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的时代书写——评苏童《黄雀记》

2016-03-07 02:31杨晓君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柳生黄雀苏童

杨晓君

(西北师范大学,甘肃 兰州 730070)



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的时代书写
——评苏童《黄雀记》

杨晓君

(西北师范大学,甘肃 兰州730070)

《黄雀记》中,保润、柳生和仙女是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的文化产物。保润成为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的“弃儿”,而柳生和仙女却成为此语境下的“宠儿”。但他们最终都受到消费主义文化语境的质询,成为时代的“废弃物”。在他们形象的背后,可以看到小说叙事落入消费意识形态的陷阱,消解了伦理和道德对人的约束。

苏童; 《黄雀记》; 时代; 消费主义文化语境; 消费意识形态

《黄雀记》主要讲述了少男少女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的悲剧性命运。他们的形象揭示了社会文化语境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即时代文化语境与生命个体成长的关系。他们携带着诸多文化的历史意义符码,揭示了主体文化的生成性。正如巴赫金所语:“文学是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脱离了那个时代整个文化的完整语境,是无法理解的。”[1]将小说文本中的主人公与整个时代文化语境相结合,才能准确地理解文本所传达出的文化内涵,才能深刻地剖析并理解主人公的行为选择。

一 保润:消费时代的“弃儿”

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保润的人格是被压抑和排斥的。为了和仙女约会,保润从母亲的铁盒中偷拿了八十块钱。本以为会是场浪漫的约会,但是在工人文化宫的旱冰场,一个时尚的少男少女最推崇的聚会圣地,十八岁的保润发现自己在人群中竟然是老的,过时的。“在穿着上,他穿豆绿色卡其布的裤子,别人穿蓝色牛仔裤;他穿深色外套,别人穿紧身夹克。”表情神态上,他们快乐,他紧张。他们放肆,他拘谨。他们明朗,他却有点阴郁。保润所看到的其实仅仅是消费时代下一个普通的小场景而已。所谓“场景具有意识形态的性质”,它使民众“被迫进入一种麻木的被动形式”,“生活于强制性的消遣娱乐”。[2]而保润所感受到的恰恰与消费时代下的场景是不协调的。这种场景对保润的自我认知形成了冲击,使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享受爱情的权力。“他只知道自己离爱情还远,这个地方不属于他。”作为消费时代的投影,给他人带来快乐的同时却对保润内心形成了强大的压抑和逼仄。消费时代下的场景没有接纳保润,他被消费时代边缘化了。

如果说,十八岁的保润是消费时代的“边缘者”,那么,十年后保润成了消费时代的“弃儿”。十年间,消费文化突飞猛进。消费负载着人们的伦理、价值、观念、意义和社会关系,成为人们生活世界的基本经验。出狱后的保润问文化宫的旱冰场还在么,柳生吃惊地说,早就不在了。一半给了麦当劳,一半给了肯德基。这个对话说明保润的生活经验已经与消费时代脱节了。而接下来保润又面临亲情的丧失。因为柳生的照顾和不停的塞给祖父钱花,保润的爷爷早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孙子;因为有了城里老伴和更好的生活环境,母亲抛弃了他这个儿子。其实消费社会可以被恰当地看做是一种话语权力系统,它“以话语权的形式使人们自觉认同它所提供的‘美好生活’的概念”。[3]在消费社会,优越的生活条件对爷爷和母亲意味着“美好生活”,这种话语权力致使亲情抛弃了他。而保润作为生活的最底层,是被排斥在“美好生活”之外的,他将不可避免地被消费主义文化语境所抛弃。

保润作为个体与消费主义文化语境本就有着深深的裂痕,加之他在监狱度过的十年,使两者之间的裂痕日久弥深,这种裂痕直接将保润的命运甩出了消费文化的历史洪流之外。齐格蒙特·鲍曼在《废弃的生命》中提出“人类废品”的概念,认为在当代社会中很多人群被排斥在社会发展之外而被沦为“废弃物”,如难民、流浪者、没有消费能力的公民等。保润就是消费文化语境下的“废弃物”。 监狱是他最好的归宿。

