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繁花灿烂

2024-03-10 04:05西门杏庵
南腔北调 2024年2期
关键词:金宇澄阿宝繁花

西门杏庵

“你追《繁花》了吗?”

央视八套跨年大剧《繁花》,为岁末年初平添了一味绮丽迷离的腔调。该剧开播不久,豆瓣评分就达到8.2分,话题霸榜热搜,凭借其独特的叙事方式和精致的画面质感,赢得了观众的广泛关注和好评。剧中主角宝总也被观众戏称为“了不起的盖茨宝”。

人间自有真情在,春风化雨绿神州。“《繁花》全剧洋溢着一股暖暖的现实主义温情。阿宝被撞,明知肇事者,却为人情而装作不知。开始不久的这一桥段,预示了上海底层市民在时代大潮的跌宕起伏中相濡以沫的担当和宽容。同样,阿宝有难,玲子也挺身而出。诚如大家所言,旧人换了新人,老街多了新楼,上海的生活更替有序,人心卻越磨越软,这就是上海人的善与美。”[1]

电视剧《繁花》是一部时代特色鲜明、精心打磨的海派大剧。这部剧斥资七八亿元人民币打造,是值得的。不少细心的观众则将《繁花》评为“最佳上海腔调”的年代商战剧。

导演王家卫的镜头语言摇曳多姿,宝总、玲子、汪小姐、李李……时代弄潮儿们竞相登场、沉浮聚散。作家汪曾祺曾说:“气氛即人物。”有了环境氛围、光影魔术,还有语言的腔调,角色便有了立住的落脚点。

眼尖的网友在电视剧《繁花》中找到了艺术家陈逸飞的两幅画。网友“乐乐”撰文表示,至真园大酒楼里挂着的两幅油画,一幅名为《聚焦》,另一幅为《笼中女人5》,都是陈逸飞“古典仕女”系列作品。

如果说要用一幅画作来展现20世纪90年代上海滩的繁华,的确没有比陈逸飞的油画更合适的了。

《繁花》出圈,给当下的影视作品创新带来了诸多启示。启示之一,还原、记录、沉淀了中国改革开放发展历程的影视剧一般都很火,从《繁花》《大江大河》系列,到《漫长的季节》等,都是如此。启示之二,影视剧作品拼的是文化,必须更重视可看性和艺术性。有了可看性、艺术性,作品就有出圈的潜力了。

“改编自文学作品的经典剧集作品不胜枚举。成为不少人‘童年回忆的四大名著剧集、取材自同仁堂乐氏家族故事的《大宅门》、近年来大火的《人世间》《破晓东方》……一部部改编自文学作品的剧集讲述着中国的悠久历史和时代变迁。经得起时间和读者考验的文学作品,始终是影视剧创作灵感的不竭源泉。文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是一个从‘破圈到‘出圈的过程。我们有理由期待,《繁花》为2024年影视剧改编开一个好头。”[2]

《繁花》带来的冲击很大,它将海派文化、上海街景、上海产品进行了集中展示,大家争着去上海打卡,也大大拉动了城市文旅和商业消费。电视剧《繁花》的IP效应备受观众的认同。一时间,现象级的“打卡”开始出现在旅游、时装、美妆甚至家居设计中。从产业角度看,电视剧的IP效应会影响时装产业和美妆产业。这种影响最终会延伸到其他领域,包括家居空间等,形成多领域的美学效应。

电视剧照进现实。随着电视剧《繁花》的播出,人们对上海的城市地理及人文历史的关注度不断攀升,剧中拍摄场景也“火”了一把。虽然剧中的美食顶流“至真园”是虚构的,但不少观众认为其对应的是黄河路上的苔圣园酒家。市民游客纷纷到上海黄河路上的苔圣园酒家拍照。如今,苔圣园已经爆满,据说预约已经排到半个月后,年夜饭一桌难求。与此同时,人们疯狂追逐各种《繁花》“同款”:张学友《偷心》的播放量和搜索量占据各大音乐榜单第一名,宝总的同款西装在台州火了,汪小姐同款排骨年糕销量创历史峰值。

从城市街道到影视基地,从美食店到美术馆……众多市民和游客沉浸式“打卡”,掀起上海文旅的新热潮。《繁花》带来了全方位的流量。

这就是文化的魅力。

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文化,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文化是民族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力量。人类社会每一次跃进,人类文明每一次升华,无不伴随着文化的历史性进步。

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

“习近平文化思想高屋建瓴、精辟深邃,具有很强的政治性、思想性、指导性,为进一步做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指明了方向。其中,‘七个着力的重要指示全面概括了党中央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部署要求。第一,着力加强党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领导。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根本保证,要加强党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的全面领导,旗帜鲜明坚持党管宣传、党管意识形态。第二,着力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意识形态工作是文化建设的重要方面,关系党的前途命运、国家长治久安、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是全党特别是宣传思想文化战线必须担负起的一个战略任务。第三,着力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最持久、最深层的力量是全社会共同认可的核心价值观。培育和弘扬核心价值观,有效整合社会意识,是社会系统得以正常运转、社会秩序得以有效维护的重要途径,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方面。历史和现实都表明,能否构建具有强大感召力的核心价值观,关系社会和谐稳定,关系国家长治久安。第四,着力提升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要把握正确舆论导向,巩固壮大主流思想舆论,高度重视传播手段建设和创新,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第五,着力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只有立足波澜壮阔的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才能真正理解中国道路的历史必然、文化内涵与独特优势。文化兴,就是要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第六,着力推动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繁荣发展。要坚定不移将文化体制改革引向深入,不断激发文化创新创造活力。要健全现代文化产业体系和市场体系,推动各类文化市场主体发展壮大,培育新型文化业态和文化消费模式,以高质量文化供给增强人们的文化获得感、幸福感。第七,着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促进文明交流互鉴。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并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3]

电视剧《繁花》的成功出圈,不仅仅在于其华丽的镜头和深刻的故事情节,更在于它对上海方言的使用,展现了一种文化的自信与魅力。《繁花》不仅是一部电视剧的成功出圈,更是一种文化自信的体现。

“《繁花》之所以引人关注,在于它将上海精神精准地传递了出来。其中包含时代风云和创业者奋进之姿构筑出的风貌,历史韵致和群体奋斗心态铸就出的气质。《繁花》为那个难以描摹的时代作注解,向伟大时代与人们致敬。”[4]

从借鸡生蛋再到哺育出电视剧《繁花》,十年工夫不寻常。慢工出精品,它既审美,又励志。

笔者就尝试从文化的角度解析一下電视剧《繁花》出圈的“密码”,希望能对您有所启发;退一步讲,读后倘能会心一笑,也知足了。

追《繁花》大剧的人很多,喜欢《繁花》原著的也不少,为让读者更多地了解原著和电视剧,本文就将电视剧和原著穿插着分析和解读,借用导演王家卫的话说,书迷可以“带着《繁花》看《繁花》”,对于没看过原著的观众,电视剧《繁花》只是“蛋糕中的一块”。如果说剧集丰满了原著的留白,那么剧集的留白也在引导观众去原著中寻找答案。

