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比较
——徐渭与梵高

2022-04-07 13:10李美娟
河北画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徐渭梵高绘画

李美娟

(澳门城市大学)

一、徐渭与梵高身世经历的“相似性”

(一)徐渭的人生经历

“帐头戏偶已非真,画偶如邻复隔邻。想到天为罗帐处,何人不是戏场人?”演戏时用的帐头木偶,只是在戏中用,并非是真实的世界,而他画这“玩偶”的世界,亦不是真实的世界,借“戏帐”来喻宇宙之天地,每个人皆是戏中人。采用戏谑的态度看待世界,这与徐渭的人生经历有重要的关系,天才纵逸却命运多舛,悲惨的人生经历是其性格形成的重要成因,而个性又深深影响着他的艺术风格。

徐渭于明武宗正德十六年二月初四出生于绍兴府山阴县观桥大乘庵东(今属浙江绍兴),出生百日后,其父去世。自幼由嫡母苗夫人抚养,在十岁时,生母被苗氏赶出家门,骨肉分离,与长兄年龄相差三十多岁,缺乏手足之情,青少年时未得到亲生父母的疼爱,在家庭中地位低下,故而有寄人篱下之感。但他从小聪颖异常,文思敏捷。六岁读书,九岁便能文,十多岁时仿杨雄的《解嘲》作《释毁》,当地绅士们称其为“神童”。自幼以才著称,却在科举屡遭挫折,二十岁考中了秀才,但到其四十一岁时,已经经历八次考试却未能中举。在其二十五岁时,家产又被豪绅无赖霸占。二十六岁时,妻子因病早逝。家破人亡,功名不第。嘉庆三十三年,由于倭寇进犯浙闽沿海,徐渭先后参加多地战役,出谋划策。嘉庆三十七年,升任浙闽总督的胡宗宪而后被招入幕府,充当幕僚。嘉庆四十四年,胡宗宪死于狱中,原先幕僚也有少数人受牵连。徐渭生性偏激,连年应试未中,精神上不愉快,且担心自己受到迫害,因此,对人生彻底失望,以至发狂。后因狂病发作中,怀疑妻子不贞,将其杀死而后入狱。出狱后,应好友张元忭之招去北京,但不久关系恶化。张元忭个性严峻、恪守礼教,而徐渭生性放纵,不愿为传统礼法所束缚。晚年潦倒,贫病交加常至断饮。不肯见富家贵室,低首乞食。一生反复自杀九次之多,患有狂病,将心中之情挥洒在文学、书法、戏曲、画作之上。去世时,身边唯有一狗陪伴,连一铺席子都没有。享年七十三岁。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正是徐渭这跌宕颠沛的人生,奠定了其有着不同的人生观,对于生命也是有着不同的感悟。将其性情融注于笔端,创造惊世骇俗的杰作之品。徐渭的朋友离浙去北京,送别诗云:“不但别离才苦恼,时时悲喜戏场中。”离别之感,对于人生的体悟。他的诗常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气。他笔下的戏谑挥洒,宣泄内心无尽的忧伤,何尝不是心灵的悲歌?

(二)梵高的人生经历

“我的悲伤将永远留存”梵高的曲折人生,享年三十七岁,割耳一次,自杀一次,在世时是邻居口中的疯子,家人中的失败者,作品从一文不值到千金难买,作为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是后印象主义的先驱,并深深影响了二十世纪的艺术,尤其是野兽派与表现主义。他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色彩世界,呈现唯他特有的一种表现力量。

梵高出生于1853年3月30日荷兰乡村津德尔特的一个新教牧师家庭,“发芽的种子绝不会裸露在凝霜的寒风中,而那正是我的人生一开始就面临的状况”。梵高,在幼年时是缺少母爱的。早期画风写实,受到荷兰传统绘画及法国写实主义画派的影响。1886年,他来到巴黎,结识印象派和新印象派画家,并接触日本浮世绘的作品,视野的扩展使其画风巨变。1888年,来到法国南部小镇阿尔,与高更交往,创作《向日葵》系列等。此时,梵高的疯病已经时常发作。同年12月,梵高与高更的关系逐渐恶化,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梵高生了几场大病,经常出现幻觉。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割掉了一只耳朵。后被送于疗养院,在1888年12月到1890年7月他去世前的这段时间里,共完成了450幅作品。1890年7月,梵高在精神错乱中开枪自杀。