二 柳生和仙女:消费时代的“宠儿”

相比保润,柳生和仙女在消费时代反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他们属于快乐、放肆的一族。

作为消费时代的小市民柳生,外表英俊,精确计算商机和人际。当香椿树街的万元户越来越多时,他按捺不住也下海了。在去医院照顾祖父的同时,他认定井亭医院有商机,有事没事就往医院的办公楼跑,他认定所有的商机都是跑出来的。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人的行为具有功利性,“强调行为和活动的有利后果及最大价值”,以满足现实利益作为最高原则。柳生与人的交往遵循了实用主义的原则。为了赚钱,他竟带人进入水塔施工,水塔,一个曾经自己犯罪的地方。“当锈蚀的铁梯消失在钢筋水泥之中,一个噩梦被埋葬了,水塔里的世界焕然一新。”柳生心里陡然升起奇妙的喜悦之情,感到欣慰。他在赚钱中反而渐渐抚平了耻辱。消费文化强调“遵循享乐主义,追逐眼前的快感,培养自我表现的生活方式,发展自恋和自私的人格类型”,从而“诱导人们去满足骄奢淫逸的欲望”。[4]他两次去探视保润,都未成功。第一次探监未成功,是镇上的台球吸引了他。第二次洗头房的年轻姑娘用脚对他说了悄悄话。说好的探监最后演变成了在洗头房泡妞,本来要忏悔的心瞬间转换成了泡妞的心。赚钱和享受成为柳生在消费文化语境中身份得到认同的主要来源。在以赚钱和享乐为主导的消费文化语境中,柳生混得如鱼得水,“已经接近一个成功人士”了。

而“仙女”用玲珑的身体成就了自己的欲望。仙女“长睫毛,高鼻梁”“乌黑的杏眼”,穿“宽松式粉红毛衣”“黑色小羊皮裤子”“身体有一种写意式地美感”,“低调的性感”。因为仙女的美丽和性感,她从歌女、小姐一路杀向台湾的二奶。这一系列的社会经历说明她迎合了社会(尤其是男性)对女性的消费需求。她认为自己为某个男人怀孕的话,这个男人必须是富翁,是帅哥,而自己又必须服他,爱他。仙女之所以搬离香椿树街,是因为仙女陷害了保润,接受了柳生母亲的贿赂;而改名为白小姐是因为她要下海,做郑老板的“公关小姐”,利益所驱。“消费主义在本质上被认为培养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主义,它瓦解了可靠的、稳定的身份的可能性。”[5]仙女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身份,每一次身份的变化都是为了利益。

无论是柳生的赚钱和享乐还是仙女的欲望和私利,都顺应了消费时代,成为了消费时代的“宠儿”。

三 消费时代挤压下的人们

虽然柳生和仙女顺应了时代的潮流,成为了时代的“宠儿”。他们却和保润命运相同,最终沦为了时代的“废弃物”。

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性感、美丽和自私使仙女成为“一种社会商品状态的社会存在”。[6]对于商品一样存在的仙女来说,怀孕意味着自身的贬值,意味着她无法通过身体消费来满足自己的既得利益。仙女用来消费的资本不断损耗,不断弱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怀孕的仙女,被别人包养过的仙女,舞厅里的仙女逐渐成了仙女身份的标签。当保润和柳生对她呈现轻浮的态度,认为她的身体并不是秘密花园时,她想“是什么纵容了他们?是什么贬低了她?辱没了她?”我们似乎可以替她回答,消费时代将她吸纳消费,使她沦为社会所指的“公共汽车”或者换个词,消费时代的“废弃物”。柳生亦是如此,柳生夹着尾巴做人,源于要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成了成功人士。但与此同时也要背负煎熬。这不能不说是他成长的失败。当然,柳生最后死亡,消失在这个世界,也是生命本身的“废弃”。

