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

2021-12-22 02:01关山
当代小说 2021年12期
关键词:镜子

关山

那把刀近来频繁地出现在他眼前。当他准备入睡,闭目小憩,哪怕只是眨眼分神,它就出现了。形状不固定,有时短小锋利,有时庞大笨重;材质也不同。唯独那味道是一样的,即便经年的泥土锈蚀,也掩盖不住。

陈年在合作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字体飞扬,最后的笔画禁不住顿了一下,显得滞重。他一直在提醒自己的右手不要飘,也不要抖,左手握成拳头,藏在背后。粗略估计得有上亿的进账,这块肥肉已经摆在面前,热气腾腾,静候餐具。为了这个项目,他脱了一层皮,值了,一层皮而已,有多少人把命扔进去,还听不见响呢!

龙虾澳鲍拉菲茅台,然后是一些灯光迷离、声音暧昧之所。酒桌上的那些躯体被高级蛋白质和酒精填充起来,生产出源源不断的欲望和兴奋,似乎由固态变成液态甚至气态,飘荡,纠缠,弥漫在空气之中。

这味道,自己期待而厌恶。陈年手握酒杯,将头靠在沙发软垫上,睡意骤然降临。失眠许久,他每天都会看到自己站在那团巨大的软绵绵的睡眠面前,希望它能怜悯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那样包裹起来,哪怕当一件随随便便的物品,甚至垃圾也行,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沉入那团绵软之中。它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若即若离。陈年的失眠,是醒时状态混沌,经常陷入恍惚,睡时漂浮在表层,沉不到底。两种状态差距不大,醒时也像是睡着,睡时也像是醒。他就给自己规定了时间段,比如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就算睡着了,其他时间就算醒着了。到了睡眠时间,他强迫自己相信那就是睡着了。卧室里从不摆放钟表,避免忍不住去看是夜里几点;手机设置成静音;窗帘用黑色遮光的加厚层,即使正午,拉严了,屋内也漆黑一片。住宅里所有能发出声音的全部阻断。他独身一人,原本住在市区最高的一座住宅楼的顶层复式花园,夜夜清晰地听到来往的车流声、行人们的交谈甚至腹语。后来搬到山间一所独栋别墅,原来养的宠物全部处置,雇佣的保洁司机等人也不允许留宿,跟随他的声音仍然无法驱散,院子里的花木在晚上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窃窃私语。

声音无处不在。他先后换了几处地方,最后直接搬到自己开发的楼盘样板房里。楼盘还没有开售,空无一人。他清晰地听到了手表指针跑动的声音,意念集中到这声音之上,沿着声线进入到老牌机械表的内部构造,那些米粒大小的齿轮和传动杆,轰轰作响,仿佛一列行进的火车向他驶来。还有洗手间的自来水发出的滴答声,不断加大,似乎每一滴都比上一滴更大,更重。他反复检查水龙头,确认已经关紧。不知水滴声从何处发出,是墙壁内部,还是相邻的楼盘,或者是更远之处。

有一回,他寻了一个处所。出城往北,穿过化工区和农田,就是殡仪馆,负责人是他的高中同学赵末。在同学聚会上,赵末开玩笑说如果是给同学办就打折优惠之类。第二天他给赵末打电话:“给我帮个忙吧。”赵末吓了一跳,原来陈年是问有没有值班室可以过夜。赵末说:“有,但是没人晚上值班。”陈年说:“正好。”接着便住了一晚。

