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舒航小说风格浅议

2017-06-02 14:45蓝风
躬耕 2017年5期
关键词:小凤小说

蓝风

1.综述

在南阳作家群尤其南阳青年作家队伍中,段舒航是一个不多的“异类”。这个“异类”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他不像有些作者那般,发过几篇作品就牛皮哄哄,以为自己真的成为“作家”了。而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成小楼成一统”,一心闭门研读经典,潜心耕耘小说之梦。二是他的小说一反南阳作家群的传统现实主义创作风格,另辟西方现代派的超验、魔幻、隐喻、象征、荒诞等先锋写作之路,写出了一批艺术性较高的小说作品。

舒航自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在《躬耕》发表他的小说处女作《一个少年与一条河》,之后又连续在《躬耕》发表《八卦商城》《榆村往事》《红鲤》《远去的红气球》《午夜间的一次奔逃》《朋友老金的最后一个夏天》《新四军时期的爱情》《怀念榆村的一个傻子》《1976年春天的一场电影》等小说。而且,这些作品中的某些篇什,还被其他大型文学期刊转发,如《新四军时期的爱情》被《北京文学》转载,《朋友老金的最后一个夏天》被《山西文学》转发,《怀念榆村的一个傻子》被《小说林》转发,《远去的红气球》被《山花》转载等。

2.起步定位

舒航小说的艺术定位,应该是超验现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结合体。从他的小说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卡夫卡、博尔克斯、马尔克斯以及米兰·昆德拉的影子,但他的作品又不像卡夫卡、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的作品那般晦涩难懂,而是有机地揉进了中国传统现实主义的因素,以中国读者熟知的城乡生活为背景,机巧布局,展开故事,塑造人物,透视社会。从而为我们提供出一种不同于南阳其他作家的小说文本。

当然,舒航开始起步时的小说还不是很成熟,比如发表在《躬耕》上的处女作《一个少年和一条河》。小说写的是一段充满仇恨、伤感的乡村爱情故事,以及这段错位的爱情故事对于农村少年光的深深伤害。光的父亲——河东榆村暴戾凶残的富金,在一场人为原因形成的械斗中,一榔头将光的舅舅——河西榆村的振江槌入河底。光的母亲哭晕过去。娘家唯一的大哥死了,全家的天塌了。不久的一场暴雨中,父亲也被河水冲走了……光的母亲伤心至极回了娘家。父亲富金再娶,光在后娘的仇视苛刻中受尽凌辱,度日如年。二叔告诉光亲妈是河西榆村那个女人。于是光一有时间,便到小河上等待母亲。由于母亲刻意回避,光一直没能跟母亲相遇。这个寒冷的冬天,母子终于隔岸相遇了。是光遭受委屈后伤心欲绝的哭声,惊动了对岸的亲娘……于是,小说最后这样写道:

“十岁的男孩子光,在一九七七年冬天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孤注一掷地向着母亲狂奔而去。在哭喊声中从冰上爬起的母亲,先是惊恐万状接着也就不顾一切地向着儿子扑去。当河中心的冰层哗啦啦传来一阵惊心的爆响时,我们听到了小男孩那声撕肝裂胆般的呼唤:

妈——

河面上一片死寂,只有那匹目睹了人間惨景的灰狗,站在河边的石头上,狺狺地狂吠不止……”

这篇小说以浓郁的乡情,从家乡那条小河和那个坐在河里石头上的小男孩光切入,进而引出一场械斗、破裂的婚姻以及少年光的不幸人生……并且在结尾处将情节推向高潮:小说中的最值得同情的少年光和他的亲娘,竟然在他们最终激动相认时,剧烈的奔跑导致河中冰层崩裂,母子双双沉入冰冷的河水……这样的结局真的令人十分震撼!充分展示了作者不凡的艺术功力。

尽管这篇小说比较成功,然而纵观整个作品,在结构布局、故事设置、情节转换和人物雕琢中,仍然露出不少生硬、牵强和人为雕琢的痕迹。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主题的体现,削弱了小说的感染力和震撼力。当然,这篇作品毕竟是舒航的处女作,存在一些艺术上的欠缺在所难免。

如果说舒航的处女作《一个少年和一条河》稍存一些不足的话,那么他在《躬耕》发表的第二篇小说《八卦商城》就达到较高的水准了。这篇小说写的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父亲和亲生女儿的“不正当关系”。然而,舒航却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并且铺垫、安排得那么可信,由此引发出一个令人深思的社会问题,让人击掌叫绝。

