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笺证

2021-06-28 01:00刘利平
贵州文史丛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严嵩

刘利平

摘 要:被杨慎称为“真唐绝”的《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一诗,是明代内阁首辅严嵩的重要诗作。陈节推是指严嵩好友陈辂,广东高要县人,正德十二年至嘉靖四年间任袁州府推官。该诗背景是发生于正德十四年秋的“宁王叛乱”,应南赣巡抚王守仁之招,陈辂和在家养病的严嵩分别前往临江府樟树镇,参加王守仁为平定叛乱而主持的会兵定策。之后,陈辂随军攻克宁王老巢南昌,不久宁王被擒而乱平;严嵩仍留樟树养病,乱平后方回老家。是年冬,严嵩至袁州府衙不见陈辂,意彼仍在南昌,遂赋诗寄赠以表思念。该诗借景抒怀,冲淡沉婉,不愧为“真唐绝”,是严嵩的代表诗作之一。

关键词:严嵩 《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 陈辂 宁王叛乱 笺证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21)02-39-49

严嵩(1480—1566),字惟中,号介溪,明代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人,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改庶吉士,正德二年(1507)初授翰林院编修,累官至礼部尚书、内阁首辅大学士,生平事迹详《明史》本传1。尽管严嵩因被载入《明史·奸臣传》而背上了奸臣的政治身份,然而他在八十馀年生涯中,与作为不同时期文坛翘楚的茶陵派、“前七子”、“后七子”等往来唱和,写下了近一千三百首诗文作品,从正德文坛新秀成长为嘉靖文坛领袖,其非凡的诗文成就却是无法抹杀的2。孔夫子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3且不说历史学界对严嵩能否称得上奸臣尚存较大争议4,即便他是奸臣,学界亦不宜因人废言,而否定其诗文成就5。严嵩的诗文成就既不容否定,则其诗文仍值得深入研究。

严嵩《钤山堂集》中有一首題为《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的交游诗,属七言绝句,诗曰:

郡阁萧条昼掩扉,窗中林岫待玄晖。

东湖亦是桑乾水,应望袁山日忆归。

与严嵩同时代的著名学者、诗人杨慎(1488—1559)对这首诗的点评用了四个字:“是真唐绝”1,即认为严嵩的这首诗完全具备盛唐七言绝句的格律和神韵。在诗宗盛唐的明代,“是真唐绝”这寥寥四字的评语,可谓是盛赞之言,足见杨慎对该诗评价之高。杨慎的这一高度评价并非是其一己私见。王阳明门人、南京礼部侍郎黄绾(1477—1551)称严嵩的诗“冲淡沉婉,清新隽永,则当出入盛唐诸家,力去近习,成一家言”2;比严嵩稍晚的明代诗论大家胡应麟(1551—1602)在评价严嵩的诗学成就时说,其七言律诗“炼锻精工,炉锤尽泯。虽格本中唐,而气骨过之”,为明代弘治朝之后,隆庆朝之前成就最大的两位诗人之一3。虽然黄绾、胡应麟的这些评价并非直接针对严嵩上述这首七言绝句而发,但这首诗却也无愧于这些评价。可见,这首七言绝句实为严嵩的重要佳作之一,值得深入研究。

鄢文龙先生《严嵩诗集笺注》对该诗作了两点注释:一、当作于正德十四年乙卯(1519),与南昌节推陈某诗作往来。二、林岫:丛林群山,泛指山林,并引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中“林岫便已皓然”一语为证4。曹国庆先生《严嵩年谱》将严嵩写该诗的时间系于正德十四年七月之后,比鄢先生的注释稍为具体;诗作对象也定为“南昌节推陈某”5。鄢、曹二先生因史料或体例所限,对该诗的注释较为简略。笔者依据相关史料拟对该诗做进一步笺证,内容主要涉及三方面,一为诗作对象“陈节推”身份之考证;二为严嵩与“陈节推”之交谊;三为该诗写作的背景和意涵。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陈节推”身份之考证

前贤对该诗的笺注,均未能明确诗作对象“陈节推”的具体身份。而作为一首交游诗,明确诗中交游对象之身份十分重要,关系到笺注之质量。故本文首先对“陈节推”之身份进行考证。“陈节推”即陈姓节推。“节推”乃官名,是“节度推官”之略称,为唐代节度使之属官,掌管刑狱。至明代,节推成为府一级政府中掌管刑狱的推官之别称。据《明史·职官志》,明代的府是介于布政司(俗称“省”)与县之间的一级政府,每府额设推官一员,秩正七品,职责为“理刑名,赞计典”6,“凡各府推官,职专理狱,通署刑名文字,不预馀事”7。所以,“陈节推”即是陈姓推官。鄢、曹二人大概只是粗略看了该诗的诗名“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就想当然地将陈节推视为南昌府的推官。然细思该诗名,陈节推更有可能是别府推官而久居南昌者。翻检万历《新修南昌府志》,正德年间担任过南昌府推官者仅有冷向春、周善俊两人,并无陈姓者8。再核之康熙《南昌郡乘》9,结果与万历《新修南昌府志》相同。据此,则“陈节推”绝不可能是南昌府的推官。因“陈节推”在严嵩的所有诗文中只出现过一次,仅据严嵩诗文中的信息,尚难考定其具体身份,故鄢、曹二人只能以“陈某”称之。那么,这位“陈节推”究竟是何人?严嵩为何要写诗给他?笔者考证如下。

