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贩卖焦虑开战

郑天虹

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被称为史上最严“减负”政策——“双减”。这一政策对现有校外培训机构带来相当大的影响，有的机构倒闭，有的机构大量裁员，有的机构积极谋求转型。站在新的十字路口，校外培训行业选择怎样的发展道路？众多积极应变者为行业树起转型的标杆。

校外培训行业大“震荡”

此次“双减”政策最重要的内容之一就是对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以引导其回归教育公益属性。其中明确规定：各地不再审批新的面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现有学科类培训机构统一登记为非营利性机构；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严禁资本化运作；不得占用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和寒暑假组织学科类培训等。

政策一出，相关教培行业股价大跌，涉及美股、A股、港股的知名教培机构。今年以来，减负政策之风持续影响资本市场，中国知名大型教培机构好未来（前身学而思）、高途（前身跟谁学）、新东方股价自2月高位分别下跌95%、98%、89%。

多家教培机构开始裁员。高途具体的裁员方案是：全国13个地方中心，在8月1日前关闭，只留下郑州、武汉、成都3个辅导老师中心，每个中心平均上千人。此次裁員涉及范围达到上万人，相当于高途1/3的人将离开。

各地也纷纷出台“双减”配套政策。8月18日，《北京市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措施》正式发布。除了严格落实国家“双减”政策之外，北京还将扩大优质资源覆盖面，缩小城乡、区域、学校间教育水平差距，促进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大比例促进干部教师在区域内流动。

针对教培机构员工转岗，北京市储备了四类岗位。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教培机构员工90%以上是35岁及以下人员，80%以上是本科及以上学历人员。对于部分员工的转岗问题，北京市分析梳理出教学教辅类、技术支持类、运营类、市场销售类四大类，包括产品开发、产品销售、教师、技术开发工程师等岗位。目前已有针对性储备岗位1.03万个，还将集中提供政策解读、企业招聘、职业指导、专场招聘等服务。

广州于8月13日发布《关于做好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校外培训负担工作的通知》，在全面落实国家“双减”政策的整治和监管相关要求的同时，也兼顾了培训机构的平稳过渡。比如通知要求，各区教育局要做好收退费引导和风险防控工作，指导和督促停课机构组织好退费工作，优化退费流程，保证渠道畅通，可积极引导家长转为合规时段课程。对于学生家长不愿意退费的，在落实《意见》要求的前提下，按照《通知》提出的历史遗留问题妥善处理。

广州对培训机构运营确实存在困难的给予关心帮助，引导其积极转型，充分发挥各区民办教育协会行业自律和宣传引导作用。

多渠道开辟转型新路径

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在“双减”政策出台后率新东方、好未来、作业帮、猿辅导等120家全国性校外培训机构发出倡议书，表示将正确认识校外培训定位，加快转型成为有益补充。

眼下，教培机构纷纷谋求转型之路，素质教育、硬件、职业教育等，已成为当下在线教育公司谋求转型发展的新赛道。7月28日，猿辅导正式上线“南瓜科学”，成为业内第一家高调转型素质教育的企业。此外，高途教育也加大职业教育投入力度，将重心转至成人业务，并将成人教育业务板块定位为新的增长引擎。

自从7月以来，新东方已经开始尝试通过开拓其他业务来挽救其难测的命运。在天眼查上可以看到，在苏州、天津等新东方重点布局城市的新东方学校，其经营范围新增了大数据服务、互联网数据服务、家庭教育咨询服务、中小学生校外托管服务、托育服务、幼儿园托管服务，艺术、体育、科技培训等。

好未来旗下托管品牌“彼芯”上线，以开设线下课后成长中心为主要业务模式，招收小学生，提供放学接送、餐食、课内作业辅导、自主提升等服务。好未来还瞄准成人教育领域，推出“轻舟”品牌，同时旗下少儿英语品牌“励步英语”更名为“励步”，弱化少儿英语属性，进一步拓展素质教育产品品类。

据好未来相关负责人介绍，2018年，励步开始深入探索适合新一代中国儿童、符合新时代发展要求的素质教育课程，陆续推出了故事表演营、世界文化营、世界级读物营、演讲营、趣味魔方营、文化游学等素养产品。这些都为当前励步升级为多品类的儿童素质教育品牌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和良好的积淀。

