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主义视角看《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2023-03-12 16:59冉凌飞
雨露风 2023年12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

纵观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大多数女性都是放在以男性为中心的视角下来展开人物描写,作为女性,她们只是男性的附庸,很少有自己的存在价值。对于女性主义批评来说,这种描述方式是错误的,女性主义批评是以妇女为中心的批评,主要强调女性的阅读立场和阅读感受,“作为女性的阅读就是避免作为男性的阅读,就是识别男性阅读中特殊的防护以及歪曲并提供修正”。许多男性文本采用的是以男性为阅读对象的策略,女性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会不断认同男性的角色、立场。而女性主义批评则提醒读者在阅读作品时树立女性意识,以女性的立场去阅读文学作品。从女性的角度去阅读作品,能够让人意识到被忽略的男性主义,以及文本中男性对女性的贬低与歪曲、女性意识的觉醒等。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汴梁风尘女子宋引章本来与安秀才订下婚约,但是却与富家子弟周舍在一起,她不顾姐妹的劝阻嫁给周舍。婚后,周舍一改先前的态度,随意打骂宋引章。宋引章无奈之下写信求助于姐妹赵盼儿。赵盼儿巧妙运用自身的美貌与智慧与周舍斗智斗勇,最后顺利解救宋引章的故事。本文通过女性主义视角分析整篇故事中的主要人物。

一、作为父权制象征的周舍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就曾说自始至终,这就是男人的世界,两种性别的人一起生活,每一种性别都想凌驾于另一方之上。她认为,私有制的产生导致了男女地位的不平等,男性凭借权力占据了大量的资本成为奴隶主,男性享有继承权,权力的掌握者永远是男性。而周舍就是封建社会里男性的缩影,代表的是父权制的权威、男性社会里的权力。周舍属于有钱有势的“花台子弟”,本性善变、好色、暴力。周舍自己每日都待在酒肉场中,本身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作为一个大家公子,他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去风月场所寻花问柳。

剧中第一折,周舍前往汴梁与宋妈妈商讨求娶宋引章事宜。赵盼儿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想要劝说宋引章,但是宋引章铁了心想要和周舍成婚,她认为周舍对于她是最好的归宿。婚前的周舍对待宋引章的确是十分用心、百依百顺,宋引章对赵盼儿说周舍在夏天的时候会为了让宋引章能够睡好一个午觉,还会给她打着扇子。冬天的时候,周舍会将床铺捂暖之后,才让宋引章去休息。从宋引章的口中看出周舍在没娶到宋引章之前,能够隐藏自己的本性对宋引章关怀备至,看起来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但是,当得到了宋引章之后,周舍的态度马上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两人在回到郑州的路上周舍就说他骑马一世,却在宋引章这儿栽了一跟头。为了求娶宋引章,费了他老半天的劲儿。他害怕被别人笑话轿子里的是歌女,还故意让宋引章的轿子先走,他在后面骑马慢慢跟着。周舍这些动作行为与之前他为求娶宋引章做出的举动完全不同,他这才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格。

女性主义作家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在合著代表作《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作家与十九世纪文学想象》中指出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被看作男性的创造物和衍生物,是为男性而存在的。男人成功征服了女人,女人就和家庭、社会融在一起,地位就下降成了女仆。因此,周舍在将宋引章娶回家之后,已经把宋引章看成是自己的私人物品,对于宋引章他是拥有所有权的。在宋引章因为套被子没有弄好的时候,周舍就想用棍子打宋引章。在周舍的家里、在他的私人领域中,他拥有的是绝对的权力。他是强者,他的拳头是强有力的武器,不允许宋引章对他有不同的意见,更不允许宋引章违抗他的意志。他想对宋引章做什么事,外人、法律都不能奈他何。《第二性》中说男性在两性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在要求女性成为他者的同时还要求女性成为什么样的他者。女性不但成为男性满足内心需要的工具,还是男性实现自我存在和主体性的参照物。