“我感觉到内心有一股力量……一团熊熊燃烧、无法熄灭的火焰”,这体现了他对于绘画的热情。人生经历影响了其创作风格,不被陈法所拘,而是用独特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例如,1887年的《向日葵》,梵高重新建构自己的绘画方式,颠覆已有的审美观,1888年以后,梵高的艺术又出现了新的风貌,以螺旋形和波浪形的笔触来表现对象,色彩鲜艳强烈,笔法大胆,画面上常有象征性的想象,如《黄色的麦田与丝衫》《阿尔女郎》及《自画像》等。但梵高的黄金时期是短暂的,不久之后就患上了精神病。1890年,弟弟提奥把梵高接回了巴黎,梵高仍继续作画。但以前疯狂的热情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画面是宁静的、强烈的、无望的痛苦,例如,《暴风雨后的麦田》《有乌鸦的麦田》。

二、东方文化之徐渭

东方文化是以中国文化为基础的,以下从语言上进而分析。在语境中,去解读并比较各自的文化与思想。语境,顾名思义就是语言形式产生的环境。狭义而通俗地说,语境指口头说话交流中的前言后语,或书面写作表达中的上下文联系。所谓语境,实际上可看作语言的文化背景、历史传承、时空环境、心理诉求以及情绪景象等。“一个词对于中国人则是表达一个理念,西方的词则是必须显示的是声音。”例如,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以莲花象征着君子的品德,比喻从污俗的环境中走出来,却能保持纯真的品质而不沾染坏习气。而徐渭的《画荷寿某君》:“若个荷花不有香,若条荷柄不堪觞。百年不饮将何为,况直双槽琥珀黄。”将满池荷香汇于纸墨中,透过这虚虚实实的墨色当中,看到的是玲珑剔透的琥珀黄,缕缕不尽的香意,忧淡而感伤。沉醉于墨海之中,需配备百年之饮。借荷花的品德喻此诗祝寿,呈现心中痛快淋漓的侠气,表一番生命狂舞的衷曲,满篇淋漓……所呈现的则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以小见大,从一朵花中感悟宇宙的奥秘,去体味人生,表现中国文学的不可穷尽性和朦胧性的美。

对于中国绘画发展的认识源于文化与思想,以下从思想层面进行分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中国的宇宙观中,从宏观的整体看待事物,而不是片面地进行分析。这样的观察方式造就了中国的思考方式的独特性。“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指人与道合而“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乃是讲述中国文化的特点,普遍联系之整体概念。例如,王羲之的《兰亭序》:“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便说明中国的观察方式并非西方的“焦点透视”,而是采用“景外鸟瞰”的观察方式进而“经营位置”于画纸上。徐渭的《四时花卉图》:“老夫游戏墨淋漓,花草都将杂四时。莫怪画图差两笔,近来天道够差池。”或许有差池、残缺的作品可能反而是更加生机勃勃的,更有生命力的一种渲染,例如,西方米洛斯的《断臂的维纳斯》,渲染的则是不完美之美,这种残缺的美表现的反而是更真实更有味道的美。并且一切都是在生命流转之中,一切事物都在变化发展中,画家笔下花草的呈现也并非客观物质存在的花草,而是赋予花草生命力,包含创作者的主观情感以及事物的本质特征。

基于以上东方文化在语言层面与思想层面的解读,进而更深入地理解中国绘画的独特的造型表现方式即“意象造型观”。“意象”作为一种美学概念,具有很高的美学价值,从古至今,创作者一直把意象作为审美核心要素之一来对待。顾恺之的“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苏轼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齐白石的“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徐渭的《鱼蟹图》中,“逸笔草草”的挥洒水墨淋漓之感,墨晕翻飞,妙在收放控制,极有章法。透过现象看本质,同时,使观者能够解读作者笔下更深层的意义,包含客体象征的真正内涵以及蕴含着的审美观,从而也通过某些蕴含深意的客体象征着人生价值观,以及情感的表达等。因此,只有理解中国绘画独特的观察方式,才能理解中国画的“造型观”,才可以使观者更好地解读中国画之美。

三、西方文化之梵高

十九世纪是艺术发生重大发展变革的时期,学院派的纯粹理性化创作方式不再占据权威地位,从而出现了众多特点迥异的艺术潮流。最具代表性的艺术流派包括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印象主义。在西方绘画大发展的过程中,梵高到巴黎遇见了印象派与新印象派,融入鲜艳色彩和画风,创造独特的个人画风。

1887年的《唐居老人》标志着梵高正式走上了自己的道路,画面色彩明艳、线条滞拙有力、用笔粗犷奔放,带有深深的情感。同年的《向日葵》,用“折枝”的方式,以静物为表现对象来对待,此作品风格并非主流审美,而是表现自己感受的状态,重新建构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颠覆当时已有的审美观,具有独特性。