——题记

2024年1月9日晚,现象级电视剧《繁花》大结局 :宝总、玲子、汪小姐、李李等都有了各自的结局。饰演《繁花》灵魂人物阿宝的演员胡歌发布微博,用“不响最大”形容此刻的心情,还放了一首他在《繁花》最初定妆时听到的歌曲——卢冠廷的《一生所爱》。

“宝总”终于在最后一刻转危为安,摆脱了破产的风险,他完成对所有人的承诺,离开住了7年的和平饭店,做回当初的“阿宝”。一心想扳倒他的强总,因玩忽职守锒铛入狱。宝总最终也未能和汪小姐走到一起,“宝珠CP”隔着黄浦江一起跨年……繁花落尽,但话题依然在社交平台广泛拓展。

很多人吐槽20世纪90年代的上海黄河路并不是电视剧里那样,灯红酒绿,霓虹灯林立。不过也有网友出来“辟谣”,90年代的上海黄河路就是这样的,还贴出了一些摄影爱好者拍摄的当年的上海照片做对比。剧中画面在滤镜的效果下,看着会有夜夜笙歌的感觉,和现实相比确实多了几分热闹。

王家卫为了呈现小说中描写的上海繁荣景象,斥巨资搭了实景,1比1还原多条街道。这部剧的每一帧画面,都有着油画般的质感和色彩。出现在每集片头的片名花样字体,似电影胶片,又似邮票的齿孔。

“不响”也是了解这部剧的一把钥匙。“不响”是一种有态度的沉默,不认同、不相信但不言说。爷叔深谙树大招风的危险,时刻警醒着宝总,他对很多事情又能运筹帷幄……

表面是饮食男女,内里是山河岁月、时代变迁,《繁花》讲述的20世纪90年代的上海,有经济的腾飞、黄河路的生机,也有许多位“阿宝”在面临人生抉择。“《繁花》全剧洋溢着一股暖暖的现实主义温情。阿宝被撞,明知肇事者,却为人情而装作不知。开始不久的这一桥段,预示了上海底层市民在时代大潮的跌宕起伏中相濡以沫的担当和宽容。同样,阿宝有难,玲子也挺身而出。诚如,大家所言,旧人换了新人,老街多了新楼,上海的生活更替有序,人心却越磨越软,这就是上海人的善与美。”[5]

故事围绕阿宝展开,20世纪90年代初,煌煌大时代,人人争上游,阿宝也变成宝总,成功过,失败过,在沪上弄潮儿女中留下一段传奇。有过金碧辉煌,有过细水长流,男男女女,涨涨跌跌,道尽一个时代的情义与至真。

胡歌演出了风度、腔调、情义和迎难而上的奋斗精神。胡歌在接受“侠客岛”记者采访时说:就像阿宝说的,我们要感谢那个时代,感谢不断奋进向前、为一口气而不服输的那代人。我们综合国力迅速提升、人民生活大幅度改善,可以说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但充满机遇的同时,也有迷失的风险。《繁花》讲,“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半日归零。”你会看到许多家庭经历各种各样的故事,有欢聚也有离散。王家卫导演经常在现场跟我们说“花无百日红”,我们真正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寻找或留下一些永恒的东西。比如对阿宝,最重要的就是情和义。

平凡阿宝蜕变为宝总,离不开高人爷叔与“夜东京”老板玲子、外贸大楼汪小姐的鼎力协助。随着神秘女子李李空降黄河路,一家时髦饭店即将搅动整条街,也令宝总原本决胜千里的事业变得动荡惊心,他与身边人的关系也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王家卫,文艺电影导演下凡拍电视剧,独树一帜的“王家卫风格”从大银幕转到小荧屏。

“电视剧《繁花》在这个岁末激荡起时代共鸣。这部剧虽立在时代变革中的上海生意场,却是在讲述人生百态、俗世悲喜,观众不论是追怀彼时的灿烂,还是在阿宝等角色身上发现理想的自己,都算是一种殊途同归的心电感应,都感受到了《繁花》所携带的情绪与精神,并将其升华。

“《繁花》是靠故事实实在在地吸引人,它是将故事与人物放入历史谱系中加以讲述的。剧中,在时代的加持下,阿宝等人跻身成为商界后起之秀。20世纪90年代的上海正带动着长江流域进行新的飞跃,单就那条仅有755米的黄河路,每分每秒都有戏码上演。《繁花》的故事在这里开局,围绕人们的命运徐徐展开,不过两集,就勾勒出‘宝总的人生轨迹,也诉说了发根等人因一己贪欲走上歧途。风云变幻的资本市场、复杂的人性、微妙的情感等汇聚一处,《繁花》极具历史激情和现实感染力,扣人心弦。

“阿宝等人命运的深刻性在于大时代带来的冲击和动荡。《繁花》极为深入地铺展开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连接了过去与当下,为屏幕前的青年观众带来充满享受和代入感的观剧体验。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剧中人物在时代洪流中的每一次抉择都有不平凡的意义。彼时与此时的青年人虽有差别,但都处于相似的激烈竞争环境中,剧中人物面对机遇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能量,克服自身的局限以及环境带来的困难,具有极强的参考价值。观众看《繁花》,也是在看自己、认识自己,阿宝对朋友们的仁义、玲子的能屈能伸、汪小姐的聪明能干、李李的‘至真,都值得细品,提供给青年人超越自我困扰和焦虑的可能。也就是说,观众看的是传奇故事下具体可考的励志文化。

“《繁花》之所以引人关注,在于它将上海精神精准地传递了出来。其中包含时代风云和创业者奋进之姿构筑出的风貌,历史韵致和群体奋斗心态铸就出的气质。《繁花》为那个难以描摹的时代作注解,向伟大时代与人民致敬。”[6]

《繁华》演绎的是新时代版的“上海滩”,胡歌饰演的宝总骨子里透露着一丝不羁,游本昌对爷叔这个睿智角色的拿捏,李李与对手的对决,玲子的忠诚与洒脱,汪小姐的奋不顾身,再现一部“沪上文化”的好戏。

《繁花》的配乐轻易就能把人拉回到那个年代,“当熟悉的旋律响起,让人瞬间就被拉回到20世纪90年代。”《偷心》《再回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无言的结局》《执迷不悔》《无地自容》……《繁花》的歌单让一大批年代金曲火爆翻红。

笔者瞬间想起当年听姜育恒唱《再回首》时的复杂心情:“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共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眼蒙眬。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繁花》第18集表面上讲的是饭局,其实讲的是传统文化的守正创新。为了给“夜东京”做出改变,玲子还没有决定好做什么菜系。葛老师认为传统不能丢,菱红的观点却是坚持做日本料理。两个人的话,让玲子有了想法,她决定让“夜东京”彻彻底底地变一番。

我们看剧中人的对话。

葛老师:昨天找出一张照片,晚上我烧本帮菜给你们吃。

玲子:回忆的味道是最好的呀,真的叫你再吃一遍,也不见得那么好。

葛老师:本帮菜是吃不厌的。我们从小就吃,关键是你怎么找到一个会烧菜的老法师。“夜东京”本身又不是一个摆样子的地方,它是很实惠的地方,像家一样。传统总归要保留一点儿呀。

