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海晚期琵琶创作初探
——2000—2020年间刘德海的琵琶新作初评

2021-09-22 09:17梁茂春
中国音乐 2021年5期
关键词:刘德海琵琶江南

○ 梁茂春

感谢中国音乐学院的盛情邀请,使我有机会参加了这次隆重而盛大的“刘德海音乐艺术周”,精彩的活动使我收获良多。我作为刘德海学长的老同学,深感与有荣焉。今天又特别荣幸地能够在“刘德海琵琶艺术研讨会”上作学术发言。我发言的题目是《刘德海晚期琵琶创作初探》,初步分析他最后20年间的琵琶作品,请各位专家、学者不吝指正。

一、刘德海琵琶创作六十年

刘德海诞生于1937年,13岁开始学习琵琶,23岁时开始改编、创作琵琶曲,2020年去世时他83岁。因此,刘德海毕生有70年琵琶梦,60年创作情。演奏与创作成为他琵琶人生中最为重要和闪光的两个部分。当然,他在琵琶教学和琵琶理论等方面也有极其杰出的贡献。

1960年改编的《马兰花开》是刘德海编创琵琶曲的起点,2020年谱写的《平安玉珠送亲人》是他创作的终点,前后整整60年。这60年间,刘德海的琵琶创作可以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大致形成了“周而复始”的一个历史循环。

刘德海的早期创作是指他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琵琶作品,凡20年。当时他的年龄在20—40岁之间,属青壮年时期。这一时期的作品以改编曲为主,1973年他与吴祖强、王燕樵合作的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开创了琵琶和管弦乐队合作的先河,是中国琵琶史上一首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琵琶作品。他的早期创作亦可称为“青年期”或“‘文革’前后”。

中期创作是指刘德海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琵琶创作,又20年。西方有谚语曰:“生命从40岁开始”。这时的他处于40—60岁之间,属中年、盛年时期。这也是他演奏和创作光彩辉煌的高峰期。他的演奏走出国门,影响遍及欧美和世界各地;他的琵琶创作极为活跃、佳作迭出,代表作品有《人生篇》《田园篇》《宗教篇》《乡土风情篇》等多套琵琶组曲。他自己说过:“四十多岁以后,不知不觉地,自己感到需要有个人的人生追求,就创作了《人生篇》。”①引自刘德海琵琶教学《心血篇—传统乐曲和现代乐曲》(DVD),中央音乐学院北京环球音像出版社出版。产生于这一时期的众多乐曲,如《天鹅》《春蚕》《秦俑》《天池》《滴水观音》《昭陵六骏》等,皆已成为当代琵琶的经典之作,也是琵琶专业学生的必弹之曲,是琵琶宝库中的精品。中期创作亦可称为“盛年期”或“改革开放时期”。

对刘德海的早期和中期的琵琶创作,30多年来已经产生和发表了众多的研究成果,有了充分的论述并得到了高度的肯定,这些作品的乐谱都已经公开出版,录音、录像也出版了很多,音乐会上常演不衰,此不赘述。

二、刘德海晚期琵琶创作概观

刘德海的晚期创作是指他在21世纪(2000—2020)创作的琵琶新作,再20年。这时刘德海虽处在七八十岁的老年阶段,但是他的创作活力不减,创新精神持续高扬,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点。他的晚期创作亦可称为“老年时期”或“新世纪创作”。

先亮一个统计数字:刘德海在这最后的20年中总共谱写和改编了37首琵琶曲(其中改编9首,创作28首)。这个数字简直令人震惊:一位耄耋老人,竟能够有这么旺盛的艺术创造力!

空口无凭,眼见为实。现将他晚期作品具体列表如下:

