搭铺漫，庶采购既为便易，而工程亦可迅速完竣。若必拘定一律尺寸，转致糜费周章。且于塘工，亦恐因此稽延。着传谕富勒浑、福崧，现在各段塘工盖面石块。即遵照此旨办理[6-7]。

这道谕旨经福隆安和和珅传达给了浙江巡抚福崧和闽浙总督富勒浑。对此，福崧表示：“除督饬藩司盛住、杭嘉湖道周克开钦遵前旨，妥协办理，务期工程坚固，迅速完竣外，理合恭折具奏，伏乞皇上睿鉴。[8]”富勒浑表示：“除移知浙江抚臣福崧遵照办理外，臣谨恭奏，伏乞皇上睿鉴。[8]”二人均表示支持。在石料上的“酌搭铺漫”后来延续到了之后范公塘鱼鳞石塘的修筑上。

2.2 范公塘鱼鳞大石塘的石料

范公塘的鱼鳞大石塘的石料来源除之前修建老盐仓鱼鳞大石塘的结余外，为了节省运费，全部由浙江省提供。由于工程地点的变化，原有河道无法使用，走旱路运费又过于高昂，因此，能够通过海运运输的绍兴府承担了大部分石料的采运：

除前次余剩石一万九十余丈外，尚应办石五十六万四千三百余丈，曾经臣等奏明于本省采办，以节运费。但查前次原办、续办鳞工，本省所办条石系杭州、湖州、绍兴三府分办，杭州、湖州二府属分办之石系由施、贺二坝经备塘河直运到工。今新工系由章家庵斜向西南沿海建筑，并无河道可通。起旱抬运，需费不赀，自应停其采办，改派由海运工之府分酌量添采，较为便捷。……计绍兴府属应办石四十九万一千余丈，每月限运一万二千丈，统限四年以内办完。严州府属之淳安县应办四万丈零，每月限运一千五百丈，金华府属之兰溪、金华等县应办石三万三千丈，每月限运一千一百丈，统限三年以内办完[8]。

在石料的使用上，范公塘鱼鳞大石塘的修筑延续了之前“酌搭铺漫”的做法，但同时又较原先做出了一定的限制。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二月十五日，福崧上奏称：

惟是此项石块究与原定尺寸不符，若不定以限制，诚恐办石各员率以浇薄窄狭之石藉词搪塞，殊于要工有碍。查原办、续办鳞工俱系议准以一半搭砌，此次新工应请定以四成为率，不得再有浮逾，以杜日久偷减之弊，并只准于里石內通融牵搭。其面石、墙石盖不准牵行搭配，以昭慎重[8]。

3 结 语

本文以北京大学图书馆藏《仁和县海宁州海塘沙水工程图》为切入点，首先将该图的绘制时间确定为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三月到四十六年(1781年)正月之间，是当时的浙江巡抚王亶望为了修筑章家庵到老盐仓的鱼鳞大石塘而绘制的，该项工程后因对岸涨有阴沙，水势北趋而停止。直到四十六年三月，修筑老盐仓迤西章家庵鱼鳞大石塘的工程才再次开始。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范公塘一带也开始修建鱼鳞大石塘。本文随后重点讨论了这一时期鱼鳞大石塘修筑过程中的石料问题，包括石料的来源、运输和使用等方面。修建老盐仓一带鱼鳞石塘的石料由江苏和浙江二省分办，到修筑老盐仓鱼鳞石塘时，由于施工地点转移，运输方式依赖海运，能够海运的浙江省绍兴府承担了大部分石料的采运。在运输过程中会遇到运河水位不足的情况，此时采取的措施为挖深运河。而在石料的使用上，为了节约材料和提高效率，会将不到标准厚一尺宽一尺二寸的八、九寸石料与符合规范的石料搭配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