严嵩是袁州府分宜县人,正德中隐居钤山期间,曾先后应袁州知府姚汀、徐琏之邀,主持纂成正德《袁州府志》。查该志卷六《职官》“推官”一栏,正德朝任袁州府推官者共有四人,先后为方絪弘治十八年举人、葛垣正德六年监生任、诸鼎正德九年举人任、陈辂以载,高要人,举人任1。同书卷十二《艺文志》还收录了陈辂写的七律和五律诗各一首2。作为正德《袁州府志》的实际纂修者,严嵩将时任袁州府推官的陈辂写入府志《职官志》,还将陈辂写的两首诗载入府志《艺文志》,据此可知,严嵩与陈辂当是相互熟识的,严嵩诗中的“陈节推”或有可能就是陈辂。

但正德《袁州府志》中有关陈辂的信息比较有限,我们只知道他是高要县人,字以载,以举人身份担任袁州府推官,具体任职时间不详,但肯定是在正德九年以后。高要县在明清时期为广东布政司肇庆府的首县。查宣统《高要县志》卷十八,有一篇《陈辂传》:

陈辂,字以载,水坑人,仪干魁梧,以乡举卒业南雍,正德间任袁州推官……宸濠反,南赣巡抚王守仁擒之,将献俘,欲得部押者而难其人。众举辂,遂与之。发南昌,兼程间道走玉山,上书请献俘,诏不许。至杭州遇张永,守仁付以俘,而辂犹司管押。时车驾南巡,俘不以时膺显戮,辂以宸濠骄侈,虑有不虞,途中所以慰藉而防范之者备至。迨俘达通州伏诛后,始谒吏部,请文还。凡以俘属往来者十有七月……卒年七十有一。3

这篇《陈辂传》足证正德《袁州府志·职官》所载陈辂相关信息是真实可靠的。然而对于陈辂的任职时间,该传记只是概言“正德间”,亦不具体。不过,该传记所载陈辂受王守仁之命押解宸濠一事,为我们提供了重要信息。据《明史·王守仁传》,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宁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谋反。南赣巡抚王守仁在丰城得知宸濠反叛急情后,立即檄令吉安、临江、袁州、赣州等府知府等官员领兵平叛,于七月二十日攻克宸濠的老巢南昌城,六天后擒获宸濠,然后将其押往南昌,宁王叛乱迅速被平定4。此前,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已下令亲征,命安边伯许泰、提督军务太监张忠等为前锋,将京军数千,溯江而上,直趋南昌。王守仁“乘忠、泰未至,先俘宸濠,发南昌。忠、泰以威武大将军檄邀之广信,守仁不与,间道趋玉山,上书请献俘,止帝南征。帝不许。至钱塘遇太监张永。永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在忠、泰辈上,而故与杨一清善,除刘瑾,天下称之。守仁夜见永,颂其贤,因极言江西困敝,不堪六师扰。永深然之,曰:‘永此来,为调护圣躬,非邀功也。公大勋,永知之,但事不可直情耳。守仁乃以宸濠付永”5。《明史·王守仁传》中这段有关押解宸濠的情节,与上引《陈辂传》中的相关记载完全一致而更具详情,只是限于体例,未提及具体负责管押之人。这足证《陈辂传》所载是真实可信的。至此可知,陈辂出任袁州府推官的时间必在正德九年以后、十四年七月之前;正德十四年八月初前后,陈辂已受命抵达南昌,负责管押宸濠,之后的十七个月均在履行管押宸濠的公务,不在袁州。宸濠是藩王,又是叛乱的首恶分子,加之当时张忠、许泰等皇帝的亲信想攘夺王守仁军功而急欲获得宸濠,因此王守仁必定將押解宸濠一事定为最高军事机密。从抵达南昌后至完成管押任务回到袁州,陈辂这长达十七个月内的行踪,必定处于绝密状态,包括陈辂亲友在内的一般人员是绝无可能知晓的。因此,笔者猜测,严嵩只知陈辂已去南昌,而绝不知陈辂到南昌后之行踪,还以为他在之后的近一年半时间里都呆在南昌,故以“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为题,赋诗一首,寄往南昌,以表挂念之情。笔者这一猜测颇合情理,然而它是建立在严嵩与陈辂是友人关系这个大前提之下的,但这个前提是否成立,尚需确凿的史料予以证明。

