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职业院校活页式教材开发的问题与对策

朱若情 唐林伟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1）

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活页式教材因其灵活性、及时性，尤其是与行业企业对接紧密的特点越来越受到职业教育领域的重视。2019年1月，国务院发布的《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提出，建设一大批校企“双元”合作开发的国家规划教材，倡导使用新型活页式、工作手册式教材并配套开发信息化资源。[1]2019年12月，教育部牵头制定的《职业院校教材管理办法》倡导开发“活页式、工作式新形态教材”。[2]2020年9月，教育部等九个部门联合印发的《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又提出推行“科学严谨、深入浅出、图文并茂、形式多样的活页式、工作手册式教材”。[3]在这一系列政策的要求和推动下，近几年我国职业院校，尤其是很多高职院校开始开发活页式教材的探索与实践，一些相对成熟的教材也开始经出版社付梓发行，但从收集到的相关教材看，这些活页式教材尚存在以“活页”之名行传统教材之实等问题。本文针对这些问题，从活页式教材的内涵入手，通过总结活页式教材的特征，在分析相关教材问题的基础上，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以为相关教材开发实践提供理论指导。

一、活页式教材的内涵

国家出台一系列政策为我国职业教育活页式教材开发指明了发展方向，但目前活页式教材开发实践尚处于探索阶段，相关理论研究比较薄弱，所开发教材也存在着理念不明确、格式不统一、与传统教材区别并不明显等问题。究竟什么是活页式教材目前尚未有统一的认识和定义。同济大学的蔡跃指出：“新型活页式教材是根据典型工作任务和工作过程设计的一系列模块化学习任务的综合体，确定和描述一个典型工作任务，是活页式教材选题的重要依据。”[4]华东师范大学徐国庆则认为：“活页式教材其实就是模块化教材，它是西方国家职业教育课程模块化改革的产物，以职业能力为基本组织单位，职业能力清单是活页式教材开发的基础。”[5]从二人提出的定义看，他们都强调了活页式教材的“模块化”特征，但蔡跃更强调了这种教材的“学材”性质，即活页式教材是以学生完成模块化学习任务为中心进行设计的。

那么究竟什么是活页式教材？顾名思义，所谓的“活页”是指未装订成册而可以自由组合的教材，它由活页夹、活页、便携式活页夹、活页书写板构成。但这只是“活页”的表征，真正决定活页式教材本质的是其背后的理念、课程开发技术及其能力培养目标等内容。传统的实训指导手册、MES课程、CBE课程都可以开发出“活页”，但随着MES、CBE课程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如果我们承认活页式教材是源自德国职业教育的话，那么今天我们所谓的“活页式”教材是以工作过程导向课程理念为基础和理论指导，活页式教材具有“模块”的思想和表征，也吸收了“能力”培养的理念，但其突破了狭隘“工种”的人才培养目标，它以工作过程为导向，以综合职业能力（或职业行动能力）为培养目标，从职业岗位需求出发对职业能力进行深入分析，根据职业能力来设计学习单元，坚持“化整为零”原则，实现了学习（工作）内容与工作过程的统一。

根据工作过程导向课程的理论指导，一本活页式教材代表着相关职业的一项典型工作任务，典型工作任务不是企业真实工作任务的简单再现，而是对企业真实工作任务教学化处理的结果。为了让学生掌握某一典型工作任务，教师可以设计并列式、递进式、包含式等相互关联而又相对独立的学习任务，这些学习任务构成了“活页式”教材的基本学习单元，每个学习任务都是具有完整结构的工作过程，一般包括资讯、计划、决策、检查、评估等步骤。活页式教材正是通过这样相对完整的工作过程来培养学生的专业能力、方法能力和社会能力。

因此，活页式教材是基于典型工作任务开发，由若干个相对独立又相互联系的工作任务构成，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实一体化教材形式。学习任务的设计体现企业真实工作过程，学生通过对工作任务、过程和环境进行整体化学习、感悟和反思，实现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学习的统一。[6]