菱红:葛老师这种老男人懂什么呀,贵,还是日本料理。

宝总:李李送我鲇鱼,也许是一种暗示,事先张扬,请君入瓮。

爷叔:一般河里的鱼是吃草的,鲇鱼是吃肉的。外国人养三文鱼,喜欢加一条鲇鱼,因为鲇鱼有攻击性,三文鱼为了避开它,只能拼命地游。

宝总:原来李李小姐就是黄河路上的一条鲇鱼啊。

李李:宝总也不是单纯地做外贸。股市是有风险的,所以,资本市场才是真正的战场。

笔者特别喜欢看电视剧《繁花》第17集,连续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这一集讲的是:一次邻居之间的小聚会,其实是个招股会。酒桌上没有咱们北方人那种所谓的“豪爽”——为了快速达成目的,通过喝酒快速增进感情,来,干一杯,一辈子的好兄弟,有的只是有事说事的合作共赢。

背景音乐是京劇《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这三个字唱得特别慢),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如此报,悔我当年赠木桃。”这是楼上的一个女房客在等待心上人过来吃饭的时候,播放的京剧《贵妃醉酒》。女房客听着听着入戏了,自己唱上了。

作为房东,葛老师听得心疼:小菜老酒都准备好了,那个男的就是不来。

女房客还在唱着,等着,守望着,突然电话响了。葛老师接了电话,然后上楼告知女房客:你男朋友刚刚打电话说,他今天晚上有事情不过来了。这是他的电话号码。

玲子和女房客对视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苦笑。

女房客撕掉手中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葛老师看着,直摇头,说:你看,人不来,又唱上了,上边。

这跟侬搭个啥界?男房客问。葛老师说,邻居,怎么不搭界,大家互相关心嘛。

这个背景音乐太棒了。

戏词中带有“兔”字的,首推《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不仅在京剧界著名,在整个梨园界都是极其有影响的。很多剧种都直接用京剧的词儿,很多演艺界人士也都喜欢客串或者反串这段唱腔。由于京剧《贵妃醉酒》太出名了,不仅唱腔优美动听,而且扮相雍容华贵,所以大家都喜欢反串这一段:“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喜欢京剧的票友都知道,《贵妃醉酒》是京剧最负盛名的经典作品,也是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倾尽毕生心血精雕细刻、加工改良的传统名剧,是梅派经典代表剧目之一,也是最能体现京剧艺术综合之美的作品,尤其是其中最经典的一段四平调“海岛冰轮初转腾”,在音乐上非常有梅派圆融之美,光唱腔就能打动观众。杨贵妃那千娇百媚的绝美姿态,观众看了也为之陶醉。

这出剧目中的演员的扮相非常讲究,服装艳丽华贵,杨贵妃要戴凤冠、穿蟒袍、佩玉带,这些都是当年梅兰芳和他的团队精心设计的。

杨玉环(杨贵妃)在我国历史上与貂蝉、西施和王昭君一起被称为“四大美女”。

至于《贵妃醉酒》的情节,其实很简单:唐玄宗邀请杨贵妃一同在百花亭赏花饮酒,唐玄宗临时起意、更改主意去了梅妃住所。贵妃也是妃啊,妃子岂敢怪皇上,就怪自己,怪梅妃,吃梅妃的醋,总之,很不爽。一个人喝酒,喝醉了,醉后自赏怀春。戏中最出彩的就是杨贵妃久等未果,在得知唐玄宗行踪后的情感表现,其中不仅有自己精心准备而唐玄宗对此毫不知情的难堪以及失落感,也有对梅妃的嫉妒之情。

当杨贵妃得宠的时候,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当杨贵妃得知唐玄宗没有来到百花亭而是去往梅妃居所后,瞬间感受到失宠的危机感,原来帝王对妃子的宠爱也只是一念之间。在百花亭的众人也看出了杨玉环此时的不快,便向杨玉环不停地敬酒,杨玉环在与高力士、裴力士等人调笑举动中唱出“这才是酒入愁肠人已醉,平白诓驾为何情!”从而才有了后续的贵妃醉酒情节。杨玉环在醉酒后还摘下了高力士的帽子,通过戏耍高力士的方式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在这段醉酒失态表演中,还有杨贵妃模仿古代男子走路姿势。杨玉环用一种另类的甚至是滑稽的举动表达了自己对唐玄宗的深情,着重突出一个“醉”字。

在这段表演中,梅兰芳为观众勾勒出一位敢爱敢恨、追求纯洁爱情的女子形象。而在马嵬坡发生哗变的时候,杨贵妃为了爱情,坚决牺牲自我以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更是凸显了她对爱情的追求。

在《贵妃醉酒》中还有一个十分戏剧化的人物——高力士。高力士为了讨好皇上与贵妃,卑躬屈膝,不遗余力地讨好杨贵妃。其中有一段高力士进酒的片段,面对杨贵妃的提问,高力士说的“太平酒”“通宵酒”,十分形象地刻画了一个为追求权贵而不惜自降身价的小丑角色。而高力士遇到李白以后,一直对其喝醉以后让自己脱靴的行为耿耿于怀,甚至跑到杨贵妃面前污蔑李白所作的诗是在嘲讽杨贵妃与赵飞燕有相似之处,从而阻止了李白在朝廷中的进一步发展。观众在观看时很容易产生共鸣,对于高力士这个小人角色产生厌恶情绪,使得整出戏剧表演更加深入人心。

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不仅是京剧史上的不朽经典,甚至也改变了中国民众对于杨贵妃的印象。这个雍容华贵的杨贵妃,从根本上走出了从《长恨歌》到《长生殿》的窠臼,成为一个独立女性的形象,直至今日,电影及电视剧中所出现的杨贵妃,大多仍有梅兰芳的艺术痕迹。

梅派剧目向来有“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的特点,《霸王别姬》之剑舞,《天女散花》之绸舞,《西施》之佾舞都是戏曲舞台上的经典。完整的《贵妃醉酒》要演出一个多小时,杨玉环的饮酒从掩袖而饮,到随意而饮,最后要三次闻花表现醉态,梅兰芳以外形动作的变化来表现这个失宠贵妃从内心苦闷、强自作态到不能自制、沉醉失态的心理变化过程。繁重的舞蹈举重若轻,其中衔杯、卧鱼、醉步、扇舞等身段难度十分之高。

据梅兰芳回忆录《舞台生活四十年》记载,《贵妃醉酒》原来并不是京戏。梅先生考证,关于杨玉环喝醉酒的故事,只有在明末钮少雅《磨尘鉴》和清初洪昇《长生殿》里可以见到,但《长生殿》里写的是杨贵妃陪唐玄宗在御花園畅饮,与《醉酒》的剧情南辕北辙;《磨尘鉴》的故事倒是与之相似,可唱词和念白却与之截然不同。后来梅兰芳在乾隆年间成书的《纳书楹曲谱补遗》中找到了源头,在这本书“时剧”类别内有一出《醉杨妃》,剧情与《贵妃醉酒》几乎一模一样。

戏曲创新风险极大,稍不留神就会招来骂声一片。从传统的版本排演加工成梅派《贵妃醉酒》,是梅兰芳“京剧改良运动”的一次重要实践。在这个作品中,梅兰芳甚至打破了京剧青衣行当的传统做法,融汇花旦、刀马旦等行当的表演技术,创立了“花衫”这个新的行当。

