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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14 11:22明了了
桃之夭夭B 2013年12期
关键词:蒙眼贵妃皇后

明了了

一、谁是刺客?

当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去瑾贵妃娘娘的嘉禧殿述职已是戌时。

我常常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夜里,沉寂夜幕,掩盖了皇宫之中比夜还要深的黑暗。

我听到有一大队侍卫疾行而来,喊着“抓刺客”,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随即一阵香风迎上我,直觉告诉我她就是刺客。

轻而易举地提溜着她,她却扯着嗓子大喊:“刺客挟持宫女啦!救命啊!”

侍卫们跑过来,毫不迟疑地对我行礼:“魏大人。”我能感觉到这个被我困在臂弯里的女子僵住了。

细想,现在的我一身黑衣眼睛又蒙着布,的确很像刺客,但是这位刺客也许不知道,在乾元皇宫,我这个看上去像掩耳盗铃的“刺客”的人,却是正三品一等侍卫,魏得。

黑色蒙眼布如同我的腰牌,因为我是宫里唯一一个,蒙眼侍卫。

我还没来得急开口,她抢言道:“多谢魏大人及时从刺客手里救下奴婢,刺客往那边去了。”

接着她挣脱了几下,用手随意一指,侍卫们跑开,她问我:“能否先放开奴婢?”

于是我深刻地认识到要想提高宫廷的守卫质量,首先必须提高下属的智商。

料她跑不掉,我松了手,于是听到她怒道:“淫贼!”

她明明脱离了我的管制,但是在我臂弯内还残留着馨香的暖,和这夜色极不相配。我不想与她多纠缠,问她:“目的?”

“饿了,偷东西吃。”她答得理直气壮,我不得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听到自己骨头的脆响,吓得忙说,“莽夫!我找人。”

“找谁?”

“冉萤烛。”

莫非是五日前新封的冉美人?在我还没有确定她真正目的的时候,我不能告诉她禁宫里的事:“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恳求道:“大人,可以帮我打听吗?她是我的恩人,新晋秀女,我想在秀女终选前找到她。我是勤务院新招的宫女灯儿,进宫就是为了服侍她报恩的。大人方才没有将我说出去,说明大人是好人,是相信我的。”

我不理会她给我灌的迷魂汤,她的话我也不会全信,但是想到冉美人提前晋封尤蒙圣宠,其父又是一品要员,不得不多关照,于是微微点头应下。

二、梦中的灯火

路上被她一耽搁,我到嘉禧殿的时候比以往晚了一些,瑾贵妃与其独子宁王魏衡在谈天,瑾贵妃是皇上宠妃,宁王是皇上长子,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

对我而言,宁王是我心甘情愿用生命宣誓效忠的贤主。

“疏影,皇后和梁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明里我是专守元宸殿的一等侍卫——魏得,暗里是宁王的暗卫之首——疏影。大隐隐于市,为了掩人耳目,瑾贵妃让我黑布蒙眼并对外假称是个不见寸光的瞎子,也正是因此没有人怀疑“瞎子侍卫”魏得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疏影。

“没有。”

“又是选秀时,皇后那边要多注意,”瑾贵妃转念一想,问道,“新封的冉美人如何?值得栽培吗?”

“暂时不清楚。”还不能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娘娘,那个宫女我还要细查。

从嘉禧殿出来,仔细想着这个中关系,打算今晚便去冉美人的毓秀宫暗探。

向宁王交代完行踪,准备离开时,他阻止我:“近日为了监视后宫你都没能好好休息,这事不急,今晚就先回去睡吧。”宁王像往常一般眼角含着温和的笑意,打发我去睡觉。他就是这样温柔仁爱之人,对我尤甚。

我回屋睡下,脑海里闪现出当年的情景。

仿佛从我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我就和黑暗为伴。我不知道我生活在何处,也不知道以后我会怎样,每天都有人给我送饭,一碗粥一个馒头,每天都有人把我抱走,从一片黑暗转换为另一片黑暗,不同的是,在那里还有一群和我一样处于水火之中的孩子,每天都有人在黑暗中死去,留下的也都等待着死亡。

