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调

蔡善康

时间：某年夏天。

地点：靠山村罗大爷家。

人物：罗大爷（简称罗），男，70岁，独居老人。刘芸（简称刘），女，30岁，县纪监委干部。古家才（简称古），男，40岁，靠山村主任。古嫂（简称嫂），女，38岁，古的妻子。

【幕启：罗大伯家。舞台右半区简易屏风为墙，屏风右

侧视作后门通后院。屋内有普通的方桌、竹躺椅等，设

施简陋且凌乱

【古上

古 雪怕太阳草怕霜，老鼠就怕见天亮。如今村干部不好当，三天两头来巡察，动不动还要来查账。最头疼的是，村民上访，记者曝光！（对幕后喊）老婆哎，快点！

【传来电动车鸣笛声，嫂上

嫂 来了，来了！

古 那家伙装来了吗？

嫂 你没长眼睛啊！（指车上）发什么神经，这么热的天，让你小舅子把空调拆下来，这不缺德吗？

古 别啰唆了，就为空调这事，犯泡了。

嫂 咋了？

古 捅到扶贫办去了！

嫂 啊，那可咋办？

古 扶贫办今天要来查！先混过关再说！

嫂 （不情愿地）那什么时候再搬回来啊？

古 拉倒吧，你那脑子装的全是馊主意！

【两人下，抬空调上，上前敲罗家门

古 罗老头！罗老头！

【屋内无人应答

嫂 （自言自语）老家伙瞌睡还不小！

古 告诉你，今天和罗老头说话要和气点！非常时期！

【敲门，传来一阵狗叫。罗大爷闻声从后门进屋，身体连头裹着 一床单

罗 （瞅着门缝，正好和嫂对望）呵呵，八成是“擦屁股”来了！

嫂 （惊吓）哎哟，妈呀，是盗还是鬼啊！

罗 （开门）我是人是鬼不碍事，你们到底是人还是贼啊？我家可是穷得叮当响，苍蝇不进屋，老鼠待不住！

古 罗老爷子，（套近乎）您老吃了吗？

罗 一天到晚，一见面就问吃了吗？我成饭桶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的？

嫂 哎，罗老头，怎么弄这么一副行头，装神弄鬼吓唬人！

【古搬空调进屋

罗 （摘下被单）三伏夜难熬，露天好睡觉，被单一裹眼一闭，不怕蚊子咬！村长啊！你小时候不就和我一样这么裹过床单？

嫂 现在不兴叫村长，叫村主任！他是古主任！怎么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古装空调

罗 呵呵！村主任，古主任！（见古装空调）哎呀，才过大暑，离过年还早呢，怎么就拜年了？（旁白）准没安好心！

嫂 这不，主任给你送爱心来了……

古 是这么回事，看你孤老头子经济困难，给你捐助了一台空调。都怪我村里大事小事太忙，没来得及给你装，今天特地给你填补空白，帮你装上！（跳上桌子，挂上内机）

罗 哦，怪不得今个日头怎么这么扎眼呢！

嫂 怎么扎眼了？

罗 这太阳还没落下，就又从西边冒出来了呗！

古 哎，老爷子啊，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点不对味啊？（跳下桌子）

罗 谢主任恩典啊！

古 罗老头，空调给你装好了，保管你满意！今晚不要在外面喂蚊子了！

【嫂取出手机

嫂 来来来，给你们俩拍张照片做个纪念。老爷子，要配合一点啊，日子过得甜不甜？

古 甜，甜，甜—

嫂 （拍照）哎！老爷子，你怎么笑得像哭一样啊？

罗 昨夜蚊子把嘴咬了个包，笑不起来！

嫂 嘿嘿，我把它发到朋友圈晒晒！文案就叫“古主任关心独居老人”。

古 对，晒晒“政绩”！别光让人家在报纸上、手机上找我的茬！叔啊！

罗 嗯？叫谁呢？这回不叫罗老头，咋叫叔了？

嫂 你看，依她小姨家表哥的老婆算，他不该叫你叔吗？

罗 啊，这弯子绕得有点大，没横过来！

古 我的亲叔哎，来来来，快在这上面摁个手印。（拿出表格）

罗 哎呀，这可是前年的表格啊，现在摁算数吗？

嫂 （赶紧捉住罗的手，帮助按手印）算数算数，肯定算数！

罗 （旁白）我怎么弄得像杨白劳似的！

古 叔啊，我的好叔叔哎，千万要记住，有人来问你，你一定要说这空调是前年安装的！可别说漏嘴了！

罗 记住了，古主任关心我这个孤老头子，前年就亲自给我装空调了。

