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人文学者的深广的精神世界
——读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

2021-04-15 04:36李春林
东吴学术 2021年6期
关键词:学术研究跨界文学

李春林

李宗刚先生已有《中国现代文学史论》《中国当代文学史论》《行走于文学边缘》《新式教育与五四文学的发生》《父权缺失与五四文学的发生》《现代教育与鲁迅的文学世界》《民国教育体制与中国现代文学》①该著作为国家社科基金课题的结题成果,被评为优秀等级,其相关研究成果已经发表于《文学评论》《清华大学学报》等学术期刊,著作即将出版。等多部学术专著问世,广获好评。如今,他将未能收录以上诸书的文章汇集于一,名之曰《跨界的文学对话》,可谓“集外集”或曰“著外集”。他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他曾做过多种工作:写作教学、文学创作、文秘教学、学术研究、学报主编等,并且他的视野所及远远超过了上述领域,关注着社会的许多方面。此作不若作者其他专著那样主题和内容比较集中,但却给我们提供了他在广阔的时空中所留下来的生命足印,展现出深广的精神世界。

李宗刚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感。当然,使命意识的正式形成,应说还是在进入大学之后。刚入大学两年,他就担任了家乡一份小刊《惠民之音》的编辑。他在《大学期间我的两次编辑经历》一文中写道:“大学生头顶着‘天之骄子’的光环,也多了一份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的直接外化便是振兴家乡的情愫”①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2、208、131、190、106页,北京:中华书局,2021。。他是位知行合一者,为家乡的经济发展问题提出了改革方案,并且就惠民地毯厂的发展提出了具体可行的措施。在此文中他三次提及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的问题。这已经成为他内心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结。

如果说他对养育了自己的故乡有着难以割舍的使命意识,那么他对整个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就有着更为酷烈的忧心。在《迎合型文化:文化的误区》一文中,他将20世纪初和20世纪末(此文发表于1994年)的中国文化类型进行了比较,认为前一种文化是改造型文化,后者则是迎合型文化;前者带来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后者则会带来社会的停滞与退步。所以必须建设改造型文化,而“这需要我们每个文化人切实地担负起建设改造型文化的使命。”他对民族的前途感到十分的忧虑:“很难设想,一个缺少理论思维的民族会最终走向何处”②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2、208、131、190、106页,北京:中华书局,2021。。

当然,作为一位人文学者,他的使命感更突出地表现在他的学术研究上。那十余本学术专著和数百篇论文、评论等都不是为了评职称而著,他在读博之前就已有高级职称;更不是为了稻粱谋。他一直认为,文学研究或者学术研究,并非仅是个人的事情。他的研究方向和具体选题及某些著作名称(如《新式教育与五四文学的发生》《父权缺失与五四文学的发生》《现代教育与鲁迅的文学世界》《民国教育体制与中国现代文学》等)既已昭告天下:他的学术研究目的乃是为了教人育人,为了建设改造型文化,从而推动民族和国家的现代化。为此,他不但力求使自己的学术成果精益求精,而且关心着整个学术界的发展态势和趋向。收入本书的《学术经典是怎样炼成的?——以樊骏〈认识老舍〉为例》就是这方面的典范之作。作者试图通过樊骏以十五年磨一剑的功夫打造学术经典这一个案,不独阐释经典形成的原因,还要“匡正当下学术界急功近利和粗制滥造等浮躁学风”③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2、208、131、190、106页,北京:中华书局,2021。。他与诸多学人共勉:“学术研究与数量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与质量息息相关;学术研究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探索过程,需要永不停歇的探索才会深化认识,才会逐渐打造出精品”④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2、208、131、190、106页,北京:中华书局,2021。。并且其在论说中,还通过详述樊骏打磨这一精品的过程,显现其人格魅力,从而揭示出一位优秀的人文学者必须做到人品与文品相统一的硬道理。作者撰写此文不避琐碎繁杂,认真地甚至是精细地进行考察比对,准确地描画出樊骏打造经典的轨迹。而这也正彰显出李宗刚本人对学术和经典的敬畏及其价值取向与使命意识。书中的《从中心走向边缘——〈新华文摘〉 (1979-2013)文学作品与评论研究》和《中国文学研究论文被引存在的问题与对策》是在更为宏观的层面上对中国文学创作和研究态势的观照,前者爬梳了一个较长时段的文学在社会上的地位及作用的变迁,探寻其深层原因,指出“文学回到其常态,既是一种自然,也是一种进步”⑤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2、208、131、190、106页,北京:中华书局,2021。,后者从明确的问题意识出发,批评了文学研究论文被引中存在的诸多不良现状,提出文学研究必须纳入科学的轨道,要加强和提高创新性,研究者必须要有求真求是、献身学术的科学精神。前者是要文学工作者(作家与研究者)正确地认识自己的使命,后者是指出了文学研究者今后提高自己的途径。它们与评樊骏文同样都是对文学研究的强烈使命意识的产物。