当年,梅兰芳为了师从京剧老艺人路三宝学习《醉酒》这出传统戏,用“择一业精一事终一生,不为浮华易初心”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他不惜花费巨款,送出了三百大洋的学费——这笔钱在当年差不多可以买上半个四合院。

《贵妃醉酒》在梅兰芳加工改造之后,令人耳目一新,在京剧界一时引起“杨贵妃热”与“醉酒热”。尚小云、小杨月楼、荀慧生、筱翠花、程砚秋等众多京剧名角都纷纷演出过《贵妃醉酒》,形成“众人皆醉”之势。但最后广为流传下来的,基本只有梅兰芳的经典版本。

步入晚年的梅兰芳格外钟爱《贵妃醉酒》,几乎达到每演必“醉”的程度。他还携《贵妃醉酒》出访日本,《贵妃醉酒》成为国际公认的一流戏剧艺术作品。梅兰芳在自己的回忆录、电影、密纹唱片、剧本集等重要艺术记录中均将《贵妃醉酒》收录在内。1955年,梅兰芳拍摄了京剧电影《贵妃醉酒》。

《贵妃醉酒》也是梅派剧目中最考验演员功力和全面性的作品,大部分演员都无法驾驭其中复杂高难度的身段动作。《贵妃醉酒》对演员的表演要求很高,要演出杨贵妃似醉非醉并且雍容大气的醉态,是十分困难的。

作为票友,笔者特别喜欢揣摩京剧艺术的写意性。记得京剧《时迁偷鸡》中的时迁通过真吃表现吃鸡情节,但吃的不是真鸡,而是用纸片代替鸡,点燃纸片后带着火一起吃进嘴里,表示吃的是烤熟的鸡肉,称为“吃火”。为表现吃鸡头、鸡胸脯、鸡翅膀、鸡屁股,要吃四口火,第一口火放在嘴里要嚼,第二口和第三口要趁着火焰燃烧吹出烟和火星,第四口还要喷出火苗。这项技巧难度甚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若方法不得当,口腔容易被火烫伤。避免烫伤的诀窍在于:把纸点着后,在火苗最旺时猛地往嘴里放,放的时候要往外哈气,把火苗喷出去;放到里边赶紧闭嘴,火就灭了;往外吹火星时,只要记住吹气、别吸气,就不会烧嘴。这魔术式的吃火表演既展示了绝技,又充满着谐趣,令观众为之惊叹。

好的演员仅凭手中红色带穗马鞭,就能活灵活现地表现妙龄女子骑马时的柔美与大将跨马时的威武。又比如,京剧《武松打虎》中武松畅饮十八碗酒,先以小碗盛酒用一只手拿起来喝,后换大碗盛酒用双手端起来喝,最后干脆捧起酒坛子对着嘴一口气喝个底朝天。碗中和坛中并无酒,靠演员用一系列虚拟动作完成喝酒,既刻画了武松的豪侠性格,又为之后的打虎做了铺垫。

京剧艺术的魅力,有时真是无声更胜有声。

电视剧《繁花》中京剧《贵妃醉酒》这一段背景音乐,非常好地表达了女房客的内心情感,也很好地阐释了中式美学。

这,就是有文化的电视剧。

“改编自文学作品的经典剧集作品不胜枚举。成为不少人‘童年回忆的四大名著剧集、取材自同仁堂乐氏家族故事的《大宅门》、近年来大火的《人世间》《破晓东方》……一部部改编自文学作品的剧集讲述着中国的悠久历史和时代变迁。经得起时间和读者考验的文学作品,始终是影视剧创作灵感的不竭源泉。文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是一个从‘破圈到‘出圈的过程。我们有理由期待,《繁花》为2024年影视剧改编开一个好头。”[7]

看过小说《繁花》的,都知道电视剧《繁花》差不多是王家卫借壳上市、旧瓶装新酒,故事有很大变化了。

近年来由小说改编的影视剧越来越多,尤其是一些由网络小说改编的影视剧,像《陈情令》《庆余年》等,它们的原著与改编影视剧细看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影视剧是视觉艺术,小说是文字艺术。从根本上来说,小说跟电视剧剧本创作的规律是不一样的。比如,小说有侧面描写和正面描写,影视剧只能通过旁白来交代。原著作品中很大一部分思想内涵是无法表现出来的,这也是文学作品与改编影视剧的差异之处。

小说《繁花》堪称当代小说里的奇书了,金宇澄的文字流畅有筋道,有悲悯情怀。比如,金宇澄描写梅瑞,说她“白纸一张自有千层味道,虽骨多肉少不掩其瑜,滋味复杂深深淡淡,表面玲珑内里伶俐,像浑身裹满虾籽的鲞鱼”。

读《繁花》这部小说给人的感觉是:中文的表达很含蓄,中式美学里面包含一种高级的暧昧不明。什么叫高级的暧昧?举个例子,“小桥流水人家”,这六个字、三个意象,就足够完成这项古典的抒情。再举个例子,“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因为远离熟悉的人事,相顾不相识而伤悲,最终心灵也有归宿,所以可去古人先哲那里寻找安慰。现在的人呢,有雨声有风声有人声,唯独心灵的声音没有了。《繁花》里多处说到“不响”,其实也是一种含蓄。喜欢诗歌的姝华终老于北大荒,不声不响。很会打扮、追求美的裁缝女儿大妹妹,下乡去安徽某厂,因美貌引发骚动,被领导安排嫁给大龄未婚的技术人员。返城后,她在街头卖馄饨,不声不响……借用《诗经》里的话,“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金宇澄完全将自己放在一个身段很低的“说书人”的位置上,引用他的话讲,是“宁繁毋略,宁下毋高”。全书以日常对话的形态与平白的上海话,构成语言的主体。

维特根斯坦说:“我们谈话,我们讲出语词,只是到后来才获得一幅关于它们的生命的图画。”在小说《繁花》中,一切都在未成形的黑暗中,唯一牢固可以把捉的,是说出来的言语。这里面有十几部诗集都难以表达的诗意。

金宇澄的《繁花》,故事从随便一个日子里开始,又在随便一个日子里下落不明。沪生、阿宝这些人都离我们远去了,生活还在继续,熙熙攘攘的人群,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咽到肚子里沉默不语的、不声不响的,都在继续。

金宇澄不学张爱玲写传奇,甚至缺少一个固定的主角。《繁花》写人物情态寥寥数笔,“不响”“很高兴”“落下两滴泪来”,点到即止。或许这才是一脉相承的中國式小说,市井人情,一个接一个的流水席。而琐碎的日常,静安寺菜市场,每个人心里都在打小算盘,这才是大多数上海居民所称的上海吧。

王家卫说,书迷可以“带着《繁花》看电视剧《繁花》”,对于没看过原著的观众,电视剧《繁花》只是“蛋糕中的一块”。如果说剧集丰满了原著的留白,那么剧集的留白也在引导观众去原著中寻找答案。