那里是只有强者才能存活下来的暗卫训练处,这也是我脱颖而出后才知道的事。

我原本以为总有一天我也会悄然离开,留不下一点痕迹。

直到那天,他被火光裹挟着闯入我的黑暗领域,那时候我正撕开一只老鼠准备作为加餐,他稚嫩单纯的双眸被惊讶和恐惧占满,他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发出响声,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也不想深究,于是在他面前继续啃食着鼠肉,鲜血淋漓。

他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惊恐和犹豫,直到他拿起手绢试图轻轻擦去我脸上从未清洗过的血污时我才发现,他的眼填满深深的悲悯。

我被这样一双干净的双眸蛊惑,眯起眼凝视着他,不习惯光明的眼却没有感到刺痛难耐,灼眼的火光铺在他身上,传递到我身边,只剩下一片暖意。

于是我开始慌乱不安,我能与其他人肉搏拼杀,却躲不过善意的目光,如果他也是我的对手,他可以,不战而胜。

他抱住我,哽咽着问我:“冷吗?”他锦衣华服,不着纤尘,而我衣不蔽体,体无完肤。我试图避开,不想沾污他的衣袍,却贪恋他的和善,最后,一动不动。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会,没有人教过我,我只会嗓子里发出些声响,那声音里是我长时间以来压抑的恐惧和无助,凄厉沙哑。接着我的眼睛里冒出水来,他后来告诉我,当时的我趴在他肩膀上,泪流满面。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他已经不在了,那时我才知道,这就是做梦。

后来的日子没有丝毫变化,我更加确信那个美好的梦不曾存在。只是我开始固执地相信,只要我活下去就能继续做梦,梦里柔光依旧。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了十个孩子,而我无疑是最优秀的,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

我真的再一次见到他,不在梦里。

我们被带到他的面前,宣誓效忠,他就是宁王,魏衡。计划训练我们的是瑾贵妃。

我们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拥护宁王登上皇位。

那时的我依旧不会说话,不认识任何人,因为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习惯了黑暗的眼早就退化,注定与多彩尘世无缘。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黑布蒙眼低头颔首,躲过刺目的光线。

他却要我成为暗卫之首,往后,寸步不离。

我知道的所有空白得如一张宣纸,他看我和他差不多大,于是为我定下和他一样的年龄和生辰,他为我取名魏得,魏是乾元国国姓也是大姓,魏得,我知道这十年我从未得到。

而后,他不但教我说话认字,还教我念书,经史子集,无不涉猎。

现今,我一直用黑布蒙眼,除了掩人耳目以外,我是真的视物不清,十年的黑暗给我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眼疾。

模糊也好,有些事何必看得太清楚。尤其是在这宫里。看不清,就少了不少是非。

三、藏不住的谎言与情愫

翌日,我醒过来,神清气爽,悄无声息地潜入毓秀宫。

正逢冉美人去向皇后请安。皇后身边的眼线太多,难以靠近,我只能在毓秀宫寻些蛛丝马迹。

清晨鬼鬼祟祟的不止我一个。就在她快要暴露的时候,我适时地为她掩盖,并且把她带走。

灯儿。

没想到她的消息也很灵通,只一个晚上就找到了这里。

“莽夫,是你啊,早上好。”她用十分明显的打哈哈的语气说着,并且左顾右盼地准备逃跑。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勤务院去。”

“你一个男人就可以在这里?”也许她看到我的脸黑了,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真的想帮我吧,虽说我花容月貌……”