李宗刚另一次使命感的爆发是他到当时境遇不甚好的学报工作。学报本系中文核心期刊,那时却已被出列。直面学报的困局,他没有退缩。他本来就禀赋中国传统文人那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生准则,主动参与了学报主编和编辑部主任的竞岗。他赞同曹丕所言,文章系“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认为印出的文章可以超越时空,抵达遥远的将来,因此对自己的工作有敬畏之心,使命感而更加自觉和沉重。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就要有献身精神,于是他以自己的腰椎突出、颈椎突出的代价,换来了业绩的突出。在他的带领下,局面很快得到了扭转,在他上任两年后,2013年度的复印报刊资料排行榜中,《山东师范大学学报》就进入了全国高校学报前列,其中转载率和转载量名列第12名,综合指数第14名。又经过卧薪尝胆式的艰苦跋涉,终于在2019年进入了《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2019-2020)目录》。他有着高度自觉的使命意识和高远宏阔的发展视野,不会拘囿于自己的一方田地,而是审视和思考着更为深广的问题,于是他又提出了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期刊评价体系的问题。他批评了虽然我们已经初步建立起自己的评价体系,但却依然把西方学术期刊评价体系纳入自我的评价体系中的现象,明确指出,由于我们自己建立的评价体系连自己都不认同,自然也就不会被西方所认同。他主张,我们应该重新整合既有的学术期刊评价体系,分别建立起关乎自然科学的“中文科学引文索引(CSCI)来源期刊”和关乎社会科学的“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从而为中国学术走出去奠定基础。①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这事实上也是他的使命意识和精神世界向更为广阔的空间延伸。他认为,学术期刊不能一味地受制于作者,而是要干预或参加学术生产的过程。要创新和引领,要有更为自觉的意识和主动的担当,“真正促成学术期刊主动担当起时代和历史赋予的光荣而艰巨的使命”②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他主持编选出版了《山东师范大学学报》文萃书系(将在该刊上发表的论文进行分类梳理精选,按照学科专业或专题出书),支持同事孙昕光撰写《大数据时代学术期刊编辑学研究》,都是基于他对于学报编辑要“具有更开阔的文化视野、更宽广的文化胸襟、更神圣的文化使命”③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的理想追求与使命意识的深度自觉。这一理想使命在他自己那里得到了完满的实现。

关于李宗刚的使命意识,曹明海这样说道:“强烈的学术研究责任感和时代学术使命,紧紧地包围着他”④曹明海《:学者散文拓开的文学新境域——读李宗刚的〈行走于文学边缘〉》,《创作与评论》2017年第18期。。他确实已经完全被使命意识所裹挟,“二六时中,无有已时”。他曾冒着高温酷暑在没有空调不开电扇(怕声音影响后排同学听课效果)的教室里大汗淋漓地给函授班同学上课,衬衫已经湿透,人却稳如泰山,完全投入,妙语连珠,愈益精彩。一位同学写道:“道义感和使命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⑤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此时此刻,他的使命意识俨然已经饱满得自然溢出,进入了忘我的无意识状态。

李宗刚认为,学报主编应有“现实情怀、历史担当、志在诗和远方的理想”⑥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其实这也是一位人文学者的基本品格。

李宗刚是性情中人,感情世界极为丰沛,家国情怀甚为深沉。

首先是他对“五四”精神的深情。李宗刚主要研究中国现代文学,深受“五四”精神的熏陶。他将“五四”精神视为中国民族现代化的关键所在。同时,山东师范大学又有着自己的“五四”精神传承脉络,“五四”精神在山师的几代学子中鲜活可感。他在《 “五四”精神在山东师范大学的传承脉络》一文中对此进行了叙说,从田仲济到朱德发,都接受过“五四”精神的哺育,也都从事“五四”研究。李宗刚本人亦如是,从事“五四”文学发生学的研究,并有两本相关专著问世。