作品标题 创作、改编 年份

《新中花六板》 创作 2000

《秧歌迪斯科》 创作 2001

《柳青娘》 改编 2002

《园内花开》 改编 2003

《过街溜》 改编 2004

《归舟—琶音妙趣》 创作 2007

《一根丝线牵过河》 改编 2007

《开手板》 创作 2007

《雏燕》 创作 2007

《手指芭蕾》 创作 2008

《梅花操》 改编 2011

《妈妈的爱》 创作 2012

《好妈妈讲好故事》 创作 2013

《雨雪情诗》 创作 2014

《螳螂姑娘的舞步》 创作 2014

《跳蚤迎亲》 创作 2014

《小青虫化石复活》 创作 2014

《采莲歌》 创作 2014

《鬼子母独白》 创作 2014

《虞舜熏风曲新编》 改编 2015

《太阳公公晚安》 创作 2015

《病中吟》 改编 2015

《双人踢踏舞》 创作 2015

《快乐的夏令营》 创作 2016

《烛影摇红》 改编 2016

《平沙落雁》 改编 2016

《听茶》 创作 2016

《平安之夜》 创作 2017

《西出阳关朋友多》 创作 2017

《母驼喂乳》 创作 2017

《双珠情依依》 创作 2018

《乡音新空间》 创作 2018

《无穷动》 创作 2018

《长生殿咏叹》 创作 2019

《龟兹思乡曲》 创作 2018—2020

《平安玉珠送亲人》 创作 2020

这份作品目录②参见葛詠:《刘德海琵琶创作研究》附录《刘德海琵琶创作曲目表》,2020年中国音乐学院博士学位论文,第133–134页。所体现的,绝对是中国当代琵琶史上的一个奇迹。如果算上2000年定稿的《乡土风情篇》(10首)和2001年最后定稿的《怀古篇》(2首),那么,曲目数量就具有更大的震撼力。刘德海曾说过:“我永远是一个爬坡人。在琵琶路上,我学习到老,爬坡到老。”③引自2003年4月13日梁茂春、张伟对刘德海的采访记录。诚者斯言!他毕生践行了这一朴实而感人的誓言。

我将这批作品称之为“尚待发掘的当代琵琶宝库”。这座“金矿”需要琵琶演奏家们来努力发掘—付之于演奏实践。

再比较一下他早期和中期创作的基本情况:早期改编和创作约有25首,除了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之外,其余都是改编作品;中期作品约有41首,其中创作的作品占28首,改编占13首。他谱写的《人生篇》《田园篇》《怀古篇》《乡土风情篇》等琵琶组曲,都是这一时期的产物。和早期、中期的琵琶创作相比,他晚年的琵琶创作热情毫无逊色,还增添了成熟、老成、深思和更加多元的特点,而创新的勇气更加激越飞扬。

刘德海本人对他的晚期作品曾自然流露出非常喜欢甚至偏爱的态度。他在《琴海游思》一书中列了一个表格,标题为《创编作品最爱》④刘德海:《创编作品最爱》,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50页。,列出了他自己“最爱”的作品共53首,其中早期作品列入了《马兰花开》《草原小姐妹》等9首,中期作品列入了《天鹅》《天池》等15首,而晚期作品却列入了《手指芭蕾》《妈妈的爱》《采莲歌》《踢踏舞》等29首。他所“最爱”的自创作品,晚期作品比早期、中期两个时期加起来的数量还要多。由此可见刘德海本人是极其重视并珍惜他晚期作品的。

三、刘德海晚期琵琶创作的几个特点

如此浩大、惊人的创作数量,仅仅是表面现象。刘德海晚期作品所体现出来的勇猛精进的创新追求,才是这些作品真正艺术价值之所在;刘德海晚期作品中体现出来的琵琶新思维、新语言和新技法,大大地拓宽、丰富了琵琶的艺术表现力。

这些晚期作品只有一小部分由刘德海自己在不同场合演奏过,还有少数作品由他的学生们试奏过。我很有幸,曾经多次聆听刘德海自己演奏的部分新作。略举一例:2017年12月23日我和夫人蔡良玉去看望刘德海、庄渝澜夫妇时,刚刚坐下互相问候了两句,他操起琵琶就接连不断地演奏起他的新作品:《螳螂姑娘的舞步》《平安之夜》等。他演奏完《螳螂姑娘的舞步》对我们说:“我就是螳螂,螳螂就是我。”这一瞬间被他在场的学生用手机拍了下来,定格了这一难忘的时刻。我们真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图1 刘德海演奏《螳螂姑娘的舞步》的照片

由于我2020年5月担任了葛詠的博士论文的答辩委员,之后又审听了“刘德海琵琶新作品音乐会暨葛詠琵琶博士毕业音乐会”视频演奏,所以聆听了刘德海的部分晚期作品,如改编的潮乐《平沙落雁》和创作的《平安之夜》《西出阳关朋友多》《龟兹思乡曲》《双珠情依依》《平安玉珠送亲人》等。当然,在大部分新作品尚未付诸演奏实践,尚未和听众见面之前,我们还无法对这一批作品做出符合历史的艺术评价。所以,我今天先把这批作品的实际情况和探索方向介绍一下。历史的结论可以靠后再做。

下面谈谈刘德海晚期创作的几个追求和探索,也可以说是他晚年创作的几个艺术特点。刘德海琵琶创作整六十年。中国古人说:六十年一个“甲子”,是历史的一个轮回。刘德海的晚期作品中,出现了很多的“回归”的现象。而刘德海自己,也由童年、青年、壮年,最后变了一个在琵琶上玩出各种新花样的“老顽童”。

(一)回归传统

正如他自己总结的:“我青年时代是传统的叛逆者,步入晚年成了传统的守护者。”⑤刘德海:《刘氏琵琶作曲历程断想》(2011年1月),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81页。

