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寄夫词看宋代侍妾的艰难处境

2012-08-15 00:52骆新泉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2年10期
关键词:蝶恋花

骆新泉

(徐州工程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从寄夫词看宋代侍妾的艰难处境

骆新泉

(徐州工程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女性的爱是浓烈、缠绵而持久的。在女性退出社会、幽闭于家庭的封建时期,女性个体存在的社会价值已完全被男权社会剥夺,她们只能在情爱和母爱的狭小天地里体认生命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而宋代的侍妾们在较为宽松的社会环境中,复苏了自我意识,热烈而顽强地追求着自己的爱情,但她们的爱情大都如鲜花一样短暂而易谢,她们只能在离愁、相思和性爱欲求而不得中体认生命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

宋代;侍妾;寄夫词;艰难处境

据笔者不完全统计,《全宋词》中夫妾之间词作计45首,其中妾记(寄)夫词(以下简称妾词)13首。它们在《全宋词》中的分布是:第一册韩缜姬《蝶恋花》(香作风光浓著露)(残句)1首;第二册5首,含美奴《卜算子》等2首、聂胜琼《鹧鸪天·寄李之问》2首(含失调名的残句“无计留君住”)、杜大中妾《临江仙》(残句“彩凤随鸦”);第三册蜀妓《鹊桥仙》(说盟说誓)1首;第五册6首,含张淑芳《更漏子·秋》等3首、越娘《西江月》(一自东君去后)1首、苏小娘《飞龙宴》(炎炎暑气时)1首、飞红《青玉案》(花低莺踏红英乱)1首。这还不包括那些词题中未标明是妾寄夫而实则为然的词作。本文所列者皆为确证妾寄夫词,对词作进行字面解读时,以《全宋词》为准。

宋代妾名称不一,有“妾”、“侍妾”、“侍儿”、“姬”、“宠姬”、“家妓”等。据甲骨文及其他记载,在奴隶社会中,奴隶主对于战俘及不必处死的罪犯,常常是用刺瞎眼睛、砍断一肢、面部刺字或剃去头发等方法,把他们变为便于管束也易于识别的奴隶。妾,就是被剃了头发、受了黥刑的女奴,她们既要充当奴隶主会说话的工具,也会成为奴隶主的泄欲工具。于是,被奴隶主看中了的女奴,就会成为奴隶主的一种比正式妻子地位低贱而又与一般女奴有别的性偶伴。后来,妾不一定来自女奴,而是正妻以外的众妻的俗称,以表示与正妻有别。

宋代高度繁荣发展的商品经济以及在此基础上处于蓬勃态势的市民文化,为宋代女性审美主体营造了一个温和宽松的社会文化氛围,故有宋一代的女性作家人数空前之多,超过宋前诸朝的总合。而词以俗为美的审美风格与女性单纯、琐碎的现实生活贴得极为紧密,同时,词的音乐性也更适合女性多情、敏感和富于幻想的个性特征。男性寄妾词虽有痛苦,也只是恣情泥爱的调味剂,而妾词则是地地道道的愁苦情感之渊薮。

宋代侍妾的艰难处境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玉惨花愁的离情别绪。叶申芗《本事词》“韩缜芳草词”条载:“韩玉汝有爱姬,能词。韩使北时,姬做蝶恋花送之云:‘香作风光浓著露……。’韩亦有芳草词云:‘锁离愁……’”韩缜字玉汝,录寿人。生于天禧三年(1019)。庆历二年(1042)进士。英宗朝,历淮南转运使。神宗朝,累知枢密院事。哲宗朝,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出知颍昌府,以太子保致仕。绍圣四年(1097)卒,年七十九。韩缜姬《蝶恋花》词仅三十个字,当系半阕(《蝶恋花》词双调六十字,前后阕各四仄韵,一韵到底)。从残句看,无法判断是上阕还是下阕。韩缜使北,当使辽或西夏,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当然短期不会回来,弄不好还会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所以韩缜姬的《蝶恋花》词就写得惨淡悲苦:“香作风光浓著露,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密诉东君应不许。泪波一洒奴衷素。”侍妾地位虽低,但韩缜在时,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切都有夫君罩着,故词中将韩缜比为主宰万物的“东君”。从个人感情上讲,韩缜姬是极不情愿韩缜离开自己的,但军国大事在肩,身不由己。

