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山追忆

■达 本

一

2023 年，是桂子山反“扫荡”保卫战80 周年。初秋时节，稻花飘香，我们一行几人再次来到六合桂子山烈士陵园，深切缅怀在桂子山反“扫荡”保卫战中英勇牺牲并长眠在这里的革命先烈们。

桂子山烈士陵园是为了纪念桂子山战斗、褒扬埋骨于此的烈士建立的。从1956年至今，六合区委区政府（县委县政府）先后投入600多万元，经过3次大规模改扩建和修缮，建成如今规模。

矗立在桂子山烈士陵园中间的是新四军塑像纪念碑。纪念碑高达15米，正面由原南京军区政委杜平将军亲笔题写的“死难烈士万岁”6 个熠熠生辉的大字，背面是桂子山反“扫荡”保卫战的介绍。

陵园内的桂子山革命烈士陈列馆始建于2000 年，先后经过4 次修缮、增加史料，日臻完善。 2012 年桂子山烈士陵园改扩建时新建的烈士英名录，铭刻了抗战以来1249 位烈士的名字，其中抗日战争580 人，解放战争440 人，新中国成立后229人。

在抗日卫国的燎原星火中，六合也是其中闪耀的一颗，它南接长江天堑，北临苏皖红区，进可攻、退可守，在新四军二师师长罗炳辉、政委郑位三的带领下，建成了以竹镇为中心的抗日革命根据地并不断发展壮大。六合在抗日战争史上爆发过10 次比较大的战斗，其中规模最大、震慑最广的就是桂子山反“扫荡”保卫战。

二

时间回溯到80年前的8月。

1943年，是抗日战争极为艰难的年头。

8 月中旬，新四军二师五旅十三团和地方武装东南支队，由罗占云副旅长率领，奉命从安徽天长等地南下，赶赴江苏六合、仪征一带，保卫秋收，并伺机打击来犯之敌。

蝉鸣8月，桂子山下金黄一片，一派丰收景象。正当家家户户磨刀、整场，准备开镰收割之际，从南京开来一部分日军，纠集驻六合的日伪军，于8 月15 日占领了离六合县城10 公里的八百桥，企图进犯我根据地，进行骚扰、破坏和抢粮。

为了摸清敌情，粉碎敌人抢粮计划，十三团于8月16 日派出侦察队。40 多名侦察队员，个个暗佩短枪，装扮成农民、小贩模样，于黄昏时分来到了桂子山西北边的山里王庄。晚饭后，由团部周本荣参谋亲率一个侦察班，悄悄地到达了离八百桥仅半里路程的和尚庄、徐庄，向群众了解敌情。据群众报告，占据八百桥的日军为小围大队，兵力约300 人左右，加上八百桥伪区长洪琪部下300 多名伪军，总兵力约有600 余人。

8 月17 日，天刚蒙蒙亮，从镇上走出来两个日军，闯入了徐庄一户群众家，一边叽哩哇啦，一边动手掀鸡窝，捣鸡笼，搞得鸡飞狗叫，扮着卖菜的周本荣参谋机警地随后进了院子，放下菜担，装着十分殷勤的样子帮日军抓鸡，在外面的几个队员，听到周本荣参谋唤鸡声，立即涌进院内，一跃而上，夺了日军的枪，枪口抵住敌人，吓得两个日军乖乖地缴械投降。同志们扛着从日军手中缴获的两支崭新的三八大盖，押着俘虏，兴高采烈地往回急奔，哪晓得没走多远，这两个日军拼命地从侦察员手中挣脱出去，“嗷嗷”直叫地向八百桥方向逃跑，一个侦察员眼疾手快，举枪朝着日军背后“呯呯”两枪，两个日军便应声倒下。

枪声，惊动了镇子内外的敌人，紧接着，远处传来了敌人急促而又尖历的哨声。周本荣参谋一边急忙派人火速回团部报告，一边带领大家顺着小路向后撤，当侦察班的战友一口气撤到山里王庄时，太阳已经有一竹竿子高了，大家刚刚停步，敌人已经倾巢出动追上来了。周本荣参谋当机立断，赶紧组织庄上的群众往西撤退，随即带领侦察队回身抢占桂子山主峰和山脚下的丁家山头，阻击和箝制住敌人，好为我主力部队的行动赢得宝贵时间。

