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校园欺凌多主体协同防治体系及启示

◎ 徐增杰（1.浙江省台州市家庭教育研究会，台州 318000；2.台州职业技术学院，台州 318000）

近年来，校园欺凌逐渐成为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学校单主体很难完成欺凌防治工作。如何发挥多方力量，建立有效的校园欺凌综合防治体系，成为教育界乃至社会各界共同关注的问题。在校园欺凌防治中，美国除了构建法律体系、政府积极引导和提供保障支持外，学区、学校、家庭及各种社会力量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构建了综合的欺凌防治体系，取得了较为明显的成效。美国的这些措施与政策值得我国学习与参考。

一、推动立法，政府为校园欺凌防治工作提供有力保障

（一）推动因地制宜的立法和政策制定

在美国，联邦层面从宏观角度对校园欺凌防治提出了要求，各地因地制宜立法施策。2002年推动制定和实施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NCLB），明确要求各州因地制宜地以法律的形式对校园安全进行规范和保障，指导各州立法，建立学校安全年报制度，每个学区均要对学校发生的暴力事件进行统计并公开。在此前提下，各州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和校园欺凌发生的特点，以专门法案的形式，确立了有本州特点的校园欺凌防治机制，包含概念鉴定、预防措施、报告步骤、调查取证、处置干预、相关数据的记录保存和上报，以及事后对相关人员的惩戒帮助、心理干预等内容。近年来，针对网络欺凌愈演愈烈的情况，美国近一半的州根据实际情况专门为网络欺凌防治设置了相应的条款。

（二）多方位进行观念引导和资金保障

联邦政府通过举办系列高峰论坛、发布调查报告、开展教育宣传等方式，不断开展欺凌防治的知识普及工作。2010年，联邦政府成立跨部门的校园欺凌防治机构，通过定期召开防治校园欺凌联邦峰会，建立专门的防治欺凌网站，通过文稿、系列趣味视频等，发布和宣传具体的防治指导政策，并且每两年一次对联邦校园欺凌防治工作进行预判和研讨。

为促进各州防治工作的开展，联邦政府还将教育经费与各州的欺凌防治成效挂钩，鼓励各州将更多的资金和资源向欺凌防治领域倾斜。各州政府也相互借鉴，为欺凌防治工作提供各类支持并做好资源保障。例如，新泽西州设立了专门的“预防欺凌基金”，用于校园欺凌的预防培训以及帮助学校创设良好环境。新墨西哥州成立了“卡洛斯守夜纪念五人委员会”，专门监管反欺凌专项基金“根除欺凌基金”的使用情况。佐治亚州教育部门定期为学校提供校园欺凌防治的培训项目，在网站上发布反欺凌的相关资料信息。各州还积极通过官方渠道对受欺凌者进行健康、心理和法律方面的援助。

二、明确法律职责，发挥学区在校园欺凌防治中的统合指导作用

重视发挥学区的作用是美国校园欺凌防治的特色之一。作为学校的行政区，学区承担了重要职责，在各方力量的统合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一）明确法律责任

美国最高法院在格布泽案欺凌判例中明确，学区在对校园欺凌“实际知情”和“有意无视”的情况下，未采用有效措施来阻止欺凌的发生，将承担相关责任。美国法律遵循判例制，这一判例明确了学区对于责任承担的法律标准。在之后的众多判例中，最高法院进一步延续和明确了该标准，认为学区使用了联邦财政资金，所以必须按照联邦规定，根据《教育法修正案》的要求保护学生不受到欺凌、性骚扰及性别歧视的侵害。例如，在涉及校园欺凌的万斯案的判例中，法院认定学区没有根据欺凌发生的实际状况采取有效处置措施，故意漠视欺凌的继续发生，判定学区赔偿受害学生22万美元补偿金。

（二）加强统合指导

在具体实施层面，一方面，学区要统合学校、家庭、执法者、专业组织等各方力量，共同制定细化的防欺凌政策规范；另一方面，学区需要为本学区教职工、家长等相关防治主体提供各具特色的项目支持和培训。各州均对学区在欺凌防治中的政策制定职责提出了明确要求。例如，新泽西州《反欺凌法案（修正案）》明确规定由学区会同本区学校、家长、专业机构等相关主体，研制实施本学区的校园欺凌防治项目，并指导协助落实，提供经费支持。明尼苏达州和亚利桑那州关于校园欺凌的定义，是由学区根据本区实际状况来进行具体界定。纽约州帕特南谷中心学区统合专业资源，为本学区学校研制了手机和官网的匿名举报应用程序，鼓励师生、家长、知情人员及时举报校园欺凌、网络欺凌、心理异常等安全问题。新泽西州学区教育委员会每年组织专家力量，从欺凌的预防、分辨及处置方式等方面对学区内相关工作人员进行培训。综上所述，学区在对区内各种防治力量的规范和统合中起着重要作用。