约1889年,梵高的艺术又出现了新的风貌,常以螺旋形和波浪形的笔触来表现对象,色彩对比极端强烈,笔法更为大胆,画面常带有象征性的想象。“想象力的发展走向超越物质的世界,走向无拘束、无边无垠的精神世界”,这也正是对梵高状态的描述,例如,《金色的麦田与丝衫》《星夜》《自画像》等。

《自画像》梵高一生创作多幅自画像,1885-1889年完成了40余幅不同神态的自画像。其呈现画家观察自己并显露深层心理的表达方式,通过笔触、色彩的表达,感受画家的内心情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梵高不被陈法所拘,而是推陈出新,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其情感的力量。

四、徐渭与梵高绘画的独特性与共通性

徐渭与梵高同样有着悲剧的人生经历,却也都在绘画史上书写了传奇,既有独特性又有共通性。徐渭患“狂病”,梵高患“精神病”,二人都有自杀的经历,同样有着对于现实生活的愤懑之情,并且都创造了一代新画风,对后世有着极其深刻的影响。打破文化差异性,二人皆在画作中尽情抒发强烈的情感。不为陈法所拘,而是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通过艺术创作来实现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徐渭与梵高同样有着强烈的个性,都在极其自我与个性的表达之中,表现与身世相关联而创造的“绘画语言”,皆具有“狂放”的特质,呈现强烈的情感力量。徐渭的绘画风格反传统文人画的恬雅闲适,开创大写意的手法,其画作具有强烈的生动之美。梵高的作品呈现唯他特有的一种表现力量,将自己的感受化为强烈的色彩与笔触。

徐渭用中国的水墨在画纸上挥洒,梵高用油画颜料在画布上尽情绘画,使用不同的绘画工具表达心境、抒发情感。而对于当代的人们在欣赏画作时,能够在《墨葡萄图》《星夜》中感受到特别的情感。《墨葡萄图》中,画作以淡墨铺出大片葡萄叶,生动的葡萄粒仿佛随风摇曳,墨色淋漓挥洒抒之,画面以浓破淡,葡萄的晶莹剔透、随风摇曳,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寂寞孤傲之情。《星夜》中,画中如空气流动的漩涡造型,将空气的流动与旋转的星体融入湛蓝夜空中,松柏、村庄也同样在运动着,宇宙之间仿佛是“浑然一体”的至极状态。“灿烂的青玉与蓝玉嵌成的天空,地狱一般的热灼而腐烂的天空,熔金喷出一般的天空,其中悬着火轮一般的旭日。”这是当时巴黎的杂志《法国水星》上刊登的一篇赞美梵高绘画的文章。这两幅作品都给人以至深的感动,产生情感共鸣,这便是伟大艺术作品的共通性,深深感动内心。一个用毛笔水墨来进行绘画,一个用色彩颜料来绘画,用不同的工具去塑造心中的意境……

以自由意识抒发性灵,用心灵去建构理想的世界,去领会生活中的观察之美,去挥洒心中之情。因此,我们在画中能够产生共鸣,充满快乐与痛苦,充满狂躁与平静,充满渴望与厌恶,矛盾的情感纠缠在一起,画家所挥洒的每一笔的浓淡干湿,都是充满着运动之感,暗示了心中之想,动之以情。“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国维的这句话让我们每每赏画之时,都环绕于耳边。欣赏徐渭《墨葡萄图》中的画与诗,对于作者的身世以及心中之情一遍又一遍感叹可惜。经过400多年的时间,画作让我们与古人仿佛隔空对话,以画作为媒介,产生共鸣之感。欣赏梵高的《向日葵》,昂首挺胸的向日葵的金黄色,仿佛与太阳在对话,捕捉瞬间的美,感受到梵高绘画的速度,像火焰似旋转的笔触,而色彩也是一点也不吝啬地描绘,一层一层渲染向日葵的情感,梵高在画中抒发着不尽的热情。在距今约130年的时间,让赏画的人们可以感受到他对于绘画的热爱,感受到炫耀夺目的向日葵永远追逐阳光,永远充满着生机与热情。

五、结语

中国画作为艺术中独特的画种,随着逐步发展,影响力的提升,而广为人知,与西方不同的思维方式,使中国画蕴涵了独特的智慧与哲学思想。本文探析徐渭与梵高同样的悲剧人生经历,并且在艺术上取得了非凡的艺术成就,解读其受个性影响的艺术创作风格,以及中西文化比较中的独特性,并打破文化差异,探究二人的共通性,通过作品实现个人价值,表达其心境以及对于艺术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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