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塔下的西海子

2021-02-04 07:47张德虎
北京纪事 2021年1期
关键词:通州海子灯塔

张德虎

清朝王维珍有诗《古塔凌云》:“云光水色潞河秋,满径槐花感旧游。无恙蒲帆新雨后,一支塔影认通州。”说的是京杭运河北段,即北运河上的通州燃灯塔。

人们说,通州是北运河漕运上的重镇。而燃灯塔则是通州的标志。

燃灯塔在哪里?当年,它在西海子公园里。不过,现在的它在西海子边上的吉祥路上。

西海子公园是通州鼎鼎有名的公园,这座公园始建于1936年。西海子靠通州旧城西城墙,其形成与修筑燃灯塔有关,当时为增加塔基高度从旁取土,形成大坑,久之存水形成湖泊。西海子南北长约200多米,东西为100多米。1936年秋,伪冀东政府辟为“西海子风景区”。新中国成立后,建成西海子公园。西海子公园占地面积14公顷,其中水面近5公顷,曾经建过京郊第一座水上世界。

通州人的集体记忆

前几年,西海子闭园改造,那些天,通州的老老少少真是没少惦记着。我就是其中一个。西海子,这座不大的公园,是通州人刻骨铭心的集体记忆,更是我儿时的一片乐土。

北京城里的湖泊多以海为名,北海、中海、南海、什刹海。海子, 是草原大漠民族对湖泊的浪漫称呼。这是圆月弯刀、劲弓骏马的塞北风情留下的语言遗迹。历经时空流转,海子,简略成海,减一字,平添出一派大气。通州城里的西海子,挽住了時光的步履,把历史原汁原味地留在了口耳中,乡土气里透着一股亲切感。是的,西海子是亲切的,亲切得如同家人。

鸟喧华枝的清晨, 人们早早地来了。围绕着一池绿水,众生百态,比鸟雀更热闹。逛完隔壁早市的人们,提袋挎篮,数说议论着。谁家的鱼肉新鲜,哪个摊子给的斤两足,似乎都逃不过金睛火眼。说笑声大的,那是觉得占了便宜;闷声不响的,怕是吃了亏。说着说着转身就走的,准是一时大意上当受骗,买了以次充好的东西,返场演一出“ 二进宫” 去了。临走嘴里还说着,我得找他去。湖边长椅上眉飞色舞的,是刚刚绕湖走了几圈的老姐妹、老邻居。头上还沁着汗,歇胳膊、歇腿、不歇嘴,儿子、女儿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有本事,媳妇、女婿一个比一个大方、孝顺。此刻都是有福气的人,各自那本难念的经, 回家再念吧。遛早儿的老爷子们,手里或摇晃着鸟笼子,或拎着收音机,迈着方步,不疾不徐,慢慢悠悠。那边一句“您猜怎么着”,准是说古道今开了场,陈年旧事、轶闻传说、街谈巷议、大政方针、国际风云……有附和的、有抬杠的,一时和颜悦色、一时面红耳赤,真有指点江山的气势。东边树林,太极拳、八卦拳、宝剑钢叉拉开架势,虎虎生风。湖上长廊里,锣鼓声声,胡琴拉响。老生、花旦唱腔一起,北边紫藤花架下,揉铁球的老汉,叫了一声好。

春温秋凉自不必说, 即便在夏日午后,再炙热的阳光,也被假山下高耸浓密的槐树,筛成方砖上星星点点的光斑。一片浓荫下,石桌石凳上,长条青石上,环绕花坛的水泥墙台上,处处坐着人。讲究的,则自带桌椅板凳,茶杯暖壶。沏一杯茉莉花茶, 慢慢消磨着时光。这边一声, “ 和了” ! 那边一句“ 将” ! 搓麻将、下象棋、推牌九、打扑克。局中人专心致志,旁观者吵吵嚷嚷,支招的、裹乱的、赞扬的、挤对的,观棋不语的金科玉律,在这里是废纸一张。或输或赢,呵呵一笑而了之。十足的人世间,十足的烟火气。

晚风吹过, 跃起一湖金色鳞波。小小的湖心岛颜色渐沉,慢慢融入暮色中。花间树下,鹅卵石铺就的曲径上,情人低笑私语。欢呼雀跃,如一阵风奔跑而过的,必是住在周围胡同里,舍不得回家的孩子。

燃灯塔

西海子四季里的童年

在没有网络和智能手机的年代,相册存储了生活的片片掠影。黄衣红裤的姐弟俩,笑容灿烂,身后是一树灼灼桃花;夕阳里,小船上, 母亲搂着一身背心短裤的孩子,来不及理一理额前的头发;奶奶抱着孙子坐在花坛前,身后菊花簇簇;燃灯塔下,作为背景的燃灯塔喧宾夺主,一家人小到只能看清帽子围巾。一张张照片,是一个个足迹,是一点点光阴。那时候,我家住公园外面的大石板胡同,西海子几乎就是我整个童年。

春寻花、夏看荷、秋拾叶、冬戏雪。西海子里的四季都是极有趣的,尤其是夏天和冬日。暑假里,约二三伙伴, 带着四方白网的虾笼,湖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虾笼里放着一把鱼食,缓缓沉入水中,瞪大眼睛盯着沉静的绿水。咬着牙,忍着、挨着、等待着。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再一寸一寸慢慢收起手中的绳子,虾笼出水的刹那,心跳如鼓,要是里面翻腾着几尾黑脊背小鱼,蹦跳着几只透明河虾,便舒了一口气,心里美滋滋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领略不了秋天的美,夏天一过就盼着冬日。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月份牌撕到了冬至这张,就抑制不住地兴奋。等啊、盼啊,三九终于过半,便央求父亲修整冰车。冰车是父亲手制,几块木板,两截钢条,一个旧板凳,并不觉得简陋。下过几场雪,西海子的湖面冻得硬实坚固,整个湖面便成了乐园。滑冰的人,一会儿挺身直立,一会儿俯身背手,划着弧线飘来飘去。胆大艺高者,似翩翩起舞,往来穿梭。孩子们大多滑冰车,戴着手套,握紧两根细铁棍,坐稳。铁棍抵住冰面,双臂用力向后一杵,冰车就向前冲去。手臂动作越快,冰车速度越快,要是一时坐不稳,难免人倒车翻,只要摔得不太疼,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家里只有一台冰车,我和姐姐,没少为了滑冰车吵闹。而今,再提起儿时往事,尽付笑谈中。姐姐长我五岁,当年的她已懂得谦让。

西海子展新颜

西海子,承载了多少快乐,多少温馨,多少甜蜜。留在了隧道般的回忆里,闪闪发亮。随着城市的建设发展,家搬得与西海子越来越远,但还是会经常到西海子走走看看。偶尔漫无目的地出门散步,走着走着,竟又走进了西海子。在西海子里,若是看到曾经一条胡同住着的老人散步下棋,便会感觉很安心。仿佛瞬间时光凝固,自己仍是少年。闭园改建后,路过这里时还免不了望一望围墙里的那片树、那片天。

看过黄山的奇松云海,走过如画的烟雨江南,领略过海岛日出,大江日落。惊艳过、震撼过、沉醉过,却都抵不过小小西海子在心中的重量,那是大运河上美景的记忆,更是燃灯塔下过往的童年,更是通州人心中的别样乡愁。

等啊等,西海子开园了。我带着全家走进了这座崭新的公园。湖上的长廊层叠飞架,枋梁上变换了故事,散发着新鲜的油漆味。今天的通州,今天的燃灯塔,今天的西海子,旧貌换了新颜,伴随着燃灯塔,一如既往,记录着北运河的云光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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