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衣领的战斗岁月:辽沈、平津 战役亲历者的回忆

2021-01-04 23:42陈显明周波松
党史文苑 2021年8期
关键词:重机枪砬子机枪

陈显明 周波松

在鹰潭的白鹭公园,人们常能看到一对精神矍铄的老人携手漫步。碧波蕩漾的白鹭湖和花柳蹁跹的美景,为这对牵着手散步的老人平添了一份祥和与温馨。谁都想不到这对已共同走过74年的老人,历经了怎样的人生传奇。

男主人叫陈显明,1928年6月出生于内蒙古宁城。1947年参军入伍。因其身材魁梧,一入伍就被分在十九分区警备团三营机枪连。他于1948年参加了辽沈战役砬子山阻击战,此时已升任班长的陈显明带领全班冲锋在前,激战四天四夜,为打下锦州,最终取得辽沈战役的胜利作出了贡献。不久,他跟随部队参加了平津战役,打通州,围北平。平津战役结束后,随部队南下剿匪……直到1955年被授予中尉军衔的陈显明同志,与随军的妻子相依相伴,育有二女。在陈显明的影响下,两个女儿都进了军营,成为新中国的卫士。

1982年8月已是正团职的陈显明因病痛在福州军区司令部邵武混合仓库主任任上离休,于1986年8月被移交至鹰潭市军队离休退休干部休养所。2007年12月,陈显明一家被江西省民政厅授予全省军休系统“和谐军休家庭”。下文根据陈显明同志亲历战事的口述整理而成。

洞穿衣领的砬子山战斗

我的家在内蒙古宁城县第五区三支箭村。我目睹日本鬼子为了阻止八路军与老百姓的联系,采取了“移民并村”的策略。打跑了日本鬼子后,共产党在家乡进行土改运动,我们的日子有了盼头。1947年12月,我当时20岁,刚刚成家,东北野战军就到我村征兵。本着卫家保田的质朴思想,在得到新婚妻子的支持后,新婚仅三天的我就与同村的20多人一起参军入伍。因为我长得比较壮实,所以被分配到机枪连当战士。

我们团有9个步兵连,3个机枪连,每个机枪连有6挺机枪与3门六零炮,分属3个排。其中两个排为机枪排,各3挺机枪,另一个排为炮排,拥有3门六零炮。我所在的班共有12名战士,拥有两挺重机枪,一挺为九二式,一挺为三八式。每挺机枪由4人专职负责,我负责的是九二式重机枪。平时行军,枪身与枪架拆开运,枪身重27.6公斤,枪架重27.7公斤,4个人轮流扛,其他人负责扛子弹。

1948年9月12日,我们团直插锦西与兴城交界,准备攻占砬子山。砬子山,因山上遍布石砬子而得名,易守难攻,绵延三四公里。我们重机枪连负责压制敌火力,掩护步兵连攻山。敌机枪火舌喷射,步兵连付出了巨大牺牲。随着步兵连的推进,我们也抬着重机枪跟进。最终只剩下山顶最后一个碉堡,也许是失去了外围的支援,敌人发了疯似的不停地从碉堡中向外扫射,火力异常凶猛。为了拔掉这最后一颗“钉子”,我招呼全班,把重机枪再向前推进,抵近反击。就在我连续用火力封锁碉堡射击孔时,突然感觉一股凉风穿过脖颈,心里一颤,但手上的射击一刻也没有停下。我们的步兵爆破人员迅速接近敌碉堡,成功拔掉了最后一颗“钉子”,占领了砬子山。我抬手抹下脖颈,未见血迹,但同班战士叫道:“班长,你的衣领被子弹打穿了。”我摸了摸这洞穿的衣领,既庆幸又心疼。庆幸的是衣领替我挂彩,心疼的是好端端的衣服就这样被穿了一个洞。

占领了砬子山之后,锦州城的西门就暴露在我们的枪口下。敌人困兽犹斗,接下来的战斗更加残酷。最要命的是后勤供给不上,我们在山上激战四天四夜,饥饿、口渴……夜里的战斗间隙,有的战士趴在石头缝里,喝那脏的积水,连长还高声喊着“给我留点”,战士们有秩序地喝着这点救命的积水。