从21世纪初开始,文化寻根思潮在中国继续深入发展,民族音乐学界的“跨界”“整体”“区域”“全球”研究成为发展迅猛的闪光点。2001年刘德海担任中国音乐学院民族器乐系主任,他倡导并推动了“民间音乐再制作”(即“1”行动计划),组织师生专心学习潮州音乐、泉州南音、江南丝竹等民间乐种。“重新学习民间音乐”“重新认识民间音乐”引导了刘德海琵琶创作“回归传统”。在这个过程中,他改编了潮州音乐《过街溜》《平沙落雁》等,泉州南音《园内花开》《梅花操》等,这些改编曲有些是为了“回归传统音律”,有的是为了“解脱形似求精神之美”,有的是为了表达“点的直线美”,由此丰富了琵琶乐曲的艺术风格,使中国传统音乐中的质朴内敛、中和柔美风格得到发扬。

当然,就像“文化寻根”思潮并不是完全的复归传统一样,刘德海的“民间音乐再制作”也是为了推动传统音乐向人的回归,向音乐自身的回归。刘德海写道:“青年时代,对传统存有逆反心理,喜新厌旧,对冗长沉闷古典反感。中晚年,激情与保守相遇融合。当下,创新狂热不减,保守心思剧增。”⑥刘德海:《刘氏琵琶创新之路—25条提纲》(2015年10月),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19页。他的创新激情和保守思绪是同时存在的。

(二)回归儿童时代

刘德海在早期、中期的琵琶作品中,都埋下过“童心”的种子,到了晚年,“一颗童心唱琵琶‘儿歌’,逐步成为刘氏琵琶审美的主流。”⑦刘德海:《一颗不断发酵的种子》(2018年),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60页。

《妈妈的爱》(2012),根据丰子恺的一幅画而谱写的《好妈妈讲好故事》(2013),以及《太阳公公晚安》(2015),“将琵琶人带到人类原初的儿童时代”。而他的《螳螂姑娘的舞步》《跳蚤迎亲》和《小青虫化石复活》(均2014),则使“琵琶进入昆虫世界”。上述三首以昆虫为主题的琵琶曲,可以组成一部三个乐章的儿童琵琶组曲《昆虫世界》,它们都是以刘德海追求“童趣”为出发点创作的。

晚年的刘德海以一颗直率、纯真的童心来感受生活。他体会到:“婴儿耳朵,没有受到形而上学、意识形态、说理说教的‘熏染’,音乐家要靠近婴儿纯真的听觉,不容易。”⑧刘德海:《博爱·故事·语言》(口述,2019年8月),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76页。此话有深意存焉。

2017年2月刘德海完成了琵琶独奏曲《平安之夜》。他在《平安之夜》的乐谱后写道:“圣主与儿童共唱生命赞歌。”⑨刘德海写在《平安之夜》乐谱后的话。在《平安之夜》开始的地方,刘德海引用了欧洲古老圣歌《赞美一神》⑩圣歌《赞美一神》由格来凡·彼少特(Gerevan Psaiter)创作于1511年,后获得广泛流传。乐谱见《敬拜赞美》曲集。的部分旋律,《赞美一神》主题在琵琶曲《平安之夜》中曾多次出现。它的音乐是七声音阶西方特色的。《平安之夜》一开始的音乐,就是由三个声部构成的,这在琵琶曲创作中也开创了一种新的面貌。(见谱例1)

谱例1 《平安之夜》开始部分

谱例1上方的旋律,就是变化了的圣歌《赞美一神》的曲调。

刘德海常把《平安之夜》称为“催眠曲”或“儿歌”。他要求自己怀着一颗童真、童趣的心来创作琵琶作品。他在完成《平安之夜》后兴奋地写道:“我仿佛已经看到彼岸光亮的‘儿童时代’。”⑪同注⑧,第174页。

《平安之夜》开始后不久有一段轮指的段落。(见谱例2)这是一般中速的长轮,琵琶奏出了像“圣咏”般的庄重的曲调,以此表达对美好生活虔诚的祈求。《平安之夜》最后一段是欢乐快速的欢舞音乐,活泼而欢快,令人联想到圣诞老人驾着马拉雪橇和孩子们同唱共舞,庆祝平安之夜的热烈场面。《平安之夜》确实是一首“琵琶上的儿歌”。