古 对了，就这么说！

嫂 老爷子哎，说对了，以后你的福利多多！

【又传来一阵狗叫

古 （心虚地）怎么又叫起来了？

罗 我这狗通人性，听到有人说假话，它就发毛！

嫂 那好啊，下回生了小狗，一定给我留一条哦！

罗 给不了，它是条公狗，我家就两个老光棍！

古 （对老婆）你少啰唆，快去帮老爷子把空调打开，先凉快凉快！

嫂 （对古）哼！养条狗，就是要看着你说假话！

罗 （连忙摆手）不劳驾了，开空调的本事还有啊！

古 那好。（对老婆）你回去，好好准备，我去村头接人！

嫂 今天来的可是纪委的人啦，不好对付啊，“精饲料”上不上？

古 （稍思索，胸有成竹地）上！他有八項规定，我有八大碗！

嫂 好咧。

【古夫妇下

罗 如今有句话讲得到位哦，“哄群众开心就作秀，哄领导开心就做假！”不过啊，人在做，天在看，贼做三回必自犯。看来，村民的反映有效果，纪委行动不含糊！看你假把戏怎么收场哦！（在竹椅上躺下，摁遥控器）先加加热再说，35℃、36℃、37℃、38℃……唔，差不多了。（片刻）哎呀，太热了，先找个地方凉快凉快！（掩正门，从后门出）

【刘芸上。刘芸头戴草帽，手拿报纸，对着罗家的房子仔细地和报纸上的照片比对

刘 对，就是这家！罗大伯！罗大伯！

【古上，发现刘，从背后反复打量

古 （审问似的）你是翻墙的“三只手”？探路子来了？

刘 啊！（摘掉草帽）你就是靠山村的古家才主任吧？我是县纪委的刘芸，你好！

古 啊，你是劉科长？刘领导啊，我一直迎到西山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

刘 呵呵，我是骑电动车来的，很快！

古 （对观众）丫头片子，好对付！（试探地）刘科长，大热天先去我家喝口水吧，我再向领导汇报工作！

刘 家才同志，我们开门见山长话短说。我想了解一下，上次扶贫办分配的捐赠空调机都落实到贫困户了吧？

古 都落实了！一户没少！（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领导审查，都签着字摁着印呢，你看！

刘 手续都很齐全啊。

古 那是，精准扶贫嘛！

刘 那独居的罗大爷家里也安装了？

古 当然安装上了，没含糊的！

刘 （仔细看）这红手印怎么还湿乎乎的啊？

古 （慌忙遮掩）这……这……啊，恐怕是天热受潮了。

刘 看来，这就是罗大爷的家？

古 （心虚地）咦？你怎么知道的？

刘 报纸上登着他家的照片呢！

古 哦，刘科长啊，这帮记者是没事找事！

刘 家才同志，我们应该欢迎媒体舆论对我们工作的监督才对啊！

古 俗话说，“是非天天有，不信自然无”。我看，这孤老头家里太乱，没处下脚，就别进去了吧！

刘 既然到了家门口，还是进去看看吧！

古 他家有条狗，很厉害啊！

【刘和古对话时，罗悄悄张望。刘向屋内走去，罗赶紧从后门溜进屋

罗 果然来了！（对后门外轻轻地说）别叫了，自家人到了！（坐在椅子上，假装抽搐起来）

【刘敲门 古紧随其后

刘 罗大伯！罗大伯！

【内无应答，传来罗的呻吟声

刘 罗大伯，您在家吗？

古 开着空调睡大觉，打雷打闪听不到！呵呵，老爷子会享福啊！

刘 （轻轻推开门）不对啊，里面怎么这么热啊？

古 （心虚地）空调没开？

刘 （跨进屋，看空调）哎呀，不对，空调开的制热模式，吹的是热风！

【发现罗大爷躺在椅子上，气喘吁吁，手脚抽搐

刘 不好，罗大伯中暑了！快！凉水！毛巾！（掐罗的人中，急救）

古 哎—（哭笑不得地）老爷子哎，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坑我吗？

【下，端水盆、毛巾上

刘 （用毛巾为罗冷敷）打电话给120急救中心吧！

罗 （立马站起来）别打了，没事！

刘 罗大伯，好些了吗？可能是家里太热中暑了！

古 你老糊涂了！怎么把空调开成制热模式啊，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罗 主任啊，我一个糊涂老头半吊子，哪知道什么“没事”“有事”！