王家卫确实将城市的繁华盛茂拍得淋漓尽致。镜头,不显山不露水但一定要“有山有水”,学养深厚但让人看不出发力点,好比苏州园林。

大时代变革下,每个人抓住机会,力争上游,各有各的魅力,各有各的情义;熙熙攘攘中,潜藏着欲望和不安,这里有无尽繁华,也有无限未知,风雨欲来,谁都无法置身事外……戏里戏外,《繁花》的故事都在继续。

“随性,是王家卫的代名词,可对于演员来说,却是煎熬。既然接下了王家卫导演的戏,那就必须随时待命,有传必到。三年的时间,对于一线青年演员来说多么宝贵。以胡歌、马伊琍以及唐嫣为主的演员阵容,这三年几乎真的没有其他活动。

“终于,这回《繁花》如约而至。央视八套将其安排为跨年的首波大剧,足以见得央视给出的排面。

“因为小说的体系过于庞大,剧版《繁花》砍掉了原著里的其他两位主人公,阿宝算是整部剧的大男主角。

“在王家卫的镜头中,胡歌真的有当年梁朝伟与周润发的感觉。从年少轻狂的张扬,到经历世事后的沉稳,胡歌全都拿捏得比较到位,而且与王家卫独特的风格融合得恰到好处。

“光影对比让他的五官线条变得更加立体,这是如今流量明星无论如何都演不出来的。而马伊琍饰演的玲子,是‘夜东京饭馆的老板娘,这个女人绝对是阿宝事业成功的最大功臣。她的表演风格本身就非常适合上海小资情调。”[8]

电视剧《繁花》第1集开篇就是全剧的引子:演员胡歌手里拿着礼品,跑上楼梯,见到在书房写作的金宇澄。金宇澄操着上海话,对着胡歌问:侬寻啥人呢?胡歌问:你是写书的?金宇澄回答:没有退休没事体,写写玩玩。胡歌问:书的名字想好了吗?金宇澄回答:没想好,不过,第一句是: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

“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繁花》开篇的第一句,让人联想起某一间熟悉的老酒馆,如金宇澄的笔触,需要一点儿耐心品,妙曼的故事才徐徐展开。

独上阁楼,阁楼不是层楼,阁楼顶层,是一种期待。每个人都在期待。

像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在当时是有阁楼社交俱乐部的。在阁楼社交俱乐部里,橄榄预先用酒浸泡、去除橄榄水的涩感,这样不会破坏调好的酒体风味。柔饮的丝滑,需要及时畅饮才能完美体验。一些有共同趣味的人,拥有了属于他们的社交俱乐部空间,并以此为基点,展开不同兴趣群体之间破圈的可能性。这里的聚会,不只有喝酒、烫头发。有人在这里暂时忘却了生活的烦忧,有人喝到了人生的第一杯鸡尾酒,有人不说话,轻松陷落在舒适的吧台、沙发里。

若是舌尖寻味,上阁楼,最好是夜里。

金宇澄于2013年出版的《繁花》曾获得“五个一工程”奖、茅盾文学奖。

金宇澄,原名金舒舒,1952年12月生于上海。1969年前往黑龙江农场插队。1976年回沪后在工厂待过,喜欢交往。后就职于工人文化宫,1988年起被调到《上海文学》杂志编辑部。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处女作《失去的河流》一经发表,即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转载,并获得年度上海青年文学奖。之后加入上海作协首届“青创班”,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繁花》《迷夜》《回望》等作品。2012年,《繁花》于《收获》(长篇专号)秋冬卷上发表,该书被中国小说学会评为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第一名。2013年,《繁花》获得第一届鲁迅文化奖年度小说奖和第二届施耐庵文学奖。2015年,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2019年,《繁花》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长篇小说《繁花》,两年时间数易其稿,修改多达十余次,可见金宇澄对《繁花》的重视和用心。小说原名《上海阿宝》,自然让人想起曾经轰动一时的《上海宝贝》。看得出,阿宝是金宇澄非常偏爱的人物,但未必是小说中最成功和最重要的人物。改为《繁花》似乎更好,因为这小说写了太多的女人及她们的命运变迁,她们活着并且喜怒哀乐着。快乐与不快乐是极其复杂的问题,不像有些文学批评家那样,认为关于个人好恶的陈述只不过是“趣味”问题。

金宇澄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写《繁花》就是在无意中写出来的,所以我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在无意中的触发,我并没有习惯要不停地写,也没有那么迫切。”“得了茅奖后,弄堂网上也有个与此相关的专栏。不过因为最近服务器出问题,这个网站被暂时关闭了。而且我现在也忙起来,和网上读者朋友们的交流不多了。其实除了《繁花》,我在弄堂网上还有另外一个作品写到一半,但后来因为太忙就凉下来了,也没有上去再写。我是挺愿意回到原来安静的状态,可现在有点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感觉。”“我已经很安静地生活了那么多年,从30岁到60岁一直是这样,养成了习惯,就是过这样平静的生活。所以我的情况和一般的作家不太一样,一下子变成这样感觉有点儿难受,如果再年轻一点的话可能还更容易接受一些吧。不过现在我也是尽量地在接受和适应,因为大家毕竟是出于对这部小说的喜爱,所以我也需要表示一下感谢。总之是很矛盾的一种心情。”

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王春林说:“说到上海叙事,自从有白话小说盛行以来,一直到金宇澄的《繁花》横空出世,大约有4位作家是绕不过去的,他们分别是韩邦庆、张爱玲、王安忆以及金宇澄。”

评论家李敬泽说:“我过去讲《红楼梦》,说《红楼梦》的了不得之处,在于它能够无限地实,但又能够无限地虚,到了这样的境界,是《红楼梦》的最高成就。在现代以后的中国小说中,得到《红楼梦》真正精髓的其实不是很多,应该说金宇澄是做到了。”

评论家吴亮说:“我看《繁花》是陷进去了,我会从中间任何地方进去读,我可以倒过来读,我可以把一段看三遍。我知道我碰到了一部非常惊人的作品。”

评论家黄平说:“《繁花》中人物的情爱、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无法提供意义感了,生活就像河水一样,缓慢地漫过了这一切,这是现代人的一种处境。”

专栏作者毛尖说:“金宇澄的写作,让小说回到它初期的生产样态。金宇澄的所有表达都极为松弛,但又无比精确,一个表征是,在他的小说中,很少使用‘的。写上海的作品往往满眼都是‘的,因为要说清楚上海必须使用很多形容词。金宇澄的上海和他的写作之间不需要‘的,这是生活对他的馈赠,体现在作品中,就是独一无二的品质。第一次,上海找到了不需要形容词没有一点点隔阂的代言人。”

《收获》杂志副主编程永新说:“《繁花》是2012年中国文学天空划过的一道闪电。它建立了一座与南方有关、与城市有关的人情世态的博物馆。它考验着我们对文学的认知度和忠诚度。”

评论家阎晶明说:“很多作家愿意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大时代。但现实往往是,当我们写日常生活的时候可以写得很真实、很细碎,一旦跟大时代结合,就做不好。现在有些作家干脆把大时代变成‘小时代,反而能够成功,这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它没有找到时代的最本质的东西和回应我们焦虑的那部分内容。所以,我们特别渴望有作家既把生活写得那么悠长,但在世俗的风景背后,又能看到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内里,这可能是《繁花》最具有剖析价值的地方。”