谱例2 《平安之夜》引子后

(三)回归江南文化摇篮

刘德海是从江南文化中走出来的,晚年他要回归故乡的音乐文化土壤。

2011年他和上海阳刚民间音乐馆⑫上海阳刚民间音乐馆,由民营企业家杨刚创办于2008年,主要任务以江南丝竹和琵琶艺术国家级非遗项目及相关民间音乐的抢救、整理、编创等内容开展活动,下设有瀛洲丝竹乐团、江南雅韵网站编辑部等机构,服务于社会。合作,开始构想推动“新江南丝竹”的创作问题。这一年他写了《新江南丝竹—〈瀛洲丝竹〉(构思)》⑬刘德海:《新江南丝竹—〈瀛洲丝竹〉(构思)》(2011年11月),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82页。一文,文中写道:“江南丝竹,是音乐教育的优秀教材,是培养音乐传承人必备的‘绿色营养’,是创新发展不可不依的文化之根。”因此,“回归江南丝竹”成了他“回归江南文化摇篮”的一个切入点。2013年10月,他又和上海阳刚民间音乐馆合作在上海崇明举办了“纪念刘德海从艺六十周年琵琶音乐会”和“刘德海琵琶艺术研讨会”,这两个重要活动的总标题即“回归江南文化摇篮”。在音乐会“前言”中,刘德海写道:“60年琵琶行,爬坡60年,父母之爱养育我,江南文化培育我。蕴含农耕社会水乡情结的‘丝竹’之音,给我琵琶打下永不磨灭的印记:柔韧、细腻、清脆、灵巧、秀丽……颇具江南汉民族气质特征的文化符号‘丝竹’,成为我琵琶生存发展的基因。眼下,身处文化消费、娱乐至上、虚无主义泛滥的环境,市面上,琵琶的脾气越来越轻浮古怪而让人难以欣赏。中和之声,‘丝竹’之音、敦厚秀美的音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无家可归音符在弦上莫名游荡。今天,我们怀着对‘母亲’的思念和焦虑,重回江南,汲取营养,反哺‘母亲’,养亲报恩。21世纪,琵琶群体带着精神的归属感,营造一个江南文化摇篮历史性回归的大局面。”⑭刘德海:《琵琶人在航行中—哲学笔记断想》(2016年4月),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03页。刘德海的“回归江南文化摇篮”,既有对历史发展的思考,也是对现实反思的结果,他认为这是解决琵琶当代困境的一副良方。

从历史来看,江南丝竹和江南琵琶是刘德海“琵琶梦”开始的地方,对他的艺术影响贯穿一生。20世纪80年代他改编的《浔阳月夜》《飞花点翠》等都是江南琵琶音乐传统的典范之作,90年代谱写的《故乡行》也是典型的江南丝竹音乐风格。进入21世纪后,刘德海创作的琵琶曲《归舟》《雏燕》,改编的《一根丝线牵过河》《虞舜熏风曲新编》等作品,也都是建立在江南民间音乐基础之上的。

刘德海还接受了上海阳刚民间音乐馆的委约,创作了《妈妈的爱》这首琵琶曲。《妈妈的爱》(2012)热情歌颂了伟大、圣洁的母爱,作品采用江南丝竹和戏曲元素,配合摇篮摇摆的律动,十分形象和感人。《采莲歌》(2014)是接受江阴“周少梅国乐社”的委约而创作的,曲谱手稿的标题是《“周少梅书房”里的琴声—〈采莲歌〉》,曲中采用了周少梅传谱的《香调》和《采莲歌》的旋律。周少梅(1885—1938)是江苏江阴人,他是20世纪初优秀的江南二胡、琵琶演奏家,是刘天华的老师。刘德海2014年4月拜访了江阴周少梅故里,遂采用周少梅相传的音调创作了琵琶曲《采莲歌》,连接上了周少梅—刘天华—曹安和—刘德海这一脉相传的江南琵琶薪火。

刘德海特别注重他2018年创作的《乡音新空间》和《双珠情依依》等琵琶新作。《乡音新空间》是应“长三角江南丝竹联谊会”和“江南新空间集团”委约而创作的。他在《乡音新空间》的编后感中写道:“用和音增添家乡的人文情怀,又用和音快速节拍,让丝竹音乐暂离小桥流水场景,飞向广阔的新空间,给家乡增加新的活力。试写一首江南丝竹风格的音乐作品,名曰《乡音新空间》。此首琵琶曲开启和声性语言的革命里程第一篇。”⑮刘德海:《乡音新空间》编后感。他还说过:一曲《乡音新空间》,“又把我拉回到江南摇篮。乡愁,丝竹成了我挥之不去的生命记忆”⑯同注⑦。。他为江南风格的琵琶音乐增添了很多新的内涵和技法,令人耳目一新。江南生活的蓬勃变化,给刘德海的琵琶创作带来巨大的“新空间”。

同一时间谱写的《双珠情依依》也在“开启琵琶和声性语言”方面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这首乐曲在手稿中标题全称是《双珠情依依—新三指轮》,可见这是一首特别探索和充分展现“新三指轮”这个琵琶新技法的作品。

刘德海对在琵琶上演奏和声与复调已经追寻了多年。他说:“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都是单珠落盘,玉珠已经孤独了上千年。何时双珠、多珠一起同时落盘?双珠相互倾诉对话的复调音乐又在哪里?2018年,琵琶与巴赫紧紧拥抱起来,这是琵琶的命运使然。”⑰同注⑧,第174页。

《双珠情依依》开始是一段“极慢板”,两条弦上同时奏起两个复调性的对位声部,是通过“新三指轮”这一新技法奏出的。(见谱例3)

谱例3 《双珠情依依》第一段

琵琶的两个声部采用民间传统音乐“强让交错”的原则缓慢歌唱,两个声部都带着鲜明的五声音阶特点,体现出浓浓的江南音乐韵味。两条旋律同时绵延,相互衬托,相依相靠,缓缓地互诉衷肠。

