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尾续貂

王干

维纳斯的断臂成为美学上的一个经典。很少有人去为维纳斯寻找失落的断臂，更没有人去为维纳斯重新雕塑一个胳膊以追求完整、追求完美。但是中国的八十回《红楼梦》或许不能称作断臂的维纳斯，因为八十回之后缺的不是一个胳膊的体量，因而续著《红楼梦》便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观，自《石头记》问世以来，就不断地有人续，光当代人的就有几十部之多，这还是正式出版的，还不包含那些未能公开出版的续著。

据网上搜索，比较有影响的是这几部：张之的《红楼梦新补》，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三十回；周玉清的《红楼梦新续》，团结出版社1990年版，四十回；胡楠的《梦续红楼》，作家出版社2007年版，二十九回。上面都是标准的续书形式，也有形式上另辟蹊径的。如：西岭雪（本名刘恺怡）《西岭雪续红楼》系列，以人物为主线分成几部，如《黛玉之死》（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宝玉出家》《红香绿玉》（或曰《妙玉风尘》，尚未完成）。都钟秀，《红楼遗事》（中国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三十五回）。非传统章回体，但语言仍然模仿原著。周汝昌，《红楼梦的真故事》（华艺出版社1998年版，非章回体）。当然刘心武的《刘心武续红楼梦》因为百家讲坛的缘故，也产生了较大的反响。

这都源于对高鹗续著的不满。这种不满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形成了一种时髦，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一书中，提到过人生“三大恨事”，她说：“有人说过‘三大恨事是‘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第三件不记得了，也许因为我下意识觉得应当是‘三恨《红楼梦》未完。”

其实，张爱玲的“三恨”中，前“两恨”的原创者是北宋彭几。彭几，字攀龙，筠州新昌（今江西宜丰县）人，彭几曾经对朋友说：“吾生平所恨五事。”朋友问其故。彭几说：“第一恨鲥鱼多骨，第二恨金橘太酸，第三恨莼菜性冷，第四恨海棠无香，第五恨曾子固不能做诗。”表达出他对白璧微瑕、美中不足的遗憾。而所谓“曾子固不能做诗”，是说与他同时代的散文家，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其文学成就诗歌不如散文，故有此叹。

当然，不止张爱玲一人恨《红楼梦》未完，很多人把这种情绪转化为对高鹗续书的质疑和不满。俞平伯先生的《红楼梦辨》中对高鹗的续书提出了严厉批评，并由此得出“凡书都不可续”的结论，“凡续书的人都失败，不但高鹗诸人失败而已。”俞平伯对续书的评价基本是客观的，他对续书的内容提出了诸多批评，但仍肯定高鹗“将宝黛分离”，“保持一些悲剧的空气，不至于和那些才子佳人的奇书，同流合污”，并认为“高氏在《红楼梦》总不失为功多罪少的人”。当然，俞平伯也冷静地分析了续作的艰难，“续作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也很不敢责备前人。若让我们现在来续《红楼梦》，或远逊于兰墅也说不定……我们看高氏续书，差不多大半和原意相符，相差只在微细的地方。但是仅仅相符，我们并不能满意。我们所需要的，是活泼泼人格底表现。在这一点上，兰墅可以说是完全失败。”

对高鹗后四十回的评价自然争论不休，林语堂的评价就非常高，何其芳、李希凡、童庆炳等人的评价也不是完全否定，当然周汝昌的则是彻底地否定，比俞平伯更为彻底和坚决，甚至认为高鹗续书就是一个骗局和阴谋。但狗尾续貂之说，几成定论，后四十回的续书问题很多，自然不能和曹雪芹的对接，更谈不上融合。但这四十回尾大不掉地一直和曹雪芹成为一体被流传，恐怕不是一个“狗尾”就能一言以蔽之。它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保持了全书的连续性，同时也暴露了致命的不足。

一、对榫而不合缝

后四十回能够流传至今，肯定有其合理性。有趣的是《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刚出来的时候，高鹗竟不说明后四十回系自己的续作，他在序中写道：“友人程子小泉过予，以其所购全书见示，且曰，‘此仆数年铢积寸累之苦心，将付剞劂，公同好。子闲且惫矣，盍分任之，……予以是书尚不背于名教，遂襄其役。”程伟元则推说后四十回得之于“故纸堆中”，和“鼓担上”。这样，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读者以为一百二十回本都系曹雪芹的手笔。直到近代，胡适等大家经过多方面的考察，认为后四十回系高鹗的续作。