我周身霎时间散发的寒气让她不敢说下去,昨天天黑,没看清楚,今日一见,她可以称得上灵秀可人,但是这花容月貌,有待商榷。

“魏大哥,帮人帮到底,想办法让我进毓秀宫做宫女吧。”她可怜巴巴地求我,眼睛里似要挤出水来,我窘迫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权衡再三觉得这对我有利,也就应下了。在分配宫院的时候她如愿进入毓秀宫为三等宫女。

一个月不到,她被升为冉美人一等贴身宫女,想着那夜的话,决定从她开始渗透进入毓秀宫。

冉美人和皇后的往来过于频繁,这件事令瑾贵妃很忧心。冉家势力雄厚,冉美人又正得恩宠,无疑是皇后的重要助力。

瑾贵妃娘娘有些后悔,当年生下宁王之后娘娘就被告知再无生育的可能,皇上为了补偿她当时就下令立魏衡为太子,但是瑾贵妃却拒绝了。

她说,魏衡虽是长子,但立储应立贤。

因为她的贤德,皇上爱重,也是因为这一句话,储位空悬,即使是皇后嫡子梁王魏衍也需要看将来是否能够担此重任。

有时我以为,也许狡黠狠毒的魏衍才更加适合成为帝王。宁王终究是过于仁慈温和了。

为了能得到更多皇后和梁王的消息,我和灯儿的“巧遇”越来越多。

但我觉得她聪慧得很,她知道我是宁王的侍卫,也知道宁王和梁王之间的隔阂,所以很多事都不说明。

有一次她突然问我:“如果冉美人投靠瑾贵妃,美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感觉到我是受瑾贵妃的命令接近她来离间冉美人和皇后的,我不曾想她会这么直白地谈条件。

“如果冉美人只是希望得到瑾贵妃的庇护安然度日,而她却可以帮助你们给梁王沉重打击,这个交易,如何?”她看着我目光灼灼,闪耀着坚定的光芒,我几乎要以为她看穿了我蒙眼的伪装,她双眸的华光为我驱赶一切阴霾。

我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贵妃,贵妃大喜,但是又害怕是一个阴谋,思忖良久。

宁王直言:“信她。”

瑾贵妃问及原因,他道:“疏影从来不会把没有把握的消息告诉我们。”

宁王对我的信任,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而贵妃却意味深长地瞅着我看了好久,似乎是想从我身上看出些私心和猫腻来,我只能恭敬地颔首不语。

最后,贵妃同意了。

我将此事告诉灯儿,她如释重负,就像是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我突然觉得她对冉美人的忠诚超越了报恩的范畴,我试探性地问她:“冉美人对你有何恩德?”

她瞬间安静了起来,踌躇许久,环顾四周,咬了咬牙,对我说:“魏大哥,为了保全冉家,这件事你必须为我保密,即使是瑾贵妃和宁王也不能说。”

她说得煞有介事,我点头答应。

后来我才知道,冉大人的独女是我眼前的灯儿,本名冉隐灯,而冉美人冉萤烛是冉家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灯儿不愿意嫁给年迈的皇上,离家出走,冉萤烛被迫代她入宫却没有任何怨言,她本想在选秀之前和冉美人掉换过来,但是却晚了一步,木已成舟,她后悔不已。

从我第一次见她,她总是聪明机灵,无忧无虑,却没想到她深藏起的愧疚是为了让身边人舒心。

她和宁王是一类人,用乐观和豁达装饰自己,保护着身边人,

我依稀捕捉到她眼里的泪光,她哭了,我猜是因为姐妹之情,因为离家别愁。

我手足无措,想要像幼时宁王安慰我一样将她拥入怀中,但是只能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她是官家大小姐,而我,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侍卫。

当我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热泪的那一刻,我尴尬地想收回手,而她却直视我,想透过黑眼布看清我一般,肯定地说:“你看得见。”

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是啊,若不是看得见怎么能这么精准地为她抹去细小的泪珠。

我不能说出真相,她的语气里嘲讽多于试探,我只能沉默,算作默认。

她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宁王在这时来寻我商谈,和灯儿撞个正着,他看着灯儿怒意未消泪眼婆娑的样子,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明显的担忧,狭长的眉拧在一起,新月般柔和的眸子前,有乌云悠悠飘过,看不出情绪,而嘴角依旧试图挂着清淡的笑来宽慰她。

我的心被攥紧。

为什么我总是在不该看清的时候看清真相?