2012年12月,金宇澄创作的《繁花》首先刊登在《收获》杂志上,有消息称,这个名字来自写上海最好的两部古典小说《海上繁华梦》和《海上花列传》,从中各取一个字,正好是《繁花》。也有报道说,这个名字是金宇澄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到的。他觉得“繁花”比此前他想到的题目,诸如《上海阿宝》《花间一壶酒》,要精彩不少。后来,金宇澄对《繁花》书名的解释是这样的:“繁花就像星星点点生命力特强的一朵朵小花,好比树上闪烁小灯,这个亮起那个暗下,是这种味道。”

《繁花》这部小说,全文对话居多,零零碎碎、七嘴八舌,再加上上海方言的写作方式,拿起这本书,好像就走进了上海的老弄堂。难怪,王家卫说:“《繁花》给我的感觉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见如故。”

2013年3月《繁花》单行本出版,2013年的秋天,王家卫就找了金宇澄想要签约,王家卫说:“金老师,你的这本小说中一点儿电影的元素都沒有。”一直以来,金宇澄都把这句话当作是王家卫对自己的赞扬。因为金宇澄认为,“小说的个性特质在于它的语言和样式,追求故事的完整性,其实是影视剧介入的原因。影视剧要求完整,小说可能只是表现个性与状态。”“这种书你看完之后感觉经过了一生一世,金老师把他一辈子的故事、他要讲的话都放进去,就是很浓的一锅汤。”所以,在小说《繁花》中,有的段落高达数千字,有的只有寥寥几个字,颇有特点。

在电视剧《繁花》的引子中,“胡歌问:你是写书的?”这句话也很“上海”。胡歌没有带着非常崇拜的口气问:“你就是著名作家金宇澄?”

“写书的”,不过是一个工种,类似网络流行语中的“写手”。作家与写手,在主流媒体和社会大众心中虽有高低贵贱、风雅庸俗之分,但本质上,都是文字工作者。只不过,前者会考虑自己的诉求,甚至把自己摆在很重要的位置;后者则以读者的诉求为中心,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很低,把读者摆得比较高。

而小说《繁花》的引子则这样写道:《阿飞正传》结尾,梁朝伟骑马觅马,英雄暗老,电灯下面数钞票,数清一沓,放进西装内袋,再数一沓,拿出一副扑克牌,捻开细看,再摸出一副。接下来梳头,三七分头,对镜子梳齐,全身笔挺,骨子里疏慢,最后,关灯。否极泰来,这半分钟,是上海味道。……20世纪80年代,上海人聪明,新开小饭店,挖地三尺,店面多一层,阁楼延伸。这个阶段,乍浦路、黄河路,常见这类两层结构店面,进贤路也是一样,进店不便抬头,栏杆里几条玉腿,或丰子恺所谓“肉腿”高悬,听得见楼上讲话,加上因通风不良而产生的油镬气,男人觉得莺声燕语,吃酒就无心思。古罗马诗人有言,不亵则不能使人欢笑。

金宇澄的小说《繁花》,就像一幅大型的市井生活群像画,也像一串珠子,一个人物串起一个人物,再串起另一个人物,串起生活,串起岁月,串起生活和岁月的故事。故事结束时,串起这串珠子的两个主角阿宝和沪生,茫然又清醒地活在尘世之中,孤独地看着身边的繁花盛开又凋落……小说“荤素皆悲”的情绪暗合,读者会漫观上海的沧桑变化,细细体味其中繁花落尽的颓然感伤。

上海的方言,短促的语句,双时间轴的叙述,都让这部作品与众不同。风俗写得很极致,名物与世情的勾连很绚烂。钥匙啊、锁啊、蟹啊,这些都是女性与物的映照,也很自然。

小说《繁花》以三个主要人物展开:沪生,阿宝,小毛。他们相识于少年,各自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由他们又引出诸位小姐们、太太们。这一群人共同经历了上海这座城市20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这30年的历史变迁。金宇澄写市井人情,人间烟火,真情假意,众生百相。潮起,繁花似锦;潮落,繁花落尽。人生像一场电影,终将散场,遗憾也罢,悔恨也罢,如梦无痕。金宇澄写了很多人间凡人之苦,很荒诞,又很真实。除了讲述故事,金宇澄还用了颇多笔墨介绍老上海的生计风物,植物,建筑,食物,服饰,可谓包罗万象。

金宇澄还喜欢给人物赋予动物的形象。比如,蓓蒂是“金鱼”,天真少女,鱼入池塘,不知所踪;汪小姐是“蟒蛇”,男人被她缠住都不得脱身,最终身怀怪胎;小毛是“黄猫”,工人家庭出身,重情重义。

其中的舒华是个独特的存在,清醒,旁观,仿佛很多金宇澄想说的话都是借由她的口而出。给沪生写信诀别时,她说:“年纪越长,越觉得孤独,是正常的,独立出生,独立死去。人和人,无法相通,人间的佳恶情态,已经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

小说《繁花》就是这样,它像《红楼梦》一样,能够无限地实,又能够无限地虚。生气不响,高兴不响,欲言又止不响,千言万语还是不响。一起走进《繁花》,它会不声不响地就让你看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金宇澄给人物安排命运,就像过去大家庭的长嫂,凭直觉管理大家庭。我们看《红楼梦》,凤姐是掌经济大权的人,她还用自己的钱投资了一个庙,庙就是印钞机。贾母最喜欢的就是王熙凤,不是贾宝玉。为什么?贾母当年也是这样。长房长媳权力最大,没有她的命令,账房不敢开钱。老爷好像是权力很大,外面做官什么的,他说要弄什么东西,账房说您的这个要求长嫂同意了吗?这个家族里面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安排”的意思是:这个长房长媳也就是这个长嫂眼睛特别毒,她看家里谁是读书的料就让账房给他钱读书,谁是经商的料就给谁钱经商。长嫂不但是老板,还是CEO,这两个职务都是由女性担负的,而不能交给男性。为什么?是因为男性会乱花钱吗?也不是。在处理人际关系和看人的特质方面,女性强于男性。女婴出生以后,很快地谁说话她就看谁,从这个时候起,女婴就有积累的经验。先生在外面勾搭了一个什么人,回来瞒不住,老婆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训练。男孩子低头搞东西,不抬头,也不观察这些东西。因此长房长媳是最重要的,她要参与这个家族的决策。

《繁花》通篇都是用上海方言写作而成,再加上几个字的小短句,标点符号只有逗号和句号,别说外地人,即使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估计也会感觉有点儿头晕。但是多点儿耐心,习惯金宇澄先生所创造的独特的文字世界后,会发现这是一部极其有趣、极其有魅力的作品。

方言是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语言,没办法進入字典,因为它每天都在变。比如,一个人离家去了美国20年,回来时再说家乡话,你就觉得这个人说话怪怪的,实际上他的方言在美国已经停下来了,而家乡的话每天都在变。比如《金瓶梅》里面的语言,我们可以看到当时有一些话是那样说的,现在已经不说了。方言是很泥土、很活泼的语言。

