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精神下个人神话的建构
——《哪吒之魔童降世》叙事分析

□白林

一、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叙事结构

俄国学者普洛普是苏联民间创作问题研究的杰出代表，在民间创作领域开辟了较为独特的研究方法，其研究也成为结构主义叙事学的源头。普洛普对民间创作的研究与结构主义的产生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就其本身而言，它只是一个具体的领城——俄罗斯民间故事的一次具体的研究。但普罗普的成功研究事实上却开启并参与了俄国形式主义的产生及发展，成为结构主义叙事学理论的起点之一。普洛普对俄国100个民间故事进行深入研究，发现不管故事如何千变万化，故事中的人物关系、人物的行为目的和基本功能都遵循着某一固定的形态。基于此，他得出了31种功能总数和七大角色“行动范畴”。

普洛普的叙事理论不仅适用于文学作品的分析和研究，对许多影视作品的情节设置模式也具有极强的概括力。尤其是许多类型电影的叙事模式都与其相符。

2019年暑期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根据中国传统神话故事改编，主要讲述了天尊将混元珠提炼成灵珠和魔丸，太乙真人受命将灵珠附体于陈塘关李靖的儿子哪吒身上。由于申公豹的阴谋，哪吒被魔丸附体。魔丸只有3年的存活时间，届时将会遭受天劫。哪吒从此时常闯祸，但父母对其纯真的爱逐渐感化了哪吒，使得哪吒选择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与申公豹进行决斗。申公豹的弟子敖丙原本背负着龙族的期望，但因哪吒的感化，做出了正确选择，与哪吒和太乙真人一起对抗天劫。这样的故事情节恰好符合普洛普的叙事理论，下面以普洛普的六个叙事单元来进行解读。

准备阶段，太乙真人将哪吒带入山河社稷图中，打算收哪吒为徒并传授法力。此时山河社稷图中只有太乙真人和哪吒，哪吒的父母未在其中（缺少家庭成员）。太乙真人将哪吒束缚在图中进行修炼（下了一条禁令），但哪吒却戏弄了太乙真人并跳出山河社稷图（禁令遭违背）。此时的哪吒又逃出了李府。

纠纷阶段，哪吒在陈塘关发现了妖怪海夜叉，此时海夜叉活捉了一条狗，准备将其吞掉（坏人伤害家庭成员）。此时哪吒准备开始对付妖怪。

转移阶段，哪吒为了对抗妖怪使出了“控火术”，在整个陈塘关追赶妖怪。与此同时，哪吒的“暴行”毁坏了村庄。在追赶的过程中，海夜叉卷走一个小女孩，之后哪吒将海夜叉追赶至海边（到达任务所在地）。

对抗阶段，哪吒与海夜叉正面交战。与此同时，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敖丙出现，并与其一同对抗海夜叉，海夜叉在哪吒的对抗下屈服（坏人被击败）。海夜叉逃跑之后，陈塘关的村民来到了海边，对哪吒行为进行猛烈抨击并试图动手。村民不知妖怪海夜叉真的到过陈塘关，所以对哪吒的行为极为愤怒。

随着影片故事情节的发展，哪吒对海夜叉进行反抗之后，其父母以及太乙真人出现，标志着这一片段接近尾声。这一段落的尾声并不代表着影片的结束，而意味着新段落的开始。在普洛普叙事理论中，故事可能会经历多个片段，若从影视作品的角度来看，作品经历了多个回合则会增强其叙事效果。影片中哪吒受到人们的“攻击”之后意味着新的故事片段即将开始。

准备阶段，在哪吒生辰的前夕，申公豹告知他真实的身世，同时教会他咒语。哪吒在生辰现场念咒语，随之变身准备祸害陈塘关（坏人欺骗受害人）。

纠纷阶段，父亲李靖发现了敖丙的真实身份，太乙真人意识到了申公豹的恶行。因此，在申公豹的教唆下敖丙准备活埋陈塘关，实现他们最终的目的。与此同时，哪吒在“乾坤圈”的引导下发现父母的良苦用心，决定返回陈塘关对抗申公豹和敖丙（计划对付坏人）。

转移阶段，哪吒脚踩乾坤圈回到陈塘关（到达任务所在地）。

对抗阶段，敖丙正在活埋整个村庄，太乙真人和申公豹进行决斗。此时，哪吒进入战斗当中，与敖丙进行决斗。在与敖丙的对抗中哪吒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坏人被击败）。此时哪吒并没有杀掉敖丙。当天劫来临时，敖丙决定协助哪吒一起对抗天劫。太乙真人也紧随其后一同协助，最终他们得以生还。

归来阶段，哪吒和敖丙劫后重生，回到陈塘关（英雄归来）。

接受阶段，哪吒躲过天劫，陈塘关的老百姓对归来的哪吒下跪。

二、从“顺应”到“战胜”：人物角色行动及叙事变奏

在普洛普的研究中，他对故事中的人物做了划分，形成了七大“行动范畴”。他认为故事无论如何变化，其中的人物都不会脱离七大“行动范畴”，即坏人、施惠者、帮手、公主（要找的人或物）、派遣者、英雄或受害者。结合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我们发现其中的人物关系也存在于普洛普叙事理论中的七大“行动范畴”，但也并非所有角色都会出现。