此刻我甘愿完全失明。

我悄悄地移入黑暗中,那里才是我的领地,这里的美景不能被我破坏。

我以前对灯儿说过一些半真半假的话,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还是不能遇见强光。她每次来找我总是在日落之后,她说是因为她怕皇后的爪牙发现。晚上她会执宫灯而来,看到我就把宫灯熄灭,有好几次险些摔倒都不曾点灯,而我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她是为我着想。

如今想起,她跌倒时会被我一直跟随的宁王扶住,两人之间有些许微妙的默契。

从地位和人品看,宁王都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

也许她本是想通过我接近宁王,如果没有了我是瞎子这个幌子,她又怎么以我为借口得到他的搀扶,或许她会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事早就被宁王发现。

以前我觉得她只是个宫女,不配。而现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想到以后冉家会成为宁王的助力,就觉得再般配也没有了。

我突然好烦躁,为我的欺骗,也为我自己从未发现的情愫。

如果对手是宁王,他可以不战而胜。

以前是,现在也是。

而后,我不得不向宁王编造个理由早早地回去休息,也许醒来,一切又是原样。

四、疑团重生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感觉到眼皮上有些温热的触感,没有黑眼布的阻隔,这种感觉好似和风,吹进心房。

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似乎是想要帮我拂去眼中所有的阴霾,自此得见海阔天空,五光十色。

随后,那人又欲将我的眼睛蒙起来,那布上陌生的药味让我警惕起来。

霎时间,我睁眼,将来人一拉,一滚,将她困在床上。借着圆月的清辉,我看清了那人。

灯儿。

清辉柔美地为我们铺了一层薄被,这是我第一次欣赏属于她的真实色彩,没有黑色眼布的陪衬与欺骗。墨黑的发散乱,白皙的脸庞因月华之色而显得不真切,她双颊飞红,深色的眸子几乎要把我吸进去。

我的身体有了些反应,我想到现在暧昧的姿势,立即弹起来,掌间袖间固执地沾着她的软香。

她先是羞愧,在看清我的那一瞬,由愤怒变成了错愕,她问:“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王来了?可是我没有感觉到。

“哪里有王爷?”我皱眉问她。

她快步冲到我面前对我的脸又拉又扯,不敢相信地道:“你是魏得!”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对于自己的长相没什么印象,因为很少用眼睛仔细研究自己,我也没有铜镜,因为视物不清,对宁王的长相也只知大概,很多时候都习惯性地用感觉去探寻他的存在。

没有人见过我不戴眼布的样子,因为瑾贵妃吩咐我不要将真容示于人前……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却被门外一个婢女的尖叫声打断。

声音来自于宁王寝殿,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婢女瘫坐在地上,床榻之上,宁王和冉美人相拥而眠,冉美人不着寸缕,甚是香艳。

接着皇上的仪仗已在门外,一切无法掩盖。

从灯儿的表情来看她显然也不知情,宁王昏昏沉沉地坐起身,脸色一沉,看到我的那一刻,别过脸去,不敢与我对视。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抓起灯儿手里还未来得及给我戴上的蒙眼布将宁王的眼睛蒙起来,然后把他推给灯儿。皇上进来的时候,见我穿着亵衣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冉美人,没有注意到一边将要冲过来的宁王。

我和他是那样相像,即使是皇上都分辨不出。

我跪在地上叩头道:“父皇,儿臣冤枉。”

“父皇”“儿臣”这样的称呼我一点都不感觉陌生,似乎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是父子,而不是君臣。皇上盛怒之下甩了我一个巴掌,我的嘴角立即渗出鲜血。