金宇澄很喜欢一家上海饭店,名字叫东香酱肉铺,坐落在淮海中路,招牌是酱肉饭,有些甜,很多人不一定吃得惯,几个小菜也不错。在金宇澄看来,因为要把甲和乙的事情说完,要说好这个故事,所以疏忽了它停留的可能性,如果停留的话,会发现在甲和乙之间还有一个丙的故事,丙的故事还可以继续写。就是说,即使脑子里面构思好了,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往深度做。文学的深度挖掘和文学的广度开发,这个价值是同等的,就是往下挖。

这让笔者想到英国的一个作家,名叫奈保尔,他最早是殖民地作家,他先模拟狄更斯写作,他说:“我写我不了解的生活的时候,我其实不是在写小说,我是在写童话。”这不是你所在的语境和世界,所以是在写童话。

在作家阿城看来,非虚构写作在国外比虚构写作占的阅读市场更大,在国内其实也是。我们讲了这么多年的现实主义,对于自然主义一直持批判的态度,这个根源在哪儿?因为我们的现实主义是关于你觉悟不觉悟、你的觉悟体现在哪儿的问题。现实主义实际上是在拷问你对现实的认识和你要发扬什么认识,自然主义不是这个。现实主义其实像气球一样飘忽不定,有一股强风来,主流来,就随着主流飘。没有一根线能够拴住气球,这个气球就是你的写作。那么这个气球的扣在哪儿呢?下面的点在哪儿?这就是自然主义的描写。

在一次座谈会上,阿城说:我们几十年的写作一直没有看到自然主义的底,但是实际上中国是有这个传统的。《金瓶梅》就是自然主义的描写,《红楼梦》也是自然主义的描写,但是《红楼梦》加了一点儿,这是张爱玲对《红楼梦》不是特别满意的地方。《红楼梦》告诉你有一个价值观或者该放弃什么,后来贾宝玉还是出家了,有很强的价值观才使他有这样一个行为,但是《金瓶梅》不是,你在那儿就看到一个自然的生物体慢慢地怎么没了,本能的东西在里面来回地蠕动。我看《繁花》第一点兴奋的就是:它有那么多描写是自然主义性质的,就是说“终于开始有人给中国现代的自然主义补课”了。这个“补课”的结果其实是正反应。我知道自然主义的描写,对我们来说是最本性的。因为看一个作品的时候,学术上叫做“偷窥”,你敢直视它,实际上就是敢直视自己。你平常没有一个机会去直视自己,顶多是反悔,我怎么会那么做?当你在自然主义这个底线游走的时候,你实际上在看自己、认识自己。

小说《繁花》的叙事和描述有其独特的味道,短小精悍,言简意赅,然而又生动形象,妙趣横生。不妨摘录几段文字共享:“陶陶说,街面房子36号,有一个矮老太,一米四十三,天气热,矮老太发觉,太阳越毒,越热,卖鱼女人的台板下面,越是暗,卖鱼女人,岔开两条脚膀,像白蝴蝶,白翅膀一开一合。矮老太仔细一看,要死了,女人裙子里,一光到底。”

“窗外,似开未开的油菜花,黄中见青,稻田生青,柳枝也是青青,曼语细说之间,风景永恒不动。春带愁来,春归何处,春使人平静,也叫人如何平静。”

“一个女人,越是笑容满面,欢天喜地,一翻底牌,越是苦,一肚皮苦水。”

“小毛说,这我懂得,人到外面,就要讲假话,做人的规矩,就是这样子。”

“我以前一直认为,人等于是一棵树,以后晓得,其实,人只是一张树叶子,到了秋天,就落下来了,一般就寻不到了。每一次我心里不开心,想一想乡下过年,想想上海朋友的聚会,就开心一点儿。因为眼睛一霎,大家总要散的,树叶,总要落下来。”

“远见一艘苏北驳船,等于沪西一条不烂之舌,伸出桥洞一截,椭圆船头翘于暮气中,上有小狗两只,像舌苔上两粒粽子糖,互相滚动,一转眼,弹跳到岸上,隐进黑暗里。”

诸多像这样的描述,三言两语便跃然纸上,有些简直就是广角镜头,各人的动作、神态甚至声音都写出来了,读起来简直是声情并茂,比看电影还过瘾。

这就是金宇澄先生文字的魅力!

《繁花》全书一直在零零碎碎,七嘴八舌,嘈杂地说着这世间的奇事和妙事,感觉就像走进了上海的老弄堂,周围全是市井小民,喝酒吹牛,说来说去都是某某男和某某女之间的那些事,后来才发现这些说故事的人和故事中的人物,又各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一幅大型的情欲横流的人物群像画,最终构建成身边荒诞又真实的世界。

黏软的沪语对白絮絮叨叨一点点铺开来,一场接一场的流水席。底子是《金瓶梅》的底子,故事基调和呈现方式都像,从繁花似锦到灰败幻灭,只是《金瓶梅》残酷,《繁花》多少多一些温情。

各个人物的故事,书中均作分头并叙,而且是一章从前年少时,一章现今中年时,不停地在不同的时空来回穿插,刚刚还在回味年少时的种种青涩的美好,一下子便又回到浊气滔天的当今社会。看着看着,突然间发觉,人的长大,确实是一种很深刻很无奈的悲哀……

姝华、雪芝、大妹妹、兰兰、梅瑞……都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美好,或油腻或邋遢或庸俗不堪……银凤、5室阿姨、薛阿姨……都有着强烈的心理和生理需求,也都在偷偷摸摸地释放这些需求,然而却没有让人为她们感到羞耻,也许就像沪生所说:“讲的有荤有素,其实是悲的。”

你看,那个借种子怀上“怪胎”并坚持要生下来的汪小姐,借种子,或许是为了日后有敲诈勒索的资本,“怪胎”又寓意着什么呢?

李李,一个靓丽优秀的女人,曾经被骗被辱,也下手无情(把欺骗者小芙蓉浇进钢筋混凝土里),在生活、事业中皆是独立自强,然而始终觉得心慌,觉得透不过气来,四处乱跑乱寻,在尼姑庵前终于平静下来,出家为尼……

陶陶,一个桃花运旺盛的油腻男人,因为小琴“一声不响”地流眼泪而离婚,结果小琴意外死亡后,留下的簿子却揭示出一个不一样的小琴……

蓓蒂年少时无声地消失,却在我们心里留下了永恒的美好,揮之不去。春香亦是如此。虽然感觉上天不公,天妒好人,然而自有一副最好的模样已然长存心底。

快结尾时,剧情急转直下。

陶陶离婚成功,在欢喜时小琴却出意外摔死……李李终于找到内心的平静,毅然决然地出家,留阿宝一个人在尘世中继续孤独……

小毛患癌去世,死时身边珠环翠绕,一再追问沪生:自己见到的人、做过的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只有自己的那些温柔过往是可以带走的……

“上帝一声不响,像一切全由我定!”其实却是谁都定不了,谁都做不了自己的主,生死都不易啊!

