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案例看技术与非技术的区别

石 清

从一个案例看技术与非技术的区别

石 清★

本文通过对具体案例的分析，阐明在涉及商业方法发明专利申请的审查中，不能以应用领域代替技术性的判断，区分技术与非技术的关键在于权利要求方案所采用的手段与其解决的问题以及获得的效果之间是否具有符合自然规律的联系的观点。

商业方法 技术 科学工具 自然规律

在涉及商业方法的发明专利申请审查过程中，无论是在客体审查中，还是在创造性审查中，对于权利要求方案或其中特征的技术性与非技术性的判断一直是问题的焦点。本文结合一个具体案例，探讨如何从整体上对涉及商业方法的权利要求与现有技术相比看似非技术性的区别特征，使创造性审查结论更具说服力，借以阐明有关如何区分技术与非技术的观点。

一、案例说明

1.说明书的相关内容

该案涉及一种确定机票销售应收账款的方法及系统。应收账款是指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因销售商品或提供劳务而应向购货单位或接受劳务单位收取的款项。在现有技术中，应收账款额度的确定过程大都采用人工方式来完成，主要过程是：人工登陆相关系统，下载各种不同格式的历史数据，然后进行统计分析，确定应收账款额度。这种方式不仅耗费大量的人工，而且周期长、效率低，容易出错。利用该申请确定的机票销售应收帐款的方法，可以由服务器或计算机实时自动完成历史数据的采集、提取、汇总、修正的过程，不仅减少了人工操作，提高了效率，而且避免了人工操作产生的错误，保证了机票销售应收账款的准确性。

该案说明书指出，由于存在各种原因可能导致退票，比如航班取消、航班延误以及乘客自身等原因，而相关的信息提供网站发布的机票销售信息并未提供上述退票的相关信息，因此实际的机票销售应收账款与上述汇总结果有一定出入。为更准确地确定实际的应收账款，可以对上述汇总结果作一定的修正。说明书列举了几种不同的对机票总额汇总结果进行修正的方式，包括根据上一年度退票比例确定修正系数，将汇总结果乘以修正系数得到修正后的数据，如从民航官方发布的信息中获得上一年度的退订率、改签率、因航班取消而导致的客源流失率等，综合这些数据，确定修正系数；退订率、改签率、客源流失率也可以是相同时间段的统计概率，也可以是不同时间段的概率，如客源流失率可以是根据上一年度的数据得到，而退订率和改签率可以根据不同月份、季度的数据得到；在实际应用中，修正系数额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动态调整等。

2.权利要求的技术方案

该案权利要求中记载了如下技术方案：

1.一种确定机票销售应收账款的方法，其特征在于，包括：

采集机票销售预定时间段内的历史数据；

从所述历史数据中分别提取出每天的出票信息，所述出票信息包括：当日机票总额；

对提取出的每天的出票信息中的当日机票总额进行汇总；

对汇总结果进行修正，得到修正后的数据；其中，所述对汇总结果进行修正包括：根据上一年度退票比例确定修正系数，将所述汇总结果乘以所述修正系数，得到修正后的数据；所述退票比例包括退订率、改签率和客源流失率；

根据修正后的数据确定机票销售应收账款。

3.创造性判断中关于技术性的争议

该案审查过程中确认，权利要求与最接近的现有技术的区别在于：（1）该权利要求是用于机票销售应收账款的确定（对比文件公开的是用于世博票务系统代理商的佣金结算方法）；所述出票信息包括：当日机票总额；对提取出的每天的出票信息中的当日机票总额进行汇总；（2）权利要求最后两段记载的有关修正汇总结果以及根据修正后的数据确定机票销售应收账款的内容。

针对该区别特征，审查意见指出该权利要求实际解决的问题是汇总机票销售数据和修正汇总账款数据的财务管理问题，属于非技术性问题，因此区别特征未对现有技术作出技术上的贡献，权利要求不具有创造性。对此，申请人认为：虽然权利要求1的机票销售应收账款修正是应用在涉及资金的应用场景中，但是，解决的问题是否是技术问题、区别特征是否对现有技术作出了技术上的贡献，应该是从权利要求的实质内容来看，而不应当仅仅从其应用场景来判断。从权利要求1的实质内容来看，权利要求1要解决“避免确定出的应收账款包含退票款而使确定出的应收账款更加准确”的问题，采用的数据处理方式是利用上一年度的退票比例来估计当日机票总额中除去退票额度后的实际应收机票总额，而这一数据处理方式正是基于对以大量随机样本中同一事件的发生概率是固定不变的这一客观存在的统计学原理的认识，这一统计学原理实际上是自然界本身就存在的自然规律，而并不是通过人的智力或精神活动构想出来的规律，也不以人的意志和需要而改变。因此，权利要求1解决的问题是数据处理领域的技术问题，对应收账款的修正不是遵循财经法规制度和财务管理原则，也与按照财经法规制度和财务管理原则执行的财务管理工作无关。