波伏娃认为妻子像役畜或动产一样属于男人的私产,丈夫可以随意抛弃他的妻子。除此之外,美国女性主义者凯特·米里特提出了“性的政治说”,她将人类分为男性和女性两大群体,在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对女性进行着全面的控制和支配,女性没有自己的人身自由和权利,这个世界本身是由男性来统治女性的。周舍认为,宋引章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宋引章嫁入周家,周舍给了宋引章吃穿,她就算是周舍的私有财产,宋引章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并且在赵盼儿故意勾引周舍,想让他拿出休书时,周舍完全没有犹豫。周舍能够理直气壮,是他拥有的权力使然。父权制为中心的时代,男子在社会和两性关系中长期处于主导地位,而女性在家庭关系中属于从属地位,因此即使是和离,周舍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并且他还可以另娶她人。

二、作为他者的宋引章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针对“女人是什么”提出问题,否定了关于女性已有的所有定义,用存在主义的观点来定义女性,即“女性是他者”;而男性以主体身份存在,是“第一性”,女性则以“他者”身份存在,是“第二性”。男性与女性之间是依附与被依附、自我与他者、本质与非本质的关系,与男性相比,女性是被动的存在、次要者,她要依附于男性。“第二性”或他者表明男性按照自己的定义去要求女性,他者的特性就是女性的特性。女性气质的形成和她的处境实际上是息息相关的,分析这个剧本中的女性角色,首先就是探讨她们处于什么样的“处境”。

宋引章的生活环境是当时的风月场所,她的培养方式是通过她的妈妈描述出来的,说宋引章“拆白道字”“顶真续麻”,只要是传统女性必须学会的技能,宋引章是无般不晓,无般不会。因此,宋引章虽然在身份上只是一个娼妓,但是她可以说得上是一位才女,符合封建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从传统来讲,社会赋予女性命运的是婚姻。在压抑的社会形态下,婚姻成为女性谋生的手段,只有通过婚姻女性才能得到尊重并且融入群体。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宋引章也需要依靠男性来界定自己的身份。這样一个人因为害怕最后落得个“今日个大姐,明日也大姐,出了一包脓”的下场,着急地想要嫁给别人。当时有两个人想要与宋引章成亲,一个是没有钱的安秀才,另外一个就是富家花花公子周舍。安秀才在社会上无权无势,而周舍有钱有势还会讨宋引章欢心,让宋引章觉得周舍是真心待她的,于是她不顾赵盼儿的阻拦嫁给周舍。而选择嫁给周舍,既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也使自己“从良”的心愿得以实现。

成亲之后,宋引章就和周舍一起回到郑州。从这个时候开始,周舍逐渐暴露出他的本性,他既不像婚前一般对宋引章嘘寒问暖,还把她当作随意打骂的对象。宋引章想套被子,但是没套好将自己套进了被套里,周舍回家发现被子的状态不对,宋引章还在被套中,他不是想着关心宋引章,把她弄出来,而是将她作为发泄的对象进行殴打。宋引章却说打她不要紧,不要打到王婆婆,对于自己的生命却没资格过多考虑。

从女性主义叙事来看,在传统婚姻中女性属于从属地位,她们受制于生育和家务琐事,被生活牢牢控制,她们的任务就是担负起妻子、母亲、主妇的职责,给男性提供服务和料理家务。在波伏娃看来,男性通过这些任务的限定完成了对女性的控制。宋引章被牢牢地束缚在封建礼教的枷锁之中,在家庭之中处处谨小慎微,其实她知道自己嫁给周舍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作为附属品的女子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服从于男子的命令,没有抗争的权力。宋引章已经是被驯化的状态,在嫁到夫家之后要遵循“三从四德”去尽心侍奉丈夫,对于周舍的打骂也只能默默忍受以及认命。当她意识到自己要是继续被打下去会有性命之忧时,在无可奈何之中,她开始求助于昔日的好姐妹赵盼儿。在第四折中,宋引章根据赵盼儿信中内容行事得到了周舍的休书。但是在周舍前来追赶她俩时,她怯懦了。面对周舍的谎话,宋引章轻易拿出了休书,失去了休书之后六神无主,只能依靠赵盼儿。

宋引章这样的女性,她想要找一个丈夫,或找一个“保护神”,这是她最为重要的任务。她依附于周舍,就是不想在风月场中孤独老去。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世态人情的虚伪,更不知道她作为风月场上的歌女拥有的权力本就不多。但是,宋引章还是有一点值得肯定,她在确定会被周舍打死时寻求改变,主动寻找赵盼儿援救自己。

