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前人运用厚朴经验分析其用药配伍及规律∗

梁毅锋，陈国忠，易志忠，陈小霞，谢彩杏

1广西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广西 南宁 530001；2广西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厚朴味辛苦、性温，始载于《神农本草经》，被列为中品，书中记载其：“味苦温。主中风，伤寒，头痛，寒热，惊悸气，血痹，死肌，去三虫。”《别录》［1］云其：“温中益气，消痰下气。疗霍乱及腹痛胀满，胃中冷逆及胸中呕不止，泄痢淋露，除惊，去留热心烦满，厚肠胃。”可见厚朴功用众多，中风、伤寒、头痛、寒热、血痹、腹痛胀满、霍乱、胃中冷逆、胸中呕不止、除惊、去留热心烦满等手、足太阴经及手、足阳明经病变均可使用。历代医家在临床实践探索中创立了许多千古名方。笔者从中医学著作中探讨厚朴功用及厚朴的配伍。

1 厚朴升降随调，辛散能行、苦燥降逆

厚朴味辛苦，辛能散气，苦燥降逆。《素问》曰：“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阴味出下窍，阳气出上窍，味厚者为阴，薄者阴之阳”。厚朴阴中有阳，既含阴之涌泄沉降，亦含阳之发散升浮。《本草新编》［2］曰：“浓朴可升可降，非自能升清而降浊也。用之补气之中，则清气能升。用之于补血之中，则浊气能降。升降全恃乎气血之药，与浓朴何所与哉……同苦药则泻，同温药则补，同和药则止痛，同攻药则除痞。”可见厚朴的升降随配伍用药而变化，同大黄、枳实苦能下气，则泻实满；同苍术、陈皮辛行苦燥，则泻湿满；同槟榔、枳实，则痢疾秽物可去。

2 厚朴的经典名方配伍及配伍发展

2.1 厚朴配麻黄辛温解外寒、宣降调肺气《金匮要略》用厚朴麻黄汤治咳而脉浮者。《千金方·咳嗽门》［3］云：“厚朴麻黄汤，治咳而大逆上气，胸满，喉中不利，如水鸡声，其脉浮者。”厚朴性温，味辛发外寒，张锡纯［4］言其：“性温味又兼辛，其力不但下行，又能上升外达，故谓其主中风伤寒头痛。”厚朴味辛入肺属金，以辛提散以治外感咳逆，能随麻黄外散寒邪。元代王好古曰其：“主肺气胀满，膨而咳喘”。《斗门方》［1］记载：“治久患气胀心闷，饮食不得，因食不调，冷热相击，致令心腹胀满：厚朴火上炙令干，又蘸姜汁炙，直待焦黑为度，捣筛如面。以陈米饮调下10克，日三服。”厚朴配合麻黄，既行升散外寒之效，又调整胸中滞留之气，解胸中满闷。

2.2 厚朴配杏仁化痰止咳平喘、通调水道《神农本草经》描述杏仁：“主咳逆上气雷鸣，喉痹，下气……”可见杏仁有肃降肺气而平喘之效。《伤寒论》云：“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喘家是素有气喘之人，本有肺气不利，患太阳中风加剧了气喘，“佳”的意思是厚朴杏仁是对喘的症处理方法，二药合用可化痰止咳平喘［5］。后世应用并扩展了二药的使用方法，如《温病条辨》所载的三仁汤，汤中杏仁宣透上焦以通肺气，正是吴鞠通所说的“盖肺主一身之气，气化则湿亦化”，厚朴配杏仁，苦泻肺以平喘，燥湿化痰，可调畅肺气、行气化湿以通调水道，从而化湿。