在宣统《高要县志》所载陈辂传文之后,县志的编撰者注明史料来源为“据明田汝成撰《墓表》、林希元撰《墓志铭》及《府志》参修”,而后又附“案语”以辩驳旧志所载之误,其中提到田、林二人为陈辂撰写的《墓表》《墓志铭》均来源于《水坑陈氏家谱》中1。田汝成(1501—?),字叔禾,浙江钱塘人,嘉靖五年(1526)进士,官至福建按察司提学副使,有别集《田叔禾小集》十二卷行世,为明代著名文学家,后入《明史·文苑传》2。林希元(1481—1565),字懋贞,号次崖,福建同安人,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官至大理寺丞,有别集《林次涯先生文集》十八卷传世,为明代理学家,后入《明史·儒林传》3。笔者仔细翻检田、林二人的别集,均未见有陈辂的《墓表》和《墓志铭》4。事有凑巧,笔者好友、肇庆高要市博物馆姚锦鸿馆长在2017年的一次文物普查时,在高要市某山一处古墓旁发现墓表碑和墓志碑各一块,上面所刻文字,竟正是田汝成所撰《袁州府推官陈公墓表》和林希元所撰《节推陈公墓志铭》。这两块碑石保存较为完好,所刻文字仅有少量模糊不清。随后,笔者在肇庆鼎湖区(明代属高要县)水坑村陈氏祖祠寻访到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增修的《水坑陈氏家谱》一套共十二卷。其中卷十《墓志》中收录有《袁州府推官陈公墓表》(下文简称《墓表》)、《节推陈公墓志铭》(下文简称《墓志》)二文,字迹全部清晰可见,比对碑文,仅有少量相异之处5。《墓表》撰写于明嘉靖十八年(1539)九月,篇幅稍短,计一千二百字;《墓志》撰写于嘉靖二十年(1541)十月,篇幅较长,计二千五百五十一字。兹将《墓表》中与本文相关内容摘录如下:

公讳辂,字以载……弘治甲子举于乡,学益博,顾连不第于春官……乃正德丁丑就选部,除袁州府推官……十四年七月,宸濠反,都御史王公破擒之,将献俘阙下而难部押者。藩臬举公以往……是年十月至杭州,会权奸江彬等劝毅皇帝亲征,车驾南狩,而太阍张永、张忠继来江西诘反者,有诏还俘南昌。比至南昌,又有诏移俘就讯南京……明年十月,车驾还京师。公复以俘属自南京从之京师,至通州而宸濠赐死,公始得旨归袁州,最凡以俘属往来者十有七月。竟劳勚致羸疾,虑不可起,便乞骸骨田园。上官慰留不许,再四乞请乃许。归则只舸飘摇,独两苍头伶俜执爨耳。今礼部尚书严公素器重公,赠之诗有云“世路饱经方脱险,浮名无竞早投闲”……公以成化己丑十二月十六日生,嘉靖己亥三月三日卒,年七十有一。6

《墓志》所载陈辂事迹与《墓表》基本一致,而情节更详,可补上述《墓表》引文中信息之缺失。如至通州宸濠被处死的具体时间是在正德十五年(1520)十二月初五日,之后陈辂才得以“告吏部给文回任”,至“明年辛巳夏,始抵袁(州)”。陈辂因病乞休是在嘉靖“甲申秋”,乞休获准后从袁州启程回老家的时间是在次年嘉靖“乙酉三月”。《墓志》中还直接引用了陈辂的一段自述之言:

尝自述曰:“吾貌若斯,其心熙熙。理刑袁郡,直以生之。备勤王事,履险而夷。乞归林下,乐与天宜。若曰‘清风两袖,急流一人,乃三符太守之赠对。若曰‘浮名无竞早投闲,则介溪宗伯之赠诗。予之出处心术而为二君之见知也耶!”1

从以上陈辂《墓表》《墓志》的引文中,我们能得到以下四点信息:

(一)陈辂生于明成化五年(己丑,1469),比严嵩年长十一岁,卒于嘉靖十八年(己亥,1539),享年七十一岁;弘治十七年(甲子,1504)中举人,正德十二年(丁丑、1517)出任袁州府推官。

(二)陈辂于正德十四年(1519)八月初在南昌受命押解宸濠,自南昌至杭州又返回南昌,再到南京,最后于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到达北京通州,宸濠被赐死。押解任务完成后,到北京请吏部“给文回任”,至正德十六年(辛巳、1521)夏季才回到袁州府。