三、代表女性意识觉醒的赵盼儿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具有女性气质的人,就是要显得软弱、无用和温顺。她不仅要修饰打扮、做好准备,而且应当抑制她的本性,以长辈所教授的做作的典雅和娇柔取而代之;具有女性气质,就是显得微不足道、被动、顺从。很显然的是,赵盼儿身上并不具备这样的“女性气质”。她作为剧作中的核心人物,显示出与宋引章完全不同的性格。赵盼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柔、顺从的人,她不像传统男性所要求的女性那般懦弱、愚蠢。赵盼儿与宋引章一样是汴梁娼妓,但是两个人在婚姻观上的观点却不一样。赵盼儿久经风月,知道那些人只是来寻欢作乐的,而且自己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将来能有一个很好的生活,虽然刚开始会有“弃贱从良”“立个妇名”“这几年待嫁人心事有”的感叹,但是久经风月场之后她就摒弃了这种想法,她对于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晰的认知,对于婚姻她也不再抱有幻想。除此之外,赵盼儿有着一定的经济实力,她虽然在风月场所工作,但是却能够保证自己吃饱穿暖。

赵盼儿对人情世故有着敏锐的观察能力,当时想要和宋引章成婚的两个人中,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安秀才,一个是富家子弟周舍。周舍来请赵盼儿保亲时,她直接拒绝并且说了周舍一顿,周舍还暗地说赵盼儿“这歪剌骨好歹嘴也”。赵盼儿眼光毒辣,她知道像周舍那样的情场老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爱宋引章,清楚地预料到了宋引章嫁到周家之后的悲惨结局。反之,安秀才虽然无权无势,但却是老实人用真心对待宋引章,可以成为好丈夫的人选。赵盼儿拥有的成熟和理智,是当时大部分女性都不曾拥有的,但是宋引章根本不会听劝,她无奈只好放弃劝说并且告诉宋引章以后要是被欺负了也别央求她。

宋引章婚后被周舍打骂,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给赵盼儿写信求救。宋妈妈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非常着急,而赵盼儿临危不乱并且还安慰了宋妈妈。在营救宋引章的过程中,无不体现出赵盼儿的聪明、机智。赵盼儿用传统社会要求女性拥有的“女性气质”来对付周舍,以“吃醋”让周舍中计,而周舍经不住诱惑,成功被吸引,立马回家写好了休书。赵盼儿也料到了宋引章软弱的性子,先给了宋引章一封假休书,自己把真的休书给收好。宋引章的性格与赵盼儿预料的一模一样,宋引章被周舍一诈,就急匆匆地把假休书拿了出来,周舍把休书毁掉了。而周舍想对簿公堂时,赵盼儿也没慌张,在公堂上将真休书拿出来,并且还将安秀才带来指证宋引章是他的妻子。

赵盼儿智勇、泼辣的性格是在嚴酷的现实生活中不断磨炼而成的,她在风月场的经验阅历是她对付周舍这种富家花花公子的盾牌。她勇于追求自己的价值,即使深陷泥淖也没有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她知道只要自己经济独立就可以有底气。她是男权社会下对于传统女性形象的背离,她没有像宋引章那样温顺地遵从男权制规定下的妇德和美德,体现出对于男性的不顺从。赵盼儿在与以周舍为代表的男权制度的抵抗中觉醒了女性自我意识:面对周舍,她能够临危不乱,还能够保护自己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和宋引章的惊慌失措相比,她沉着、冷静,她凭借这一性格决定了自己处于底层的胜利,也是追求自我价值的胜利。

四、结语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看似是表现女性反抗且拥有独立意识的作品,本质上是一出关于女性“悲歌”的杂剧,亦是关汉卿身处下层人民群众之中对于穷苦人民的悲悯。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男权对于女性的压迫,也表达了作者对于元代社会和统治阶级的批判。宋引章作为“他者”形象,想要通过婚姻来摆脱自己尴尬的身份,这样的传统女性不能够坚定追求自身价值。而像赵盼儿这样女性意识觉醒的封建社会女性,她们积极与男性对抗,努力寻求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

作者简介:冉凌飞(1997—),女,贵州遵义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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