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迪士尼动画MuLan里中国元素的文学意蕴

梁江华 武玥

摘 要：迪士尼出品的动漫MuLan对南北朝时期的叙事长诗《木兰辞》进行了美国式的改造，木兰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所传达的价值观都进行了新的阐述。影片中呈现了大量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并加入了美式思维的改编，本文将进一步探究动画中的中国元素所隐藏的文学意蕴及其叙事意义。

关键词：木兰;中国元素;文学意蕴

中图分类号：I23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11-0092-04

目前对于迪士尼动画MuLan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外文化差异、木兰人物形象、对中国元素的误读、动画取得高票房的原因等方面，但对动画中中国元素的文化意蕴，如系统分析中国元素中某些意象的文化含义及其叙事意义等视角的探究较少，有必要进一步探究动画中出现的中国元素背后的文化内涵。本文以“中国元素”作为切入点，进而探讨蕴含其中的文化意蕴与叙事意义。

一、动画中的中国元素

木兰的故事随着叙事长诗《木兰辞》的出现被广泛传播，木兰对国家的忠、对父亲的孝更是深深影响着每一代中国人。迪士尼选取木兰这一人物形象进行二度创作，正是基于木兰是当之无愧的女性力量的典型代表。致力于讲好中国故事，迪士尼在创作过程中加入了大量“被多数中国人认同的、凝结着华夏民族传统文化精神，体现国家尊严和民族利益的形象、符号、风俗习惯”的元素，我们称其为中国元素。

该动画中的中国元素可以从符号、观念、文化等三个层面进行分类。符号层面，影片中出现了中国的特有建筑：长城、烽火台、宫殿以及深受外国人喜爱的瓷器、红灯笼等中国元素，串联起整个故事的发展。长城在中国古代是用来抵御少数民族侵略的防御工事，能够延缓敌军的侵略，而烽火台的作用主要是用于侦查，在敌人入侵时，可点燃稻草等易燃物，利用散发出的烟火通报敌情，以让下一个岗哨提前做好御敌准备。此外，烽火台最重要的作用则是传递军情，是长城上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动画的开篇便选用了这两个中国元素来介绍国家紧急征兵的原因，敌军爬上城墙，战士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点燃烽火台将敌军进犯的消息传递出去，紧张的情节设置在调动观众情绪的同时，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古人的智慧和世界奇观——万里长城。瓷器是中国符号的又一代表，动画中多次借用这一符号来讲述中国故事，在向世界展示中国瓷器的同时，也表达了外国人对中国瓷器的喜爱。

此外，影片还借用祖先祠堂等中国元素从观念层面讲述木兰故事。汉武帝时期独尊儒术，儒家思想便成为中国古代的主流思想。君臣观念、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观念在中国人的心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古代严格的封建等级制度让影片在拍摄的过程中加入身为女儿身的木兰替父从军有欺君之罪的矛盾冲突，族人担忧木兰的个人行为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多次出现的木兰家人去祠堂祭拜祖先的画面贴近中国人讲究信奉崇拜祖先、重视血缘的实际情况，祖先在影片中扮演着保佑家族长盛不衰的角色。

最后一种中国元素是从文化层面进行归纳的，影片中涉及中国的饮食文化、茶文化、象棋文化、书法文化、婚姻文化等。选取这些代表中国文化的元素进行表现，面条、饺子、米饭等中国人常用的食物以及象棋、毛笔等常见的物品让整部影片具有满满的中国味。其次，加入木兰相亲的环节多是考虑到中国人传统的婚姻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出嫁必须要由媒人帮忙牵线，才能步入婚姻的殿堂，这是获得幸福的礼乐文化。

多种中国文化元素的应用，使得影片更加立体、饱满。该影片不是简单地堆砌这些元素，而是根据故事情节适当地加入符合中国特色的文化元素，这些元素的加入符合故事发展的需要，也更贴近于故事本身。迪士尼在改编中选择性地加入这些具有象征意味的中国元素，是对木兰替父从军故事的一种再创造。

二、中国元素的文学意蕴

迪士尼创作的理论基础正是建立在叙事长诗《木兰辞》之上的，影片以木兰相亲失败、恰逢国家征兵而年迈父亲旧疾未愈等多个现实状况叠加，为木兰替父从军埋下伏笔，故事在推进的过程中运用多种中国元素，使整部影片具有丰富的文学意蕴，下文笔者将从文学意象应用和审美角度对这部动画电影的文学意蕴进行分析。

（一）文学意象解读

该影片不仅多次借用中国写意式的水墨画为人物的出场渲染气氛，水墨画的选择也别具特色，每个场景的安排都饱含着作者的深意。此外，编剧还加入了中国神话元素，“龙”形象的加入，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生动性。