果然静寂至极。

这里不但远离城市,连村庄也隔得很远,看不到一点人间的灯光。那天晚上天色昏沉,没出月亮,星光晦暗,也没有风,树梢静止不动,空气似乎凝结成漆黑一团。

为了招待好老同学,赵末给他准备了软和的床铺,被褥刚从包装袋里打开,味道崭新。完全的黑夜,没有一点人迹,连一点人的味道也没有。那些曾经在这里参加仪式的宾客,四散之后,把各自的味道也带走了。那些留在这里的人,永久留住,消解在静寂无声之中。这一夜,陈年竟然睡着了,什么梦也没有。玻璃窗上没有安装窗帘,整夜的天色与星光变幻都完整地映射在他脸上,他无知无觉,直到早上的阳光变得强烈,有了热度和穿刺力,他才醒来。他睁开眼环视一圈,努力回顾,仿佛进入梦境。赵末驾车从市区赶来,带来了油条豆浆花卷小米稀饭加咸菜。

赵末直直地盯着他。陈年抹了抹眼角,理了理头发,装作没有留意到,埋头喝稀饭,吃咸菜,不住夸着这清淡的早餐甚合胃口。

赵末说:“你是山珍海味吃够了,又想起了这口啊?”话锋一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年嘴里塞满了馒头和咸菜,构成了一时不能回答的理由,心下宽慰。等慢慢地吞咽下去,答案也现成了。

“净心。”

“是挺净的,我在这里净了几年了,太净了,都快和他们一样了。”同学说着苦笑了一下,“还是你好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陈年配合地微笑着,说:“有需要的说一声。”

“我想换个地方。”赵末说,“有门路吗?”

“到我公司里吧,收入没有问题。”

赵末沉思了一下,说:“不是这个意思,钱不钱的,还在其次,关键是有个好位置。”

陈年明白他说的意思,是想在这棵樹上调整到另一个位置,好一点的,而不是跳下来。在同学的眼里,自己拥有得再多,也只是在树下。

这棵树上的营养运送渠道,陈年再清楚不过,但看得明白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做些什么。自己不过是它永无餍足的庞大根系所需的粪肥。

他便只有笑着,将嘴里塞得更多。

“你脸上有股气,乌沉沉的。”赵末扫了他一眼说。

陈年心里一惊,心想,是刀吗?它变得能够显形了吗?

“能看到什么?”他追问。

赵末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是哪把刀呢?

它出现在自己眼前,可能只是幻觉,但如果别人也能看到,它就是真实的。

它还是跳出来了。别人不知道,这些刀就隐藏在自己体内某处幽暗的角落。

“陈总好!陈总好!”

他在从公司门口到办公室的沿途,会碰到无数次同样的问候,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像是提前录制好,又经这些人的喉咙反复播放。

最后一个问候的照例是桃四,他的女秘书。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手里捏着一两张纸。陈年知道,那可能只是两张空白纸,她拿在手里,只是当作道具,以便堂而皇之地进来。他曾经告诉过她,办公室不是别的地方,没有事情不要打扰。两人的关系暧昧不清,在桃四眼里,就差一纸婚约,在陈年眼里,可能存在的那点联结,约等于无。同一件东西,以不同的观察角度看待,结果截然不同。婚约的形成要两人有共同的判断,才可能实现,如果判断不同,那只能以否决的那一方决定结果。所以说情事也罢,婚事也罢,付出多、期待也多的那一方,自然处于弱势。桃四也许真的不明白,也许是明白了,但是坚持不明白,坚持将梦做下去,万一好梦成真呢,她幻想。

简直是妄想,陈年在心里说。

“老陈,你今天脸色不大好。”她声音低沉,语调温柔。

如果昨晚和你在一起,你肯定不会这么说,陈年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在办公室称呼我陈总。”

“不是你嫌这样生分,让我叫你名字的吗?”