二、活页式教材的特征

活页式教材区别于传统的教科书，不只是装订方式的改变，而是通过活页装订的形式增加教材的功能和使用方法，相比于传统教材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一）以校本为特色

活页式教材最大的特点是灵活性，这契合了我国产业发展区域不均衡的特点。模块化、项目化的工作任务设计，使每个任务都相对独立，不强调理论知识的系统性和完整性，各地、各校可以根据产业发展水平、企业需求以及学生水平等灵活撤换教材内容，随时抽出或加入工作任务（模块）而不会对教材的整体产生影响，学校可以与企业一起不断调整教材的结构要素，将新技术、新标准、新工艺、新规范纳入教材，删减过时工作任务（模块），结合数字化资源以适应产教深度融合，满足企业岗位任务呈现出的综合性和复杂性。可以说，活页式教材开发的初衷并非为了“出版”，灵活性特点决定它应该是一种校本教材，它是职业教育增强适应性的重要手段和载体。

（二）以学习者为中心

活页式教材不仅是一种教材，更是一种“学材”，这种教材一般以“资讯——计划——决策——实施——检查——评估”为逻辑主线，让学生在完成项目任务的过程中习得综合职业能力。这一学习过程中，教师是工作任务的设计者、知识的提供者、任务完成的助手和监督者，行动导向的任务设计主线让教师走向了“幕后”，实现了教学重心的转变，使学生成为教与学的中心。通过典型工作任务和工作项目的有效设计，学生在递进式、并列式、包含式等多种形式组成的工作任务执行中习得职业行动能力，在传授理论知识的同时培养学生动手操作能力，调动学生学习的积极性，促进学生开展有目的的学习，满足学生学习需求和企业岗位的工作需求。

（三）通过理实融合培养学生的职业能力

活页式教材中工作任务设计一般是以行动导向教学的“六步教学法”展开，教材通过六个步骤在引导学生完成工作任务的同时，把相关理论知识和程序性知识根据学生的实际水平和认知偏好设计成难易程度和类型不同的题目分别插入到六个步骤中，让学生同时能够为相关操作做好知识准备，并及时复习巩固所学的理论知识。与普通实训指导手册直接告诉学生如何做不同，活页式教材通过问题设计让学生在“工作”需要的时候查阅、复习相关知识，这种知识学习方式更加有效，更容易被内化并转变成综合职业能力。

三、职业院校活页式教材开发实践中的主要问题

根据以上对职业教育活页式教材的理解和认识，对收集到已经出版的活页式教材进行分析，发现目前主要存在以下问题。

（一）内涵把握不准，教材流于形式

在相关政策的引领推动下，目前活页式教材成为许多职业院校教材开发追求的理想“范式”，但由于相关教材开发主体对活页式教材的内涵和特征并未有深入的理解和把握，造成“一刀切”“一窝蜂”开发活页式教材的现象比较严重，对于哪些课程适合这种教材形式缺乏系统思考，把活页式教材开发简单地理解成对教材物理形态的创新，把原来装订整齐、严实的教材拆散，采用活页的形式进行组装，导致现有的活页式教材大部分流于形式而没有内涵。如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建筑工程概论（活页式）》（2022）、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城市轨道交通概论（活页式）》（2021）等，将原有教材用活页的形式进行装订再出版，只是改变了教材的外在形态，并没有从本质上改变教材内容的组织逻辑。按照我们对活页式教材特征的理解，并不是所有课程都适合开发活页式教材，“基础”“概论”类的课程具有较强学科体系特征，这类课程无法设计出真正的活页式教材。事实上，哪怕是实践导向的课程，很多活页式教材的编写也没有打破传统教材的思维和原有学科课程结构的逻辑。如化学工业出版社出版的《数控车铣加工职业技能实训教程》（2021），虽以“情境——模块——任务”的形式进行活页式编排，实际上每一个情境、模块、任务都无法作为一个单独的整体，并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以项目为引领、以任务驱动、以技能训练为中心的活页式教材。