第三段(极快板)音乐出现了突然的对比变化,“新三指轮”变为演奏速度飞快的“分解和弦”,音乐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见谱例4)

谱例4 《双珠情依依》第三段

谱例4中极快的音乐简直令人耳目缭乱。这一段“新三指轮”充分运用了以轮指的高速率演绎分解和弦的速度优势,仿佛是刻画奔流的溪水浪花四溅,如若飞花碎玉的形象,音乐中充满着、洋溢着“无穷动”式的青春气息。还可以注意到:分解和弦的每个音都在五声音阶的范围之内,都带有江南音乐的韵律。

2018年刘德海已经81岁高龄,仍老当益壮、志在千里,还在为开拓琵琶的艺术表现力而努力奋斗。

《双珠情依依》的演奏技术极其繁复和新颖,演奏效果令人惊叹。有些乐段(见谱例4)速度极快,具有“琵琶炫技”的新方式;有些复调段落(见谱例3)演奏难度极高,要求演奏者的头脑具有像高级芯片一样的指挥和控制能力。

所以,这里所说的“回归江南文化摇篮”,是指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同时,发展江南文化,使江南音乐文化飞向新的空间,亦即刘德海所说的“为未来创造琵琶新传统”⑱刘德海:《罗盘点睛》,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54页。。

还要指出:“回归江南文化摇篮”并不是刘德海个人的艰苦奋斗,而是一个群体性的努力。在民营企业家杨刚的支持之下,有刘德海和作曲家顾冠仁、理论家乔建中等人的参加,有组织地围绕在“长三角江南丝竹音乐联谊会”的周围,共同协力,做出了“回归江南文化摇篮”令人欣喜的新成就。

(四)回归丝绸之路,回到新疆音乐

在思考“琵琶回归江南摇篮”的同时,刘德海也在考虑着“琵琶回归新疆”的问题。他在2015年10月写的《刘氏琵琶创作之路—25条提纲》第二条“开放性审美”中写道:“古今中外,天南地北,皆为我用。欲问琵琶从何来,西域姑娘中国心。”⑲同注⑥,第117;117页。在同一文章第19条“风格突变”中又写道:“跳出江南去何方?西域路上有新声。”⑳同注⑥,第117;117页。

刘德海也曾经形象地比喻过:“琵琶的‘妈妈’在江南,琵琶的‘姥姥’在新疆,我要琵琶回到新疆音乐,我要在琵琶上写龟兹音乐。”㉑2018年2月1日梁茂春、葛詠采访刘德海记录,未刊稿。这说明他是从历史和文化的高度来回归和探索神奇的新疆音乐的。这个理念体现在他晚期的作品中,主要有《西出阳关朋友多》和《龟兹思乡曲》等乐曲。

《西出阳关朋友多》是刘德海2017年完成的作品。乐曲的引子部分引用了王维作词的古曲《阳关三叠》的旋律。(见谱例5)

谱例5 《西出阳关朋友多》引子部分

引子部分的音乐悠远而空旷,主旋律来自古曲《阳关三叠》,厚重而深沉的曲调,抒写唐代诗人孤独而悲凉的心境,琵琶弹出了古琴空旷的韵味。接下来的音乐是一个自由多段体的结构,作品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综合性音乐语言。

而《龟兹思乡曲》是从2018年7月动笔,到“2020年元宵定稿”㉒见刘德海《龟兹思乡曲》乐谱手稿。。历时一年余,属于刘德海最后完成的作品之一。这首大型琵琶独奏曲共有十段音乐,其中有许多二声部复调音乐段落。(见谱例6)

谱例6 《龟兹思乡曲》第三段

谱例6是在琵琶的一弦和二弦上同时奏出两个独立的声部,连绵不断,此起彼伏,互相衬托,好像表达着“江南琵琶外孙女”和“龟兹琵琶姥姥”之间诉说不完的思念之情,也可看作是她们祖孙二人的“二重唱”。这里再次出现了刘德海独创的“双弦新指三轮”㉓琵琶原有的“三指轮”,是指由右手的大指、食指、中指在一根弦上轮奏。“新三指轮”要求右手的大指和食指奏二弦,而中指奏一弦。这样的“三指轮”会同时出现两个音高,为琵琶演奏复调音乐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演奏法,这一新技法将琵琶演奏复调旋律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刘德海颇为得意地写道:“双弦新三指轮,出现独立的二声部对话,是全曲最精彩段落。”㉔同注⑧,第175页。这句话表达了他对开发出琵琶“新三指轮”的欣喜若狂。

《龟兹思乡曲》还对新疆音乐风格作了大胆的挖掘和开拓。因为《龟兹思乡曲》全曲是以新疆音乐为基础的,它从头至尾流淌着新疆音乐的特殊韵律。第4段(“舒展地”)的音乐是悠长而深情的新疆风格旋律,带有天山南北草原牧场的辽阔气息,带着悠远的“龟兹音乐”的神秘色彩。(见谱例7)