陈年皱起了眉,摸起电话,开始按键。桃四知趣地闪身出去了。他拿着话筒,听着里面的嗡嗡声,仿佛在期待着与这个并不存在的电话号通联。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喝茶。壶里的茶已经冲好,他倒了一杯,端到唇边。茶水冒着丝丝热气,略烫,只有这个温度才会让草木的清香完全释放,不急不缓。明前新茶,他喜欢的品种。这些都是桃四清早的功课,她要在各个时段、不同地点,严格按照陈年的愿望,准备出他所需要的东西。这个女人仿佛就是他的外置器官,直接与他的大脑通联。是个不错的女秘书,但也仅此而已。

“工作不错,这是你的红包。”他这样对她说。

“难道我是为了红包吗?难道这仅仅是工作?”她小声地说。

“好吧好吧,我还忙!”陈年连忙打断她,走开。他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他听到那些话,从她尚未发出声音的喉咙里溢出:这样做不是因为职业需要,而是因为爱啊。

是的,你付出了爱,因为你想要的更多,已经远远超过了我想给予你的那些部分。

“你能值多少钱?”有一次陈年半开玩笑地问她。

“多少钱?应该是无价的。”

“无价,是的,因为不值钱。”陈年用玩笑的口吻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桃四只当是玩笑听。这个女人总是选择听取自己想听的那些部分,比如陈年在一万句话中说过一句温情的,也足以掩盖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冷酷。自己说过爱吗?也许是吧,在她的引诱或者逼迫或是在情急之下,但那种话说出去就像烟一样飘散,难道还要为此付一个价格?或者延续不断地承担些什么吗?陈年已经厌倦。能让自己动心的东西,不是没有,比如“亿”。“亿”真是个好东西,当这个数量词与货币相联系,又与自己紧密捆绑的时候,自己的那些梦想、尊严、价值,为此承受的那些苦难、委屈、煎熬,便都找到了承载之物,值了。

在陈年看来,桃四的爱情,只不过是她也想借机捆绑到自己这艘巨大的戰船之上,名正言顺地成为所有这些捕获的主宰。你想得太天真,而你用于和我相捆绑的这根缆绳太脆弱,它是廉价的。

办公室配有卧室,以备午休所需。有一段时间他来住得比较频繁,就是桃四刚入职那一段。乏味之后,他连午休也一并取消了。除非喝醉了酒,从来也没有睡着过;喝醉了酒也不算是睡着,只是被浓烈的酒精麻晕过去,醒来仿佛重生一般,如果浓度再高一些,持续的时间再长一些,跟死就更接近。这种死去活来的生活,他习以为常,周围遍布浓烈的刺激之物,身心愈加麻木。桃四也算是他收藏的一件刺激物,像是酒柜里存放的一瓶酒,甚至还不算是好酒,很多收藏珍品,随着年岁增长不断增值,而桃四正好相反。

偶尔打开卧室,他发现里面窗明几净,窗台上插着时兴的折花,洗手池上还插着一支罗汉竹,显然是精心打扫过,每次打开都是这样。桃四对这里如此用心,像是在清洁自己的身体。这种细致周到的服务,暗藏召唤之意,一张绵密的蛛网,等他束手就擒。陈年冷笑一声,这点小伎俩在自己面前太嫩了,自己经历的那些,在一朵花的想象之外。

他走到镜子面前,镜子一尘不染,好像比新买来时还新些。以前在有耐心的时候,他看过桃四用手擦镜子,不用水和抹布,而是一边哈气,一边用掌部去擦,最后用一方雪白的丝帕蹭干净。上面密布着桃四的手印,又被丝帕涂抹均匀,成为镜面的一部分。镜子里呈现出卧室的局部,此时成为陈年的背景。他端详着自己的脸,白发渐多,皱纹增深,连仔细刮过只剩下胡茬的部位也是灰白的。一张越来越陌生的脸,正在生成。让他恐惧、想逃避的脸。脸色确实不好,很难说具体是一种什么颜色,苍白却又灰暗,眼圈周围一圈暗影,使得眼睛仿佛深陷井中。

这时,他看见了那把刀。在他头部偏左的位置,从门口向他缓缓靠近。他惊慌地回头,什么也没有,敞开的门口空无一人。他再次转过头,看着镜子,确认只是幻象。镜子里面没有了那把刀,却多出一个人来,桃四袅袅娜娜地从门口走来。

“陈总,刚才你叫我?”身后猛地传来一声。陈年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桃四就在身后,仿佛是从镜子里走出一般。

“你从哪里来的?”陈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叫道。

“就从这门口啊,你在镜子里没看到吗?”