这也就是说后四十回基本的结构和框架和前八十回的内容基本是能够对接得上的。高鹗等人在揣摩曹雪芹的创作意图上也是下了相当的工夫的。首先在整体的框架上，曹雪芹肯定是要写由盛而衰的，第五回用一支曲子概括了贾府衰败的结尾：“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托梦王熙凤，点明贾府可能不久即将败落，她说：“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

后四十回在把握这样大的旋律上应该是遵循了原著的走向，续作的前二三十回中，描写了贾府的衰颓。先是贾府的“朋友圈”衰败，甄府被抄，薛家财破，王子腾病故，不祥的空气已经布满四周。而贾元春的病逝，敲响了贾府的丧钟。因而宁荣二府被抄，贾赦贾珍被捕充军，二府世职都被革去，也是符合原著的脉络的。而贾母、王熙凤的亡故，已经是大厦倾覆，正如鲁迅所说，“大故迭起，破败死亡相继，与所谓‘食尽鸟飞独存白地者颇符”。

应该说后四十回尽力去写衰败之势，写大厦将倾，小说的走势是对榫的，是接通原著的气息的，也是照顾到前面的伏笔的。脂砚斋所说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高鹗是把握住这个“伏脉”的“脉”的，而且对宝黛爱情的悲剧推演，虽然加了掉包计这样的俗套，但与整体的“千红同哭” “万艳同悲”的宗旨也是吻合的。既然对榫了，为什么很多人还要质疑甚至愤怒谴责续编呢？

这就是续书天生的局限了，俞平伯的眼光极为犀利，认为再好的续书也难以让人满意，“相差只在微细的地方。但是仅仅相符，我们并不能满意。我们所需要的，是活泼泼人格底表现。在这一点上，兰墅可以说是完全失败。”微细地方的差异，就是不合缝，天才与常人的差别，就在于一点点的距离，而这一点点的距离，正是伟人与常人的差别。续作在写贾府衰败之势时，已经捉襟见肘，处处显得力不从心，但因延续其原书的脉络，尚能勉强为之。但在写完衰败之后，作者或者受外界指使，或者自身的价值观如此，他又写了贾府的复兴。

先是贾政承袭世职，接着贾家蒙圣恩起复，贾宝玉、贾兰分别中第七名和二百三十名举人，贾赦贾珍也免罪遣返，而且贾珍仍袭宁府世职，所抄家产全部发还；薛蟠也死刑放出，并改邪归正，一家安居乐业，再接着贾宝玉被封为“文妙真人”，薛宝钗有孕，未来希望；最后可谓兰桂齐芳，兴旺如初了。虽然最后贾宝玉中举之后，依然出家当和尚去了，但这是曹雪芹在前面的铺垫，是前面的“伏脉”，续作既然接榫，也必须遵循。但复兴的回光返照，让《红楼梦》蒙上了一层油漆未干的呛鼻气息，也是严重的裂缝，这样的缝隙比笔墨间的差距更刺眼，也更让读者难以接受，尤其是那些接受过现代启蒙教育的知识分子就更加不能接受了。好在续作没有将宝黛的爱情悲剧复活，比如黛玉假死之类，宝钗让位之类，同时其他女性的悲剧也基本保留下来，巧姐的被救，虽然有话本小说巧合的元素，但情有可原，一是前八十回有伏笔，更主要的是巧姐落入风尘，远远不如妙玉、晴雯那种美的毁灭有震撼力。

二、传形而失神

小说的精华是人物，一部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物的成功。《红楼梦》前八十回之所以能够流芳百世，就是因为它塑造了精彩生动的各类人物，人物的成活率非常高，笔墨多少都见成效，那些重要人物自然不要多说，焦大、门子、兴儿这些落笔不多的人物都栩栩如生。而后四十回增加的人物如包勇，篇幅可谓不少，但缺少闪亮的一笔，哪怕一句话。

