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环境下学习直播现象的传播学解读
——以哔哩哔哩“陪伴学习”专区为例

2023-01-05 10:50郑喻文四川大学
环球首映 2022年2期
关键词:哔哩直播间主播

郑喻文 四川大学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移动通信技术的更迭,网络直播已经深层次地融入日常生活场景之中,也从过去井喷式的发展态势转化为精细化的垂直发展,在这一背景下,“学习直播”作为一种极具独特风格的直播种类进入大众视野。学习直播是指借助直播设备进行长时间的学习实时记录并原生态呈现的一种直播形态,在直播的过程中,主播往往采用固定单一镜头,对现实内容进行客观的记录,受众不需要对视频专注的观看,仅需保持视频的播放,并与主播同步进行学习的过程,以此来实现一种不需要物理“在场”的陪伴式学习。

一、新媒体环境下学习直播发展概况

学习直播首先于2017年在国外YouTube平台上开始传播,在直播过程中,主播只专注于手头的学习工作,不进行交流,并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学习形式,甚至有主播直播学习的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国外视频平台将直播学习的频道贴上“study account”或“study with me”的标签。这样另类的传播方式很快传入国内,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2018年,学习直播已经成为哔哩哔哩视频网站中直播时长最长的类别。

在学习直播火热的趋势下,哔哩哔哩视频平台在直播频道中单独设立了“陪伴学习”的专区,根据官方年度报告,2021年哔哩哔哩网站“陪伴学习”专区的直播频道已播出139万次,参与人数超过3.27亿,平均每天有10293个直播间准时开启[1]。如今,学习直播已发展成为一种数字自习室,发挥了信息聚合场和社交平台的作用,上万的人通过打开直播的方式参与数字版的自习室,并互相陪伴和监督。

二、共享的仪式:“想象共同体”的维系

“仪式”最早用来形容原始族群的祭祀活动,随着时代的发展,仪式的含义拓展为人类在政治、经济和信仰中的各类活动,詹姆斯·凯瑞在其著作《作为文化的传播》中将仪式观与传播学结合,提出了“传播的仪式观”,凯瑞认为:“传播的‘仪式观’不是指讯息在空间中的扩散,而是指讯息在时间上对一个社会的维系;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为,而是共享信仰的表征”[2]。美国社会学家柯林斯提出了“互动仪式链”理论,系统阐释了仪式作用的机制,柯林斯认为,仪式的组成要素包括群体的聚集(身体共在)、排斥局外人的屏障、相互关注的焦点、共享的情感状态等。互动仪式链理论为传播的仪式观补充了新的视角,也为当前网络群体的构成与维系提供了可解释的理论依据。以下从空间构建、身体在场和情感共鸣三个方面进行探析。

(一)空间仪式:精心搭建的数字自习室

在传统的仪式观中,参与仪式的群体需要在同一空间或者同一地点完成仪式,根据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理论,仪式本质上是参与者在特定场所亲身经历的。而在新媒体时代的互联网社交中,仪式的组织者可以通过网络搭建仪式的场所,参与者进入这一“网络空间”,就完成了仪式场所的“到达”。

在学习直播这一仪式中,主播自然而然成了仪式的组织者,在仪式正式开始前,主播需要完成空间仪式的搭建。根据戈夫曼的拟剧论视角,每个人的传播行为通常由“前台”和“后台”两个部分构成:“前台”是按固定方式进行表演,为观众提供特定情境。由布景、个人外表和举止组成,前台通常是被设计好了的,只能按照规定进行表演;“后台”是不让观众看到的,限制观众进入的舞台部分,是不被称之为正片的花絮部分,在这里,可以看见演员的私下交流,可能与台上表演不同,更亲密或毫无交集。在学习直播中,主播对直播空间的搭建,是一个将“后台”进行“前台化”的过程,主播可以有选择地将自己想展示的私人空间推向舞台。同时,空间的场景构成也会影响受众对是否进入这一“数字空间”的判断。在哔哩哔哩视频平台的“陪伴学习”直播频道中,学习直播间的搭建通常由文字符号、画面符号和声音符号所构成。

在空间的搭建中,文字符号的首要功能是以简洁的方式告诉受众这一直播间的基本属性,例如“16h公考省考冲80早7”,其具体含义包括了“每天学习直播16小时”“直播学习的内容是公考省考”“直播学习的目标是考到80分”“早上7点开始进行直播学习”,受众在对直播频道进行浏览过程中,往往会选择进入和自己有同样学习内容或学习时长的直播间,一方面,文字符号可以帮助浏览者更快地筛选出需要进入的仪式空间;另一方面,文字符号在仪式空间中也有着激励的功能,营造整个学习直播空间的氛围。