“你来做什么?”

“刚才是你叫我呀,声音很大,他们也都听到了。”

陈年却想不起,刚才自己叫了一声,可能是下意识的惊呼。

“没事,你出去吧!”

“怎么回事儿,你的头顶上?”桃四小声说,“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像是——一把刀。”说完桃四笑了一下,“我刚才做了个梦呢。”

陈年颓然而立,默不作声。那把刀出现在镜子里的幻象,也许是真的影像,它已经从自己的心里出发,先是被镜子看到,然后是桃四。她说是在梦里看到的,也许是真的看到了,推说是梦。即便是在梦里看到,那这个梦也不像是梦了。

到底是哪一把刀?合伙人把共同投资全部席卷而去,把他推进泥坑的那一回?担保贷款陷入资金链危机,被银行查封险些家破人亡的那一回?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各种整治,贴上各种颜色的罚单犹嫌不够,差点锒铛入狱那一回?业内竞争火并,被雇佣的一伙讨债人围困,大打出手导致重伤,送进医院抢救那一回?那原因不明的车祸、突如其来的疾病、暗藏心机的笑脸、矛盾重重的家庭……可能太多了,便不必去想,该来的,自会到来,那便来吧。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陈年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但他没有应声。这是他给自己规定的午休时间,不允许别人打扰,尽管他睡不着,越是睡不着,越是不允许打扰。在办公室午休期间,除了桃四,从来没有人打扰过,而近来这段时间,桃四也是被禁止的。她破了一回戒,代价便是陈年从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办公室午休。

敲门声又响起来,声音愈加急迫,伴随着门锁扭动的吱吱声以及嘈杂的人声。

陈年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怒气压得均匀一些,不慌不忙地起来,穿上拖鞋,准备换衣服。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众人等站在门口,桃四也在其中。

他们的脸色整齐划一,仿佛是被一个模子修整过。陈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的镜子,同样的表情在镜子里成为一张扁平的纸。看来不是做梦。

“那楼,沉了!”站在前面的一个人说,是他的副总。

“什么楼?”陈年仿佛没有听明白似的,仿佛有一层阻隔,拒绝这些声音进入他的听觉系统。

“咱的投资项目,出大事了,谁也没想到。”

接下来,这些长在不同脸上的相同的表情,用几乎相同的声音,七嘴八舌,七拼八凑,把整个事件复盘。

其实陈年从听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看到有一个自己随着那楼沉了下去,但他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仍然做出不明白的样子。那个自己沉了下去,剩下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躯体。

“陈总,你怎么了?”桃四怯怯地问,拖着哭腔。

陈年笑了起来。在一片目瞪口呆中,他砰地关上了门,回到卧室,慢慢地放下拖鞋,把它们摆放整齐,然后躺下去,转瞬就睡着了。剩下的这副皮囊没有理由睡不着,他应该就这样睡下去,直至睡进死亡,腐烂彻底。

“小陈,来一斤豆腐!”

“来啦!”

“小陈,来一把葱,要叶子少的。”

“来啦!”

“小陈,来清理一下抽油烟机,快点。”

“来啦!”

“小陈,已经告诉过你这些家具很值钱,怎么毛手毛脚的?”