三、学校发挥核心和主阵地作用，联合多种力量，开展多种形式的校园欺凌防治工作

（一）分类分层进行惩戒干预

分层分类、区别干预是美国校园欺凌干预的主要理念和工作方法。在美国，最典型的校园欺凌防治组织模式是“全覆盖正向行为干预与支持”（SWPBIS）模式，被三十多个州的两千多所学校采用。该模式倡导学校依据欺凌发生的不同阶段和程度，构建多层次的干预体系。

纽约州的学校将所有学生根据年龄、年级分为两类，采取不同的防治及惩戒措施。第一类是五年级及以下的学生，第二类是六至十二年级的学生。每类学生均分为四个层级进行干预惩戒，惩戒措施包括从初级的口头谈话、告诫到最严重的勒令退学及开除等。学生在前一级惩戒中屡教不改，则进入下一级的干预。对高年级学生的惩戒比低年级学生的惩戒要严厉，如威胁使用暴力伤害他人的行为，对五年级学生的惩戒措施有家长谈话、校内纪律惩戒、逐出教学场所等，而对更高年级的学生，则直接停学或开除。同时，该惩戒体系还为停学处分的学生提供心理咨询、行为训练等帮扶服务，学生如果停学达到一年，则要前往专门机构接受训练和矫正，只有达到复学标准才能返回校园。此外，纽约州的学校积极引进专业人员，如心理咨询师、行为矫正专家、特殊教育工作者、家庭教育专家等，共同设计综合的干预举措。

（二）开展反欺凌教育和培训

美国学校的反欺凌教育包括学生教育和教师培训两种。

学生教育方面，开设了欺凌防治的专门课程，并将防治内容融入日常教学中。例如，美国有40%左右的八年级以下学校开设了“第二步暴力防治”课程，采用情景模拟、游戏活动、趣味视频、技巧传授、周主题日等形式，分三个层次提升学生在情绪管理、情感发展、人际情感识别、冲动控制等情绪情感方面的能力，提高学生在社会交往、观点判断、问题解决、朋辈交流等方面的技能，帮助学生减轻欺凌引发的内在压力，掌握应对策略。同时，学校还根据实际需要开发了欺凌应对的校本项目。例如，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开发了“和平正面回应法”项目，帮助学生提高对欺凌的回应意愿，提升应对冲突的能力。

教师培训方面，美国针对教师开展了“欺凌终结”培训项目，帮助教师了解欺凌的概念及相关研究成果，掌握欺凌防治、社会情感支持以及受害者心理压力调适等方面的知识。该项目还建立了专家团队，为教师提供咨询和支持。

（三）融合校外力量共同进行防治和干预

校园欺凌的发生受多种因素影响，美国学校积极引入校外专业力量共同防治和干预校园欺凌。例如，纽约州柯马克中学聘用专门的心理专家团队定期对校园欺凌状况进行调研评估，制定防治方案；对师生和家长进行培训，并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奥尔维乌斯项目是另一个受到学校欢迎的欺凌防治项目，被美国五百多所学校引入。该项目从个体和系统两个层面开展防治工作，为欺凌事件的双方提供个性化的干预，在课后为学生进行欺凌应对技能培训，同时注重改善学校的环境并创设良好的氛围。美国各学校还与司法机构建立了紧密的关系，司法和警务人员进驻学校，指导学校开展欺凌防治管理，提供法律及行为上的咨询和培训，必要时进行执法。各学校还建立了校园暴力上报机制，与执法机构共同遏制校园暴力。

四、家庭和社会力量多方参与，共同建构校园欺凌防治体系

（一）注重家庭参与，发挥家庭在欺凌防治中的独特作用

美国倡导家长参与到学区、学校欺凌防治政策制定、实施以及改进的各个环节中，全程介入校园欺凌防治过程。美国学界一般认为，父母自身行为能力的提升及家庭教育的改善，对欺凌防治工作具有重要作用。家长主要从以下三方面参与到欺凌防治中：（1）积极了解和参加反欺凌活动，认识欺凌的形式和危害；（2）为孩子创设积极和睦的家庭环境，与孩子建立良好的亲密关系，帮助孩子建立自尊自信；（3）当孩子实施欺凌或被欺凌时进行正确有效的引导，提供情感支持，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基于这样的认识，美国《学校暴力与安全手册》倡导学校开展“家庭与教师链接”项目，班级设立家长热线，家校就学生的暴力与攻击行为进行交流探讨，分享学生在家庭中的表现，共同对欺凌行为进行干预。耶鲁大学詹姆斯·科默教授发起的“校园发展计划”（SDP）尤其强调家校关系、学校氛围对学生的帮助，认为有效的家庭参与和顺畅的师生关系对提升学生的能力水平具有重要作用。为了更好地帮助家长走进孩子的内心世界，激发反欺凌的内在力量，波士顿研究机构开发了“真正问题项目”，该项目强调了父母积极参与孩子教育的重要性，并通过情感体验、行为训练等方式帮助父母与孩子进行有效的情感互动，以此来发现孩子的问题，对症施策，激发孩子反欺凌的内在力量。