其次,他对求学、教学、研究、办刊等都有着激情。在他那里,所有这些,都是关涉家国和民族前途与命运的事业,不单是使命的自觉,亦是感情的需要。

李宗刚认为,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读书,乃是“我们自己的精神从一个栖息地到另一个栖息地的过程。在这个更为理想的精神栖息地里,尽管时间之河将我们的思念[按:对亲人]带走,甚至将冲刷掉我们的生命,最终彻底地把我们揽入他那博大的胸怀里,但历史会记住,我们曾经的创造,那是我们对文化的传承、对科学的皈依、对理想的迫近。这,将最终证明我们行进在求学路上时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劳作,都值得如此肯定”⑦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这是作者在他作为研究生入学时的深情感叹,其内蕴显然亦可扩大到教学活动和学术研究等方面。他在教学中,每每会因为学生们专注于他授课的眼神而感到“情感的温度”⑧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57-458、462-463、416、354、475、352页。的提升,显而易见,这是讲者与听者的情感的交流与互动,他的授课因之也就变成了情感的活动。他在全国第四届学术期刊文学编辑论坛的总结讲话可谓是一次感情的沸腾和喷薄,以至于他在嗣后再翻检这篇讲话时,“依然难掩情感的激动”①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1、69、220-221、258-259、467页。。

李宗刚说:“没有情感灌注的文学自然难以真正获得文学的本质属性”②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1、69、220-221、258-259、467页。,他的学术研究也是有着情感灌注的研究,字里行间自然流露。无论是皇皇巨著,还是单篇论文,大多如此。即以本书为例,我们在《迎合型文化:文化的误区》中读出了对民族前途的焦虑,在《从中心走向边缘》中读出了对文学的缱绻,在《学术经典是怎样炼成的?》中读出了对经典的敬畏,在《郭延礼与中国近代文学研究》中读出了对评说对象的赞叹,《在“文学想象”与“历史存在”的差异性——对十七年文学英雄叙事的再反思》中既读出了对往昔英雄叙事缺憾的怅然若失,更读出了对当下英雄被边缘化的扼腕叹息。郑利萍这样评说他的文学史研究:“作者通过选择主体、选择情感、选择发展这三个维度,从理论上论述了在文学史的写作过程中,文学史的写作主体作为选择主体,依侍其思想观念和情感特质,与文学现象、作家作品作为选择客体进行交互作用,最终外化为思想倾向、情感认同和表述风格各异的文学史著作”③郑利萍:《文学史的转型与史学主体的转型——评李宗刚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论〉》,《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8年第2期。。选择情感居然成为他的文学史研究的三个维度之一。他的学术研究是燃烧着感情的学术研究,主体的情感与客体的情感碰撞融汇,势必辉耀出单凭纯理性的观照所难以发现的光芒。在这方面,李宗刚的文学史研究与彭定安先生的蕴有诗情的鲁迅研究有着相似的品格。更不必说他的学者散文“刻意追求着某种主体情感的深化,破译其中被遮掩的密码,把它推向深层性的情感境界”④谢慧聪:《人生,在学术上绽放出光彩——山东师范大学李宗刚教授侧记》,《联合日报》2018年10月23日。了。

至于怀人之作,更是如此。在《永远的绿色——朱德发教授的生命之路》说恩师有着“绿色的性格”,“追求创造的绿色生命力”;“开阔的胸怀、浪漫的气质、豪放的性格和激荡的生命,也使得他在后来的学术研究中,为捕捉到真理,敢于驾一叶扁舟搏击于时代的大海中”⑤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1、69、220-221、258-259、467页。,富有诗意的语言,饱含着对恩师的崇敬之情。《诗化的生命——冯中一先生逝世一周年祭》更是一篇沉郁幽美的散文诗。《重温青春梦 再铸新人生——山师中文八四级同学聚会感言》洋溢着同学们彼此之间的情谊,更流淌着对母校的深情,对母校老师的深情,他向“那些给我们上课的诸位先生们——包括今天参加了本次聚会的先生,因诸多原因未能参加本次聚会的先生,还有那些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的先生”⑥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1、69、220-221、258-259、467页。表达了他和他的同学们对母校老师们的拳拳之心。最后一句尤其令人感动,那些业已离开人世的先生们倘若地下有知也会发出感喟:“我们的学识与人格都后继有人啊!山师精神永不泯灭!”《让人生在自我超越中走向辉煌——在山师2019届毕业典礼上的发言》角色发生了互换:这里表达的则是他作为老师对学生们的眷眷之情,勉励同学们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的梦,更不要放逐自己的梦;不要与别人比高低而是自己与自己较劲,不断地超越自我,并且举出自己的恩师朱德发先生的事例。此文与前文都提及了朱德发先生,朱老师事实上已经成为李宗刚念兹在兹时刻不能忘怀的楷模乃至偶像,他对恩师的思念与敬爱往往不经意间就流溢出来。朱老师在他心目中(事实上也如此)已经成为山师精神的象征——且经过他的感情的灌注,变得更加可亲可敬。