2.3厚朴配干姜疗中上寒湿气滞《本草经集注》论厚朴时曰：“干姜为之使。”《鲍氏小儿方》云：“治中寒洞泄：干姜、厚朴等分。上为末，蜜丸梧子大。任下三十丸。”张锡纯说：“干姜味辛性热，为补助上焦、中焦阳分之要药。为其味至辛，且具有宣通之力，与厚朴同用，可以治疗寒饮堵塞胃脘、饮食不化之证。”厚朴麻黄汤治外寒内饮，肺气不宣咳喘胸满；厚朴温中汤治脾胃困于寒湿，气机壅滞升降失调。寒湿、寒饮导致气滞难行，气滞难行又导致寒湿、寒饮难散。“太阴湿土，得阳始运”［6］，干姜温运脾阳以化水湿，辛热散温肺以化饮，使湿饮有可散之机。张元素曰：“干姜本辛，炮之稍苦，故止而不移，所以能治里寒……理中汤用之者，以其回阳也。”《雷公炮制药性解》［7］曰：“浓朴辛则能发，温则能行，脾胃之所喜也，故入之以理诸证。”干姜止而不移，配上厚朴辛温行气，温行而补，一静一动，使上中二焦寒湿得去、寒饮得化，气滞得行。

2.4厚朴配黄连散湿热中阻《梅师集验方》［1］中记载：“治水谷痢久不瘥：厚朴三两，黄连三两。锉，水三升，煎取一升。空心细服。”［2］2285清代《霍乱论》中记载的连朴饮是治疗湿热中阻霍乱呕吐的名方，湿热中阻，脾胃升降失职，浊气不降则吐，清气不升则泻，气机不畅则胸脘烦闷。方中黄连、厚朴共为君药，《本草从新》［8］对黄连的评价是：“若止因湿热而气实者、连为要药。”黄连苦、大寒而燥，善清中焦湿热，但因其性大寒易损脾阳，使湿热难祛、气机不行，如《长沙药解》［9］中所说：“切当中病即止，不可过剂，过则中下寒生，上热愈甚。”厚朴温以暖脾，辛以散行，脾得阳则运。二则寒热并用，辛开苦降，以除中焦湿热气结，中阻得祛则浊降清升，气机得畅则呕泻得除，实属妙配。

2.5厚朴配半夏以消气痰凝滞半夏厚朴汤是仲景治疗妇人咽中如有炙脔的经典方。方中以半夏为君，化痰散结，降逆和胃，臣以厚朴行气除满，升降随调以增强降逆之效。仲景又言：“发汗后，腹胀满者，厚朴生姜甘草半夏人参汤主之。”发汗损脾气，或平素脾虚，湿留生痰而中阻，气机被遏。治疗痰湿凝结、气机壅滞导致的腹胀，仲景依然用夏朴二药。二药均辛苦，辛以散结、行气，苦以降逆、燥湿，气顺则痰湿消，痰化则气郁散。

后世对此药对有不同的发展。《和剂局方》中的苏子降气汤，用于治上实下虚之喘咳证。上实是指咳喘痰多，痰壅于肺，肺失宣降，气机不畅，上逆而咳。半夏厚朴配苏子降气化痰，再加入前胡化痰宣肺，寓升于降，一升一降，散上之实痰以调理气逆。三仁汤、藿朴夏苓汤均用厚朴、白豆蔻、半夏畅达中焦。《本草经疏》云：“白豆蔻……暖能消物，故又主消谷。”此处白豆蔻实为妙用，湿性重浊黏滞下，热性炎热升腾上，二者相合胶着难祛。患者脾胃呆滞而胃肠定有所留，半夏与白豆蔻有辛温开郁燥湿的作用，白豆蔻还能芳香醒胃、消平素脾困滞留之物，使湿无所附，湿得以去，助夏朴消气结痰湿，达畅达中焦气机之效。

2.6厚朴配枳实破气散结疗胸腹满“伤寒下后，心烦、腹满、卧起不安者，栀子厚朴汤主之。”伤寒误下后，热邪入内，上至胸中而心烦，下至胃脘而胃气不利，故腹满，热与气结而壅于胸腹之间［10］。此处是气滞有热而无腑实，栀子清热除烦，厚朴、枳实行气散结。

其次，厚朴配枳实还可用于气结胸满。“胸痹心中痞，留气结在胸，胸满，胁下逆抢心，枳实薤白桂枝汤主之。”痞是不通，气有所结，桂枝强心，厚朴性温燥，偏于行气，散满除胀；枳实性微寒，擅破结气除痞。二药助瓜蒌薤白祛痰痞宽胸。