2020年，励步推出了更多元的儿童素质教育类产品。经过将近14个月的试点、调整和收集市场反馈后，最终励步确认了以戏剧、美育、益智、口才等为代表的新型儿童素质教育产品品类，推出了励步儿童成长中心，这些新产品将于今年9月开始逐步亮相。目前励步戏剧已经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开始了体验和预售。

与行业内所有企业一样，卓越教育也迎来了“艰难时刻”。在遭遇股价暴跌的重创之下，这个在广东市场深耕24年、拥有近8000员工的教育培训机构成为最早转型的企业之一。

记者日前来到卓越教育位于广州的总部，看到公司仍然在正常运作中。企业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到目前为止，公司的业务正常运行，暂时没有裁员计划，大家仍旧保持着对教育的热忱，作为一个上市公司，励步还是希望负起应有的社会责任。

“拥抱监管，积极转型。”卓越教育董事会秘书蒋易皇用八个字形容他们面对“双减”政策的态度。

据介绍，“双减”政策出台后，公司第一时间调整了相关培训。目前全力将学科类培训向素质教育转型，计划将现有素质、学科二八占比的业务结构调整为五五占比，按国家规定，学科仅在学期周一至周五进行校外培训，其它时间转移到素质课程上来。

“目前收到家长的退费要求不是太多，有些家长选择在开学后的周一至周五晚上课，有些则选择转为素质类课程。”蒋易皇说。

事实上，转型到素质教育赛道并非如口头上说起来那么轻松。卓越教育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得益于提早布局。

“双减”政策出台后，卓越教育已经推出两轮素质课。第一轮素质课有思考星球、Steam、记者班、口才班、表演班、儿童人文学堂、专注力训练；第二轮素质课有创客编程和机器人班、趣味围棋学习班、粤语文化班、写字课堂、创意绘画。

此外，卓越教育相关负责人介绍，卓越还开始探索“素质教育+社区”新模式，以社区为核心构筑儿童成长的第三空间，为家长及孩子打造“步行8分钟”以内，一站式的素质教育基地；同时卓越教育融入校外课后托管服务，并利用语文科课外培优的优势，拓展海外新业务，助推汉语“走出去”。近期，卓越教育集团与驻穗伊朗领事馆联合开办汉语国际班，并为在穗伊朗商务人员、留学生开展商务汉语、日常会话等课程。

去焦虑化让培训行业回归教育本质

华南师范大学教授陈先哲说，教培行业一开始的定位多是“补差”，对教育主阵地而言主要是起补充作用。但后来纷纷发展为“培优”，加上资本的大量涌入和无序竞争，逐渐演变成一种全民补习的状况，全面争夺教育战场，严重影响了教育生态的良性发展。尤其是抓住城市家庭新生代父母无暇辅导但又担心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心态，提供教育服务并贩卖焦虑，造成大家被教育焦虑裹挟着前行的局面，也强化了社会焦虑情绪。中央此次出台“双减”政策，就是要重手规范这一行业，让家长的焦虑情绪降下来。

但是，也有不少专家认为，不能指望一个政策就可以消除教育焦虑，彻底改变现状。记者采访发现，已经有很多家长开始团课，请家教上门，希望孩子还能继续培优。校外培训在新政之后部分转入地下。陈先哲认为，在东亚文化里，一直都有着对教育的高回报期待，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获得标配的高质量教育，在教育赛场上胜出并获得标配的成功人生。而当前的教育评价尽管做了很多改革，可分数还是命根，考高分还是王道，家长和孩子要在这个一元赛道竞争，就不可能不焦虑。

他分析说，家长依然会把孩子送去培训机构补习，甚至新政之后还可能会不惜代价选择地下培训机构，其中有很大的压力来自高中阶段职普比（即普通高中和中等职业学校的比例）大体相当这一政策。我国现在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但过早分流会增加家长和学生的焦虑感。而且在职业教育尚未得到更加充分和高质量的发展之前，多数家长的心态还是担心自己孩子被分流到职业教育，就会在中小学阶段竞相上补习班提高分数，所以这个刚需短期来看不会消失。

包括陈先哲在內的专家建议，未来要淡化这一刚需，既要通过大力提升校内教学质量和课后服务质量把学生从校外培训机构吸引回来，还要切实让更多学生和家长从职业教育中得到更多获得感并提升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