刘 （警觉起来）没看空调说明书？

罗 啥？说明书？没见过啊！

【古对罗使眼色，牵衣袖

罗 啊，说明书有！

刘 说明书会教你怎么用啊！

罗 多亏我们古主任关心到家，他全都代我学了！

刘 开着空调，在家中了暑，古主任，你不觉得奇怪吗？

罗 这年头怪事多啊。

古 是你太粗心了。

罗 （装耳背）啊！我多心？我……（罗欲言又止）

【幕后女喊：领导啊！哎哟，冰镇西瓜，好甜哟！嫂上

嫂 哎呀，这位领导可真年轻漂亮！可把你盼来了！天太热了，吃点西瓜降降温吧！

古 哦！这是我老婆，是个没心没肺的热肠子啊！

刘 谢谢大嫂，不用客气。（从包里取出矿泉水瓶，喝水）

嫂 哎呀，家才啊，这里太热了，咋能待人啊！快领刘科长回家凉快凉快吧，饭都准备好了！

刘 我带了方便面，待会向罗大伯讨点开水，行吗？

罗 （高兴地跷拇指）靠谱啊！

古 （尴尬地）领导带头执行八项规定！佩服！

刘 罗大伯，您这空调装上几年了？

罗 呵呵，（自言自语）对啊，装上几年了？（向古）几年了？

古 （暗示）你忘了，前年不就给你装了吗？

罗 对，古主任说，前年就装上了，还是他亲自给我装的！

刘 那您一直都不知道空调的冷热模式？

罗 啥叫冷热模式啊？

古 （急红了眼）你这都不知道？

罗 （向刘暗示）这你还是得问古主任，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刘 古主任，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古 这，这，怎么回事？（旁白）哎哟，我的活老子哉！

刘 （仔细观察刚装上的空调）罗大伯吹着热风过了3年，你都不知道？

古 这……

刘 （发现疑点）罗大伯，你桌上一串串鞋印是哪来的？

罗 啊，这，这是刚刚两只猫跳上去捉老鼠留下的！

刘 可这明明是皮鞋印，你有皮鞋吗？

罗 我……有啊，人皮鞋啊，哈哈！（翘起脚，是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破布鞋）

刘 古主任，你的脚跷起来看看。

【古翘起一双穿皮鞋的脚，尴尬无言

刘 罗大伯，您怎么不说真话啊？

罗 （指古）他不让说！（指嫂）她还说，不说以后福利多多！

刘 古主任，看来，这是你蒙蔽检查弄虚作假的把戏吧？

古 我……

刘 靠山村是革命老区，也是县里挂上名的贫困村，县里年年扶持不断，可村民怨言也不断。你这个村主任可脱不了责任啊！

古 刘科长批评得对，我无能，我失职！

刘 古主任啊，战争年代靠山村的乡亲們为革命做过很大贡献。你也是根生土长的靠山村人，和乡亲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多少罗大伯这样的老前辈，一把米一瓢水把你抚养成人，如今你做了村主任入了党，别忘了党旗下你举过手宣过誓啊！

古 我错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老爷子，这是空调说明书。

罗 （揶揄地）你自己留着吧，我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叫唤？我要是不会开空调，这70年不白活了？

古 （尴尬地）叔啊，你是故意出我的洋相！

罗 叫不叫叔不碍事，罗老头绝不是为一台空调，故意为难你。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今天我是要敲敲你的脑袋。当年乡亲们看你年轻，有知识，脑瓜子活，是大家用一张张选票把你抬上这个位子的。你想想，这些年你干的那些个缺德事！人讲话你不听，鬼一叫你打转转！县上捐赠的10台空调，真正到贫困户手里的有几台？净是你家的小姑子、小舅子、小姨子分掉了。几辈子人护出的一片山林，你全都砍光卖完，钱呢？县里年年拨钱修进山路，杈把长几百米路，修了3年还没影子！官不大架子大，去镇上开个会还要开“奥迪”。明明是乡下人，却在城里买几套房！（古赶紧拉开罗，捂住嘴，偷偷地打躬作揖）