画面符号主要奠定了直播间的学习环境,在学习直播中,组织者往往会选择房间、图书馆、教室等学习场所作为画面背景,并在书桌上放置大量书籍,或布置倒计时闹钟、学习支架、励志海报等,使得直播空间极具日常学习感,画面主体则是主播本人和学习书本、电脑等,画面的拍摄角度往往以第一人视角或第二人视角呈现,消除了受众与主播之间的空间距离。

声音符号起到营造学习氛围的作用,大多数学习直播间的主播会采用白噪音或轻音乐作为声音符号,这样的背景音更有利于直播间的参与者专注学习,也有不少主播会收录自己翻书、敲键盘、写字的自然声,增强空间仪式的真实感。

(二)身体共在:技术赋权下的“数字在场”

“在场”是指某地正存在的事物,或事物当前正存在于某地,在场是最真实的存在形式,是人们可以直接感受或拥有的东西[3]。身体的在场是互动仪式模型的必要条件,也是实现互动过程的基础。在过去的学习自习室中,参与者需要克服时间和空间的障碍,实现真正物理意义上的“实体”在场,当下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网络的实时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息传播速度,人们通过直播空间的搭建和实时同步的直播间交流,可以实现非物理空间的身体在场,在这个空间内的成员获得了暂时稳定的身份感,实现了在数字自习室的虚拟在场。

在哔哩哔哩的学习直播间中,受众感受到的“身体共在”与前文中组织者的空间搭建密切相关,组织者营造的真实感学习空间是受众体验到在场的第一要素,除此之外,画面拍摄角度往往呈现第一人视角或第二人视角,在第一人视角中,受众的观看内容与组织者本人所看到的内容一致;在第二人视角中,受众的可视范围往往是从上至下呈现出主播头部以下的部位,或手部及书桌上的学习工具,仿佛受众与主播正在“面对面”一起学习。两个视角都契合大众在进行学习时视线所看到的范围,这样和日常生活契合的画面感消解了观看者“局外人”的身份。

哔哩哔哩的学习直播间在直播画面下方设置了“互动”区域,主播和任何进入直播间的参与者都可以在互动区域发表言论,这些评论又将以弹幕的形式出现在画面内容上,直播间的互动内容与学习和日常生活相关,如“今天的学习任务设置过多,做不完了”“先去吃午饭啦,下午再来”“别玩手机了,快学习”等,这样生活化的语态与真实场域中的交流一致,并省去了真实生活中从认识到熟悉的社交过程,以此消解了受众之间的陌生感,强化了整个直播间参与者的“共在感”。

(三)情感共振:共同体验与“集体记忆”的形成

互动仪式的过程中,“共同关注的焦点”也是互动仪式链中的重要一环。柯林斯认为,只有参与者拥有共同关注的焦点,才能够互相进行交流和讨论,继而产生更深层次的互动行为。在哔哩哔哩学习直播间中,受众会根据自己的学习焦点进入不同的直播间,例如直播间“法学生备考日常”“23考研古代文学”中,直播间的群众与主播基本有着共同的考试需求和学习目标,在互动区域中,受众会根据关注的焦点来进行交流和探讨,以此来构建群体之间共通的意义空间。

“情感的共享”是互动仪式过程中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参与者在对共同关注的焦点进行交流和互动以后,会催生出群体的情感共鸣,情感的共鸣又会进一步激发群体间的表达欲,在这一重复的过程中,群体成员的关系更加“团结”。哔哩哔哩视频网站在情感共享这一环节,拥有“弹幕互动”这一平台优势,用户在对直播视频进行观看的同时,实时弹幕也会在屏幕中划过,过往的研究已经证明,弹幕与学习的融合,对于成员的情感参与度和认知参与度都起着促进与推动作用。弹幕的互动带来了情感的聚集和共振,增加了群体在心灵上的“团结”。

集体记忆理论指出,人类个体只有在社会交往的互动中才能获得记忆,并且需要依赖集体所处的社会群体才能获得已保存记忆,个体只有身处相应的环境,才能对记忆进行回忆、识别及定位[4]。在学习直播间搭建的虚拟交往空间中,共同学习的过程和互动的内容构成了直播间的成员通过共通的情感体验,个体化的情感融入了统一的群体情感之中,形成了一场共同经历的数字“集体记忆”。

三、使用与满足:受众需求的多重满足

使用与满足理论指出受众对媒介的使用有着个人的特定需求,受众的媒介接触过程是有着需求和动机并被“满足”的过程,受众对于学习直播的观看,满足了自身情感性的需求和工具性的需求。