首先,他将小说中的八卦商城,设置成了诸葛亮的“八卦阵”,层层叠叠,从中心向外放射,每排商铺之间的距离都一样,每个商铺的造型都一样。父亲建堂早年丧子丧妻,就剩下一个宝贝女儿小凤,从乡下来八卦商城开服装店。建堂第一次来看女儿小凤就迷了,后来被小凤找到,才领他去了她店里。半年之后,建堂第二次来看女儿,虽然记着了小凤店铺的位置,但到时天已经黑了。好不容易找到小凤的店铺,店铺却一直关着门。打听邻居,都说白天还在,一定没走远。他等女儿不着,又无别处可去。焦急等待之中,建堂又冷又饿,就去找开饭馆的小党。二人是莫逆之交——建堂上次来,曾经救过小党的“急”:突然停电之际,帮小党修好发电机。小党视建堂为恩人——这次再见,建堂说了找小凤的经过,小党让他别急,先吃过饭再说。二人不免以酒佐饭,建堂不知不觉喝晕了。二人饭后再去服装店,小凤依然没有回来。小党就让他明天再说,先在一个小旅馆住下。小党考虑到建堂妻子早亡,多年没沾女人了,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姐”。建堂初始不允,后来竟然糊里糊涂默许了。晕晕乎乎中,建堂听到“小姐”进屋了,并挨着他躺到了他的身边。年轻女人的气息,勾起了建堂遗忘已久的欲望,他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于是不该发生的一切发生了……要命的是,建堂不该在天亮离开时突发好奇,想看一下他睡的这个城里“小姐”到底长啥样儿?于是他“啪”的一声打开了台灯……小说到此嘎然打住:

“如同晴空中响了一个炸雷,建堂一下子被殛在了那里。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毁灭那盏台灯,但是浑身瘫软得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

第三天的中午,小凤在商城里的电视中,忽然看到了一则认领启示。她觉着启示中那个卧轨自杀的老人很像她的父亲,于是就雇了辆面的,急匆匆赶到了铁路医院。躺在太平间里的建堂,脖子没了,但是脑袋还在,双目紧闭,满脸的愁容。小凤扑过去抱住父亲,哭天抢地的成了一个泪人。因为生意赔钱,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家看望父亲了。她把父亲僵硬的头颅抱在怀里,不知道为了什么父亲会死在这里。

小凤说:爹,爹呀!你这是怎么了啊?

是啊!建堂,你这是怎么了啊?小说中的建堂,不能给他的女儿小凤答案了。但是,小说却给了他的读者们清晰的答案:建堂不能再见他的宝贝女儿。他没脸再见他的女儿小凤了!然而,在这个答案背后,我们是否发现作家发出的另一个叩问:是什么造成了建堂和他的女儿小凤这个悲剧事件的发生呢?表面看是这个迷宫似的“八卦商城”,然而你再往深处仔细拷问,大概应该是这个已经突变得令建堂无法认识、无所适从的社会了吧?

《八卦商城》这篇作品,也是舒航的小说从起步到成熟,所樹立的一个里程碑。这篇小说之后,舒航随后又连续发表的《新四军时期的爱情》《朋友老金的最后一个夏天》等小说,也都属于《八卦商城》这种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类型。

3.追求极致

舒航在他的小说风格初步形成之后,又开始向更高的艺术境界进发了。他之后在《躬耕》发表的《红鲤》《远去的红气球》《午夜间的一次奔逃》等小说,就是这种向更高艺术境界探求的成果。不过综合来看,在这几篇小说中,还是《红鲤》和《远去的红气球》艺术上更成功一些,而《午夜间的一次奔逃》等小说,就相对有些逊色了。

如果再拿《红鲤》和《远去的红气球》做比较,这两篇小说又特点不同。《红鲤》是标准的魔幻小说,整篇充满不可思议的魔幻色彩;而《远去的红气球》则是纯粹的象征小说,情节中充满象征主义的想象与描绘。

《红鲤》中的老人贵龙梦中捉到一只红鲤。红鲤被砍开发现没有心,贵龙梦醒过来,猛想起去年夏天他就曾捉到过一只这样的长着一双细细的女人眼睛的红鲤。这只红鲤并非真的红鲤,而是贵龙年轻时的相好晓凤。晓凤当年因爱贵龙,不同意为傻子哥哥换亲,遭受父亲打骂溺水而亡。如今看贵龙风烛残年,又来找他续前缘了。晓凤为了挑明此意,变为年轻女子与贵龙搭讪,变成红鲤与贵龙接触。贵龙最后一次相遇红鲤,看她楚楚可怜,就将其捧回家里水缸中存放,哪知红鲤竟于夜间和贵龙说去话来。贵龙这才知道是晓凤来唤他了,于是精神头儿立马萎靡下去。由于儿子虎成提亲时,贵龙说过家里有几锭金子。眼见老人寿命将尽,两个不务正业的孙子孙女——喜来、小娜竟然来向贵龙讨要金子。贵龙看他们不勤不孝,就说根本没有金子。哪知贵龙临死吞金之后,竟鬼迷心窍写下“我吞金走了”的遗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居然商量要给老人开肠破肚,取出金子。虎成、小娜不忍动手,最后由喜来操刀,向他的爷爷下手了……小说最后这样写道:

“送走贵龙的当天晚上,突然就有成堆的乌云,湿湿闷闷从四面八方聚拢在榆村上空,虎成家的五层楼房在巨大的黑暗中忽然间就有了岌岌可危的征象。夜半时分,忽有阴风铁马金戈般奔袭而来,五层楼里顿然间火光冲天。一家四口呼天抢地的要从楼里出来,却发现门和窗子早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有村人想来救火,却吃惊塘里的水不知啥时候已经干了个底儿朝天。惊呼着去井台打水,又见贵龙阴气森森地矗在那里,说:

我家的事情,不要你们去管!

人们想起贵龙已死,就都哇哇怪叫着跑回家去,惊天动地地关门闭户,听凭大火噼哩啪啦烧了个天崩地裂。

那天晚上,怪火焚燃的惊天巨响,不知震坏了多少人的耳朵!”

小说最后的处理,看似因果报应,实则是在赞颂美好爱情的同时,对商品社会里拜金主义泛滥、道德败坏、亲情沦丧的严重现实,进行了严厉的鞭挞。让人感到无比的解气!充分展示了舒航对于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熟练掌握和自如运用。

再看舒航的另一篇小说《远去的红气球》。这篇小说写“我的弟弟四品”是一个“鸟人”。是母亲梦中被一个巨大无比的神鸟“骑了”之后受孕的。四品是在母亲去井台挑水时,因拽拉井绳用力过度动了胎气早产而生。四品出生的时候,突然之间“风停了,雨住了,井台上空哗啦一下出现了一道彩虹,有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雀鸟——我母亲坚持说她的眼睛没有看花,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一群七彩鸟——”“四品满月的那一天里,我们家实际上成了鸟的世界。成百上千知名或者不知名的鸟雀,一大早就缠绕在我们的头顶上欢叫不止。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的漩涡,鸟粪急雨一样飞溅在蓝色的空气里。你看见我们家屋顶上一片灰白,院子里仿佛也正下着一场雨夹雪,无数的鸟毛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后来因为四品,榆村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人鸟大战。“我”的父亲因了一棵榆树,与大伯发生纠纷甚至械斗,二人均受重伤,两家因而结下仇恨。四品由于早产,发育不全,三岁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唧唧啾啾的鸟一样的鸣叫。于是经常受到大伯家孩子的欺负。那天又是因为一只烧熟的蚂蚱,四品与大伯的两个孙子发生争执。大伯不论分说,打了四品四个耳光。四品愤怒了,从地上爬起进行反抗,引起大伯及其儿子更凶狠的报复。他们甚至要用铁锨击砍四品。就在此时,突然间“天空里一片喧嚣。难以计数的白的、红的、灰的、黄的鸟们,在我们的头顶上张开了无数只愤怒的大翅膀或者小翅膀。我大伯家门前的空地上,热风四起,沙尘横飞。鸟群如同鸡群或者蜂群轮番着俯冲下来,在我叔伯兄长的身体四周闪展腾挪狂撕猛啄。人们不断听到我大伯家儿子被众鸟啄痛的尖叫,尖叫声中那把铁锨也凶狠异常地在鸟群里上下翻飞,有许多被铁锨击中的鸟的身体在低空中纷然飘坠。……”

小说写到最后,说在外工作的三叔回来探亲,给四品带了一只巨大的红气球。四品对红气球十分喜爱,欢天喜地和一群孩子追着红气球玩。有一天气球飞了,一群孩子都追不上,唯独四品“一个人在漫长的河堤上撒腿狂奔,那时候秋声紧雨意浓云黑天低,我弟弟在暮气氤氲的百里长堤上,向着一九七一年秋天的纵深处飞奔而去。四品奇绝的耐力和超常的奔跑速度让我们惊诧不已,我们都看见四品跑进远方的天里面去了!”