追赶侦察队的日伪军约有几百人，已在桂子山与人单力薄的侦察队接上了火。十三团获悉敌情后，罗副旅长和十三团团长饶守坤，立刻作出了迎战决定，命令二营取道周营抢占丁家山头，一营取道杨庄打援，三营为预备队在上刘一带监视着东南方向。首长们的决心是：既然已引蛇出洞，那就坚决围歼，叫他有来无回，以达到反蚕食、反扫荡、保卫根据地的目的。

气焰嚣张且不可一世的日伪军，死死咬住我侦察队不放。侦察队面对强敌，毫不畏惧，奋战1 个多小时，当接到团部命令时，才主动撤离。可是侦察参谋周本荣在掩护大家撤退时，却不幸中弹牺牲。侦察队其余的人，遵照团里的作战意图，边打边退，一直将敌人的前哨部队引入了顾家石山前。当敌人正欲张开大口恨不得将侦察队一口吞掉时，二、三营突然猛烈开火！顿时，敌人乱了阵脚，直到这个时候，敌人才清醒，他们面对的并非小股游击队，而是新四军的主力部队。日军眼见情况不妙，便急忙将前部收缩在六冶大路两侧的制高点上，又令其后续部队速来增援，抢占桂子山。敌后续部队赶来后，在遭到一营截击的情况下，仍然不顾一切代价占领了桂子山，敌人慌忙调整部署，背靠桂子山，前面以路西一道土坎为依托，向我进行疯狂反扑。

二营指战员在正面力战强敌，硬打硬拼，连续冲锋，终于把敌人压回在山里王庄，没等敌人喘气，又冲向了桂子山西边的丁家山头。敌人清楚，丢掉丁家山头，就再也无路可走了，撤下去将会全部被歼。于是敌人以百倍的疯狂，妄图依靠桂子山主峰的火力，死死扼守住丁家山头这个狭长的小高地，竭力挣扎。

桂子山东北岗有两间面朝东南的茅屋，敌人架有数挺轻重机枪，对新四军威胁最大。二营四连1个排，在排长的率领下，冲上丁家山头的半山坡，利用坡头作掩护，一直坚持打到中午，最后只剩下3个人，仍继续战斗。这时，团首长一面组织火力支援，一面又在电话中命令二营长迅速指挥部队摧毁敌人的火力点。

二营五连接受了全力攻占丁家山头的任务，敌人密集的机枪子弹向五连倾泻而来。五连武器装备简陋，身上背着红缨大刀，英勇顽强地向敌人发起了6次冲锋，终因对方火力太强，攻击难以奏效。

在五连争夺丁家山头的紧要关头，只见二营营长吴万银，趁茅屋一角被枪弹打中起火的一刹那，“忽”地从田坎下虎跃而起，光着上身，手举一把明晃晃的大劈刀，撼山震地大喊着：“同志们，冲啊！”边喊边向茅屋冲去，战士们随着营长的喊声，纷纷跃起，像一阵“旋风”般地冲了过去。

罗副旅长举起望远镜，观望着战士们的一举一动，并同团首长指挥其它连队立即给予火力支援。

战号频吹，杀声四起，硝烟弹火，遮天蔽日，整个战场鼎沸了，只见吴营长像只怒狮一样，挥舞着大刀边砍边进，当他逼近茅屋时，全然不顾身上多处受伤，抓起手榴弹连续向茅屋内的敌人掷去，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他又头一个冲进屋里，手起刀落，接连砍倒了几个日军，其余日军吓得四处逃散，吴营长强忍着伤口的剧痛，立即指挥五连占领了这个制高点，为整个战斗夺得了又一次主动。敌人眼见路西一线的制高点被夺，一下失去了支撑，为了挽回败局，他们竟惨无人道地接连向我军阵地施放了两次毒气，顿时，阵地上黄烟腾腾，战士们立即采取防毒措施，把毛巾、衣服蘸上水捂在脸上继续战斗！ 一营阵地，由于营长、教导员患病住院，在副团长陈宗胜和政治部副主任李秉初的亲自指挥下，正由西向东突击，因受桂子山峰敌人机枪的火力阻拦，进展十分困难，战士们趴在一片低洼的水草地里，艰难地向前爬进。被战士们趴过的水草地里，显出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血印。