续作面对这样的高峰之作是难以再登上一步的，高鹗努力按照其原有人物的性格去写他们面临的新处境，努力在形似不要走得太远，符合人物的性格。比如薛蟠的再次入狱，也是基本重复前面的情景，而王熙凤设计掉包黛玉和宝钗，也是和凤辣子的性格吻合。但在人物的精神内心和情绪导向方面却失去了“魂”。以贾宝玉为例，当初那样视功名为粪土，却参加乡试，考中第七名举人。临进考场前，宝玉“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满眼流泪，叩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报答，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便是儿子一辈子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而在第十六回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宁荣两处上下内外人等，莫不欣喜”，独有宝玉“置若罔闻”，“对于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友如何来庆贺，宁荣两府近日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他一人，皆视有如无。”至于贾宝玉反对“纲常大体” “为忠为孝”等描写，在前八十回中更俯拾皆是，无需赘述。这就说明高鹗关于贾宝玉的一些描写，失去了人物的神，而是空洞的行尸走肉，为存在而存在。

对林黛玉的描写是后四十回较为成功的，基本上维护了林黛玉的精神面貌。这也是后四十回没有沦为真正的狗尾的重要依据。她的绝粒，她的焚诗稿，她临终的那两个字，都是后四十回闪闪发光的钻石之篇。后四十回如果没有林黛玉这样的奇妙之作，可能不会流传到现在了。但是，高鹗自身的局限和贾府复兴的需要，林黛玉也有失神的地方。比如林黛玉讨厌逢迎拍马，然而第九十回，贾母等人在怡红院里赏死海棠开的花，探春等人都以为死树开花“必非好兆”，独有黛玉揣度着贾母的心理，讲了一个荆树枯荣、草木随人的故事，把贾母、王夫人也说得高兴起来了。当然，这可能形成反讽，但决非高鹗的原意。

后四十回在在美学上对前八十回的篡改更为严重，我将在另一篇文章详细论述。

三、真正的狗尾

高鹗的四十回续著，自然难以和前八十回比肩，但好歹维持了《红楼梦》的一个基本格局，让《红楼梦》不再以残本的方式在世上流传，否则四大名著将会以三部半的方式出现，从理论上说半部名著是很难称为名著的，既为名著，就应该是一部完整的著作，半部是难以称为著作的。在这个意义上，高鹗或者程伟元都是贡献巨大的。至于续著的诸多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上面谈到的几个方面某种程度上对《红楼梦》的原作的精神是有损害的，但这就像如今高科技医学人工器官的仿造和移植，虽然某些方面与原来的生命体不兼容，但是这些非原生态的替补生命体或模拟生命体毕竟维持了一个生命的正常运行，让生命不再衰竭或消亡。在这种意义上，高鹗的续著吻合原著的生命脉络，才会流传到现在。所以说，高鹗的续作不算狗尾续貂，因为狗尾的生命形态是难以与貂相对接的，也是不兼容的。

是什么尾呢？反正不是狗尾。倒是有一些续作是真正的狗尾，因为他们的续著没有流传下来，甚至没人知晓，要不是写这篇文章，也不会搜索到这样一些被人遗忘、被历史遗忘的续著，也不妨抄录于下，让感兴趣的读者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狗尾”，不感兴趣的读者免看，一笑了之。

《后红楼梦》（逍遥子，三十回）

书接《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第一回缘起云，曹雪芹梦见刘兰芝和焦仲卿共同掌管离恨天和补恨天。刘告诉曹，《红楼梦》前书已存归离恨天，请他再撰一部《后红楼梦》，记叙黛玉、晴雯重生及贾家复兴等事，以便存入补恨天。该书主要记叙宝玉的出家是被僧道所迷，被贾政解救回家后，迷途知返。晴雯借五儿之尸还魂；黛玉因有炼容金鱼，得以原体复生。但她从此看破世情，每日只论道参禅。后来黛玉与惜春在梦中同赴太虚幻境，阅了《十二钗图册》中新改的判词，贾母和元春也向她暗示，只有经过一番荣华富贵后，才可得证仙缘。此后，黛玉改变了心情，与宝玉成婚。成亲后黛玉得到兄长林良玉的帮助，整治贾府，颇有成效。惜春被选入皇宫为妃。贾府从此重新兴盛。