谱例7 《龟兹思乡曲》第4段

辽阔而深情的歌唱性、咏叹性旋律,抒发着对家乡故土深沉的思念和热爱。我们从《龟兹思乡曲》中还可以听到贯穿始终的“载歌载舞”的新疆音乐基因。从琵琶声中好像看到了一位江南琵琶的后代,怀抱琵琶寻访祖籍新疆,一边唱着发自内心的颂歌,一边跳着新疆风格的舞蹈,表现出对遥远故乡热切的爱意。

(五)探索琵琶上的和声、复调表现力

开发琵琶上的和声和复调表现力,这是刘德海晚年的勇敢的艺术创造,特别是他在近年来重点开掘的艺术领域。前文我已经提到刘德海2017年在《平安之夜》中探索西方和声的音响效果,又在2018年创作的《龟兹思乡曲》和《双珠情依依》等作品中有了新的、更为大胆的创造。这成为刘德海晚年琵琶创作中的一个重要创新追求。

他为在琵琶上出现和声效果感到欣喜若狂,他说:《平安之夜》的“乐曲前奏6小节,出现三颗玉珠同时落盘的三和弦和声效果。琵琶显现教堂钟声浑厚的音响,令人鼓舞……古调弹了58年,弹出如此别样的幸福感,做梦也未曾想到”㉕同注⑦,第159;160;156页。。喜获新的创作成就,欣慰之情,溢于文字。

紧接着,他在2018年更加集中精力探索琵琶上的和弦纵向行进,谱写了《无穷动》和《乡音新空间》等新曲目。他说:2018年初完成的这两首乐曲,“琵琶和声语言初步创造出大不同于提琴、钢琴的‘无穷动’技法。琵琶四个手指和声性的快速弹挑与快速三指轮,达到有理性的张狂和聚合性的活力,这一美学突破改变了琵琶的性格,音响面貌焕然一新……当《无穷动》最后一个和弦结束时,短短50秒,把我带到一个新的地方,抱着一把陌生的乐器,若不在江南、龟兹、波斯那里弹琴,又在何处弹琴?”㉖同注⑦,第159;160;156页。他兴奋、迷醉得连“人在何处”都不知道了,他高兴得就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纯真儿童。不过,他还是冷静地说:我只是在2018年初“编写了几份不像样的和弦练习题”。他既高兴,又冷静,更抱着勇敢创造的新理想。

《无穷动》可能属于刘德海最短的乐曲之一,而作品中创新的精神,以及新创的技法在这不到一分钟的作品中展现无遗,令人震撼。

在琵琶上演奏和声效果,需要新的演奏技巧的支撑,刘德海在近30年间独创“正反弹”“双弹挑”“三指轮”等技法,在《手指芭蕾》(2008)、《踢踏舞》(2015)、《母驼喂乳》(2017)等作品中都加强了和声的表现力,到2018年终于令琵琶成为能够演奏和声、复调的“一把陌生的乐器”。刘德海是从历史和现实两个角度来思考问题的。他曾写道:“琵琶的和声音响,从传统到创作具备场景渲染、情绪烘托的功能,和声少有独立表述的语言出现。”㉗同注⑦,第159;160;156页。刘德海决心要改变这种历史状态。于是就有了他在琵琶上表现和声、复调的努力追求。这是他勇敢而勤奋追求的新目标。他写道:“怀着一颗不断发酵的种子,建设新的精神家园,刘氏琵琶行,开启新征途,起点:2018。”他认为这是一项“革命性的行动”。他说:“横向单旋律语言与纵向和声性语言将组合成完整、完美的琵琶语言。这一项革命性的构思和行动,在我眼球里已留下远处微弱的希望光点。”㉘同注⑦。