太乙真人在影片中承担着“施惠者”的角色。影片伊始，太乙真人就作为一个正面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他听从天尊的安排，将灵珠附体于哪吒，不料被申公豹“算计”，导致哪吒被魔丸附体。太乙真人收哪吒为徒弟，并传授他法力（控火术），给予他法宝（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协助哪吒打败申公豹，躲过天劫，拯救了陈塘关。

哪吒的父母（李靖夫妇）也全程参与了影片的叙事。李靖夫妇作为“帮手”帮助哪吒摆脱魔丸的身份。他们是陈塘关的守护神，也是影片中正义的形象。在李靖夫妇的帮助下，陈塘关得以太平。

影片中承担着坏人这一角色的是天尊的第二个徒弟申公豹。申公豹因未得到天尊的厚爱，与东海龙王勾结，盗取灵珠并将其附体于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目的是让敖丙杀掉李靖夫妇并向天尊圆谎。申公豹最后在陈塘关被哪吒打败。除了申公豹，敖丙也承担了坏人的角色，但其最终被感化。

值得注意的是，角色行动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某些类型电影中，人物角色的转变会引起叙事变奏。当影片产生变奏时，会改变原有的叙事模式，进一步丰富影片内容，使影片内涵提升。这样一来，电影叙事便更加有新意，人物也更具吸引力。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随着哪吒和敖丙的角色发生转变，影片随即产生变奏，一方面使得影片叙事有所提升，另一方面也对应了当代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个人命运的抗争以及寻求精神的需求。

哪吒被魔丸附体意味着其性格的顽固，他在人们面前所表现的是一种叛逆的形象。随着申公豹的恶行被发现，哪吒也感受到了父母对他的关爱，这时他开始发起反抗。在这一系列的角色转化中，他的人物造型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期的哪吒个头矮小，留着“齐刘海”，有着浓烈的“烟熏妆”，待哪吒最后进行反抗时完成了“变身”，在此前的基础上变得更加高大威猛。与此同时，敖丙的角色功能实现了极大的转变。首先，作为东海龙王三太子、申公豹的徒弟，在家族及师父的教唆下，内心善良的敖丙却背负了龙族的寄托前往陈塘关杀害李靖夫妇、活埋陈塘关。此时的敖丙是坏人的角色。在影片最后，即影片的高潮部分，敖丙被哪吒的行为和话语同化，一同协助哪吒躲过天劫。此时他又成了“帮手”这一角色。相对于其他人物，哪吒与敖丙的角色变化使得人物角色更加饱满。

哪吒从顺应自己的命运到战胜自己的命运这一过程实现了影片叙事的变奏。哪吒本是顽固叛逆的性格，他跟着师父学会控火术，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在陈塘关“祸害”老百姓。受到魔化的哪吒在乾坤圈的制服下恢复了意识，知道了自己父亲为了救自己早已取走了换命符。此时的哪吒开始自我蜕变，在敖丙准备活埋陈塘关时与其一战到底并最终战胜敖丙。这是影片的第一个叙事高潮。此外，敖丙的角色转变也使影片叙事发生变奏。当故事进行到第一高潮点时，哪吒虽战胜了敖丙，但却没杀掉他。天劫来临时，敖丙自发与之合体一同对抗天劫，此时影片又一次进入高潮，他们的结合使得剧情再次反转，影片至此已经将其本身的内核完全呈现。

三、时代精神：“个人神话”的建构

相较于之前的《封神演义》和《哪吒闹海》等作品，《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其叙事背景的基础上，借助了原有的基本人物关系进行了大量的改编和重构。同时，剧中的一些人物也被着重关照。原著中，父亲李靖与哪吒的关系是对立矛盾的，李靖担心哪吒给自己带来灾祸便三番五次地决定杀子。而母亲的角色在传统的故事中也有所缺席。哪吒的母亲殷氏在以往的作品中很少出现，不会过多地参与影片叙事。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人物关系发生转变并且被无限放大。以往的“杀子”与“弑父”变成了如今的“爱子”与“护父”。李靖夫妇对叛逆的哪吒更是百般呵护，村民一再要求惩办这个顽童，但是李靖夫妇却将哪吒留在人世并逐渐感化他。哪吒的形象也是如此。虽然在上古时代的《封神榜》中哪吒本身就作为一种叛逆的形象存在，但是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其叛逆的形象却被无限放大，这种叛逆的性格设置对片中哪吒自身心路历程的转变有着极大的作用。

电影融入了现实主义的色彩，使人物角色做出前所未有的改变，影片注重在这个年代讲述神话，而不是讲述神话的那个年代。换言之，电影并未讲述“哪吒”这一神话故事。相比于之前的作品，《哪吒之魔童降世》更想融入的是和谐与美好的愿景。天劫即将毁灭哪吒，敖丙与哪吒携手对抗，太乙真人出手相助，哪吒终于逃脱“魔丸”注定被毁灭的命运，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哪吒的角色演绎正是个人神话的建构。电影走进当代个体的内心世界，在这样的时代塑造“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形象也印证了当下社会主流的文化心态，以此让当下的人们建构起自身的“个人神话”。

四、结语

结构主义叙事学完成了电影本身在整个工业美学体系中应完成的功能。运用普洛普叙事理论来分析《哪吒之魔童降世》我们可以发现，哪吒与敖丙的角色有着多重变化，其角色的转变使得影片叙事发生变奏。此外，这部电影作为一次“商业奇迹”也完成了与现实的多重对话。无论是哪吒的自身蜕变还是敖丙的最终相助，抑或是父母的“回归”，这一系列的反转都在反映当下人们的精神诉求，体现的是当下的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