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音乐元素在电影音乐创作中的多元化应用
——以赵季平20世纪90年代三部代表作品为例

⊙刘畅［宁波大学音乐学院， 浙江 宁波 315000］

⊙何方方［吉林艺术学院， 长春 130021］

一、20世纪90年代电影音乐创作概述

20世纪90年代的我国电影呈现出了多元化的格局，主旋律的影片开始占据主导地位，电影体制的持续更新，给我国电影事业带来繁荣的同时，也为我国电影音乐的发展创造了条件。尤其是为《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炮打双灯》等影片配乐的赵季平老师，他的音乐从近现代音乐创作理念出发，对我国民族音乐元素加以创新，使其创作风格别具一格的同时，也将民族音乐元素表现得淋漓尽致，给观众带来了强烈的心灵震撼。除此之外，还有为《人约黄昏》《半生缘》等电影配曲的作曲家叶小纲，他早期的音乐创作带有先锋派的色彩，其音乐风格在同时期的中国作曲家中较为传统，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风格慢慢向浪漫主义发展。他的旋律创作大多来源于戏曲音乐元素，借鉴京剧、秦腔的风格使其作品弥漫着东方文化色彩，其中《半生缘》的电影音乐获香港第十七届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提名。为《不见不散》《我的父亲母亲》等影片作曲的三宝，擅长运用合成器来创作，其中《我的父亲母亲》获得第二十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第二十三届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为《喋血黑谷》《卧虎藏龙》等电影配曲的作曲家谭盾，他的音乐风格以反常规的音乐理念与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相结合，突破传统创作手法，根据自己的需要自由发挥，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创作风格，其中《卧虎藏龙》获得第七十三届奥斯卡最佳电影音乐奖等奖项。

其次，随着改革开放，音乐元素多元化已经成为20世纪90年代电影发展的必然。电影体裁和范围不断扩大，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一些导演和编剧也开始重视当下的生活，把目光投向农村、城镇的生存状态，以另一种方式去表达人们对生活的感悟。社会的变革、时代的变迁，也给创作者们更多的发展和想象的空间，这也使得电影音乐的内容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例如1995年上映的姜文导演的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就将意大利独幕歌剧《乡村骑士》巧妙运用到电影中；陈凯歌导演的电影《和你在一起》则是将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等进行了巧妙的剪辑，使其与画面、情节达到了完美的组合。

20世纪90年代的电影音乐的风格在作曲家们手中得到了全新的发展，他们紧随着时代的节奏，创作手法不断推陈出新。他们借鉴西方自由无调性、多调性、复风格等近现代作曲技法，与本民族的音乐元素相结合，从而在技术上达到创新。

二、《霸王别姬》中京胡主题在新音响创作中的结构性主导作用

在影片《霸王别姬》中，作曲家赵季平老师立足于本民族的文化特色，将我国传统戏曲及民族乐器低音竹笛、京胡等与西方弦乐队巧妙融合，形成一种复合式的新音响风格。其中京胡主题在影片中多次出现，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与弦乐队有所交融，形成一种特定的新音响，继而推动了整部影片的发展。

纵观整部影片的配乐，笔者发现作曲家赵季平老师将每一种乐器赋予特殊的含义。比如箫的主题是围绕程蝶衣与段小楼之间感情变化的发展，弦乐主题表达出社会变迁的过程，而京胡主题则是围绕主人公程蝶衣的命运展开的。例如在影片09分04秒至09分56秒处，小豆子（程蝶衣）的娘将他的手指切断后，用那双血淋淋的手按下了契约，此时，在一段低沉紧张的弦乐持续中，高亢的京胡主题出现，产生一种新音响的同时，也预示了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第32分44秒至36分23秒处，张公公等人来戏院定戏，途中看到正在练功的小豆子，就让他来了一段《思凡》，众人很是担心小豆子会念错，果然小豆子到关键的时候还是念错了，经理很是失望掉头就要走。这时大师兄小石头一把夺过师傅手里的烟杆在小豆子嘴中搓动，京胡主题急促响起，同时低音竹笛的主题也加入，表达出大师兄对小豆子恨铁不成钢之情。之后嘴里流着血的小豆子完整地念出戏词，终于得到了这次演出的机会。在京胡与打击乐的伴奏下，兄弟二人演唱的《霸王别姬》深得张公公的欢心，也正是这次演出使得小豆子的命运出现了一个重大转折，从此开始人戏不分。在影片159分06秒至161分50秒处，“文革”结束后，二人重回戏台走台《霸王别姬》，程蝶衣拔剑自刎，高亢急促的京胡主题再次响起，自刎后剑落地的那一刻京胡主题也戛然而止。京胡主题的停止代表了程蝶衣生命的结束，作曲家用一把民族乐器将主人公一生的命运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京胡主题与弦乐队之间的交相呼应，与打击乐器及箫的叠置产生出的多调性的新音响效果贯穿整部作品，烘托出主人公程蝶衣一生内心变化的全过程。

