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的含义及英译规范❋

何 娟，刘文礼，蔡永敏,3，徐江雁△

(1. 山东中医药大学，济南 250355； 2. 河南中医药大学,郑州 450046； 3.南阳理工学院，南阳 473004)

目前在各种中医名词术语标准和词典中，“本草”的含义及其英译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因此很有必要对“本草”这一术语的含义及其英译进行规范。本文拟对“本草”的内涵进行考证，再对其英译规范名称略陈一孔之见，以期为今后该术语的释义和英译提供参考。

1 目前“本草”英译状况

根据以下文献，目前“本草”英译有如下几种：一是将“本草”视为中药而英译为materia medica。目前采用此种译法的最为普遍，如在国际标准中，世界卫生组织(WHO)西太区组织编写的《WHO西太平洋地区传统医学名词术语国际标准》以及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WFCM)组织编写的《中医基本名词术语中英对照国际标准》均采用这一译法；国内出版的名词术语的规范类著作《中医药学名词》以及一些中医术语英译词典，如《英汉汉英中医词典》《汉英中医药分类词典》《中医药常用名词术语英译》《新编汉英中医药分类词典》《汉英中医学词典》《简明汉英中医词典》《汉英常用中医词汇》等均将“本草”译为materia medica；二是将“本草”视为药物学著作而英译为book of materia medica或meidicinal works。采用此种译法有《汉英中医药分类词典》《汉英中医词典》等；三是直接将“本草”译音译为ben cao，如《英汉汉英中医词典》。

以上3种译法是否能够准确表达“本草”的内涵？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本草”的含义，只有掌握其具体的含义才能做出规范的英译。

2 “本草”含义探究

2.1 现代文献对“本草”的解释

现代文献对“本草”的释义出现了混乱。概而言之主要有四：一是指中药。如《中国中医药学主题词表》：“本草属中医名词；对中药的统称。[1]”二是指药学著作。如《中医辞海》：“我国古代记载药物的著作，包括图谱之类，称本草。[2]”三是指我国传统药物学。如《中药辞海》：“本草为中药学的古称，本草即本源于草之意。[3]”四是另有著作认为对于以上3种含义“本草”一词兼而有之。如《中医药学名词》：“古代指中药，或中药学，或中药学著作。[4]”显然，现代文献对“本草”的释义并未达成一致，欲了解其真正的内涵，还需运用文献学方法对其源流进行考释。

2.2 “本草”的源流

2.2.1 “本草”指我国的传统药学 “本草”一词始见于东汉班固的《汉书·郊祀志》：“方士、使者、副佐、本草待诏，七十余人皆归家。”唐·颜师古注：“本草待诏，谓以方药、本草而待诏者，盖官名也。[5]”据颜师古注，此处的“本草待诏”系指具有方药以及本草学识而奉诏的官员。又如《汉书·平帝纪·第十二》：“征天下通知逸经、古记、天文、历算、钟律、小学、史篇、方术、本草、及以五经、论语、孝经、尔雅教授者……遣诣京师,至者数千人。[5]”文中，“本草”与“古记”“天文”“历算”等并陈,表明“本草”应属一门学问。

“草”的本意是药。汉·许慎《说文解字》：“药(“藥”)，治病草也，从草，乐声。[6]”起初我国只有植物药的概念，因此将可治疗疾病的“草”称为“药”。至于“本”的含义，《汉书·艺文志第十》载:“经方者，本草石之寒温，量疾病之浅深，假药味之滋，因气感之宜，辨五苦六辛。[5]”此处，“本”与动词“量”“假”“因”“辨”对仗使用，意为“本源于、凭借、根据”。由此观之，“本草”即本源于药的学问，是基于人们长期的用药经验形成的药物基本理论和应用方法的学科，即我国的传统药物学。对于本草的来源，《嘉佑本草》明确载有:“盖上世未著文字，师学相传，谓之本草。[7]”可见本草是因远古时期“未著文字”，凭借“师学相传”而得以逐渐发展完善，可以“师学相传”只能是药学知识。因此，《中药辞海》认为：“本草为中药学的古称，本草即本源于草之意。[3]”

成书于汉代的《神农本草经》是现存最早本草专著，该书包括序录和药物各论两部分。序录为药学总论，内容涉及药学的多个方面，如药物的分类原则、配伍、四气五味、采治方法及时间、真伪陈新、毒药用法、用药规律、服药时间等。药物各论中，首论药物的正品，随之依次论述药物的异名、味、性、毒性、功能与主治、生境、产地、采治、服用、副品药物等。从《神农本草经》所论述内容来看，该书实为我国的传统药学著作。从书名来看，“经”指经典著作，“本草”为传统药学。如此解之文题贴切，名实相符。

自《神农本草经》成书以后，历代医家对该书进行继承、校勘、增补，一部部药学著作相继问世。如梁·陶弘景《本草经集注》、唐·苏敬等《新修本草》、五代·韩保昇《蜀本草》、宋·唐慎微《证类本草》、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清·赵学明《本草纲目拾遗》、民国·《中国药学大辞典》、张山雷《本草正义》、现代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华本草》以及高学敏《中药学》。以上药学著作均延续《神农本草经》药物总论和各论的编写体例。数千年来，这些药学著作世代传承、不断创新、自成体系，逐渐形成中药学这门科学。王今觉先生也曾指出：“无论教学还是科研，凡研究中国药学史都要研究本草发展史，这也表明本草就是我国的传统药学。[8]70”