如果这一掌真正打在宁王身上,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为他心疼。

但是心疼我的人,没有。

瑾贵妃匆匆赶过来,看到这情景,几欲昏倒,但她还是注意到了蒙眼之人的奇怪举动。

于是我和冉美人都分别被软禁起来。

宁王被灯儿连拉带拽地赶出去。瑾贵妃走之前绕到我身边,哭得颤抖不止,看似不忍地擦去我嘴角的鲜血柔声安慰,实则说的话是:“算你聪明。”

于他们而言,如果我连聪明都没有了,还能凭借什么活下来呢?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而今天,我很想知道我和宁王一模一样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

我多么希望只是前者。

五、安然释放

在被软禁的这几天里,我仿佛从未享受过这般安宁。我终于有时间可以仔细回忆一些线索,但是都是徒劳。

当时我的所作所为几乎出于本能,不假思索,又或者在我决定退出的那一刻就注定我的结局只有替他而死。

博爱仁慈的宁王我总是不放心,而灯儿聪慧有谋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也将死于黑暗。

就像从未在这世间露面一般。

第三天,我却被放了出来。

很多事情都变了,梁王不再是梁王,只是一个皇子,皇后的凤印落到了瑾贵妃手里,冉美人升了冉嫔,最重要的是,宁王被立为太子。而灯儿,将会是太子妃。

我还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冉美人最后冒死将皇后和梁王威胁她的所有事情坦白。

冉美人还是秀女的时候对梁王一见钟情,接着她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后来她才知道梁王是因为冉家的关系才假装与她相好。

她成为美人,本以为梁王不会再纠缠,结果他却拿着一些旧物说是他们私通的证据逼迫冉美人成为他和皇后的棋子。

冉美人被利用苦不堪言,夜夜不得安眠,想要与他们决裂,最后皇后就用这一招栽赃宁王,同时解决知道他们太多秘密的冉美人,只是没想到,冉美人竟然可以不顾及自己的颜面和性命将这件事全部说出来。

冉美人也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除了灯儿、瑾贵妃和宁王没有人知道被软禁的人不是宁王。

我天真地以为宁王或者是瑾贵妃会告诉我真相,但是他们都只字不提。

知道了又能怎样?我只不过是一个在黑暗中存在的别人的影子,而这一次,真正地证明了我的用处。

怪只能怪我自己看得模糊,活得糊涂。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忙着太子册封礼,那天太子和冉隐灯也将完婚。

以前我对灯儿的情愫全都应该忘却,因为我只是单相思,而他们却是两情相悦。

我以暗卫的身份一直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暗卫就应该是,我看得见你们,而谁都看不见我。

一日,我回房,床上叠放着一块蒙眼布,两端似乎绣的是莲花。眼布下面是一张方子,上面的药材都是治疗眼疾用的。

是灯儿送我的?

我自嘲地笑了,她知道我骗了她又怎么会送这些给我。那夜她偶然的潜入,或许又是一种试探。

六、绝情母妃

册封礼前夜,我被瑾贵妃召去嘉禧殿。

自从我被软禁以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见她时,她正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我不愿意打扰她,就放缓呼吸静静地等待。

她眼角的皱纹多了,也深了。

良久,她醒来,依旧是满眼的疲惫。褪去了往日的端庄高贵,她只是一个忧虑儿子的母亲。

她起身示意我跟她走,一直走入她的寝殿,她在一个架子上摸索了一番,架子移开,眼前是一个黑洞。

我跟着她走进去,直到一间暗室。她抑制自己的感情,问我:“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能不记得?这里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在瑾贵妃的寝殿下面。想到那些黑暗的血腥的过往,在上面的她怎么能够安然入睡?