二是暗垂珠泪的刻骨相思。“泪波一洒奴衷素”,这是韩缜姬寄韩缜《蝶恋花》词中的句子,而韩缜的芳草词中亦有“暗垂珠泪,泣送征轮”的叙写,可见侍妾们在送别夫君时,确是泪眼汪汪不敢垂的。归李之问的都下妓聂胜琼在送走李十日后,寄给李的《《鹧鸪天》亦是“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该是这浸润着泪水的词句打动了李之问的妻子,所以当她发现了这首藏在箧间的词后,竟然一反常理,出妆奁资夫娶归。说实在话,认为这首词“语句清俊”未必是真,想以此巩固自己的正妻地位才是关键所在。陆藻侍儿美奴《如梦令》中的自问自答“后夜最高楼,还肯思量人否。无绪。无绪。生怕黄昏疏雨”,很能说明一个问题:无绪的结果就是伴随着黄昏疏雨的暗自垂泪。宋代侍妾们的泪水流得多了,性别的觉醒也就浸泡出来了。“觉醒的宋代女性与自己人身从属依附的现实之间,存在着难以超越的矛盾冲突,从而导致了宋代女性深重的精神痛苦,这种痛苦既来自宋代女性觉醒的个体意识寻求自我超越而难以企及的孤独和困惑,更受制于社会外在的强大压力举步维艰所带来的苦闷。因此,加重了宋代女性文学审美浓厚的悲剧色彩。”

三是难以启齿的性欲要求。“依照近人的观察,婚姻的要素,就是性的关系。”“从丈夫方面来说,纳妾在很多时候并不像公开说的那样,是为了弥补正妻在生育上的不足,即使儿女成群也可以纳妾,其中还有一层不能言明的原因:与正妻在一起受礼教约束,与小妾可以自由放开。”丈夫可以放开,小妾是否也可以放开呢?任何一个时代的女性都是有情欲的女性,却未必是有独立意识的女性,唯有宋代女性是即有独立意识又有情欲要求的灵魂和肉体完美统一的女性,她们在词里真实大胆地抒写了爱情的烦恼和忧愁、“性”福的快乐和短暂。

四是失望至极的恣意畅想。杜大中妾《临江仙》虽只剩“彩凤随鸦”四字残句,但也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富于青春、多才多艺、多情多义、美艳高贵的妾——“彩凤”——却只能嫁给如鸭一般的丈夫了!这怎不叫人伤心呢?宋代妾词中所蕴含的愁苦是深重而强烈的,当这种愁苦深重强烈到让人无法承受时,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是永久的肉体逃亡——自杀,一是暂时的精神逃亡——幻畅想或出家。13首妾词中,只有吴七郡王姬苏小娘的《飞龙宴》归属精神逃亡(幻想)之列。吴七郡王吴琚字居父,号云壑,汴(今河南开封)人,生卒年均不详,约宋孝宗淳熙末前后在世。南宋书法家,主要活动于孝宗、光宗和宁宗三朝。太宁郡王、卫王吴益之子,宋高宗吴皇后之侄。性寡嗜,日临古帖以自娱。习吏事。乾道九年(1173)以恩荫授临安通判。其后历尚书郎,镇安军节度使等职。宁宗时,知鄂州,再知庆元府。尝使金,金人重其信义。位至少师,判建康府兼保守,世称“吴七郡王”。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家中侍妾不少,有名姓者三位,其中梅娇、杏俏二姬丰姿并俊,皆善诗词。

宋代侍妾们的寄夫词饱含着情爱而有着深刻的社会内涵。她们的离情别绪浓于烈酒,她们的刻骨相思深于大海,她们的性欲要求难于启齿,她们的恣意畅想纯属气话。宋代男子的寄妻词尤其是寄妾词充斥着对妻妾美色和情事的诉求,但妾词中却从不提男色;前者赞美妻妾的诗画歌舞,后者却从不提这类事。宋代侍妾们把全部心思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爱情中去了,然而结局却大都悲惨。原因就在于“宋代社会以各种方式规范夫妻关系,试图建构以夫尊妻卑、夫主妻从、夫外妻内、夫妻长久为核心的理想稳定的夫妻模式。”在这种夫妻模式中生存的侍妾们,其艰难处境可想而知。

[1]陈尚君.唐代的亡妻与亡妾墓志[J].中华文史论丛,2006(2):58.

[2]转引自彭利芸撰著.宋代婚俗研究[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31.

[3]转引自郭丽冰.从《夷坚志》看宋代女性的婚姻生活[J].长春市委党校学报,2008(3):91.

[4]舒红霞著.女性·审美·文化——宋代女性文学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唐圭璋编.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86.

[6]冯梦龙撰.情史类略[M].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84:327.

[7]姜跃滨著.中国妻妾[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1:223.

[8][明]陈邦瞻著.宋史纪事本末:元史纪事本末[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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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7

A

1008-178X(2012)10-0086-02

2012-03-18

2010年度徐州工程学院科研培育项目(XKY2010306)。

骆新泉(1959-),男,湖北武汉人,徐州工程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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