二、案例分析

申请人的意见陈述实际上提出了该案创造性审查中关于非技术性判断需要考虑的两个问题：首先，权利要求的方案与现有技术相比，实际解决问题的非技术性与其应用领域或应用场景之间的关联；其次，运用符合客观规律的工具与具有技术性之间的关联。以下基于对这两个问题的分析，进一步分析该案权利要求1的创造性。

1.应用领域与技术性判断

首先应当明确《专利法》中所述技术性的概念。关于技术的一种解释是：指人类为了满足自身的需求和愿望，遵循自然规律，在长期利用和改造自然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知识、经验、技巧和手段，是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方法、技能和手段的总和①技术［EB/OL］.（2016-02-14）.http://baike.baidu.com/link?url=CCH_4YGpe7ObjsJqe-x-BP-YUhA6x_rzQM28hL621IivlR_0WRdyDrd_hSw 2GSGY7ji_0s3hNniliQgNTki_ri56El7Lgo9xxEfT1LOogIS.。相应地，《专利审查指南》（2010版）将技术方案定义为对要解决的技术问题所采取的利用了自然规律的技术手段的集合。可见，具有技术性，就意味着应当遵循自然规律，与此相对，非技术性则不受自然规律的约束。而自然规律一般认为是不经人为干预，客观事物自身运动、变化和发展的内在必然联系。其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②自然规律［EB/OL］.（2015-12-22）.http://baike.baidu.com/view/996878.htm.

因此，尽管一个方案所应用的领域与该方案的构成具有一定的关联，但仅凭方案所应用的领域尚不足以划定该方案或该方案所采用的手段是否具有技术性。

具体到该案，涉及的应用领域属于财务管理。财务管理是商业运作中必不可少的环节，是根据财经法规制度，按照财务管理的原则组织企业财务活动，处理财务关系的经济管理工作，经济管理工作以人的活动为主导，通常被认为属于非技术性的应用领域。但即使在通常被认为主要不受自然规律约束的非技术性的领域，为实现非技术性的商业目的，有时也需要技术手段的支持，此时对技术手段所构成的技术方案的描述可能无法完全避开该非技术性应用领域中的术语。

在该案中，结合说明书对发明技术方案的说明可知，确定机票销售的应收账款是出于财务管理的需要，但在进行机票应收账款的确定过程中对历史数据的采集、提取，对当日数据的汇总、根据退票比例进行的修正过程都是依靠技术手段完成的。至于权利要求与对比文件的区别特征，虽然汇总的是机票总额，修正应收票款依据的是退票比例，这些均表现为非技术性的内容，但从技术人员的视角来看，也可以说汇总的机票总额是作为数据被处理，对机票总额的修正是为获得更准确的数据处理结果，因此不可否认区别特征中除了包含与财务管理相关的对机票账款信息的要求外，还隐含了数据的处理过程以及获得数据处理准确性的目标。因此，如果简单地以区别特征中体现的财务管理的非技术性应用领域认定其解决问题的非技术性，忽略其中可能包含的运用技术手段处理数据的技术性内容，则不能令人信服。而申请人正是在首先指出权利要求包含的数据处理的技术性内容的基础上，针对区别特征进一步指出在技术性的判断中需要考虑的是应收账款作为“数据处理结果”的客观性，而不是应收账款的数据本身所涉及的财务管理领域或携带的有关财务管理的非技术性信息。就这一点来说，申请人的争辩不无道理。

因此，使用非技术性应用领域的用语描述的权利要求的特征也可能包含技术手段，并解决技术问题，或者换句话说，涉及非技术性的应用领域不必然意味着解决问题的非技术性。

2.科学工具与技术性判断

该案中申请人强调其对数据的修正运用了统计学原理或统计学规律，属于符合自然规律的科学工具。由于对数据的处理方式和处理结果都不依赖于人，而取决于客观规律，因此认为权利要求1对数据的修正有别于由人的主观意愿决定并借助计算机进行的数字运算，并以此主张权利要求1解决的问题具有技术性。因此在权利要求1中统计学规律如何起作用就成为权利要求1实际解决的问题是否具有技术性的判断关键点，并会最终影响到创造性的判断结论。以下从该案所涉及的统计学规律的概念出发，对在该案中所涉及的统计学规律进行具体分析。

1）关于统计学和统计规律性

统计学是通过搜索、整理、分析、描述数据等手段，以达到推断所测对象的本质，甚至预测对象未来的一门综合性科学。其中用到了大量的数学及其他学科的专业知识，它的使用范围几乎覆盖了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③统计学［EB/OL］.（2016-02-15）http://baike.baidu.com/subview/50313/5063213.htm.