“你是我的儿子,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那次我腹中其实是一对双生子,衡儿和你,但是……我只能留下衡儿……

“我承认,我恨你,要不是因为你难产,损伤了我,我不会再也不能生育,而我千辛万苦生下的你,眼见着也快断气了……我不敢看你死在我面前,所以让奶娘从地道把你丢了……奶娘心善,舍不得,就把你一直藏在了这里,这也是一年后我才知道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正当名分了。所以只能一错再错。”

她背对着我,回忆过往,和我想的有一些出入,但是没有让我惊讶,直觉告诉我,我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没想过你能活下来,不然就不会……”她哽咽着拭泪。

“不,这样的借口只能让你自己安心而已。”她的动作僵在那里,表情怪异地瞅着我,我哂笑回应。

“如果一年之后你发现我还活着,即使没有名分,作为你深爱的儿子,你是不是完全可以把我交给信赖的人家抚养,可是你却选择了将我囚禁,并且训练为暗卫。”我不会忘记那十年炼狱一般的日子,那是想死也无法死去的轮回地狱。

我走到她面前,拿下眼布,指着自己和魏衡一模一样的脸,直视她一字一字道:“你只是怕我离他太远,不能立即代替他,去!死!”

我怎么可以辜负那晚她说的四个字“算你聪明”。我的母亲心心念念地希望我早点消失,我不是不明白她的用意。她怕我在发现秘密之后,取而代之。

“明天你替他接受册封,”那是命令的语气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皇后和魏衍一天不死,就还会再争。”

我冷笑:“你用诗书净化他的情操,却用杀戮篡改我的心性。你有没有想过,他现在如此仁义宽厚,不忍构陷倾轧杀戮,如何能成为一代帝王!”

“你会帮助他,他是你哥哥。”她突然亮出感情绝招。

“你觉得我会帮助随时要我命的人?”

“衡儿从来没有想过杀你。”

“手足相残,这宫里还少吗?你要的从来都不是儿子和亲情,我们只不过是你权利和地位的保障而已!最后我们谁能活下来都不重要了,因为你一定是太后!”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置信,我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狂奔出甬道,不想再记起这里的一切,但我一踏出密道,另外九个暗卫就把我制伏,她的声音在我背后温柔地响起,似是梦呓:“孩子不要怕,明天你就会和冉隐灯成婚。”

而后,我被点了穴不省人事。

七、真相

黎明时分,我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逆贼魏衡的寝殿,杀光!一个不留!”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元宸殿内暗角处,没有束缚。

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和从未有过的失落,快速乔装一番准备混入外面的人群。

一封信从我的衣襟内滑出来,我匆匆看了一眼,脸色煞白,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抑制住心中的极度悲伤,向册封金殿疾行而去。

宁王信上所言,一字一句,锥心刺骨。

他告诉我,十岁时的地底相遇之后,他就探听出我是他的孪生弟弟。

他让我学习经史子集治国之道,目的就是在未来将江山交给我,补偿我在地底受尽折磨的那十年。

他深知我好强,不服输。知道我不会接受他送给我的一切,所以他希望我一件一件从他手里夺走,而他,只为了提升我,使我更加强大而存在。

宁王和瑾贵妃预感皇后在册封礼前后会有动作,所以这一次,他瞒着瑾贵妃将我救了出来,他不愿意我再一次成为他的替身,因此,他决定背负起他的命运。

他的唯一希望就是我能够理解母妃并且原谅她。

我在一片狼藉的宫里穿梭,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尸横遍地,宛如修罗场。

看这情形,魏衍一定是计划好篡权夺位,方才那些侍卫将哥哥称为“逆贼”,想必皇后和魏衍已经得逞。

我拼尽全力,害怕慢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哥哥,还有一直让我误会的灯儿。

哥哥被她感动过,也爱她,但是哥哥觉得他们并不适合。

我好傻,直到哥哥告诉我,我才确定灯儿对我情真意切。

她一直为我的眼疾遍访名医,那张方子就是她辛苦求来的。在我代替哥哥软禁的时候,她联系冉家,说服冉美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是害怕失去我。

我自卑,不敢迈出第一步,猜测揣度,最终与她失之交臂。

到达册封金殿时,我立在门口看见金殿之上身披龙袍的魏衍痴迷地抚摸着龙椅,正欲坐上去,我除去脸上的伪装,他大惊之下差点滚下来,他喊:“魏衡,鬼!鬼啊!”