1.“花”意象的解读

动画中的主人公木兰身上充分体现了“花”这个意象特征，木兰的境遇和这个意象存在隐喻关系。“花”的开放作为片中一条隐含的线索，在片头以写意式的山水树木画面呈现，父亲与木兰坐在石板上，父亲借用旁边开花的树告诉木兰“每朵花开放的时间都不同，最晚绽放的花朵，将会是万花丛中最美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面对绽放满园的花何曾不迷茫不困惑，与处在花季却未曾绽放的少女之花木兰何其相似，花骨朵的外观与相亲失败颓靡的木兰多么相似。“最晚绽放的花”在说明自然规律的同时，也暗示木兰这朵少女之花也终有绽放之日。“最美丽”三个字饱含着父亲对木兰的祝福，也暗喻木兰终将找到自己的价值获得成功、收获爱情，为下文埋下伏笔。木兰在立下功劳、荣归故里后，再次出现这幅写意画，含苞待放的花终于盛开了，这是木兰的个人价值之花、成功之花;李翔出现在这棵树下再次印证木兰的爱情之花也盛开了。“最晚绽放的花最美丽”已不仅是指花开，而是指找到个人价值且收获爱情的木兰绽放了自己最美的花季。“花”的两种不同状态象征着木兰的两个阶段，以花喻人正是这幅写意画出现的文学内涵。

2.“龙”意象的解读

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龙”成为我们中华民族独特的一种文化的凝聚与积淀，扎根、深藏于每個人的潜意识里，龙文化的视角、龙文化的审美意识已渗入我国社会文化的各个领域、各个方面。迪士尼在创作的过程中加入象征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并将其贯穿于整个动画之中，不仅有在战场上帮助木兰征战的木须——“龙的化身”，士兵身上的纹身、屏风、旗帜、炮弹上的图案也都是龙的形象。龙在中国有多重文化象征意义，一方面，象征着权势、高贵，影片中龙的形象出现在代表着国家力量的军队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另一方面，“龙”还是幸运与成功的标志，“龙的化身”——木须，是木兰的守护者，正是在木须的一次次掩护下木兰隐藏住了自己的女儿身，在与敌军战斗时她也是靠木须点燃火药炸毁雪山拯救战友的，营救皇帝的关键时候同样是靠木须发射的炸弹才彻底打败了敌人。可以说木须是整个动画中的关键人物，在木须的守护下木兰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获得成功、光宗耀祖。此外，“龙”还具有开拓进取的独立精神，影片中的木兰从军有一方面是为了寻找个人的价值，获得独立。木兰在军队面对负重取箭、爬山时，不服输的精神正是龙的精神的体现。影片在方方面面都展现着“龙”的形象，体现着中华民族龙的精神。

（二）审美理想解读

动画版的Mulan，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故事来源于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国——中国;另一方面，是加入多种中国元素塑造木兰。拓宽了木兰身上所具备的可贵品质，为影片本身增加了艺术美感。

影片里木兰的一些形象既体现着中国特色，却也能看出西方文化的印记。木兰的瓜子脸、柳叶眉是符合中国传统女性审美观念的，但她的厚嘴唇却是以西方人的审美视角来设计的。此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以右为尊，中国人长期在此文化的影响下，习惯上下楼梯靠右行，习惯用右手，所以中国的家长会在孩子小时候纠正孩子用右手吃饭、写字。而影片中的木兰在见媒人之前，是用左手执毛笔往右手臂上写小抄的，显然是按美式思维拍摄的，木兰经此被塑造成了左撇子。

中国人注重集体的力量，而该影片的开头却透露着美式思维，皇帝在发布征兵命令时说道：“一粒米可以改变斤两，一个勇士有时候可以决定胜负”，暗含着小人物也能拯救国家、改变历史的价值观。此外，影片还通过塑造木兰形象展现了一个现代女性努力追寻自我，以求自我价值实现的历程。木兰在女子身份暴露后与木须的对话中说道自己参军“也许并不是为了爹爹，也许这么做只是想证明我自己有本事”，通过木兰的独白，可以看出影片中的木兰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坚持做一个真性情的自己。木兰的“忠”“孝”精神一直是千百年来人们歌颂的主体，如今被影片置换成木兰为“实现个人价值”而替父从军，将这一点贯穿于整个影片显然是有别于中国思维的。

三、中国元素的叙事意义

该动画电影大量的中国元素的运用，使其受到了不少研究者的注目，他们或从中国元素的表层运用进行爬梳整理，或从中国元素的误用角度分析。下文笔者拟从叙事学以及文化角度探讨中国元素在动画中的作用及意义。

（一） 中国元素在空间聚焦中的叙事策略

叙事空间在动画叙事中具有重要的结构意义，是叙事发生的必须活动场所，是揭示作品主旨和展示人物形象的重要方式。在情节的发展、故事的推进中，最先吸引人眼球的人物便是空间中的焦点问题。