“对不起。”

“小陈,小陈,小陈……”

陈年耳边响起密集的呼唤,来自过去的某个时段,蛰伏在意识深处,骤然被唤醒。

在无数个小陈之后,站着一个陈总。这无数个小陈像是一块块钢铁边角料,重新熔炼塑造成型,成为一个被大家尊称为陈总的大型制件。陈年看到这些边角料,它们都有自己独立的生命,四肢健全,头脑清楚,它们共同构成自己的身体,看似紧密結实,实际上每一个之间都存在着缝隙,每一个都在挣扎扭动,试图逃离。自己一直无法入睡,是否就是因为看守的宿命,自己是它们的战果,也是它们的囚笼。这些小陈现在向四面八方奔逃。陈年看着它们慌慌张张而又兴高采烈的样子,有的打开门逃了出去,有的从窗户上跳了出去,有的钻进镜面里去了。小陈们都回到了它们的时间点上,那自己现在又是什么呢?

这个庞大的躯体,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内里空空,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那一把把刀。

敲门声又响起来,这次门是虚掩的,随着声音开了一条缝,传来桃四低低的啜泣声。

“没事,老陈,没事的,我们重新开始。不干这个了,我们去开个小馆子吧,我会做面食,会炒菜,会端盘子刷碗。”

陈年清晰地听到这些,心里有奇怪的感觉:小丫头,你在说什么呢?是想用假惺惺的眼泪来套我的底吗?

“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你还有我呢。”

“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么说不对,其实还有,一个看不到底的大坑,全是债。”

“咱去打工慢慢还。”

“打工还?你有几辈子?”

陈年笑呵呵地看着她,像是在讲述别人的笑话。

“走吧,真的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了,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值钱的,趁着那些人还没来抢,拿去吧!”

“你在说什么?”桃四呜呜地哭着扑过来。

陈年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像是不存在之物。

赵末近来有两件喜事:一件事是儿子生了儿子,自己荣升祖辈;另一件是有了一个体面而闲适的职位,是个虚职,再过几年就退休了,馆长的岗位已有接任者。他在职干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在同学聚会上当玩笑话说过的,给老同学办了件体面的后事。主角正是陈年。赵末亲自主持仪式,撰写讣告,给同学下通知。仪式之后,他请同学们吃饭,将告别仪式办成了一场聚会,饭店就在离他工作单位不远的大路边。两边店家多是做白事用具生意的,产品高高地挂在门口充当招牌,大同小异,品质低劣,折叠成伞,展开是一张薄得透明的圆形布面,稀疏的花朵象征性地点缀其上。这些将用于烧毁的纸和少量的绢布,其质量无人在意,近年用料越发俭省,价格越发低廉。饭店小,菜却很是丰盛,七碗八碟地堆了一桌。除了主角留在原地,其他人都来了,挤挤挨挨地围拢在一处。有几人患有程度不一的慢性病,但都表现出健康的状态来,经过告别仪式的比照,显得更健康了,满面红光。如果不是碍于对主角的同学情谊和传统礼仪的束缚,大家恨不能喝个昏天黑地,然后男女混搭着唱起抒情老歌。

适才赵末亲手为陈年按下了司炉按钮,倾听着机器发出熟悉的轰隆声,鼻腔里充斥着蛋白和脂肪燃烧物纯粹的味道。几个陪伴的女同学捂住鼻子,表情痛苦。“没什么,就当是烧烤,习惯了就好了。”赵末安慰着女同学们。她们干呕起来,跑到远处去了。几个男同学负责在此等待。

流程完毕,整理遗存。赵末手法娴熟地拿起一把铁钩,将燃烧不充分的部位击碎。除了一点淡灰的粉末,赵末看到几块灰黑的硬物,与铁钩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东西?”有个同学问。

“皮带扣?”另一个同学说。

“可能是接骨时镶嵌的钢板。”又一个同学说。

赵末仔细敲打了一下,低头沉思一番,叹口气说:“是刀。”

他突然记起前段时间有位年轻女子的遗存。那女子送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张皮,是失踪多日后从某处找到的。最后剩下一小把黑色坚硬的颗粒,工作人员都没有见过,纷纷拿眼询问着他。赵末认识这个女子,在陈年身边见过,那时,她正值芳年。他凑上前去仔细观看,用鼻子嗅了嗅,那些颗粒散发出幽深的铁锈味。

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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