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响,非常近》:视觉文化时代下的小说与改编电影

2018-07-13 03:27刘丽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200444
名作欣赏 2018年33期
关键词:花瓶奥斯卡小说

⊙刘丽[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 上海 200444]

美国犹太裔作家乔纳森·萨福兰·福厄的《特别响,非常近》(以下简写为《特》)讲述了一个在“9·11”事件中失去父亲的9岁小男孩奥斯卡无意间在父亲的衣柜内发现一把装在写着“布莱克”的信封内的钥匙,他认为这把钥匙必定和父亲有某种未知的联系,于是下定决心不辞辛苦地开始自己的寻锁之旅。他一共拜访了四百余位布莱克,在不断倾听他们的故事中逐渐解开自己的心结,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走出来,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之后,导演斯蒂芬·戴德利将小说《特》改编为同名电影于2012年在美国上映,并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提名。本文通过讨论分析小说文本和影视作品在语言艺术与视听艺术、电影与小说的结尾两方面的区别与联系,探讨作家和剧作家以及导演创作的不同侧重点,以期对小说与改编电影的发展形势提供启发和思考价值。

一、语言艺术到视听艺术

小说的创作是作家一个人的事情,作家根据自己的创作思维,结合经历、情感,再用独特的写作手法,就可以在若干时间内独立自主地完成一部作品;而电影创作则是一大群人的事情,得综合所有人包括剧作家、导演、演员、制片人等的技术和能力,借助一切所需要的外界环境和道具,才能在一定的耗资和耗时后制作出一部电影。简而言之,小说是间接抽象的,电影形象是直接具体的。小说是一种侧重于理解的分析艺术,而电影则是一种侧重于直接感觉的体验艺术。

影片开头以舒缓并略带悲伤的钢琴曲做背景音乐,纯蓝的天空色调做背景色,采用虚实焦结合的慢镜头推进。屏幕中出现一个头朝下,脚朝上,迎着风缓慢坠落的中年男人,看似不经意的左手特写镜头恰到好处地凸显坠落的人想抓住什么却徒劳无用的无助之感,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给观众呈现出一个清晰的坠落视角以及身临其境的观影体验。不难发现,戴德利导演对镜头的使用非常娴熟。影片15分钟处,奥斯卡心怀忐忑但还是决心走进父亲的房间,无意中发现一个精致的蓝色花瓶,出于好奇奥斯卡踮起脚尖去够花瓶,但不小心将其打碎。导演用慢镜头对准掉落的花瓶,由于拍摄节奏缓慢,花瓶的自由落体运动与人的坠落相契合,最后花瓶跌落,碎片四溅,背景音乐戛然而止……这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导演对镜头的执掌功底可见一斑。随后在影片的18分30秒处,画面聚焦锁铺墙上密密麻麻的钥匙。在福厄的小说中,这一画面以图片的形式插入文本当中,可见满墙密密麻麻的钥匙图不论是在小说还是在电影中都占据重要地位。奥斯卡发现藏在花瓶信封中的钥匙之后,找到锁匠希望能获得些许线索,而墙上挂满了不计其数的钥匙的特写镜头正反映了奥斯卡内心焦虑恐慌的心理状态,同样意味着这是一项浩大而艰巨的工程。

随着情节发展,我们可以发现导演不止一次强调下落的物体,并采用特写镜头将其不断放大,比如之前提到过的下落的花瓶,还有影片32分处出现的浴室水龙头不断滴落的水滴,这些都让奥斯卡想起电视报道中从世贸大楼坠落的人体。紧接着奥斯卡望向窗外,出现幻想,镜头开始淡化并采用模糊处理,光影效果柔和,画面中又一次出现一个张开双臂,头朝下,脚朝上的人体在不断地坠落……最后镜头聚焦,奥斯卡挣脱幻想回到现实。影片继续推进,在1小时21分时,奥斯卡将网上打印出来的人体坠落图递给爷爷看,并和爷爷分析图中坠落的人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这样看似客观冷静的分析背后,其实隐藏着奥斯卡对父亲死去的心存疑虑,坠落是奥斯卡对父亲丧生的想象。在影片最后,导演将小说末尾长达15页的坠落人回升图移植到奥斯卡的剪贴簿中去,视觉效果明显,细线一拉,剪贴簿上的小人开始逐渐回升,最后回到大楼里面。这一系列有关坠落的镜头看似关联不大,实则暗藏玄机,每一幅画面都与情节紧密贴合,推动影片叙事。