(三)陈辂于嘉靖三年(甲申、1524)秋季因病申请退休,多次恳求,方获批准;嘉靖四年(乙酉、1525)三月从袁州启程前往高要老家。

(四)严嵩与陈辂不仅相识,且是相知好友。引文中“今礼部尚书严公”“介溪宗伯”均指严嵩。嘉靖三年(1524)十二月至次年四月初,时任南京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严嵩正里居在家2,分宜县离袁州府城仅有八十华里水程3,故当陈辂于嘉靖四年(1525)三月从袁州启程回高要时,他得以为陈辂送行并赋诗相赠。严嵩于嘉靖十五年(1536)由南京吏部尚书改任北京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4,直至嘉靖二十一年(1542)升任内阁大学士仍兼掌礼部5。可见,嘉靖十八年(1539)田汝成撰寫《墓表》时,严嵩已在礼部尚书任上。因此,田汝成在《墓表》中追述嘉靖四年(1525)三月严嵩赠诗给陈辂送行一事时,以严嵩的现职称呼其为“今礼部尚书严公”。严嵩号“介溪”,所任官职礼部尚书古称“大宗伯”,故陈辂在自述中称严嵩为“介溪宗伯”。对于严嵩和陈辂的关系,田汝成在《墓表》中说严嵩“素器重公”;陈辂则自称严嵩给他的送别诗能见知其“出处心术”。严嵩一向器重陈辂,陈辂辞官还乡时严嵩前来送行并赋诗相赠,而且所赠之诗还被陈辂视为知己之言。由此可见,严嵩与陈辂不仅相识,而且是相知好友。

综上所述,严嵩《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中的“陈节推”必为袁州府推官陈辂无疑。

二、严嵩与陈辂之交谊

严嵩与陈辂相识于何时?有过哪些交往?严嵩给陈辂寄赠该诗的具体背景是什么?笔者作如下探析。

陈辂于弘治十七年(1504)中举,上引《墓表》说他中举后“顾连不第于春官”,即连续多次参加了礼部主持的会试,但都落第而归。这说明陈辂参加了弘治十八年(1505)的会试,而严嵩正是在当年高中二甲进士。这表明他俩在北京参加了同一场会试,只是陈辂落榜,而严嵩高中。同场会试当是严嵩和陈辂二人的最早交集,当时两人在京城是否相识尚待考证。

严嵩中进士后,随即被考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继续读书深造,正德二年(1507)散馆时,以优等除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正德三年(1508)五月、次年六月,因连遭祖父、母亲之丧,严嵩回到分宜老家守制。服满,严嵩鉴于当时朝政昏暗,不愿出仕,遂以养病为由获准家居,在钤山筑室读书,遂隐居钤山达八年之久。期间,他读书、交友、赋诗、作文,并主持纂修正德《袁州府志》,才识日广,声望日隆,李梦阳、王守仁等著名学者先后登门造访,与他以诗文相唱酬,且定下缟纻之交,声名显于一时。至正德十一年(1516)三月,严嵩才应诏启程赴京复职1。

陈辂初次会试落第后,曾以举监身份入读南京国子监,后来又参考过几次会试,都名落孙山。其间,他与严嵩相遇的可能性不大。正德十二年(1517),年近五十的陈辂绝意科场而就任袁州府推官。他到袁州府任职之时,严嵩已于一年前赴北京复任翰林编修。因严嵩在袁州府早已声名远扬,若此前陈辂不认识严嵩的话,那么他到袁州府任职后,虽然严嵩已离开袁州,但必定会对严嵩有所耳闻。正德十三年(1518)七月,严嵩受命充任册封宗藩副使,陪同正使建平伯高隆从北京前往广西桂林的靖江王府,九月底途经江西,顺道抵家小憩,之后风雨兼程前往桂林2。在离开袁州西行之际,袁州知府徐琏等官员为严嵩饯行,严嵩颇为感动,在西行途中写下《发宜春风雨枉诸公出饯别后怀寄》五言律诗二首3。明代府级主要官员仅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数人,以当时严嵩的声望加上钦差身份,若无特殊情况,袁州府的主要官员必然悉数到场为他饯行。因此,严嵩诗题中“风雨枉诸公出饯”中的“诸公”、诗句“驿荷群公饯”中的“群公”,当包括陈辂在内。假若此前严嵩与陈辂不曾见面,则此次当为他们的首次相见。