《续红楼梦》（秦子忱，三十回）

书从《红楼梦》第九十七回黛玉归天续起。黛玉魂归太虚幻境，与金钏、晴雯、元春等人重逢。元春仍有最高权威。王熙凤因罪愆较重，被元春派往阴界探寻贾母下落。贾母弃世后在冥府与黛玉父母会合。后来凤姐找到贾母等人，众人在弄清了宝、黛、钗之间的婚姻纠葛后，认为该成全他们。凤姐和贾母十分自责后悔。在阴界里，种种积案都得到了结。宝玉和柳湘莲在大荒山修道，后在甄士隐的帮助下，魂升太虚幻境，圆满解决了婚姻问题。后来天帝、人帝同时降旨，命幻境诸女同时大返幽魂，贾柳二人也重回尘世。在七月十五前后，神、仙、鬼、人一齐到京城实现空前大团圆。然后又各就各位，你来我往，重新过上世俗生活。

《续红楼梦新编》（海圃主人，四十回）

接一百二十回。通灵宝玉回到大荒山青埂峰下，被赐号“敷文真人”。黛玉留在幻境处修行，成为潇湘妃子。上帝派金童玉女下凡以完善果，于是金童下凡为宝钗子芝哥，玉女下凡为宝琴女月娥。月娥夜梦了悟来处，芝哥读《诗经》而了悟前因，知道自己是为了结宝玉未结之案而来的。两人成婚后，芝哥屡借通灵宝玉化险为夷。贾府气象重兴，宝玉托梦给芝哥，使他彻悟前因后果。芝哥四十得子；贾政庆百岁生日，得御赐长匾“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绮楼重梦》（王兰沚，四十八回）

书接《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续宝玉随僧、道离世后，私探绛珠。二人同寻警幻仙子，到月老处赤绳系足。宝玉投胎为宝钗子小钰，黛玉投胎为史湘云之女舜华。晴雯、鸳鸯、秦可卿等纷纷转世托生。诸人又重聚荣府。小钰得神赐力量，与众女立下赫赫战功，屡得封赐。还得到皇上赐婚，妻妾成群。

《红楼复梦》（陈少海，一百回）

书接一百二十回。空空道人往太虚幻境看十二金钗另册，得知宝玉投胎祝家，名为祝梦玉，对家中女子都十分亲热，不论老丑。娶妻十二，号为镇江十二钗。所遇女子均为贾府死去女子的投胎，模样不变。袭人认王夫人为母，并得神助，与梦玉续前缘。贾府搬来金陵，与祝家来往甚密。宝钗等人帮助梦玉平广州之乱，了悟前生。贾、祝两家兴旺后，仍兢兢业业，不忘敦宗睦族，推己及人，乐善好施。最后众人进京，重游大观园，后成地仙。

《红楼圆梦》（临鹤山人，三十回）

书接《红楼梦》一百二十回。续芳官去仙女庙寻兄，见到妙玉。妙玉说，贾府命当中兴。上帝命黛玉还魂。黛玉吃还魂丹后醒来，身有珍珠八十斗，成为返回贾家之资。皇帝降旨，宝、黛完婚。后来黛玉得神授五雷镇法、三十六棍等技，当宝玉被黑雾大王困住时，黛玉仗仙法救之。宝玉大获全胜回朝，得二妻八妾，后子孙成群。

《补红楼梦》（嫏山樵，四十八回）

书接一百二十回。众女死后回太虚幻境登十二钗之位，贾母在地府与林如海夫妇重逢。宝玉与柳湘莲在大荒山修行，后来宝玉登上芙蓉城主位，与众姐妹相见。贾氏子弟仕途顺畅，荣府家业兴盛。宝钗梦游仙境，明白前因后果。最后以贾雨村评《红楼梦》众续书之得失而告终。

《增补红楼梦》（嫏山樵，三十二回）

书接《补红楼梦》末回。叙甄士隐与贾雨村已成仙。二人来到芙蓉城与宝玉等人批评诸续书。芙蓉城众女轮流到地府侍奉贾母。贾政夫妇也到冥界。贾家后代都很好学上进，仕途光明，贾府兴旺。贾环之子立下战功。宝钗中风，其子贾桂芳去城隍祈祷，得宝玉授以奇石，宝钗得以病愈。芙蓉城内人员日盛，集齐了三十六位女子。书末以甄士隐与贾雨村到芙蓉城作结，言金陵十二钗已返本还原，红楼梦已无遗憾。