“多年后我在我们县地方志的三百二十六页“自然灾害”那一款中,看到了有关这件往事的简略记载: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十九日中午,前进公社榆梅大队榆村的麦场上,陡然间狂风大作,一股猛烈无比的龙卷风,像魔鬼的尾巴一样,将榆村生产队的半个麦秸垛拔地卷起后呼啸着向西而去。龙卷风过后,人们发现一个名叫四品的哑巴男孩,连同一只巨大的氢气球无影无踪……”

“……我们一家人站在了一座空虚的坟前。你已经知道,坟里面其实根本就没有我弟弟那个哑巴四品。四尺长的一个木匣子里,除了一堆无颜六色的鸟毛外,只有巴掌大一张我弟弟的画像了。……我母亲伫立在我弟弟坟前那棵新栽的桑树旁仰天长叹,那时候正有一队美丽的鸟群从我们的头顶上鸣叫着横空掠过。三、五粒白色的鸟粪雨点一样溅落在我弟弟崭新的坟包上时,我们每个人几乎都听到从桑树的枝尖尖上传来了一声欢乐而又深情的鸟鸣。一只绿宝石般灿灿生辉的翠鸟儿独卧枝头,它正目光明亮地注视着我们。那目光似曾相识,我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意味深长地说出那句话来:

你弟弟他不是个凡人!”

读完这篇小说,感到作品极具荒诞色彩,充满某种无法言说的象征意义。这种象征意义到底是什么?个人认为,小说的主旨除了隐喻“人鸟之善”相通,希冀人类和鸟类和谐相处,鸟类、动物应该享受和人类同等的待遇等等,还有对于人间倚强凌弱现象的猛烈抨击!试想,连进化程度远远不如人类、尚且处于“原始状态”的鸟类,都能对受尽欺凌虐待的弱者——四品伸出救援之手,而作为进化到文明“高级动物”的人类,却还疯狂膨胀着私欲、仇恨、倚强凌弱等丑恶现象?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以上主旨也可以概括为一句话,那就是终极关怀,焦虑人类的未来命运。当然,以上主旨隐藏的很深,一般读者很难从中读出来。

4.回归与突破

毫无疑问,上面提到的舒航的两篇小说,艺术上确实达到了较高的水准,可以说是先锋小说艺术手法和中国农村生活情景较为完美的“无缝融合”。在此需要指出的是,这样较为完美的“无缝融合”很有难度,稍微处理不好,就会陷进“纯艺术写作”的泥坑,使艺术手法和生活产生游离、脱节,削弱小说的真实感和艺术感染力。在我阅读过的舒航的小说中,《关于一场梦的叙述》《老九的江湖生涯》就属于这类艺术和生活发生游离、脱节,因而显得不很成熟的作品。

近几年,舒航的中短篇小说写的少了。后来得知他转向了长篇小说创作,也就不便多问他的创作情况。然而去年,他又先后发给我两个短篇:《榆村往事》《1976年春天的一场电影》。看后甚是欣喜,因为感觉这两篇小说,较之《关于一场梦的叙述》和《老九的江湖生涯》,艺术风格固然还是魔幻、隐喻,但没有了人为编织的牵强,现实主义色彩明显浓厚,生活气息明显增强,故事情节显得真实可信,也显得十分的流畅和好读。因而更具感染力和震撼力。这是一种值得称道的可喜的回归。

《榆村往事》写的是一个凄美而又充满缺憾的爱情故事: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有名的民间艺人——“蝴蝶仙儿”经常来榆村演出,一来二去喜欢上了俊美漂亮的农村少女云姑,二人郎才女貌,很快坠入爱河。不料,他们的事情被垂涎云姑很久的支书王大龙察觉,就在“蝴蝶仙儿”跟云姑约会的时候,将“蝴蝶仙儿”打得失去了男性功能……几年之后,四处流浪的“蝴蝶仙儿”依然挂念着俊美的云姑,再来寻找,却发现云姑由于遭受大龙欺凌蹂躏,已经变成精神病人。“蝴蝶仙儿”无比愤怒,却又悔之晚矣。就在此时,“蝴蝶仙儿”发现了大龙命令云姑二次“献身”的通知——挂在门上的草环。云姑的父亲三爷找到大龙,苦苦哀求放过已经神经了的云姑,大龙不仅不干,还拿着猎枪来到家里,当着“蝴蝶仙儿”的面苦苦相逼。大龙走后的那天晚上,“蝴蝶仙儿”没吃晚饭就出去了,直到很晚才回来。然后告诉三爷,他明天要离开了。

小说结尾处这样写道:

“第二天上午,很多下地干活的榆村人全都看到了蝴蝶仙儿。蝴蝶仙儿肩挎行囊面朝东南方向走在榆村的村头马路上,一群小鸟闪展着美丽的金翅膀鸣叫着盘旋在他的头顶上空。欧阳秋云从村子里追出来,一边跑一边喊,人们听不到她在喊叫什么。蝴蝶仙儿停下脚步转回身来,那群金色的小鸟居然也在天空中盘旋着不再往前飞翔……