木须是祠堂中负责敲锣的一个小角色，原本祠堂中有牌位的祖先才是家族的守护者，但木须一出场，龙的外形都被金色的火焰包裹，从人物语言到行为、外观的描写，着实不吝笔墨。这般浓墨重彩的中国元素的运用，目的显然在于确定木须在此空间中的焦点位置。

第二个空间是木兰在得知敌人进京后，在红灯笼、烟花、舞龙舞狮多种中国元素渲染的环境下，聚焦的点并不是这些中国元素，而是被这些欢快场景衬托之下焦急的木兰，木兰紧皱的眉头、急促的话语都暗含着危机的到来，即使场面运用的中国元素繁多，却也是为主角木兰服务的。

以上两个空间的细节描写，可以看出创作者是运用中国元素来建构空间焦点，从观察者的细密眼光中确定焦点，并且通过中国元素刻画准确地表现出聚焦对象的外貌特点、形象气质以及危机形势。

（二） 中国元素在节奏推进中的叙事策略

动画Mulan采用一般的线性叙事框架，包括开端、中间、结尾三部分。开端部分出现了长城、烽火台、祠堂、媒婆、保平安的苹果和保平稳的项链等中国元素，其中传递敌人进犯边关消息的烽火台和为木兰相亲的媒婆对故事的发展具有推动作用，两者分别贯穿于两条线索双线并行。国家征兵，在木兰无长兄、父亲有旧疾的情况下木兰不愿父亲上战场，并且此时木兰相亲失败，对自我产生怀疑。这时双线合一，木兰决定奔赴战场，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中间部分是整个影片的主体部分，在这一部分出现了中国功夫、火药等中国元素。木兰初入军队，在校尉李翔的训练下开始军旅生活，这一阶段，他们手中拿着的是棍棒，练的是中国功夫，且中国功夫一直贯穿于木兰的整个训练，木兰在训练中突破了自我，获得了成长和进步。真正走上战场的木兰更是利用自己的机智，用火药炸毁整个雪山，击退敌人。火药既是这场战役的结束者，又是木兰暴露自己女子身份的催化剂，导致被弃于雪地。

最后一部分是整个动画的高潮和结尾部分，也是中国元素出现最多的环节。大街小巷挂满象征喜庆的红灯笼，绽放的烟花，街头小巷的人们都在观看舞龙舞狮子和敲锣打鼓的节目。这些轻松愉悦的环境氛围为接下来匈奴反击的紧张时刻埋下伏笔，此时的欢乐与木兰智救皇帝的危机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而推动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以及木兰打败单于荣归故里收获爱情。

迪士尼在创作每一部分的过程中，都着重选择一到两个能够对情节产生推动作用的中国元素，这些元素影响着情节的走向，甚至可以决定情节的走向。例如，火药的使用，既是推动一场战斗结束的关键，也是促使木兰女子身份的暴露的致命元素。这样的元素具有双重作用，同时也是对中华民族伟大发明的一种肯定。

（三）中国元素在形象塑造中的叙事策略

中国元素作为影片中的道具，能表现出人物的性格，具有象征意义的中国元素更能够在关键时刻凸显人物的主要性格。大量中国元素的使用，情节的快速变化，都为人物形象的塑造创造了基础结构，人物的性格形象、价值观都由此揭露出来。

影片中展示了中国的茶文化、陶瓷文化，其中有一个画面是木兰拿着装有茶水的壶和茶杯为父亲倒水，却因急躁而摔碎了一个茶杯，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动画中的木兰性格急躁、不稳重，与所处时代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一面，从而为惹怒媒人、替父从军埋下伏笔。此外，影片中一直陪伴木兰成长的“龙的化身”——木须，也是丰满木兰形象的重要一环。替父从军的过程中，在木须的见证下木兰咬牙坚持、彻夜练习，成为第一个负重爬杆取箭、负重登上山顶的人，赢得了队友的尊重，这一系列的过程展现了木兰的勤奋、勇敢、坚毅等性格。队友问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脱口而出，喜欢独立的女子，在身份暴露后与木须的谈话中，木兰说自己替父从军更多是为了寻找个人的价值，从这两点不难看出木兰具有独立、平等的价值观。借用中国元素塑造的木兰是有别于中国传统女性的，却不难看出正是具有这样性格的木兰才有替父从军的勇气。影片中的木兰是集智慧、坚强、勇敢于一身的新女性形象。

四、结 语

迪士尼在改编中国故事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对中国元素的解读存在误读。塑造“龙”为原型的木须时，未能理解到龙在中国人心中神圣威严的地位，而是赋予其幽默搞笑的性格;祠堂的位置、木兰奶奶打趣祖先“他们能有多幸运，都是死人”以及木兰荣归故里后祖先在祠堂开Party，跳舞、打架子鼓等情节都是对中国人宗族观念的误读。但我们却不能否认迪士尼在创作这部影片时所做的努力，以及他们对中华文化的尊重与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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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武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