直到晚年,刘德海创作思维中的创造性潜力还非常倔强地存在着。

刘德海是2020年4月去世的。他的这个“新征程”刚刚开始,他的这批探索琵琶和声和复调的作品艺术水平究竟如何,达到了什么水平,尚需要时间的检验。

刘德海晚期作品中有一首名为《鬼子母独白》的乐曲让我感到分外的好奇,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因为作品的构思非常奇特。我在阅读他的《琴海游思》时,看到他《百字文》中第二十篇《“难产”七年未得果》中称:2001年访山西大同善化寺,参拜了诃梨帝母神像后,突然产生了要为这尊女神谱写一首琵琶曲的想法。“诃梨帝母”俗名“鬼子母”。据佛家经书《毗奈耶杂事》记载:鬼子母原先是一个吃人的女恶魔,在佛祖的教诲感召下幡然悔悟,变为善良的人,后来皈依了佛门,并被吸收为护法神,造福于百姓,是为诃梨帝母。刘德海的《鬼子母独白》一曲,意在“与鬼神对话”,鬼要变为人,进一步要变为神。这个内容含义是非常独特而深刻的,深藏着刘德海的思考,富有哲理,而创作难度也是可以想象的。刘德海说:“2001—2008,花七年光景,新曲《鬼子母独白》只写了一半,‘难产’了。”这句话我能够明白,因为绘画界有俗话说:画鬼容易画人难。谁也没有见过鬼,怎么画都行;而人是大家都熟悉的,就不好画了。刘德海还具体地描写:“用奇特的音响,发出鬼步声,咬牙切齿声,撕裂声,哀鸣声,刻画一个凶残的恶鬼,弹得令人汗毛竖起。怎样用音乐将一个食人鬼转变为爱童慈善的送子观音,不知所措。七年‘难产’难于此。无调性与有调性在同一首乐曲中碰撞,如何讲出一个合乎情理又可以倾听的故事,是摆在作曲家面前的一个难题。”㉙刘德海:《百字文》之二十《“难产”七年未得果》,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317页。而后来他在2016年写的《琵琶人在航行中—哲学笔记断想》一文中又写道:“琵琶人假凭技术力道‘与鬼神合其德’,终成一曲《鬼子母独白》。从此,琵琶乐库里鬼神占有一席之地。”㉚同注⑭,第106页。从这篇文章的口气看,2016年刘德海已经攻克了巨大的创作难关,最终完成了《鬼子母独白》。对于这样一首富有创造精神的新曲,我们应该予以特别的重视。我特别想听到这样一首奇异的带有无调性技法的琵琶曲,看看刘德海是怎样将无调性和有调性,将现代音乐和传统音乐在一首作品中碰撞的。

(六)回归人间大爱

刘德海晚期琵琶创作最重要的回归是“回归人间大爱”,即对全人类的大爱。音乐创作的总根是爱,音乐作品最动人之处也是爱。这种爱无关时代,无关种族,无关国界,天趣盎然,永恒无涯。他晚期作品常常是从爱出发,凭心而写,不遵法度。

前面我曾提到《妈妈的爱》是“回归江南文化”的,因为这首作品歌颂了伟大、圣洁的母爱,所以也是回归人间大爱的代表作。刘德海在《妈妈的爱》曲谱最后写道:“世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母爱之圣洁,之温情,之细微,之甜蜜,滋养着吾的心灵。吾愿永远在母亲的怀抱中弹琵琶。”㉛刘德海写于《妈妈的爱》手稿后。

这里分析刘德海的绝笔之作—琵琶曲《平安玉珠送亲人—献给白衣天使》,此曲完成于2020年2月底,距离刘德海去世只有一个多月时间。这是他生命最深处的振动,是一首爱的颂歌。

2020年1月底,在新冠疫情迅速发展成全球性大灾难的时刻,“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的光辉人性深深地感动了刘德海,他迅速谱写出了这首作品以表达对医务工作者的真情赞颂。在乐谱手稿的最后,他动情地写道:“琵琶带着千年体温踏进生命启蒙课堂:泪珠落玉盘,声声求平安。时年83岁。”㉜刘德海写于《平安玉珠送亲人》手稿后,落款处写着:“2020年2月28日,时年83岁。”

《平安玉珠送亲人》最初的一段音乐是“诗性散板”,刘德海运用宁静、空旷的泛音,发出了天籁般美丽的音响。(见谱例8)

谱例8 《平安玉珠送亲人》开始部分

这里的旋律是纯五声音阶的江南水乡山歌音乐风格,就像天空飘来的五彩祥云,给人们带来温暖、平安和清纯绝俗的感觉。

第4段“点点滴滴在心头”是六声音阶带有北方风格的悠长、深情的旋律,表达人们对白衣天使发自内心的爱。刘德海采用了“南北交融”的音乐语言,表达了对人类生命的关爱和对逝去生命的祈祷。这些都属于对人类的终极关怀。谁都没想到,这一首人类大爱的赞歌,竟成为他生命的绝唱。

刘德海的全部后期创作,都可以归结为一个“爱”字,正如他说的:“艺术之美,内核一个爱,爱天爱地爱人,汇成大爱。”㉝刘德海写于《平安玉珠送亲人》手稿后,落款处写着:“2020年2月28日,时年83岁。”他又说:“人生最深沉的情商是爱,用爱调理人之善乐之美,把爱与美‘蕴含’在可供未来琵琶人‘时间性维度转移’的音乐中,成为当下琵琶人最崇高的理想。”㉞刘德海:《琵琶人在航行中—琵琶哲学断想》(2014年9月),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106页。这也是刘德海琵琶的终极理想。