正德十四年(1519)二月,严嵩完成册封使命后原路返京途经江西时,因患病奏请回老家调理,获准后于三月抵达分宜老家养病4。养病期间,严嵩亦有可能曾与陈辂相往来。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谋夺皇位,杀江西巡抚孙燧等高官,次日南赣巡抚王守仁在丰城得知反讯,立即溯赣江南下,经临江直趋吉安,同时急檄临江、袁州、吉安、赣州等府县官员起兵勤王。其间尚在养病中的严嵩应王守仁之招,参与赞画勤王大计,从分宜乘船沿袁江顺流而下抵达临江府城,入住府城南外二里的慧力寺。慧力寺僻处瑞筠山上,濒临赣江,离樟树镇甚近。樟树镇是明清时期江西四大名镇之一,亦为赣江咽喉、战略要地,溯江而南可直达吉安、赣州,越过大庾岭即至广东;顺流而北可径抵丰城、南昌,经由鄱阳湖即入长江。七月初,宸濠率众六万馀出南昌,千馀战舰蔽江而下,连克九江、南康,入长江,围安庆,兵锋直指南京。王守仁探知宸濠已率主力东下,南昌防守空虚,即从吉安顺流而下,于七月十五日抵达樟树镇,在此停留两天,会兵定策5。据《明史·王守仁传》记载:

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趋樟树镇。知府临江戴德孺、袁州徐琏、赣州邢珣……各以兵来会,合八万人,号三十万。或请救安庆,守仁曰:“不然。今九江、南康已为贼守,我越南昌与相持江上,二郡兵绝我后,是腹背受敌也。不如直捣南昌。贼精锐悉出,守备虚。我军新集气锐,攻必破。贼闻南昌破,必解围自救。逆击之湖中,蔑不胜矣。”众曰:“善。”6

此次王守仁在樟树镇会兵定策,严嵩当参与其中。据民国《介桥严氏族谱·少师介溪公传》记载:“己卯,归次里门,值宁藩之乱,应阳明先生招,赞成大议,与有力焉。事平,王公致宴席彩帛以酬。”7当时,严嵩尚卧病在床,之前从老家移至慧力寺,即是“应阳明先生招”,便于与之相见,盖因樟树镇为守仁北上讨贼必经之地,故“移疾”至樟树镇旁的慧力寺,以待王守仁之到来1。王守仁在樟树镇整顿勤王兵马、商定平叛策略后,即率众顺流北上,经丰城直逼南昌,并于七月二十日一举攻占南昌城2。

虽然《明史·王守仁传》在记述樟树镇会兵之时,只明确写有袁州知府徐琏等官员,而未提及推官陈辂,但据王守仁《开报征藩功次赃仗咨》记载,官军进攻南昌、征讨宸濠之时,是“分兵十哨”进击,立功官员共有“领哨官十员”“分哨官十一员”“随哨官四十六员”。其中,“领哨官”中负责“冲锋破敌”者共四人,其一即为袁州知府徐琏;“随哨官”中负责“邀伏截杀”者共十二人,其一即为“袁州府推官陈辂”3。由此可知,作为推官的陈辂必定跟随知府徐琏,当时参加了王守仁在樟树镇主持的会兵定策。

既然严嵩和陈辂都参与了王守仁在樟树镇的会兵定策,则二人相见,乃属必然。只是,二人相见后,很快又离别:陈辂随大军离开樟树镇北上,不久就攻克南昌,立下军功;而严嵩则因病无法随军赞画,只得留在慧力寺继续卧床养病4。养病期间,严嵩仍心忧国事,以致夜不能寐,遂写下一首五言律诗《不寐》以抒忧国之怀,表达出自己因病不能义赴国难而孤枕难眠的复杂心境。诗曰:“羽檄连宵至,征兵列郡闻。乾坤逐戎马,云日更炎氛。食禄宁辞难,临危好策勋。灯残僧阁夜,孤枕百忧纷。”5

陈辂随王守仁攻占南昌城之后,可能留守南昌,也可能随大军顺流而下迎击宸濠主力,因未见史料记载,难以臆测。史籍明确记载的是,七月二十六日,王守仁军大败叛军生擒宸濠后6,宸濠被押解至南昌,陈辂经众人举荐被王守仁任命为管押宸濠的具体负责人。之后的押解过程前文已述,不必赘言。严嵩以为陈辂一直在南昌,自从在樟树镇两人离别之后许久未见,遂赋诗一首(即《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寄赠给他。他俩的诗文交往,现存文献中此为首次。

正德十五年(1520)夏,陈辂完成押解任务回到袁州仍任推官。严嵩病情渐瘉后可能在正德十四年(1519)冬已回分宜,次年夏、秋间还曾游历南昌、袁州,登临宜春台,赋诗数首7。严嵩在袁州游历期间,陈辂已回袁州,两人相聚的可能性甚大。正德十六年(1521)春,严嵩起程赴京复任,八月升任南京翰林院侍读学士,直至嘉靖三年(1524)十二月才回分宜,次年四月又赴南京。严嵩在赴南京之前,适逢陈辂辞官获准,起程南归,严嵩遂到袁州为之送行,并赋诗相赠。此为他们见诸记载的第二次、亦是最后一次诗文交往,也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因为陈辂辞归之后,隐居林下十五年,含饴弄孙,诗酒自娱,鲜入城市,不问政事8;而严嵩于嘉靖四年(1525)五月荣升正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而后步步高升,历任礼部侍郎、南京礼部和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等官,在陈辂病逝后不久还升至内阁首辅,位极人臣9。两人如同背向而行,渐行渐远,关系日疏,不大可能再有交集。