陈副团长和李副主任身先士卒，终于带领突击队抢占了路西南的一溜土坎，硬将敌人逼到路上和路东，继后，两个营全部冲了上来，路西一线便全在我军控制之下了。

下午4时，敌人又疯狂地向我军阵地反扑，在地形不利、弹药不足的情况下，战士们不约而同地从背上摘下大刀，有的在步枪上插上了枪刺，随着一声号响，战士们举着刀，端起枪，猛虎般地朝敌阵地冲去，在大路两侧和大路中间，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营通信员跑来向团指挥所报告：李秉初副主任中弹牺牲了。团首长当即命令罗晴涛：“罗股长，快到一营协助陈副团长指挥！”团首长话音刚落，罗晴涛便带着通信员向一营跑去，打老远就看到陈宗胜副团长脖子上挂着望远镜，正指挥部队冲杀，当罗晴涛就要接近陈宗胜副团长的时候，忽然见他一个趔趄倒下了，罗晴涛的心一沉，飞快地赶到了陈副团长的位置上，只见陈副团长紧闭着眼睛，躺在一滩血泊中。

指挥全营战斗的重任落到罗晴涛的肩上，此时，团指挥所又派作战参谋孙传家来到一营协助罗晴涛指挥。罗晴涛克制着内心的哀痛，怀着满腔怒火，高喊着：“为牺牲的同志报仇啊！”带头冲向敌人，奋力夺回了路东南的阵地。

下午5时左右，团部传来命令，要罗晴涛所在的一营用火力掩护二营撤出战斗，好让二营作短暂的休整，拟在黄昏时再向敌发起攻击。从团部来的一位战友告诉罗晴涛说：“团参谋长李木生在二营指挥战斗时，左手掌被子弹打伤了；团司令部通信参谋傅浩也在二营阵亡了。”罗晴涛牙齿咬得咯噔响：“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太阳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地“躲”起来了，夜幕降临。伤亡惨重的日伪军，害怕夜晚被歼，在火力的掩护下，拖着、抬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来不及搬尸的，就砍下一只胳膊，夹着尾巴向八百桥方向逃去。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12 个小时，到晚上9 时，在三营的增援下，成功粉碎了日军抢粮抢收的阴谋。

这一仗，大大挫伤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据八百桥群众反映，敌人撤回据点后，第二天召开了所谓“雪耻会”。会上，日军头目小田不得不承认，桂子山一战是损失惨重的一战，是“皇军”的又一个耻辱。在伤亡的300 多名日伪军中，日军占半数以上，其中有3 名自参加太平洋战争以来，屡建战功而身无一处伤疤，被誉为“圣战武士”的日军官佐也被我军打死了。此次战后没几天，八百桥的残敌，便从该据点撤走了。

然而，此战我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桂子山战斗现场的最高指挥员、新四军二师五旅十三团副团长陈宗盛和政治部副主任李秉初以及十三团的122名战士都在桂子山战斗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三

1993 年，在桂子山战斗胜利50 周年之际，六合县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原新四军二师五旅十三团团长、桂子山战斗现场最高指挥官饶守坤中将，原冶山县抗日民主政府县长郭石以及各界代表2万余人一起参加了此次活动。

此后，国务院原副总理吴学谦、全国政协原副主席方毅等各级领导也先后来到六合抗日革命老区考察，亲切接见慰问烈士遗属，褒扬烈士的英勇大无畏的精神。

夕阳余晖染红天际，站在陵园门口，远望青山苍翠，碧野繁花，桂子山一片生机勃勃，我们在心中默想：烈士们的鲜血没有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