（二）利用社会力量，充分发挥第三方组织在欺凌防治中的作用

美国的众多社会力量积极投入到欺凌防治工作中，这些组织采用灵活多样的组织方式，运用青少年喜闻乐见的形式开展欺凌防治，取得了良好效果。例如，美国最有影响的校园反欺凌组织“欧米茄人&朋友”，借漫画《宇宙英雄欧米茄人》中的六名超级英雄进行主题设置，邀请在青少年中有影响的明星、运动员、演说家，通过绘画、舞蹈、音乐、视觉艺术以及演讲、角色扮演、游园集会、家校交流会等形式开展反欺凌宣传和教育。这些活动集科学性、知识性、娱乐性与趣味性于一体，深受青少年欢迎。近十年来，“欧米茄人&朋友”反欺凌组织吸引了超过150万的青少年参加，取得了良好效果，获得了广泛好评。

公益教育组织“芝麻街工作坊”则制作了五集名为“快乐自己”的反欺凌视频，用生动和深入浅出的方式鼓励受欺凌的孩子勇敢寻求帮助，教授给他们应对策略，并向家长阐释了应对孩子被欺凌时的有效策略。为了更好地发挥社会力量的作用，美国一些地方政府对社会力量进行了积极引导，如纽约州建立了统一的校外支持组织平台，各学校每年六月份之前与提供反欺凌支持的社会组织进行协调，统合力量为学校提供欺凌防治的专业帮助。

五、对我国的启示

校园欺凌事件频发，欺凌防治工作引起了我国各级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门的重视。为了有效开展校园欺凌防治工作，2016年，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开展校园欺凌专项治理的通知》；2017年，教育部联合十一个部委印发了《加强中小学生欺凌综合治理方案》，要求各地各相关职能部门按照属地管理、分级负责的原则，开展对校园欺凌的综合治理。但相关政策对欺凌具体行为的认定存在笼统化倾向，不够细化。同时，由于目前我国尚未出台专门的校园欺凌防治法律法规，这给界定、干预和治理欺凌增加了难度。借鉴美国的经验，我国应尽快加强立法，构建符合我国国情和各地省情、市情的欺凌防治法律及政策体系，为欺凌防治工作提供法律保障和经费支持，并加强对网络校园欺凌等新型欺凌形态的关注，同时通过高峰论坛、舆论引导、学术研究推进、调查报告发布、教育宣传等方式，推进校园欺凌防治的宣传引导和普及工作，促使全社会更加重视欺凌防治，对此项工作的重要性有更深刻的认识。

校园欺凌的发生情况较为复杂，学校单主体很难完成欺凌防治工作。家庭、民间机构、群团组织、科研团体都是重要的防治力量，如何统合力量，建立以学校为主阵地、各方力量共同投入的校园欺凌防治共同体，是治理取得成效的关键。由美国的经验可知，对本地情况最为了解的基层教育部门——学区，在各方力量的统合、引导上能发挥独特的作用。我国的市县区等基层教育主管部门在校园欺凌的防治工作中应起到横向协调、纵向指导，提供项目支持和争取经费保障的作用。尝试构建以基层教育主管部门为主要统合方，以学校为核心和主阵地，以家庭、社会力量、公共安全和司法部门、专家团队为多方参与主体的校园欺凌防治共同体，是目前我国校园欺凌防治的一项重要工作。

由美国的经验可知，作为欺凌防治主阵地的学校需要做好以下五项工作：

1.在制度上要建立科学的防治体系，成立学校防治领导小组，形成欺凌的预防机制、监督机制、发现和报告机制，调查取证、筛选评估和处置干预机制及相关数据的记录机制等。在实际操作中，应设定预案，分层分类对校园欺凌进行预警、惩戒和干预。

2.加强校园软环境建设，构建良好的校园人际关系，包括师生关系、朋辈关系及家庭关系等，用良好的人际支持消解校园欺凌。

3.加强教职工的教育培训，提升教师的欺凌防治能力。培训内容应包括欺凌类型识别以及处置方式和流程等。

4.对学生开展全覆盖的欺凌防治教育。将反欺凌教育内容纳入常规的教育教学体系，根据不同年级学生的特点开展分层分段教育，将欺凌防治教育贯穿学校教育教学全过程。

5.与校外专业力量开展合作，有效提升学校的欺凌防治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