(一)陪伴、激励与窥视:情感性需求的满足

斐迪南·滕尼斯指出,“共同体”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有机体”,其往往根据地缘、地理的接近性,形成了血缘共同体和地缘共同体[5]。在新媒体时代,社会的流动力大大增强,以此削弱了传统社会中群体的地域聚合力,在这样的背景下,在网络上基于特定爱好形成的“网络趣缘共同体”异军突起。

哔哩哔哩的学习直播间,作为网络趣缘共同体的聚合场所,吸引了天南地北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样的临时共同体给彼此带来更为纯粹的学习陪伴。有不少主播会将临时的共同体延伸为更稳定的共同体,例如学习主播“星_伊”在自己的频道发布了社群会议号,邀请直播间受众加入,并设置了每天的学习时间表,强化粉丝黏性,实现一种更为稳定的陪伴式学习。同时,通过观看主播认真、刻苦地学习,会让观看者产生“模仿学习”的动力,并且直播间互动区域的参与者往往会互相鼓励,如在人流量较大的直播间中,互动区域一旦有人发表丧气和准备放弃的言论,就会有大量的鼓励话语出现。在这一层面上,学习直播满足了受众获取情感性陪伴和自我激励的使用需求。

弗洛伊德认为,窥视是最本能的心理反应,窥视心理代表了人类“观看”的最低层次需求,通过窥探这一行为,人类容易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现代社会中,对名人轶事的窥探已无法满足公众对媒介使用的需求,转而开始去关注与自己一样的平凡大众。在哔哩哔哩的学习直播间中,主播自愿以“被窥视者”的身份主动分享自己的私密生活,在直播中展示自己的房间、学习生活和学校环境,通过对直播的观看,受众可以在社会规范的允许下合法观看他人的私人空间和生活,满足了受众进入学习直播间的窥视欲情感需求。

(二)知识获取与自我监督:工具性需求的满足

受众加入学习直播间,一定程度上也为了满足自身工具性的需求。工具理性是一种典型的实用主义,工具主义的拥护者把世界及其构成要件都看作是自己达到目的的工具,个体产生的任何行为都由功利的动机驱动。

在数字资源极为丰富的互联网时代,观看学习直播也成了获取知识的手段,在哔哩哔哩学习直播间内,不少受众将其视为一种获取学习资源的渠道,例如在直播间“和程序员一起学编程”中,弹幕充斥着各类编程问题,而主播在学习之余也会对互动区的问题进行解答;又如在直播间“和北大学姐一起备考CFA”中,主播会在学习过程中对自己使用的教材、参考书、网课等学习资源进行分享,互动区也会有不少评论对相关资料进行补充,受众在观看直播的过程中,可以掌握主播的学习方法和备考安排,并归纳成个人的主观性理解。

“想象监视”概念认为网络用户热衷于在公共平台分享个人信息的原因是:人们会在头脑中想象一群观看者,想象中的观看者会时刻监督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言行。想象监视的概念揭示了部分公众渴望被监视的心理,在学习直播中,观众会感受到自己属于直播间的一分子,在自我意识中感受到被“监督”的迫切感,通过直播间强烈的学习氛围来审视自我、感受焦虑并调整行为,强化个人的自律意识。在某些学习直播间中,受众也可以随时打开摄像头,让其他成员看到自己的学习状态,在这种直播间的形式下,受众以自我为中心打造出一种微型的“全景式监狱”并自愿被监视,进而促使自己集中注意力、提高学习效率。

四、结语

“学习直播”势如破竹的发展是新媒体环境下不可回避的亚文化现象,也是媒介化时代高速发展的结果。学习直播在传播与互动上都体现了其独有的特征和优越性。技术的发展和传播者的主观构建,为整个学习直播间的参与者搭建了“共享的仪式”,公众对学习直播间的选择和加入,满足了受众渴望被陪伴、激励和窥视他人生活的情感性需求,也满足了受众获取知识和被监督的工具性需求。此外,公众在观看学习直播的过程中,也要保持头脑清醒、理性辩证思考,谨防陷入披着“学习”外衣的消费陷阱。

猜你喜欢
哔哩直播间主播
“羲和号”开直播间
汽车里还能看视频刷弹幕《哔哩哔哩车机版》
惠农直播间 美好在身边
哔哩哔哩商业模式分析——基于商业模式六要素理论
小主播上微课 团队员学四史
『人气』主播
哔哩哔哩2019年全年营收67.8亿元同比增长64%
月活数据激活哔哩哔哩商业模式如何定义仍是难点
小鬼进军直播间
进军营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