三、《大红灯笼高高挂》中京剧《御碑亭》经典唱段在技术实践中的融合化动力作用

作曲家赵季平老师在影片创作中使用了多段戏曲音乐元素，通过对戏曲音乐元素的提炼升华来充分表现人物命运的变化，给观众留下难忘的音乐形象。其中在影片116分21秒处引用了京剧《御碑亭》中选段，并通过留声机中三太太演唱的方式呈现出来，此段唱腔先以清唱的形式表现出来，后加入传统京剧打击乐器群，其创作纯粹使用我们传统的戏曲元素。其唱词“风雨难测人难量，暗室何必日月光”在领唱后反复出现，这一点与随后循环出现的女生合唱主题遥相呼应。京剧《御碑亭》主题表达的是三太太自己对命运的悲诉，是对老爷、二太太的怒诉，更是对四太太内心的呼喊；而不断循环的女生合唱主题表达的是对女主人公颂莲悲苦命运的不满，以及宅中女人悲剧人生的呻吟，在情感处理上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处。作曲家运用此段唱腔为新音响的出现做了巧妙的铺垫，此段音乐运用西方近现代作曲技法的同时，不忘立足于本民族文化，通过这样的处理方式将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传播到世界，这也是影片获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四、《炮打双灯》中近现代作曲技法与传统民族音乐元素的交相辉映

《炮打双灯》整部影片运用西方近现代作曲技法，以我国民族乐器大曲笛与西方交响乐队相互融合，形成一种特殊的新音响效果，从而将中国式的爱情故事主题表现得栩栩如生。此电影的音乐可以分为两个音乐主题，即纯背景音乐和爱情主题，其中爱情主题在整部电影中具有贯穿力，是由两个段落组合而成。

第一个段落第一次出现是在影片第23分22秒至24分20秒处，东家春枝与老管家谈事，无意中看到在门外画门神的牛宝，此时爱情主题由大曲笛独奏的音色悠然响起，委婉悠扬的音色与画面的结合，使人感到一股爱情的力量正悄悄地向春枝走来。第二段爱情主题的出现是在影片第62分10秒至64分14秒处，当牛宝学会甩炮来到蔡府时，随着东家春枝的出现，第二段爱情主题在一段大曲笛之后，以激昂的交响乐队的形式演奏开来。整个第二段爱情主题中声部是由多个平行和弦进行完成的，如爱情主题中第四小节和声层与低音的进行方式形成了bE—G—C—G 到bD—F—bB—F的平行六和弦运动，以及第六小节出现省略五音的bA—G—C—G与G—#F—B—#F的非完整平行大七和弦的技术手法。

上述平行和弦的运用是近现代作曲技术的具体表现所在，特别是在德彪西的作品如管弦乐前奏曲《牧神午后》中有着具体的技术运用。在《炮打双灯》这一位置，作曲家主要是想通过这种手法表现出平行和弦的走向所构成的多调式寓意，表达出主人公对美好爱情的深深期许。整个爱情主题贯穿全曲，作曲家以五声调式为骨架，运用近现代作曲技法将我国民族器乐大曲笛与交响乐队相融合，结合音画关系将中国式的爱情故事表现得惟妙惟肖。

五、结语

本文立足于赵季平老师20世纪90年代在三部代表性影片《霸王别姬》《大红灯笼高高挂》和《炮打双灯》中的作曲，通过音乐主题分析发现其三部影片中音乐主题大量采用我国民族音乐元素。东方戏曲、民族乐器与东西方调式的融合，所形成的新的音响效果，使得影片赢得国人及世界人民的喜爱，同时也体现出我国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赵季平老师在电影音乐方面的成就和贡献，已然成为中华文化国际传播中富有特色且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