刘 老古啊，瓶嘴可以扎住，人嘴是扎不住的！你今天可以捂住罗大爷一张嘴，你能捂住全村几百人的嘴吗？（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信封）你看看，村民的举报信，张张都有红手印，这次纪委下了决心，要彻底查清靠山村的问题！

罗 靠山村的老百姓多好啊，当年新四军就驻扎在这里，和老百姓真是心连心一家亲啊，老辈人常常唱那时的歌。

【幕后：由远而近渐渐传来老区当年的革命歌曲《新四军好比一条鱼》

（唱） 新四军好比一条鱼，老百姓好比河中水。新四军为的是老百姓，共产党才是我们最亲的人！

【众人仿佛在聆听着深情地呼唤，最后两句，罗和刘也情不自禁地跟唱起来

罗 可现在，是你们，是你们太伤了父老乡亲们的心！是你们凉了共产党和老百姓的鱼水情啊！乡亲们实在是看不下去，没法再忍了，才捅了你的马蜂窝，你以为你能独手遮天？

刘 （拍手）罗大伯您讲得太好了，忘记了为人民服务的初心，就是对革命的背叛啊！

罗 你当官，我投了一票，不能亏了那一票！

【古家才夫妇惭愧地低下头，古手机响

古 喂，啊，我是古家才，你是？乡党委办公室！什么？派了一个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姓……刘？啊，好好好！（对刘）是你？

刘 对，组织决定派我来主持靠山村党支部的工作，（取出文件，递给古）这是任命文件。古家才同志，马上召开支部会，今天的事，你要在会上做深刻检查。后面的事，等查清楚了再进行处理。

古 （沮丧地）想不到，这回还动真格的了！

嫂 哎哟，鸡飞蛋打一场空了！（摔掉西瓜盘子，跑下场）

【刘、罗紧紧握手

罗 乡亲们早就盼着你们来啊！

点评：

小品《空调》讲述了贫困户罗大爷在县纪委刘科长到来之际，利用自己家临时挂上的空调，揭露村主任以权谋私、弄虚作假的故事。作品整体逻辑清晰，语言精练，人物鲜明，故事流畅。

作品有机地将精准扶贫和反腐倡廉两个主题融入到一个作品中，既看到了农村扶贫工作的具体举措，也看到了基层反腐倡廉的力度和决心。故事真实灵动，有很强的生活基础，尤其是主要道具—空调的运用，更是寓意深刻。一台冷暖空调，本来是上级政府帮助贫困户防寒御暑的暖心物资，却在谷主任的一己私利下，让受帮扶对象不但没感到暖心，反而被寒了心。

说到不足，个人感觉有这么几点，供作者参考。首先，故事进入的时间点需要调整。整个故事时间线拉的较长，从村主任两口子上场，到罗大爷开门，继而装空调，然后两口子回家准备，到刘科长上场，接着和村主任相见，再到村主任罗大爷刘科长的三人戏，继而村主任媳妇端上西瓜后开展的四人戏，直至最终，有些拖沓，故事显得不够集中。个人建议可以将已安装空调或正在安装空调作为开篇，通过三言两语将故事背景阐述清楚，然后迅速进入故事，这样皮儿薄馅儿大，更有代入感。其次，故事情节推动方面还需再调整，大热天开暖风作为第一番戏弄村主任我觉得很有意思，但第二番的鞋印问题和有关遥控器模式问题有点接不住，故事整体没有“上楼”，有点儿“塌腰”的感觉，作者可考虑是否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替换一下。最后，人物设置可以“脸谱化”处理，尤其是刘科长，文中最后交代刘科长其实已经掌握了大量谷主任的材料，那么就可以换一种方法来应对这件事，或欲擒故纵，或引蛇出洞，或者和罗大爷设个套，等等。适当处理一下人物会更精彩，故事会更好看。

一个作品能呈现在舞台上获得大众的认可，需要作者、导演和演员不断修改，共同加工，反复打磨，才能精益求精，此话与作者共勉！

（点评人：中国广播说唱团负责人 王宏坤）（责任编辑/邵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