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奇人》,读来有快感

2019-02-17 15:31施立夫
博览群书 2019年1期
关键词:陆文夫冯先生奇人

施立夫

冯骥才先生的《俗世奇人》刚刚斩获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这倒并不是我有什么异能,这个判断既是来自于以往的阅读经验,更直观的是来自于阅读《俗世奇人》时获得的快感。

如果一定要用文学奖项给一部优秀的汉语文学作品正名的话,作为国内最顶尖文学奖项的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无疑是最为理想的选择。茅奖是颁给长篇小说的,对于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而言,最合适不过的只能是鲁奖了。尽管以是否获得文学奖这样一个标准来衡量文学作品的优劣或是确定作品的文学史地位并不总是科学的。但是能够获得文学奖,起码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作品的文学价值,这是不必怀疑的。

冯骥才是我一直以来十分喜欢的作家之一。最早知道他,是因为小学时看过的电影《神鞭》以及语文教材中的课文《珍珠鸟》,对其作品更进一步的认知和了解是始于后来读大学中文系时读到的《高个子女人和她的矮丈夫》和他另外的一些作品。随着对其作品阅读的深入,让本就身材高大、篮球运动员出身的冯先生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后来,便开始不可逆地崇拜了,因为除了作为文学创作者的冯骥才以外,还有一个作为文化遗产保护者的冯骥才。多年来,他不知疲倦地为文化遗产保护工作鼓与呼、奔与走,他说:“这些年我主要做两件事,一个是民间文化遗产抢救,一个是传统村落保护。”这多么让人肃然起敬啊,这才是一个能够自觉扛起历史责任和传承使命,又不忘初心,具有担当精神的文化学者。

说起冯骥才,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我们不妨就此打住,还回到他的《俗世奇人》。足本《俗世奇人》,是冯骥才在旧版《俗世奇人》的基础上,增加18篇新作而集成的最新版本。各篇文字极精短,半文半白,带有“三言二拍”笔意,又具津门味道,作品的风格接近古典传奇色彩,取话本文学旨趣。书中所讲之事,多以清末民初天津卫市井生活为背景,素材均收集于长期流传津门的民间传说,人物之奇特闻所未闻,故事之精妙叹为观止。每篇专讲一个传奇人物生平趣事,各自独立,内容虽互不相关,但“读起来正好是天津本土的‘集体性格”。

天津卫是天津的古称,当年既是水陆交通要道,也是世人瞩目的开放城市。所以,在天津生活的人,“不强活不成,一强就生出各样空前绝后的人物”。他们有的现身于上流社会,有的混迹在市井民间,都是“俗世”中人;然而他们又不是普通人,他们所做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是“俗世”中的“奇人”。他们中间既有凭着一把钓竿把鱼钓绝的大回,也有只认牙不认人的牙医华大夫;既有专会溜须拍马的“死鸟”贺道台,也有抠团鞋泥就能捏出人像的“泥人张”……这些“俗世奇人”,在作家冯骥才独到的眼里、幽默的笔下,个个有声有色有脾气有模样,生动有趣,活灵活现,读完小说掩卷之后,会看到活脱脱一群立在书上的天津卫奇人异士。

《俗世奇人》的故事背景都设定在清末民初,语言风格自成一派,冯先生觉得这是最能反映天津味儿的时期:

法国有一个文化历史学派,叫年鉴学派,它有一个观点是说某一个地域在某一个时期,它的地域性表现得特别充分。你比如北京,这个城市在清末表现得最充分,所以你看老舍的《茶馆》,表现八旗子弟的那些东西表现得最充分,上海最有色彩的时期是30年代,上海女人穿旗袍,那时候上海的味道是最足的。天津这座城市,反映最充分的是在清末民初的时候。

冯骥才提到,写下这些奇人奇事还有一个原因,“以前有朋友跟我聊天,说现在提到天津话成了一种低俗的语言了,他想让我想想办法给天津话挣脸。”在小说里,冯先生用了不少天津的方言,写了不少绝活儿,他觉得写下这么一群有意思、有绝活儿的人,也算给天津话挣脸了,而且有不少故事还收录到中小学教材里去了。

读《俗世奇人》会让人想到“三言二拍”,它带有中国古典传奇的韵味,在创作上也看重一个“奇”字。无论是拔牙的、抹墙的、偷盗的、钓鱼的、卖古玩的、做小吃的,还是为人算命的、替人打官司的等等各个行业、各个阶层都能在这方土地上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存空间。在他的作品中,就是要试图挖掘出清末民初天津卫这个地方的各色市井“奇人”,然后将其所发生的故事一一讲述给读者。这些各具特色的市井奇人,作者通过发掘他们身上的“奇”来展示天津卫特色的市井社会。冯骥才说:

这在中国过去不叫故事,叫传奇,所谓无奇而不传,如果你的不奇,你传什么?有什么可传的?说白了得让人想不到,但是你写的要很单纯,而且单纯的东西才能口口相传,因为最早是口头文学,后来才变成了文字的文学。

这些小说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结尾尤让人称奇,冯骥才说:“我觉得写这样的小说结尾特别重要,人物的个性也很重要,与其说好的人物不如说是好的个性,但是得有一个好的结尾。这个结尾可能是在某一个细节里,可能是在某一个情节里,也可能在某一个动作里。”他透露,如果一部小说不想好结尾,他是不会动笔的。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冯骥才到苏州,作家陆文夫在得月楼请他吃饭。陆文夫讲,苏州园林里有个地方叫听松看月堂,里边有幅字,写着“读画”。陆文夫问他为什么叫读画不叫看画或者观画?冯骥才答:中国的画和西方的画不一样,中国文学成熟在前,绘画成熟在后,所以绘画讲究文学性,画里的诗意不是看出来的,是读出来的,这是中国人看画一种特殊的视角。陆文夫表示赞赏:大冯,你才算懂画!吃饭的时候最后上了一道汤,很好喝,把整桌菜的味道都提起来了。陆文夫又问:你说这汤像什么?冯骥才答:像小说的尾巴,小说不管前边写得多好,最后結尾不好,这个小说就全完了,如果结尾好的话,就把这一篇都提起来了。陆文夫笑道:大冯,你才算懂小说!

所以多年后的今天,冯骥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说我的小说好看,告诉你秘诀,就是先想好结尾,倒过来写,有点像写电影一样,就是结尾要有意思。

另外,在这些作品中,我们基本看不到很宏大的叙事结构,作者擅长以小故事、微情节取胜。每个小的故事都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奇人、奇事”,加在一起,即是一种细节化的宏大精神主题。这个主题其实“就是把天津人的性格写出来”。

阅读完《俗世奇人》,我还沉浸在小说所营造的氛围之中,大概这就是文学理论中所说的阅读经验中的“延宕”吧。其实,冯先生本人何尝不是一个“奇人”呢?篮球运动员、当代著名作家、文学家、艺术家、民间艺术工作者、民间文艺家、画家、教授、博士生导师、会长、院长、主席……一身多任。这是本文题目《读“冯”奇人》的一层涵义,另一层涵义是取“冯”与“逢”的谐音,其意在说明阅读《俗世奇人》,便会逢着众多津门奇人。

(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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