我们在山连着山、沟连着沟的砬子山硬是阻断了敌军之间的联系。1948年9月12日,以砬子山阻击战为标志,辽沈战役的序幕徐徐拉开!我们坚守四天四夜,打死打伤敌人4000余人,我们师伤亡2000余人,我们团七连160余名战士,撤下时仅剩37人。战斗结束后,我发现了倒在战场上的同村战友小曹。我用毛巾擦拭他的脸庞,与其他战友一起把他就地掩埋了,打算解放后再把他带回村。可惜,我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过砬子山,那份心愿也自然落了空。其实与我同时参军的20多位小伙子,大部分都倒在了新中国建立前的战斗中。

我的妻子拿着我那被洞穿了的军装,几度唏嘘。我则调侃道:“再偏差一点,我就没命了。阎王爷不要我,是为了让我回来与你相会。”

贴墙钻巷的北平战斗

其实,那时我就是一个当兵的,对上头的战略布局不是很清楚。党指挥到哪,我们就冲锋到哪。辽沈战役胜利后,东北野战军奉命入关,发起平津战役。

我们第一六一师第四八一团担任进攻北平的尖刀任务。通州城是北平东大门,当时驻扎着敌方兵力约两万人。为打破北平国民党守军的幻想,野战军司令部下达了进攻通州的命令。我带着重机枪班瞄准敌人的重点目标,为步兵攻城开路。当国民党军队的飞机被我们的高射炮打下两架后,敌军变得毫无斗志。我们打了一天一夜,成功解放了通州。战士们都非常高兴,同时我们也接到命令,稍做休整,提前过年,准备大年当天打响北平解放的枪声。

我们团驻扎在北平石景山东郊一带,我们尖刀团的任务是攻打东直门。我们就住在老百姓家里,当地百姓待我们如亲人。我们在包围北平的几十天里,不断地接到命令,要求我们熟悉北平的地形,了解需要保护的建筑。还要求我们发起进攻时,不得使用重武器,要沿着进攻路线上的小巷子前进,沿着墙根走,既要保护好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好城内的历史文物。我们不断地进行“贴墙钻巷”实战演练。当遇到要改变路线、取得出其不意的战斗效果时,可以采用小型炸药包炸开墙,再穿墙而过,实施战斗,扩大战斗效果。

正当我们准备发起解放北平的战斗之时,传来国民党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率部起义、北平和平解放的消息。原来是党中央和毛主席审时度势,一方面以东北野战军与华北军区部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一方面加强攻心战略。傅作义集团面临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部队联合打击的严峻局面,从而接受共产党的主张,率部起义,保住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同时,也让我们明白了“贴墙钻巷”的战斗部署是党中央、毛主席何等英明的战略布局,为中华民族保留了珍贵的历史遗迹。

部队换防后,命令一个接着一个,命令我们入城以后,什么东西都不能拿,要保护好北平的一切。有战友问我,打完了仗准备干些什么?我笑着说:“打完北平,如果不死,就回家种地去。”可后来,我们却接到了“南下”的命令。

摧枯拉朽的南下剿匪

我们的部队大多是北方人,尽管有恋家情结,但大家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南下剿匪的征途。

1949年4月,我随部队从北平出发,一路南下。走了近四个月,我们才到达江西南昌。我们在军旗升起的地方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建军节。也许是因为在重机枪连,也许是作战时还算英勇,在南下的路上我不断地被提拔:从班长提副排长、排长、副连长、连长。我随部队转战赣北鄱阳湖、赣南崇义等地。与同国民党正规部队作战相比,南下剿匪相对轻松。当年行军打仗,冒雨行进路上都能睡着的情形再也没有了。我们白天行军,晚上宿营。所谓的“土匪”大多是国民党反动派残余军事力量,他们无处可去,只能与当地一些反动势力合而为“匪”,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与军事压力之下,“土匪”分崩离析。

不过,对于北方人来讲,自然环境的不适,反倒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1953年,我在行军路上得了疟疾,俗称“打摆子”,还是当地群众的草药解除了我的痛苦。在南下途中,我们沿途所到之处,欢送的群众像热浪似的簇拥着前进的队伍,献旗、献花、送茶、送蛋……让我们在热情和笑脸、欢呼与歌声中通过。这是我从军以来感受到的莫大幸福。人民军队人民爱,人民军队爱人民。

历史已成为过去,几多风雨,几多坎坷。我是一名经历诸多战斗的幸存者。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新时代强国强军的中国梦都深深地印在我的生命深处。

责任编辑 / 程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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