李宗刚不独对一代名师、“学海之鲸”朱德发先生充满了崇敬之情,对他的硕士导师蒋心焕先生、一起共过事的冯中一先生、张廉新先生等也都满含着深情:“我深潜在心底的情思犹如涌动的喷泉”⑦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1、69、220-221、258-259、467页。。即便是对一生在中文系作普通行政工作的沈鼐老师亦如是,在《心的底片》一文中给我们留下了他的面影和性格,那淡淡的哀伤的笔致,引起了我们(笔者亦如是)对他的怀念。这其实是李宗刚尊师重道的体现。

他对自己的家乡有着浓郁的爱。他为家乡小报《惠民之音》写的刊首语即是这种爱的抒怀与结晶。所写《应先卸掉这具枷锁——也谈惠民经济的发展问题》在谈及改变观念时倡导“由森严的等级观念到人人平等的观念的转变”,“我们要大力提倡平等的观念,在经济规律面前人人平等,厂长、书记并没有特权可言!”①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9-430、472、349、470、1、28页。这既是对家乡的深爱,亦是“五四”精神赋予他的平民情怀。

他有着更为深广地对民族、对人民的爱。他说:张廉新老师的古体诗“注重个人情感抒怀到注重社会情感的抒发”②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9-430、472、349、470、1、28页。。李宗刚其人其作亦正如此。《我的自白与沉思》抒发了自己探索时的犹疑,但最后又战而胜之的心曲,有点鲁迅《影的告别》的韵味;而《一种背景》抒写了自己执着地探索人生和世界的情怀,令人想起鲁迅的《过客》。两文均系自我的解剖与袒露,是一种个人抒怀。而前面提及的《迎合型文化:文化的误区》发抒的则全然是一种感时忧国的浩大情怀。《回眸历史与畅想未来》可谓异曲同工,此处主要是关注着当下党的群众路线和自我纠错能否实现等问题,体现着作者对党的深爱。《长征:铸造了真正大写的“人”》对于长征的精髓之所在做出了唯有一位思想深邃的人文学者才能做出的评判。《20年,弹指一挥间》回忆的是20年前他参加编辑《共筑长城》一书的往事,那书记载着1998年部队参加抗洪救灾的英雄事迹,也昭示出作者对人民军队的深情。《一分一厘总关情》写的是省城各界群众为灾民捐赠的感人故事,《住院就是心跳》对百姓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发出了深沉的呼唤,二作所显示出的作者的情感主要来自鲁迅和五四的人道主义情怀。《如期而至又如期而去的高考》呼唤人们能够超越高考,“不相信门第,不相信权力,自然也不相信由高考成绩制造出来的‘第一学历’”③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9-430、472、349、470、1、28页。。《旅游的文化意蕴》提出旅游是一种蕴义丰富的文化,是永远值得精细研究的大书。《对规则意识缺失的一次积极修补》上升到文化层面阐释交通规则的重要。《广告,挡不住的诱惑》评说了广告的功能与利弊。《在圆明园崴了一下脚》由小及大,生发出对于市政建设、人间世相、官员腐败等等的透析和思考。《漫话“投机”》则对于“投机”本义作了辨析,并且将人们对“投机”的错误态度与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勾连,有点鲁迅杂文的意味。翻看一下他的著述目录,还可以发现他对社会上许多问题的关注,诸如电影、图书馆、应试教育、人才评判、股市、传销、造假、维权、足球、堵车等等都在他的视野之内。他视学术为生命,但他并未将自己封闭于象牙之塔。他说过:“文人如果没有社会担当、没有人文情怀、没有社会理想,而仅仅沉湎于一己之世界,那么其作品无论如何是不能长久流传的”④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9-430、472、349、470、1、28页。。他的学术研究的深度与广度乃至学术生命的长度,都与他对自我的此种认识和规范相关联。

李宗刚强烈的使命意识和丰盈的情感世界,基于他对人的本质的认识,对人的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体认。

他说自己一度“对哲学抱有更高的热情,特别是对那些西方哲学家情有独钟”⑤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9-430、472、349、470、1、28页。,良好的哲学功底不独培养了他的理论思维能力,而且强化了他对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自觉意识。马克思说:“人类的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⑥《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有学者将其理解为“人的本质是自由”。李宗刚的学术世界和创作世界,是他实现人的本质的世界,是他自由翱翔的世界。他的“跨界的文学对话”之“跨界”固然由于人生机缘,更由于他自己的高度的主观能动性,敢于并善于跨界飞翔,在任何一个领域都能以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很快地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 尽享人的自由自觉活动的幸福和快乐。他说:“人生境界决定研究高度”,“文学研究者要真正地把文学研究推向深入,就需要高扬起文学对社会和人生大胆干预的旗帜,就需要把文学研究当作自我人生社会价值的实现方式”⑦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9-430、472、349、470、1、28页。,这虽是他对当下文学研究整体态势某些不足而发,事实上却是他本人的座右铭。