他的晚期作品是他最直接的人文精神的表达。只有认识了这点,才认识了刘德海;只有理解了这点,才理解了刘德海。

结 语

上面分析了刘德海晚期创作的几个艺术探索和特点,共六点,其中前五点是分目,最后一点则是总纲。追求“回归传统”是艺术发展的必然需要;“回归儿童时代”是一种纯净的创作心态:创作者要有儿童般纯洁的心灵;“回归江南文化摇篮”是刘德海的“故乡情结”;“回归丝绸之路,回到新疆音乐”是对琵琶历史发展的一种深刻思考;探索琵琶上的和声、复调是对乐器表现力的开掘;而“回归人间大爱”则是刘德海晚期琵琶创作的总纲领。也可以说,这一条总领着其他各条,只有在这一条的统领之下,才能实现其他各条艺术创造愿景。

也许,艺术中只有音乐才能实现更高的人文精神表达,这是音乐艺术的美学特点。也只有高举人间大爱这盏明灯,才能创作出人生永恒主题。

“音乐生于情感”是一条基本的音乐美学原则。刘德海的晚期琵琶作品,集中表现人的生命和人的情怀,即他说的“音乐以情本体为终极关怀”㉟同注⑥,第118页。。因此,他的新作品既扩大了琵琶作品内容上的广度,也极大地扩充了琵琶的艺术表现力。它们能够引导人们去领略非常简单、深刻、纯真的人生况味。又因为他的作品流露出对美学和哲学的沉思,能够将人们引向文化和精神的高点。他的琵琶作品,声音在弦上,功夫在弦外;他的所有创作,声音在手上,情感在心底。

我的理解是:刘德海的晚期琵琶作品,是又一批琵琶的珍贵宝藏,必须要由琵琶演奏家来挖掘和开拓。

刘德海还是一位充满忧患意识的音乐家,他说:当代进入了“机器人时代,电脑代替人脑。音乐娱乐化,电子化,听觉大退化,人的心灵感官荒漠化”㊱刘德海:《百字文》之八《大师回家种棉花》,载刘德海:《琴海游思》,未出版,第305页。。他始终思考和追求着琵琶发展困局的破局之举。因此,他再三强调:“坚持创作自发性、自觉性、主动性,避免跟风追时尚,谨防权力干扰。”㊲同注⑥,第121页。这正是他的远见和卓识。

刘德海的艺术成就足可以震古烁今。他的琵琶作品,取至高之境,开独造之域,成为中国琵琶史上的珍贵遗产。他的成就,将像一颗闪耀的彗星照亮民族器乐的天空。

刘德海的晚期作品是他留给我们的一份至珍的宝藏,我们有责任把这一批特殊的最新作品推荐给广大音乐爱好者,推荐给琵琶界和民族器乐界,让更多人能够欣赏到刘德海的这些琵琶新作,读到这些作品的乐谱。最为重要的事情是:要先让这批作品和广大听众“见面”。

刘德海的晚期琵琶作品,技术非常艰难,内涵非常深邃,风格非常多样。有些作品速度极快,炫技性极强,其效果突破了传统琵琶的所有想象;有些作品速度极慢,但是在音律、韵味上的要求极高。这些作品都属于典型的“学院派琵琶作品”。要演奏好这批作品,是要下艰苦功夫的。

最后我有三点建议:第一,刘德海是中国音乐学院教授,他的学生们也主要集中在中国音乐学院,因此,中国音乐学院最有责任,也最有条件把他的这批作品付诸音响,建议中国音乐学院尽快举办“刘德海晚期琵琶作品专场音乐会”,不只是一场,需要举办多场类似的音乐会。第二,争取尽快出版《刘德海琵琶作品全集》,是指出版他毕生编创和创作的全部百余首琵琶乐曲。哪一家出版社做了这件事,它就为中国琵琶做出了重大贡献。只有在乐谱正式出版之后,才有可能在全国各地推广这些作品。第三,建议在各种专业和业余的琵琶比赛活动中,专设“刘德海作品演奏荣誉奖”,鼓励更多的人来演奏刘德海的作品;在全国琵琶学会和各地琵琶分会举办的各种不同等级的琵琶比赛中,也可以设立“刘德海作品优秀演奏奖”,来奖励包括琴童在内的广大琵琶爱好者来演奏刘德海的乐曲。

刘德海的作品中流动着他的生命,高扬着他的激情,奔涌着他的大爱。我们纪念刘德海的最佳方式,就是演奏和聆听他的充满爱意的琵琶作品。

我的发言只讲了刘德海晚期20年的琵琶创作,只是他创作中的一个阶段。而要论述清楚他的创作成就,就必须要把他总体的、全部的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刘德海对琵琶历史的巨大贡献,既包括他的全部创作,也包括他在演奏、教学及琵琶理论研究等多方面的重要成果,这些闪亮的成果,共同构成了一个中国当代琵琶的“刘德海时代”。

在纪念刘德海教授逝世一周年的时候,回顾千年琵琶史,面对百年琵琶路,我忽然想起了唐代诗人陈子昂悲壮千古的诗句: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㊳〔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鸣谢:本文写作过程中,主要参考了“刘德海音乐文集”—《琴海游思》和葛詠的博士论文《刘德海琵琶创作研究》(均为未刊稿),特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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