三、《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的写作背景及意涵

前文已述及《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一诗的写作时间,鄢文龙先生系之于正德十四年,曹国庆先生则将范围缩小至当年七月后,都没错,但仍过宽泛;写作地点和该诗的意涵则均未明确提及。为此,笔者拟进一步缩小严嵩写作该诗的时间范围,并对写作地点及该诗意涵做些考述。

《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一诗,收录在严嵩《钤山堂集》卷六《使粤稿》中。《使粤稿》是严嵩自正德十三年(1518)七月以翰林院编修身份受命充当册封宗藩副使前往广西桂林靖江王府,至正德十六年(1521)秋抵达北京复任,这三年期间所写的诗集。因广西俗称粤西,这些诗篇是严嵩在出使粤西期间所写1,故命其名曰《使粤稿》,共收录古体、五言、七言律诗、绝句等诸体诗一百二十八首,分为两卷,编在《钤山堂集》卷五、卷六。其中卷五收錄严嵩从北京前往广西桂林途中所写诗文;卷六则收录严嵩自桂林返回北京途中所写诗文。《使粤稿》中的诗作均严格按时间先后顺序编排,这为我们考证某一诗作的写作时间提供了方便。

前文已述,陈辂随王守仁攻占南昌城是在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日,严嵩写该诗时称“陈节推久在南昌”,则写诗时必在八月之后。再查看《使粤稿》,排列在《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之前的两首诗分别是《不寐》和《夜至太平观》,之后的两首诗分别是《赠陈侍御原习》和《郡内逢春》2。《不寐》一诗当作于与陈辂在樟树镇离别之后、宸濠之乱被平定之前,即七月中旬至月底之前。该诗尾联“灯残僧阁夜,孤枕百忧纷”显示,当时严嵩仍在慧力寺。后面的《夜至太平观》为两首五律,其一曰:“暝色山径入,钟声林杪来。道人惊客至,烛下松门开。瑶席凝芳篆,琳馆绝浮埃。尘襟藉消豁,天明车骑催。”从内容上看,该诗为一首写实诗,记述严嵩于某天傍晚来到了太平观,“天明车骑催”,明日一早他又要赶路了。这表明他到太平观只是匆匆路过,在此借住一宿而已。严嵩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此前,严嵩一直住在府城南二里的慧力寺养病,则很可能是从慧力寺而来。太平观,又称玉虚观,位于临江府城西南三十五里的栖梧山上3。从地图上看,严嵩的老家分宜县及袁州府城均在临江府城的西南方向。据此可知,严嵩当是从慧力寺返回老家分宜或袁州府,傍晚途经栖梧山,故到山上的太平观投宿一晚。时间当在宸濠之乱被平定之后不久。

《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为七言绝句,前两句写作者眼前的景色:“郡阁萧条昼掩扉,窗中林岫待玄晖。”郡阁,亦作“郡閤”,借指郡守的府院。后两句诗中的“东湖”“袁山”均在袁州府城附近(详后文)。由此可知,“郡阁”是指袁州府的府衙。严嵩来到了袁州府的府衙里,但没有见到应该在这里办公的好友、担任府推官的陈辂,以为陈辂还在南昌,故赋诗一首寄赠给他,以表思念。诗中“郡阁萧条”一语,描绘出府衙内的花草树木一派萧瑟景象,表明当时已是冬季。后一首《赠陈侍御原习》为五言律诗,写给时任监察御史的陈察4,首联“木落岁年晚,空江忽到公”之句,点明了写作时间是在岁末。后一首《郡内逢春》为七律,以“春日春台宜引望”句开篇。春日,即立春之日,说明该诗的写作时间为正德十五年元月立春之日。

综合上述,通过比勘五首诗的时间序列可知,严嵩写作《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一诗的时间,当在宸濠之乱已被平定、严嵩已从临江府慧力寺返回分宜或袁州府之后的冬季,正德十四年(1519)岁末之前。该诗写作地点很明确,就是在袁州府的府衙之内。

最后分析《陈节推久在南昌寄赠》一诗的意涵。分析之前,先将诗中部分词语做些解释。“郡阁”指地方官署,具体指袁州府衙,前文已述。“林岫”本义指山林,而在中国古典文学的比兴传统中,常与“庙堂”“郡阁”相对,乃“隐逸”之象征。“玄晖”本义为天日、日光1,而此处为双关语,又指开拓了自轩窗中观赏山水新空间的南齐著名山水诗人谢朓(字玄晖)。谢玄晖是“竟陵八子”之一,因目睹萧齐政权内部的血腥斗争,建武二年(495)出任宣城太守后,转而追求“仕隐”境界,所作五言名诗《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中有“既欢怀禄情,复协沧洲趣”“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之句2,抒发其既安于荣仕,又慕隐退以避祸全身的矛盾心情。