另外,电影镜头中的俯仰镜头可分为俯镜头和仰镜头。俯镜头除鸟瞰全景之外,还可以表现阴郁、压抑的感情,一般起贬义的作用。仰镜头为瞻仰景,在感情上起着褒义的作用。奥斯卡拜访哈祖尔·布莱克的路上,导演使用的是俯拍镜头,画面中还不止一次出现鸽子成群飞过天空的景象。俯拍视角下的奥斯卡仰着头,望着天空成群飞过的鸽子,这一拍摄构图与奥斯卡的寻锁意图形成强烈的反讽意味,奥斯卡自称是和平主义者,而他的父亲却死于一场恐怖袭击当中,这的确值得美国社会深刻反思。

二、电影与小说结尾对比

改编自小说的电影,一般会保留主要情节或者一些重要情节的一部分。因电影手法等的限制,其结尾处往往会和小说有着不同之处。把电影结尾作为研究内容之一,也恰好能体现小说和电影这两种媒介不同的地方。

在小说《特》的最后,奥斯卡和爷爷来到托马斯的墓地,为的是开棺探寻奥斯卡父亲真的死了这一真相,虽说这次探寻的结果毫无悬念,但是奥斯卡需要给自己一个仪式感,或者说一个“定论”——父亲就像曾经存在的“第六城区”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以此警醒自己不能一直沉溺于失去父亲的悲伤里,这样做无疑只会伤害到最亲的人。老托马斯来到儿子的空棺面前,将自己给儿子写的上千封信装进空棺,那些未寄出去的信会安躺在托马斯的灵魂里。老托马斯提醒奥斯卡:“埋掉什么东西,并不代表你真的埋葬了它。”言外之意就是,选择忘记重新开始绝不仅是将过去的东西简单埋葬,而是应该从内心接受它,忘记它。小说最后类似于“时光倒流”的叙事无疑体现了小孩纯真的希冀:“爸爸会倒着留言,直到留言机都空了,然后飞机会倒着飞离他身旁,一直回到波士顿……我们会平安无事。”随后附上的长达15页的坠落图也是作家暗藏的玄机,如果快速翻页会发现每幅图片像一帧帧画面不断推进,最后坠落的人慢慢上升回到大楼里。

电影的结局也意味深长,小说和电影不同的呈现形式很难说孰优孰劣,只能说是不同的升华和体验。在电影最后,奥斯卡又一次来到中央公园,导演呈现给观众的是一幅春和日丽、天朗气清的画面,由轻快的小提琴和钢琴曲混合的背景音乐恰如其分地表现人物内心活动,之前隐隐存在的警笛声、雷雨声、尖叫声等统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脆悦耳的鸟鸣、公园人来人往的细声细语……奥斯卡开始给之前遇到的每一位布莱克写信,和他们分享自己八个月来的寻锁经历和结果,并感恩于遇到的每一个人,是他们让他彻底认识到父亲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奥斯卡自己要开始新的正常的生活。导演利用蒙太奇手法制造不同时空布莱克们收到信时备感欣慰的画面,时空拼接推动情节发展。随后画面切到奥斯卡的妈妈正细细回味奥斯卡的剪贴簿,影片把原著里剪贴簿的名字“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换成小说名,还将小说末尾长达15页的坠落人回升图移植到奥斯卡的剪贴簿中去,视觉效果明显,细线一拉,剪贴簿上的小人开始逐渐回升,最后回到大楼里面。之后,奥斯卡一路狂奔来到之前和父亲常去的秋千旁,并在秋千底部发现父亲生前留下的字条。在父亲的鼓励下,奥斯卡调整自己坐上父亲生前坐过的秋千,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去荡秋千。他越荡越高,最后画面定格在秋千荡在空中的最高处,奥斯卡面带微笑,如释重负。小说和电影各有特色,前者强调孩童在灾难发生、丧失至亲之后希望“时光倒流”的单纯美好愿望,同时“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和不可逆转性也让读者鼻头一酸,引人深思;后者侧重的是离开父亲的奥斯卡要开始新的生活,沉浸在伤痛中的美国民众也应该走出来,人人都需要爱,世界同样也需要和平。

三、结语

通过对小说和改编电影《特》的讨论分析,笔者认为,戴德利执导的这部改编电影《特》虽与小说的内容和思想主题有一定出入,但是这是两种艺术表现形式转换时不可避免的。小说和电影共生交融不仅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了福厄笔下对儿童创伤的书写和关怀、美国社区人民和受难同胞之间的温情,以及对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考,更是为视觉文化时代下文学作品影视化提供了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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