马克思主义认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乃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前提。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高度重视个体的人的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任何人类历史的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⑧《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因为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鲁迅也一向主张“尊个性”“任个人”。“五四”时期“人的文学”成为一面旗帜。李宗刚的学术研究,对于马克思主义和鲁迅思想、“五四”精神都有承传。他说过:“社会的发展是以个人的发展为前提的,人的发展成为促进我们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①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他在论述十七年文学英雄叙事的不足时明确指出,“他们首先并不是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存在着,而是作为一种特定历史下意识形态的代表而存在着。这也许是我们一说起英雄和文学中的英雄叙事,就难以赢得人们关注的一个原因”②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文学是人学,一旦文学中活生生的个性鲜明的个体被置换成某种意识形态的传声筒,自然也就失去了人的生命与气息,书写这样的传声筒的文学也就不是真正的人学——文学,势必也就会失去欲读文学的读者。

李宗刚对学术有着“生命般的热爱”③谢慧聪:《人生,在学术上绽放出光彩——山东师范大学李宗刚教授侧记》,《联合日报》2018年10月23日。,曾自评:“学术研究成为我的人生展开的基本方式”④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在他那里生命已经与学术融为一体。事实上,他的文学学术研究,乃是一种人学研究,对研究对象进行人的生存、生活、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进行审视,以文学作品对人的意义和价值的表现如何作为评判的主要依据;同时将自我对于人的思索渗透进对对象的研究中,并且主客体进行人的思想感情的交流对话互动,既把握了对象,又提升了自己,进一步体会到人生的况味。朱德发先生说他“以自己的生命去参悟文本中的生命”⑤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诚哉斯言也。

对于编辑工作的重要性的认识,他不单从客体方面着眼,也从主体方面探究。他曾这样评说自己的同事孙昕光:“昕光作为编辑具有清晰的担当意识,那就是通过积极参与作者的学术研究的过程,进而为自己这个编辑找寻到人生价值和意义的实现方式”⑥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其实,这也正是李宗刚的夫子自道。正因为将编辑工作视为自己人生价值和意义的实现方式,视为实现自己人的本质的途径,所以才更加增强了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意识,并从中体验到自由的快乐。

即便是在与文学研究有一定距离的《管理理论》(他曾参加这方面的教学工作,是他“在1995年前后人生的主要展开方式”⑦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的撰写中,他也特别强调“坚持人本原理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因为“社会发展必然要求以人为目的,促成人的全面健康的发展”⑧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

我觉得,李宗刚的全人全文其实贯穿着鲁迅的“立人”思想。“是故将生存两间,角逐列国是务,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性而张精神”⑨《 鲁迅全集》(第1卷),第58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当年鲁迅强调“立人”,主要还是希望先觉之士(精神界之战士)唤醒民众的个性,唤醒他们人的自觉意识,通过立人实现民族的解放与强大。在李宗刚这里, 所谓“立人”,更多的是一种自我追求和对研究对象的审视范式。他张扬自己的个性,将生活中的一切均作为展开自我人生和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与方式,“角逐列国”(领军学报,逆势成长即可作如是观),不断地超越自我(学术研究连续进入佳境),达到了主客体世界的同时自由。他实现了自我的全面健康的发展,关注并推动着社会的全面健康发展。他的文学研究,他的教育研究,他的将此二者高度融一的学术研究,具有鲜明的“立人”意义和以此推动社会全面健康发展的深层意蕴。

李宗刚深广的精神世界,乃是鲁迅思想和“五四”精神的呈现。蒋心焕老师在为李宗刚《创作成功学》写的《序》中说道:“在宗刚的字里行间,我读出了宗刚对成功所怀有的独特情愫。渴望成功并在成功中确立自己在历史中的位置,本就是一切有志于未来、不甘于平庸的人的重要文化品格”⑩李宗刚:《跨界的文学对话》,第426、108、558、483、464-465、372、374/377、488页。。李宗刚必将会在追求卓越中实现自己的人的价值、意义和快乐,完全成为一个马克思所说的自由自觉活动的人,并“确立自己在历史(按:至少是学术史)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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