东湖、袁山,均在袁州,为当地名胜。据正德《袁州府志》载:“袁山,府城东北五里,峰峦秀拔。昔袁京居于此,卒葬其侧,故名……东湖,在府城东三十步,宋至和二年,郡守祖无择于湖上建亭榭,为游观之所,张栻书扁。”3袁山还是“袁州”这一郡名的来源,为袁州之象征。据当时郡人、致仕副都御史张凤说:“袁州以袁山名,袁山以袁京名。袁京,高士也,读书山下,人以名其山,后遂因之以名郡。历代相承,建革靡常。”4

“桑乾水”,即桑乾河,古称治水、水等,隋唐后通称桑乾河,源出晋北朔州马邑县之桑乾山,向东流经今天的河北西北部进入北京,为卢沟河(今永定河)的上游。在古代,桑乾河以北即是广袤荒凉的塞北边境。故自隋唐以来,桑乾河已成为中原士人在文化心理上的一条界线:北渡桑乾河就意味着远离故乡,或远征,或戍边,或流放到遥远的塞北荒漠;南渡桑乾河则意味着从遥远苦寒的塞北边疆开始回归故乡。中唐诗人贾岛写过一首著名的怀乡诗《渡桑乾》:“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5晚唐诗人雍陶亦写有《渡桑乾河》一诗:“南客岂曾谙塞北,年年唯见雁飞回。今朝忽渡桑乾水,不似身来似梦来。”6这两首诗都以渡桑乾河为回乡或怀乡之发端。大概在此之后,“桑乾水”“桑乾河”“桑乾”等字眼便成为诗文中寓义远方或思乡之情的一个意象,甚至成为一典故。如宋人杨万里《初入淮河四绝句》第一首中“何必桑乾方是远,中流以北即天涯”句,即以“桑乾”指代远方7;明人沈鍊五律《寄冯敬叔》中,“桑乾河水近,知是忆并州”之句8,所用典故即出贾岛《渡桑乾》一诗,“桑乾河水近”一句即寓怀乡之思。显然,严嵩该诗后两句“东湖亦是桑乾水,应望袁山日忆归”,是和沈鍊的诗用了同一典故,而且“应望袁山日忆归”句,似有巧袭《渡桑乾》中“归心日夜忆咸阳”的痕迹。

诗中重要词语解释如上,下面分析该诗的意涵。该诗前两句描写了严嵩来到袁州府衙中看到的一番自然景象:府衙内草木一片萧条,大白天府衙却大门紧闭。透过窗户,远处的山林正笼罩在云雾之中,似乎在等待着阳光的照耀。结合当时的政局,此番眼前实景之中,又蕴含了作者观察到的社会景象和自己当时的矛盾心理。刚刚被平定的“宁王之乱”,给整个江西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所以“郡阁萧条”不仅指眼前府衙的这片草木而言,整个袁州府、整个江西省经过这场血雨腥风的兵灾之后,都已陷入一片萧条之中。尽管叛乱平息已经数月,但社会治安仍然形势严峻,以至于府衙在大白天还需紧闭大门,以防不虞。作者透过窗户看到的那片“林岫”,心中期待的“玄晖”,均为一语双关。“林岫”既指作者看到的山林,同时又是归隐林下的隐喻。“玄晖”既指日光,更指南齐时那位抒发身居官位复慕隐退这一矛盾心情的谢玄晖。在严嵩看来,自己和好友虽然都往来于郡阁而肩负朝廷使命,但因宦途凶险,面对山林隐逸的召唤,常心生向往,深切体会到南齐謝玄晖抒发的身居官位复慕隐退的矛盾心情。因此,严嵩用“窗中林岫待玄晖”之句,婉转地表达出他与陈辂在当时所共享的一种类似谢朓曾经历过的生命情境。

该诗的后两句“东湖亦是桑乾水,应望袁山日忆归”,既抒发作者对好友陈辂的思念之情,更深婉地表达了他们在特殊政治环境下所具有的共情。在严嵩看来,任袁州府推官的陈辂自从和他在樟树镇离别、跟随王阳明前往南昌平定宸濠叛乱之后,就一直呆在南昌。如今叛乱被平定已过了数月,严嵩来到袁州府陈辂原来办公的府衙,却不曾见到陈辂,怀念之情油然而生。“东湖亦是桑乾水,应望袁山日忆归”,明明是严嵩自己在思念好友陈辂,在诗中严嵩却主客互换,想象着此时的陈辂在南昌已经停留太久,应该正面朝袁山翘首南望,盼着早日回到袁州与他相聚。