（二）以“教”为中心，工作逻辑缺失

活页式教材也是一种“学材”，不像传统教材只是简单描述知识点，也不同于普通实训指导手册直接指导学生如何操作，而是以学生为中心，以典型工作任务为主线，提供学生学习目标、学习指南、评估结果等材料，明确为什么学、学什么、怎么学的问题，[7]通过引导问题的设置引导学生进行自主学习，在完成项目任务的过程中习得综合职业能力。从目前收集到的活页式教材来看，大多数都没有按照“资讯——计划——决策——实施——检查——评估”六个步骤来展开，一部分教材还是没有打破传统教材的知识本位，以理论知识为主，无法体现具体的工作过程。如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的《机械加工工作式活页》（2020），教材内容还是以大段的文字将理论知识直接呈现，对于任务的描述、操作及评价都是概略性描述，没有体现出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特色，导致学生难以将教材所学内容与生产实际联合起来；还有一部分教材没有与普通实训指导手册区分开来，虽然体现了具体的实践过程，但是没有通过问题导向等形式引导学生进行自主学习，而是直接告诉学生怎么去做，如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的《电气控制技术实训活页式教材》（2021）是将实训步骤直接呈现，学生只需要按照步骤去实施，没有通过自主学习经历相对完整的工作过程，建构工作过程知识体系。

（三）现有资源利用不充分，呈现形式呆板

从多元智力理论的角度看，广大中、高职学生更擅长与形象思维智力类型相关的活动。活页式教材作为一种新型以学生为中心的教材，图文并茂、形式多样才更适合职业院校学生的学习和认知风格，也更加契合以“做”为逻辑的内容呈现方式。从目前笔者可以收集到的相关教材看，市面上现有的活页式教材形式单一，一般以活页装订、活页夹、文件夹等形式的实体教材存在，其灵活性、生动性欠缺，呈现形式比较呆板。目前出版的活页式教材中能以精美、丰富插图呈现学习内容教材较少（一般会配一些现场图片），能恰当融入数字教学资源的立体化教材更少，能体现企业参与、企业最前沿技术融入的痕迹也不多见。相关教材内容主要以纸面图文的形式来呈现，配套学习资源还比较欠缺，对学生完成项目任务时需要相关知识的处理方式还比较单调，不利于学生随时随地翻阅学习。一方面，活页构成的教材不方便学生携带，增加了以班级授课为特征的职业院校课堂管理难度；另一方面，实体教材从确定选题到编写出版本身就存在一定的周期性，灵活变化的活页教材在后期进行动态更新和出版中也要耗费大量的资源。

（四）企业参与不足，教材开发主体单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活页式教材也是新型的校本教材，要结合当地的产业特色和发展水平，体现地方性和针对性。活页式教材的开发不仅仅是教材的开发与出版，后期的动态管理与调整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从收集的活页式教材来看，现有活页式教材的开发主体单一、开发力量薄弱，主要是由于长期从事一线教学的教师和课程专家编写，只有少数教材的编写有企业骨干技术人员和培训中心的参与，但也主要是提供一些教学案例和资料，并不是作为教材的主编参与教材编写及后期的动态管理中，因而无法将企业的新兴技术和工艺及时纳入教材，如表1所示。

表1 目前我国出版的活页式教材举要

续表1 目前我国出版的活页式教材举要

四、职业院校活页式教材开发的对策

针对以上发现的问题，结合优秀活页式教材开发的相关经验，提出以下建议供参考。

（一）基于课程性质确定适合的教材形式

教材开发要与课程模式相适应，知识本位课程模式以学科体系为中心，这一类课程的教材以理论知识为主体，内容具有较强的稳定性、系统性和连贯性，不需要经常更新，因而这一类课程教材没必要采用活页式教材的编写方式，也很难设计出以工作过程为导向的学习任务；而活动本位课程模式以活动的实施为主，这类课程的教材以活动项目为中心设计学习单元，实践性强，部分内容需要根据产业变化及时更新，这一类教材可以采用活页式教材编写方式，但是还要考虑活动的综合性，综合性较强的活动也不适合采用活页式教材编写。因此，只有实践性强、以能力培养为目标、内容可模块化的课程，其教材编写才有必要开发活页式教材，才适合开发活页式教材。