一部书,竟写出了人世的悲哀和欢乐,写出了人世的荒诞和真实,写出了人世的繁华和沧桑……

引用朋友的话说,梅瑞、银凤、汪小姐、兰兰,女性群像,“正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女人,女人是具体的,她不可能光有跟男人搞来搞去的这一面,她有她的文化程度,她有她的固定职业,她有很多具体的东西,这些东西加在一块,有时候往往会让你忽略掉她是一个好看的女人还是不好看的女人,会有人关心居里夫人好看不好看吗?没有人关心。所以实际生活中没有抽象的女人,就像实际生活中也没有抽象的男人,甚至没有抽象的人。这个在哲学上很难给定义。”

最后,终于明白,我们出生时紧握双拳,离去时却是双手摊开,什么都带不走,也许,唯一能带走的只有那些关于爱恨的记忆,也许那些零零碎碎、杂七杂八、温柔温暖的生活片断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唯一……

结尾时,黄安的点睛之歌,为整个故事落下帷幕。“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繁花遍地,盛开,终又凋落一地……

作为著名的上海籍作家,金宇澄对上海有着自己的解读:“如果有人到现在还在说外滩、法租界、斧头帮、许文强的故事,那真的很过时。请不要被那些传奇光环所欺骗,其实我们更应该去看看石库门、苏州河边的老百姓的生活状态,他们是怎么度过上海长达一个世纪的花开花谢、潮起潮落,这才是我们对一座城市充满诚意的致敬。”

说了那么多原著,该说说电视剧《繁花》了。青年阿宝拜商界高手爷叔为师,左手炒股,右手外贸,每日摸爬滚打,跻身成为上海商界的后起之秀。他把公司开在和平饭店,驰骋股海,一场车祸疑云,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身边人与自己的关系。在时代浪潮中,有人保持诚笃赤忱,也有人迷而难返。繁花在绽放,也在凋零。

我们看第1集,引子之后,镜头就转向剧中的男主角阿宝,他要向爷叔拜师,跟他学做生意。那是1987年的事。

阿宝说,如果做生意是一门艺术的话,这个人绝对是个老法师,他叫爷叔,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

阿宝:爷叔,我是阿宝。

爷叔:你迟到了。今天的太阳晒不到明天的衣裳的。时间,时间决定一切。你回去吧。

阿宝:爷叔,我是来跟你学生意的。

爷叔:我还没讲完,你知道什么叫生意?

阿宝:简单的呀,生意就是一买一卖,将本求利。

爷叔:这是你爷爷告诉你的?你爷爷的爷爷是地主,到你爷爷这一代就是资本家。那么你呢?你没钱开公司。那你的原始积累怎么办?靠偷靠抢?你的原始积累只能靠借。所以,你的账一开始就是负数。如果你要借100块做生意,利润至少20%。你要做到多少利润,这生意可以继续下去?

阿宝:120块?

爷叔:错,是280块。为什么?本金100块,利息20块,生活20块,成本40块,剩下的100块可以做生意了。100块的成本,280块的利润,什么概念?暴利。你对政策研究过吗?对形势了解吗?什么钱好赚,什么钱不可以赚、赚了要吃官司的、想也别想。你以为拍拍胸脯就可以发财了?你要当心: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90岁的老戏骨游本昌,戏份拉满,几句台词几个动作,就演活了上海爷叔。

对于游本昌,大家印象最深刻的一定是那个“鞋儿破,帽儿破,哪里有不平哪有我”的济公。身穿破僧袍、手摇破蒲扇,看似疯疯癫癫、实则身怀绝技的济公形象,是可以记载到影史里的经典。如今,90岁的老爷子,在《繁花》里演技宛如定海神针,每个眼神、每个细节都令人拍案叫绝。

“侠客岛”记者在采访胡歌时,问他:《繁花》是一部群像剧,有评论说它呈现了“一场惟妙惟肖的20世纪90年代人物志”。哪个角色或演员让您印象最深?

胡歌说:我认为在王导镜头下,《繁花》的每一位演员都呈现出了他们最好的一面。我印象最深的是饰演爷叔的游本昌老师。他90岁高龄了,还要和我们一起完成长达3年的拍摄。游老师肺活量比常人小很多,边说台词边做动作经常会喘不过气来,我们每次都劝游老师,这个镜头可以分开拍,不需要一条过,但他认为分开拍的效果不如一条过。大家在镜头前看到爷叔精神矍铄,其实每次关机后游老师都会一直抚着胸口坐在那儿喘气,特别让人心疼。

金宇澄说,在戏里看阿宝跟爷叔对话,会觉得他不是在跟一个人对话,而是在与一座城市对话。恐怕只有游本昌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如果说阿宝是串起《繁花》故事线的角色,那么这部剧真正的精神支柱则是爷叔。

在2023年《剧耀东方·2023电视剧品质盛典》上,游本昌获奖。主持人问他想对青年人说什么,他送给青年演员7个字——以文艺化导人心。

这也是他一生的信仰与追求。

“我是不走运的演员。”51岁之前,游本昌习惯这样形容自己。出道30年,演了79个配角,偏偏等不来一个主角,说他“大器晚成”,都是高估。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游本昌的起点并不低。可扎在人才堆里,他的存在感几乎为零,你毛遂自荐,人家正眼都不瞧你。可他始终让自己在话剧院“有事可做”,跑龙套,做文艺辅导员,做演艺方面的辅助工作,场务、打杂样样来。

有一次他负责表演魔术《两个手指头》,正说着台词呢,头“哐”一声栽倒在地。导演纳闷:“这厮还给自己加戏?”送到医院才发现:他是饿成这样。因为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又要四处张罗事务,导致身材走样,肝脏肿大,一按一个坑。游本昌曾在访谈中说:“要热爱自己心中的艺术,为它可以付出生命,但是绝不可以爱艺术中的我。”就这样,长达10年的龙套生涯,开始了。

50多年等不来一个主角,他不是没有着急过。说得好听是平凡,说得难听点儿,是“有命无运”:“我为什么来学习表演?我是不是真的适合表演?我到底该干什么?”

可是小人物,尤其是被碾过的小人物,往往才是一个时代最好的注脚。

曾经一次次徘徊在演员门槛边朝里望,又一次次被现实拿着扫帚往外扫,只有吃灰的份。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爆发之年紧跟着来了。

游本昌出演济公,好像是和命运聊好了似的。“济公”这个角色让他大火。《济公》在当年有多火?电视剧首日开播就破了收视纪录,风头直压林青霞。当年因为经费紧张,济公的鞋帽和破袈裟,都是游本昌自己亲手做的。有一场吃鸡腿的戏,顶着39摄氏度的高温,肉到了嘴里才发现是臭的,根本无法下咽。怎么办?不知情的导演叫“吃吃吃”,游本昌没犹豫,大快朵颐,完美诠释了济公嗜酒好肉的痴狂之态。这场戏,被北影奉为经典教材。

如今,游本昌将《繁花》里的爷叔演得太到位了。网友对游本昌塑造的爷叔赞叹有加:“爷叔这个人物使整部剧更具时代感!”“老艺术家游本昌老师完美诠释了海派腔调和派头,他的回眸,让观众感受到沧桑、历史、传承、无奈……太经典了。”

(未完待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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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李舫.时代是“繁花”背后的主角——从小说“破圈”到剧集“出圈”的启示[N].人民日报海外版,2024-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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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饶丹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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