2.2.2 “本草”指中药 将“本草”视为中药的相关记载始见于战国时期的《墨子》。该书《贵义》篇曰： “譬若药然，草之本。[9]”至于为什么将中药统称为“本草”，五代韩保昇《蜀本草》序例上云：“按药有玉石草木虫兽,直云本草者,为诸药中草类最多也。[10]”古代以“草”或“草木”作为植物的代称，而中药里又以植物药为主，因此“草为药之本”的概念被保留了下来。

元·王好古常直接用“本草”代称中药，如《汤液本草》序载:“殷·伊尹用本草为汤液。[11]”此处“汤液”应指汤剂，是将药物煎汤、去渣取汁而用于防病治病的一种液体剂型。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序例上亦载有：“[好古曰]本草之味有五，气有四。[12]”显然这两处“本草”均指中药。

明·兰茂的《滇南本草》是我国第一部地方性本草专著，该书记述了西南高原地区药物458种。随后这种地方性本草专著逐渐增多，如《桂本草》《黔本草》等，书名中本草用地名来修饰，说明本草当属于一种物质不能理解为学科，再根据其所记载的内容，本草即为中药。

3 “本草”的英译

3.1 “本草”不能统一英译为materia medica

目前国际标准和国内一些中医术语词典大多将“本草”英译为materia medica。materia medica 一词源自拉丁语，作为一门死去的语言，国内外很多英语词典未见著录，其含义也难以考证。笔者对比了国家药典委员会编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010版的中文版和英文版，发现其中文版目录中的“药材”，在其英文版的目录中被译为“Chinese Materia Medica”。中国中药杂志的主页上也将该杂志的名称英译为China Journal of Chinese Materia Medica，可见materia medica 意为中药或药材，但是通过上文对“本草”含义的考释，“本草”系指我国的传统药学或中药，如果将“本草”统一英译为materia medica，便是以偏概全，会导致源语信息的缺失。但是如果在特定的语境中，即“本草”的含义被限定在“中药”上，materia medica则更能表达出本草之含义。此时应以方便读者理解为根本目的，可将“本草”英译为materia medica。

3.2 “本草”不能英译为book of materia medica或meidicinal works

一些中医术语词典将“本草”视为药物学著作而翻译为book of materia medica或meidicinal works，笔者认为这种译法亦欠妥当。如上文提及的《嘉佑本草》:“盖上世未著文字，师学相传，谓之本草。[7]”可见，本草是在文字产生之前凭借“师学相传”而形成的，没有文字自然也不会有药学著作。我国的传统药学著作《神农本草经》，“经”指经典著作，如将“本草”作中药著作释之，如此则名实不符。不可否认，在相当多的文献中，确实有将“本草”视为药学著作而记载的情况。如《新修本草》卷第十六:“今检本草及古今诸方，未见用王不留行虫者，若尔，则四虫专在一处。[13]”王今觉认为，这种将“本草著作”记载为“本草”的做法，实际上是一种简称[8]67。简称为语言学上常见现象，因此不宜将“本草”英译为book of materia medica或meidicinal works。

3.3 “本草”可英译为ben cao

笔者认为，“本草”的英译可以采用《英汉汉英中医词典》的译法，直接将其音译为ben cao。原因有三：首先，经考证“本草”指我国的传统药学或中药，翻译时不管采用直译还是意译，英译词都会较为冗长，无法适应目前中医术语英译简洁化的国际趋势。其次，中医药因其防治结合、毒副作用小、绿色天然等优势，彰显出强大的生命力。中药主要来源于天然药物，其中绝大多数是植物药，“本草”的英译保留“草”而音译为ben cao，从而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保留了中医药的这种特色。再次，中医走出国门已久，中医药在国外广为传播，目前国外对于中医知之不少，西方人士对从汉语音译词的接受能力也在不断提高，适当使用音译词有利于进一步推动中医药的对外传播。

综上所述，“本草”系指我国的传统药学或中药，当以ben cao作为其规范英译名。而目前常见的其他两种译法(一是将“本草”视为中药而英译为materia medica；二是将其视为药物学著作而英译为book of materia medica或meidicinal works)均不能准确传达其内涵。但如果特定的语境中，即“本草”的含义被限定在“中药”上，materia medica则更能表达出本草之含义。此时，不必统一将其英译为ben cao，可以方便读者理解为根本目的，将“本草”英译为materia medica。中国文化源远流长,中医学理论玄秘深奥,中医术语翻译更是绝非易事,翻译者除了要具有语言学、翻译学等方面的知识外，还需要深刻理解所译术语的基本内涵，唯有如此才能明辨是非，从实而译。

[1] 吴兰成.中国中医药学主题词表[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6:19.

[2] 袁钟.中医辞海[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1999：826.

[3] 严永清.中药辞海[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1996:1398.

[4] 中医药学名词审定委员会.中医药学名词[M].北京:科技出版社,2005:32.

[5] 班固. 汉书[M]．颜师古，注.中华书局, 1962:1258.

[6] 许慎.说文解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24.

[7] 掌禹锡.嘉祐本草辑复本[M].尚志钧，辑复.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9.

[8] 王今觉.论本草的概念[J].中国中药杂志，1993(2):18.

[9] 墨子.墨子[M]．毕沅，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28.

[10] 韩保昇.日华子本草蜀本草(合刊本)[M]．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303.

[11] 王好古.汤液本草[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3.

[12] 李时珍.本草纲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4:69.

[13] 苏敬.新修本草[M]．太原：山西科技出版社，201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