在自然界、生产、生活中，存在大量随机现象，即在同样条件下，多次进行同一试验或调查同一现象，所得结果不完全一样，且无法准确地预测下一次所得结果的现象。随机现象这种结果的不确定性，是由于一些次要的、偶然的因素影响所造成的，其从表面上看似乎杂乱无章、没有规律。但实践证明，如果同类的随机现象大量重复出现，它的总体就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这种由大量同类随机现象所呈现出来的集体规律性，称为统计规律性。④概率统计［EB/OL］.（2016-01-22）http://baike.baidu.com/view/1512102.htm.

2）该案中涉及的统计学规律

该案实际上是将乘客乘机视为随机现象，依据退票比例所体现的退票现象的统计规律性进行应收账款的推断。具体到权利要求1是将退订率、改签率、客源流失率等上一年度的统计数据作为退票现象的统计规律，用于修正汇总的当日机票总额，从而确定机票应收账款。

首先，统计规律性适用于“同样条件下”的随机现象，即基本条件或主要影响因素相同的大量同类随机现象。因此即使认为当日发生的退票现象总体上具有统计规律性，可以使用体现这种规律性的退票比例对机票总额进行修正，但如权利要求1所采用的将上一年度退票比例视作当日退票比例还需要一个前提条件，即当日与上一年度乘客乘机的基本条件相同，具有相同的统计规律性。而乘客乘机是否受多种因素影响，如说明书所说的航班取消、航班延误以及乘客自身等原因，抛开乘客自身的原因，航班取消、航班延误通常与自然界的天气因素有关，还与休假安排、管控措施等人为因素密切相关。因此上述前提条件是否能够满足，答案是不确定的。

其次，统计规律性适用于大量随机现象的整体，不适用于对单个随机现象的预测。统计规律性是大量随机现象总体呈现出来的，而单个随机现象的结果是随机的、不确定的。如果将当日的乘客乘机事件视为单个随机现象，即使其与上一年度乘客乘机的基本条件或主要影响因素相同，上一年度的退订率、改签率、客源流失率的统计数据反映大量乘机现象整体的统计规律性，那么当日退票比例作为体现单个随机现象的特性，其与体现随机现象整体的统计规律的上一年度退票比例是否符合，答案也是不确定的，其可能相符合，相近似，但也可能大相径庭。

综上，退票情形受到经济、政治、文化等各种社会因素影响，这些因素的变化因年而异，因日而异。因此，即便上一年度的退票比例总体上体现的是客观的、不依赖人的意志而改变的统计规律，但将该统计规律推定为当日退票现象的发生概率，并以此预测的当日应收票款是否能如申请人所说，达到更准确确定应收账款的效果并不确定。

因此，一个方案中使用了符合客观规律的科学工具并不必然意味着解决的是技术问题并为该方案带来受自然规律约束的技术效果。如同一个使用数理统计工具算命的方法并不会因为使用了科学工具而成为受自然规律约束的技术方案。问题的关键仍然在于方案所采用的手段与其解决的问题之间是否具有符合自然规律的关系。事实上，权利要求1区别特征所采用的数理统计方法推测每日退票的比率，是用科学工具解决并不受自然规律约束的问题，也不可能获得受自然规律约束的效果，因而不具有技术性。

3.整体上判断权利要求是否具备创造性

在评价发明是否具备创造性，基于区别特征（即解决问题的手段）确定权利要求解决的问题时，考虑区别特征在权利要求整体方案中的作用（或者使权利要求具有的效果），是运用三步法进行创造性判断时遵循整体判断原则的体现。

该案中虽然区别特征仅仅描述了出票信息的构成、对机票总额的汇总以及修正这些看似非技术性的内容，但就其所依附的权利要求方案整体而言，其限定的是对所收集的数据进行修正的数据处理方式。针对权利要求与对比文件的区别特征确定权利要求实际解决的问题是获得尽量准确的机票应收账款。判断该问题是否是技术性的关键不是被处理的机票总额数据本身，而是在该方案中区别特征所限定的对机票总额数据进行修正处理是否受自然规律的约束。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权利要求1所采用的这种数据处理方式不是自然规律约束的必然结果，而是发明人基于其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依据主观判断作出的选择，这种选择所获得的效果无法确定，因此也无法据此判定权利要求对现有技术作出了技术贡献。

三、小 结

随着计算机技术的飞速发展，计算机技术越来越深入和广泛地融合到商业运作中，在此情况下，涉及商业方法的申请的权利要求通常同时包含了技术内容和非技术性的内容，其中什么是受自然规律约束的“技术方案”，什么是由人的主观意志决定的非技术性内容往往难以清晰判断。当需要对权利要求中可能存在的非技术性内容进行分析时，不能以应用领域决定对技术性的判断，而是要客观评价权利要求的特征在权利要求方案整体中的作用，具体分析其是受自然规律的约束还是由人的主观意志决定。

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局电学发明审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