如果说消费文化语境对保润的规训是排斥与推远的话,那么消费文化语境对柳生和仙女的塑形就是吸引与拉近。无论是排斥还是吸引,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三位少年遭到质询,面目全非,失落了本该属于他们的青春,最终导致人生的悲剧。十年前“黄雀”是柳生,十年后“黄雀”是保润,其背后都是消费时代的阴影这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四 消费时代作家的创作技巧

通过分析,可以说时代挤压人性,即时代导致少男少女的悲剧是作者预设的主题。所以苏童对保润、柳生和仙女在态度上是认同的。对保润的认同无可厚非,对柳生和仙女的认同则存在问题。

从伦理的角度看,仙女是一个施害他人,见钱眼开,没有罪恶感和羞耻感的女人。柳生是一个将自己犯的罪嫁祸他人的男人。作者是通过什么手段达到对他们的认同或者说达到自己预设的主题的呢。马尔库塞在《单面人》一书中指出统治者化解资本主义社会压迫实质的隐秘就是将普遍性社会压迫化解到个体的特殊困难之中。这种方法被移花接木,苏童将人性的普遍困境(柳生与仙女的羞耻与堕落)化解于时代转折对人的精神逼仄,进行了宽恕,从而消解了伦理和道德对人的约束。

仙女怀孕后,找庞先生点明“我只陪你一个人睡觉”,也就是说她要傍一个不太合心意的大款,最终她没有把握住庞先生的“一点点亮光”,她想“命运为什么总是对她不公?她的选择,为什么总是错的?”仙女要的“公平”本身就含有私利的成分,还谈何对她的“不公”。“这个城市新兴的高楼大厦吞噬了她的影子,一张巨大的疏密有致的渔网随时准备着,放纵她,或者打捞她。她的身上,隐隐地散发着蹊跷的鱼腥味。”苏童用命运的网(时代对女性的规训)化解了仙女可鄙之处,反而让人心生同情。对于柳生,虽然羞耻一直左右着他,但犯罪感却伴随一次次的享乐。在犯罪感中享乐不断升级,边羞耻边享乐,羞耻是为了更好地享乐。在消费文化语境的呵护下,柳生在一次次不成功的“救赎”中消解了道德对他的约束。强奸仙女带来的羞耻不再被柳生看作深渊,反而在他“已经接近一个成功人士”的良好感觉中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一丝丝“可怜”了。柳生羞耻感的丧失更多的是苏童自身对消费主义文化影响的一种潜意识顺从。苏童以细节掩盖本质,在这些有倾向性的细节描述中使人的感情不由自主地向叙述者倾斜。

为了达到预设的主题,需要对虚构的人物进行认同,苏童动用了这种“时代归罪”的方式达到对人物的认同。但这恰恰表明苏童落入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圈套中。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下,三位少年失掉了他们本该有的青春,最终沦为时代的“废弃物”。消费主义质询了他们,使他们由主体变为“属民—主体”。而作者本人带有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亦造成了他们的悲剧。

[1]巴赫金. 巴赫金全集:第四卷[M]. 钱中文,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366.

[2]尼克·史蒂文森.认识媒介文化[M]. 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31.

[3]高亚春.符号与象征——波德里亚消费社会批判理论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56.

[4]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M]. 刘精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165.

[5]多米尼克·斯特里纳蒂.通俗文化理论导论[M]. 阎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62.

[6]端木赐香.中国传统文化的陷阱[M].长征出版社,2005:23.

Class No.:I206.7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Comments on Oriole Mi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umerism Culture

Yang Xiaojun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70,China)

In Oriole in Mind, BaoRun, LiuSheng and XianNv are cultural products in the context of utterance of consumption culture. BaoRun is an outcast in the context of utterance of consumption culture. LiuSheng and XianNvare darling in the context of utterance of consumption culture. They are summoned by the context of utterance of consumption culture. Besides, the narrative of the story also falls into the logistic trap of the ideology of consumption in order to eliminate constraints of men in moral and ethics aspects.

Sutong; Oriole Mind; times; context of consumerism culture; consumption ideology

杨晓君,硕士,西北师范大学。研究方向:现代文学。

1672-6758(2016)10-0112-3

I206.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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