“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发生在蝴蝶仙儿离开榆村的那天中午,那天中午榆村的人们都被榆树林子上空的鸟叫声给惊呆了。成千上万不同种类的鸟儿们铺天盖地般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乌云一般遮蔽了榆村的大半个天空。它们密密麻麻盘旋飞翔在榆村的每一个地方,叽叽喳喳嘎嘎啦啦的鸣叫声狂风暴雨一般惊得人们魂飞魄散。一个小时以后,村子里忽然之间又像往常一样安静下来……不知道那些鸟儿全都飞到哪里去了。然后,有人在树林深处的窝棚外面发现了死去的大龙,大龙嘴巴朝地趴在柿子树下的那片空地之上,实际上只剩一副完整的骨头架子。空地上到处都是鸟毛鸟粪,浓郁得化解不开的腥臭气息,让人无法靠近死去了的大龙。我们看着那副惨不忍睹的骨头架子,心里面想象着众鸟争抢啄食大龙的混乱情形,浑身的毛发和鸡皮疙瘩这时候全都竖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篇小说通篇采用魔幻、隐喻以及寓言式的铺垫、描绘,使整个作品转换自如,浑然一体,于不动声色之中,能够从字里行间读出强烈的社会正义感和对邪恶势力的无比愤慨。尤其结尾的处理极为精妙:用聚集的小鸟儿们的振翅鸣唱,为象征神圣正义的英雄“蝴蝶仙儿”送行;用鸟群将代表邪恶势力的大龙的尸体啄食殆尽、仅剩一副骨头架的惨象,表达对于邪恶丑行的厌恶与愤怒。这些地方的处理都是值得称道的。

与《榆村往事》相比,《1976年春天里的一场电影》回归得更远,很少再有魔幻、荒诞的描绘,整个就是一篇纯粹的现实主义作品。小说写的是一个11岁的农家少年红豪,梦里都想着要去城里看一场电影。他等啊等,这个机会终于来了:班主任老师要带班里同学去城里看电影了。老师对红豪说,只要你跟家里说好,明天我们在村边等你,你个子小,我用车子带你。然而,红豪给父亲一说,父亲不但把他大骂一通,还命令他去割猪草。一张的电影票才五角钱啊!可是父亲……委屈至极的红豪,为了梦想决定违抗父亲的命令,他囑咐同伴将他的猪草筐子带回家,自己不顾一切去追老师、同学了。红豪在通往城里的土路上挥汗如雨,拼命奔跑,渴了喝水,饿了还喝水,但还是没有追上他们……好不容易跑进城里,找到电影院,电影已经开始。红豪想进,被检票员拦住。红豪说明情况:票在老师手里。更是招来检票员一阵奚落,说叫他们几声“爷爷”就放他进去。为了圆梦,红豪流着泪屈辱地叫了,然而检票员依然不让他进。红豪愤怒地抗议、吵闹,反被检票员一阵毒打,被打得鼻肿脸青,鲜血直流……红豪难过至极、委屈至极、无奈至极地在电影院门前坐下,想等电影散场后跟老师、同学们一起回家。却因为一路狂奔、暴饮和饥饿至极,突然阑尾炎发作,疼得一下子倒在地上,被好心人送进医院就昏了过去……

“红豪的父亲母亲是在第二天天亮时才赶到电影院的广场上的。红豪一夜未归,圈里的鹅们嘎嘎啊啊地叫了一夜,夫妻二人都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三口便心急火燎地往县城里赶了。

……

在医院冷清的太平间里,他们看到了红豪。红豪的脸和鼻子都在肿着,两只眼睛半张半合。他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小说写到这里戛然而止。结尾这样处理,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虽然作者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但我们分明已经感觉到作者那无以表达的愤怒!“红豪的脸和鼻子都在肿着,两只眼睛半张半合”,那是死不瞑目啊!红豪到死都没有像他的同学和老师那样看上一场电影,他真的是不甘心哪!“他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就像睡着了一样。”那是无声的抗议和控诉啊!抗议父亲的暴虐,控诉可恶的贫穷!读到这里,我们谁能不为红豪的那点可怜的梦想所感动?谁能不为红豪为实现梦想而遭受的暴虐、屈辱,以至于失去生命的经历而痛心?

这篇短评写到这里,不必再说更多的话语。只是在欣慰舒航这种可喜的回归的同时,也坚信他在今后的创作过程中,能够根据不同的需要,自觉地调整状态,运用各种创作手法,写出更多思想性和艺术性俱佳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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