《红楼梦补》（归锄子，四十八回）

书接九十七回。鉴于绛珠下凡的遭遇令人遗憾，警幻仙与女娲商量，权借三生石暂补离恨天，便令黛玉还魂。宝玉并不知道黛玉已回生，离开贾府进大荒山。宝钗因此伤心而逝。还魂后的黛玉看破世情，返回扬州故里。贾母以下诸人都追悔莫及。后来贾府知道宝玉下落，便派王熙凤前往扬州说媒。后天降金银，宝黛奉旨完婚。婚后，黛玉重振贾府。晴雯也没有死，宝钗后来也借体重生，她们都得以与宝黛团圆。贾府仿照太虚幻境修造了太虚宫，宝黛等人博施济众，不忘天下。书末，宝玉在梦中与众人一起看那修正过的《金陵十二钗》图册，欲撕毁，天突然塌了一块大石下来，宝玉惊醒，原来只是红楼一梦，离恨天并没有真正地补上。

《红楼幻梦》（花月痴人，二十四回）

书接《红楼梦》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即“黛死钗嫁”的情节。《红楼幻梦》从该处重新写起，写黛玉死后魂游阴间和太虚幻境，而后复生回阳，整顿贾家经济，大有一番作为。宝玉则考上举人、进士，官至侍读学士。不但娶黛玉、宝钗同为正室，更娶晴雯（借五儿尸身还魂）、紫鹃、鸳鸯、袭人等十余位妾，享尽人间富贵风流。

《红楼梦影》（顾太清，二十四回）

书接一百二十回。叙贾政在扶贾母灵柩回南途中，解救了被僧道拐带的宝玉。宝钗生一子。得人主降旨和祖宗显灵，贾府重兴。宝玉和贾兰殿试高中，被授官。薛姨妈病危，邢岫烟割肉孝亲。贾母托梦劝贾政退隐，于是贾政辞官。书末写宝玉因郁闷去找惜春，惜春让宝玉照一个大圆镜。宝玉对镜入幻，只见红楼上，宝钗、黛玉等众女招手，转眼间却化为荒郊白骨。

《续红楼梦稿》（张曜孙，二十回，未完）

书接《红楼梦》一百二十回续起。宝玉自失通灵玉后，神志迷惘。后来和尚还玉，遂觉得心神清朗，有所觉悟。因与和尚密约，欲弃家出世。后来曾经一度出家，但经过一番劫难，还俗后终于用功课业，且仕途顺利，再也不用父母忧心。另一方面，黛玉亦早已还魂，并且接受了警幻仙姑的调理，原来在《红楼梦》中多病的她变得“心神舒泰，肢体安和”，而且面庞丰满，有“杨妃”之比。而她的“情敌”宝钗反而整天“一病缠绵”，宛如当年的黛玉。后来宝玉与黛玉成婚，且有青棠、喜鸾等人陪侍，享尽人间风流。此书以黛玉见到宝钗、平儿作结。从“且听下回分解”看，当有后文。

《红楼真梦》（郭则沄，六十四回）

书接《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叙宝玉来到大荒山，暗示他尘缘未了，且会有一番作为，宝玉后来果真修成真仙。黛玉魂归太虚。玉帝降旨成全宝黛姻缘。宝钗也可神游太虚幻境。在通灵宝玉的庇佑下，宝玉及其儿孙在科举场上事事顺利，仕途得意。贾家重兴，儿孙满堂。玉帝下旨以钗、黛二女配宝玉。两人彼此敬让，和睦共处。最后众人在“太虚真境”大团圆，五世同堂。

《癸酉本石头记》（吴梅村，二十八回）

书接《红楼梦》第八十回。该书讲的是贾家被皇帝抄家以后又遭到了流寇的洗劫，宝玉被人绑架到“岳神庙”，贾家的人一个个都被杀死了，林黛玉成了贾府最后一个主子，却中了反间计错杀了有功之人小红，导致贾府被一股流寇攻陷，黛玉只好上吊自杀，很快另一股流寇又将这股流寇打跑，并最终占领了贾府。这段内容异常惨烈，与前八十回的风格迥异，然而如果仔细分析这段故事，就会发现这是在影射“明亡清兴”改朝换代的那段历史。

责任编辑：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