此外,严嵩借用“桑乾水”的典故,还表达出更深一层的含意。前引《渡桑乾》诗中的“桑乾水”固然用来指示诗人由客舍复向他处移动的行迹转折,更重要的是它激起诗人对昔日客居之地的留恋。诗人渡过桑乾水后,为何反而对过去客居之地无限眷恋,视同故乡呢?必因渡水之后遭遇更多难以忍受、极欲逃去的不堪,而这种不堪之苦楚足以超过此前十年客居的乡愁。然而,诗人只写“却望并州是故乡”,对渡水后的难堪完全不着一字,却已尽得个中三昧。这就是唐绝深婉的精妙之处。严嵩此诗以东湖比作“桑乾水”,正是巧妙借用《渡桑乾》的历史经验,类比当下发生在袁州东湖一地而为陈辂与自己所共同专有的行旅经验。对陈辂来说,东湖是他离开袁州前往南昌的行迹转折处。在严嵩看来,身在南昌的陈辂,此前在袁州任节推时,常怀着对广东高要的乡愁;此刻更奔波至南昌,只怕亦如贾岛一般,反而视袁州为故乡吧。则南昌之行的军旅生涯何等艰险,也就不着一字而言外可喻了。就严嵩而言,东湖系他由北京、广西宦游客居之地向家乡归来的行迹转折处。然而,明明是归乡,可严嵩却反而涌现一股视过去宦游客居之地为故乡的感受,则此次归乡之行是何等失望,也就不着一字而言外可喻了。这种把宦游客居之地反而视为故乡的生命经验,是严嵩在面对正德十四年的政治变局时,和陈辂特有的共感,因此,乃以寄赠向陈辂倾诉同样的心情。

从陈辂于正德十四年七月离开袁州赴南昌未归,至严嵩于同年底来到袁州写此诗寄赠,时间不足半年,谈不上很久,而诗题却用“久在”二字,岂不矛盾?其实这看似矛盾之处,却是此诗最深婉而精彩之处,因为诗题中的“久”非客观时间的长,而是由于度日如年的心理感觉所产生的“久”。严嵩越是设身处地体会陈辂身在南昌欲返不能、度日如年的久在感,实则越是暴露当时政治黑暗之深。这一批判何等犀利,在表达上却又如此平和冲淡,浑然无迹!

严嵩仅用短短二十八个字的七言绝句,就把作者眼前的自然景色、遭遇“宁王之乱”后的社会景象、对好友的深切思念、与陈辂专有共享的生命情境,以及对时政黑暗的批判等内容,通过深婉而巧妙的方式呈现出来,既有画面感,又令人遐想联翩。该诗诗文沉婉,平仄合律,对仗工整,押韵严格,题材、文字看似平和冲淡,蕴含的内容和情感却丰富绵长,诗意远在言表之外,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不着一字而尽得风流,深得唐绝“深婉”之精妙,即便放回唐代亦属上乘之作,无愧“真唐绝”之称,可视为严嵩的代表诗作之一。

Abstract:The poem To Metropolitan Judge Chen Who Stayed in Nanchang For a Long Time, which was called by Yang Shen a "true rhyme quatrain of Tang Dynasty", was an important poem written by Yan Song, the first Grand Secretary in Ming Dynasty. The Metropolitan Judge Chen refers to Yan Song's good friend Chen Lu, who was born in Gaoyao County , Guangdong Province, and served as the Metropolitan Judge of Yuanzhou Prefecture from 1517 to 1525. The poem was written probably in the winter of 1519 with the background of the "rebellion of King Ning" which took place in the autumn of the same year.  At the invitation of Wang Shouren, the Grand Coordinator of Nangan, Chen Lu and Yan Song went to Zhangshu town of Linjiang Prefecture to attend the meeting of military forces and having some strategies presided over by Wang Shouren to put down the rebellion. After that, Chen Lu with the army conquered Nanchang ,the base of King Ning, and soon the King Ning was captured and the armed rebellion was suppressed. At the same time, Yan Song stayed at Zhangshu town to recuperate until the rebellion was put down and then returned to his hometown. In the winter, Yan Song came to Chen Lu's office in Yuanzhou Prefecture, but did not see him. Thinking that Chen Lu might still be in Nanchang, Yan Song wrote a poem to express his missing. This poem was worthy of the true rhyme quatrain of Tang Dynasty and became one of Yan Song's representative poems.

Key words:Yan Song;the Poem To Metropolitan Judge Chen Who Stayed in Nanchang For a Long Time;Chen Lu;Rebellion of King Ning;Annotating

責任编辑:黄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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