（二）基于典型工作任务确定恰当的教材结构

活页式教材的开发难度与传统的学科式教材开发相比要大得多，且活页式教材的逻辑结构和内容均来自典型工作任务，而典型工作任务的知识及其结构是在工作过程中体现的，不像学科知识那样有清晰的表达和界定。因此，活页式教材要改变传统学科思维下的教材编写逻辑，解构学科课程，突破原有的课程边界，要灵活处理理论知识与技能训练的关系，以学习情境生产的工作任务为逻辑进行章节设计，建构工作过程知识体系，形成“项目——任务——能力”的教材设计思路。活页式教材开发要引导企业专家深度参与教材开发的过程，分析职业典型工作任务和确定职业能力清单。典型工作任务分析是活页式教材开发的逻辑起点，一本活页式教材就是一项典型工作任务，职业能力清单是学生完成这一项典型工作任务所需要的能力，这是活页式教材开发的基础。活页式教材的结构要基于典型工作任务中的职业能力清单来确定，清单中的职业能力要完全符合实际工作对能力的要求，满足企业人才培养规格，与此同时，职业能力的编排也要符合教学逻辑，每条职业能力之间的教学内容要均衡分布，构成完整的教学体系，确保教材结构的完整性和独立性。

（三）基于现代数字技术设计多样的呈现方式

活页式教材的建设是一个动态的长期过程，其内容要随着产业标准的变化、新工艺和新技术的应用、职业岗位的要求及时更新。[8]因此，可以构建“互联网+”教材体系，充分利用数字化资源的灵活性和网络的即时性。教材内容编写与配套教学资源设计同步展开，确定哪些内容适合于纸面图文的形式呈现，哪些内容需要通过数字化资源进行补充和扩展。通过纸面图文呈现的教材内容在编排时应图文并茂，在教材的表现形式上做到生动、直观，以提升教材的互动性，图片尽可能地采用与工作过程一致的场景，使教学过程与生产实际紧密结合在一起。数字化资源补充和拓展的内容要根据内容的特点来选用不同的呈现形式，通过微课、短视频、动画、VR技术、在线题库等及时动态更新教材内容，将抽象知识具体化、形象化，体现教材的及时性，同时满足学生的个性化需求。活页式教材的开发也并非是为了“出版”，可以采用电子形式的活页式教材来克服传统教材出版周期问题，增强教材的灵活性。

（四）基于利益诉求构建多元的开发主体

活页式教材开发需要构建一个多元结构、优势互补的教材开发团队，打造一个由职教课程专家、行业企业专家、职业院校一线教师、信息技术人员、出版社组建的教材开发团队。[9]职教课程专家主要负责活页式教材的理论研究，选定教材编写的基础课程模式，用理论研究成果来指导教材的建设；行业企业专家主要负责深入分析典型工作任务和职业能力，确定活页式教材逻辑结构和基本内容，明确人才培养方向，将企业的用人标准、工作要求、新技术和新工艺融入教材，使教材内容与企业的生产实际紧密联系；职业院校的一线教师主要负责教材内容设计和单元编排，将理论知识与职业能力进行有机整合，使教材符合学生的成长规律和教学规律；信息技术人员和出版社主要负责教材整体的设计和配套教学资源的开发，对教材出版后期进行动态管理和调整。任何一个单位都很难独立编写出满足时代发展和“三教”改革需要的高质量活页式教材，其关键是如何满足不同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形成长效、深度的合作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