“错了,你该称朕为皇上。”我像魏衡一般,语气柔和,嘴角眼角噙满仁慈的笑,无尽的光华自我周身喷薄,不怒自威,连我自己都差一点被骗过去。

我一步一步走向魏衍,经过了瘫倒在地四肢无力眼神由无措变为释然的母妃,我想她中了迷药,没有见到哥哥和灯儿,但是在母妃先前的目光里我已经猜到了几分。

我的笑从未这般柔和过,像冬日里看似温和的暖阳,却照不进人心,也暖不了我自己。

我不屑于杀掉这个逼宫弑父杀兄的恶人,皇后以为我是那个不会武功的魏衡,举剑,拼尽全力,对我劈来,我欠身一让,她无法收势,尚在恍惚中的魏衍就倒在了她的怀里,最后,她手刃自己的儿子,自此,她疯了。

我坐上龙椅望着这金碧辉煌下的血流成河,我已经不能再用蒙眼布逃避这真实的黑暗了。

母妃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抱住我,似乎要把我揉进她的身体里,她泣不成声,只能喊:“衡儿……衡儿……”

这是我的母妃第一次抱我,炙热、馨香、柔软,我一直等着这个拥抱,等得失去所有。

我问她:“父皇呢?魏得和冉隐灯呢?”

她哭花的脸上一片惨白,声音因极度愤怒而颤抖着:“你父皇昨天晚上薨了,是皇后!是他们毒死了你父皇!没想到二十多年的结发之情,皇后视如草芥!”

她的眼里满是仇恨,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两个人,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我……我又好得到哪里去呢……得儿……得儿,我从来没有抱过他,他是我的骨血啊,我就这样把他推入了地狱……是我把他推上了马车,由冉家护送着连夜出了皇宫,冉隐灯与得儿同车,为的就是迷惑他们,让他们不会再怀疑你还在宫里……他最后从窗口看了我一眼,从留恋到理解原谅,当时我就后悔了,他的人生才刚开始……”说到后来,母妃气若游丝,眼神空洞,好像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将我抱得更紧了,“衡儿,你不会离开母妃的对不对?永运不会,对不对?”

我迎上她祈求的眼神,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是,永运不会。”

我在她的眼里看见她对魏得的痛心,我决定不告诉她真相,因为我依稀记得在那地下的十年里,很多次送饭时我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而露面的仅有一人,还有一人,隐在暗角,只留给我一片华美衣角,我想那就是她,她也有过不忍,但她是后宫中的女人。她也许再也承受不起失子之痛了,那么就一直错下去好了。

哥哥,我曾是你的影,在你离去之后,疏影也死了。

我成为你,魏衡。

最后你们还是用经纬交错的情将我捆在了血河上的龙椅,独留我一人坐看一国繁华。

八、等

这明晃晃的宫殿下埋藏的黑暗还是会刺得我眼睛生疼,直刺进我千疮百孔的心。

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会用灯儿送我的蒙眼布蒙住眼睛。

这是今生我和她最近的距离。

那夜,她原是想与我同行共赴生死。但是她却不知道,我的哥哥代替了我。之后我再也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我终于看清布带的两端绣的是莲花灯,她为我掌灯,虔诚希望,我能得到佛祖的庇护,光明的庇佑。

当我将蒙眼布束起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本远隔两端的莲花灯,交错相合,恍若并蒂。

因为那药方,我的眼疾有所好转。她会回来吧,明天?后天?或许更久……但是我会等,等到用她苦心为我换来的眼好好看清她,将她清晰地刻进我的心里,再也抹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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