厚朴配枳实除用于热与气结腹满、痰与气结胸满，《伤寒论》中还用于腑实气结腹满“阳明病，其人多汗，以津液外出，胃中燥，大便必硬，硬则谵语，小承气汤主之。”枳实、生大黄、厚朴这三味药就是小承气汤。患者虽然大便已经成硬但尚未成燥。《本草新编》云：“不知大黄走而不守，而浓朴降中有升，留大黄而不骤降，则消导祛除，合而成功，自然根株务绝，无有少留。”生大黄泻下清导宿食，浓朴随大黄降而又含升，配枳实散气结，通达胃肠之气，中焦滞消气畅，则腹满可止矣。

2.7厚朴配陈皮、苍术、甘草能除湿满《汤液本草》云：“若与橘皮、苍术同用，则能除湿满”，厚朴配陈皮、苍术、甘草即平胃散。其名意为不平者，是泻脾胃伤食而致的湿气，非补胃气之不足，为治疗湿滞脾胃的基础方。太阴湿土脾居中州而主运化，其性喜燥恶湿，伤于食则脾运不健，胃失和降，湿邪滞中焦，湿为阴邪，其性重着粘腻困脾，形成食滞难去的恶性循环。故见脘腹胀满、食少无味、呕吐恶心、嗳气吞酸、肢体沉重、怠惰嗜卧等症状。《医宗金鉴》［11］言：“一切伤食脾胃病，痞胀哕呕不能食，吞酸恶心并噫气，平胃苍朴草陈皮。”苍术辛温燥湿健脾，湿去而脾运有权，可散可宣，为化湿之正药。厚朴辛苦温，散行燥湿，气行而能化湿。陈皮理气化痰，佐苍厚之不及。《雷公炮制药性解》评价厚朴：“最能耗气。”甘草甘平入脾，补气实脾为中州之药，脾强制湿，使湿去而不伤土。

2.8 厚朴配槟榔、草豆蔻使募原邪溃达原饮是吴又可治疗瘟疫邪伏募原证的名方。《重订通俗伤寒论》说：“膜者，横膈之膜；原者，空隙之处……为内外交界之地，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瘟疫之邪入膜原半表半里，邪正相争，故见憎寒壮热。此时邪不在表，忌用发汗、吐、下［12］。热中有湿，不能单2纯清热；湿中有热，又忌片面燥湿。当以开达膜原，辟秽化浊为法。吴有性言：“槟榔能消能磨，除伏邪，为疏利之药。厚朴破戾气所结，草果辛烈气雄，除伏邪蹯踞。三味协力，直达其巢穴，使邪气溃散，速离募原，是以为达原也。”［13］这就是说，槟榔主要为行气、破气以疏利气机。草果气味雄厚辛温走窜，能消除盘踞在募原的伏邪。厚朴升降随二药，起辛温行气之效。三味合用，辛开苦降，行气破结，透达募原，疏利气机，使邪气有外散之路。使聚结在募原的湿浊戾气得以溃散，此时湿热分离，再予黄芩苦寒，清热燥湿。治疗湿热病初起，湿重于热，邪气伏于募原半表半里证针对性很强。

3 小结

在两千多年的中药防病治病过程中，前人不断尝试，认识了单味中药药性、药效并继承古人用药配伍，研究使用并发现了更广泛的药物配伍。厚朴基本功效是辛散能行、苦燥降逆，同辛药如麻黄则散，同苦药如杏仁则泻，同辛苦药如半夏则气痰得消，同温药如干姜则行而补，同气药如枳实则除痞结，同寒燥药如黄连散湿热气结，同温燥药如陈皮、苍术则能除湿满等等。其升降随调的性质通过扩大配伍使应用，更有偏向性，如半夏厚朴药对具有消气痰之性，加入苏子、前胡，可使其偏向于去上实，加入白蔻仁，可使其偏向于畅达中焦；厚枳破气散结之效，加入栀子可治上焦热与气结，加入瓜蒌薤白可治胸中痰与气结，加入大黄可导腑实气结；另外还有特殊应用的药组，如苍朴陈皮可治伤食湿滞，朴槟草豆蔻可募原邪溃。可见，使用厚朴不单要掌握单味药性味、归经、功效，还应学习前人药对、药组以提高中医药治病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