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法国民众讲好中国的故事

2014-09-11 23:38郑若麟
对外传播 2014年6期
关键词:电台民众法国

郑若麟

要在法国讲好中国的故事,首先要了解法国人是如何认识中国的。法国民众对中国传统文化普遍持有强烈的好奇和一定程度的好感,但他们对现实中国则普遍印象甚为负面。因为在法国人认识当今中国的主要渠道——媒体、书籍和影视作品中,有关中国的信息基本上负面占据了主导地位。因此,如何对法国民众讲好中国故事,是一个挑战。

如何通过影视作品来影响中国海外形象,不是本文之主题。但这是一个重要的主题①。负面影视作品对中国在海外形象的冲击可以说是巨大的。本文则旨在分析一下如何通过西方媒体和书籍两大领域来讲好中国故事。

一、如何影响法国媒体

要讲好中国故事,媒体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主要渠道。传统媒体主要分三类:电视、报刊和电台。现在还要加上第四类新媒体:互联网。

应该看到,纸质媒体在全世界的作用和重要性都在下降。但我们至少到目前为止仍然不应该忽略报刊的作用。法国纸质媒体分为三类:一类是日报:如法国三大报《世界报》《费加罗报》和《解放报》;一类是周刊:如法国三大周刊《观点》《快报》和《新观察家》;一类是专刊:如《两个世界》《月刊》等。如果说,电视影响的是法国普通民众(除了专题辩论节目是影响上层精英以外)、电台影响的是中产阶级的话,那么报刊、特别是周刊则主要影响法国精英阶层。对于通过法国报刊来讲好中国故事,作用非常有限。我曾在法国《世界报》等主流媒体上发表过文章,但基本上被淹没在其他负面对华报道的浪潮之中。其所起到的作用,基本上与电台类似。

但能够在法国媒体上发表文章,特别是像《两个世界》这样的高端杂志上发表文章,却大大有助于确立你的话语权。毕竟这是一家历史非常悠久的杂志,创刊于1829年,巴尔扎克、乔治桑、圣泊夫、大仲马等著名作家都曾在上面发表过文章。你有了发表在这类刊物上的文章作为基础,你的话就越来越容易被法国人所接受。

在影视时代,很多人以为电台的作用已经消失,这绝对是一种误解。现代社会驾车的人越多,电台的效用就越大。我在法国参加过几乎所有电台的有关中国的采访、辩论等节目。反馈表明,通过电台了解世界的法国人,与通过纸质媒体的大致相等。

真正具有对法国民众巨大冲击力的,非电视莫属。自从2008年我日益频繁地被法国电视、电台邀请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电视辩论之后,才真正体验到电视和画面的巨大影响力。在我回国前,我在巴黎街道上行走时,不时地会有法国人来对我说,哎呀我认识你,我看过你的电视辩论,我支持你,我支持中国。不过,当我们再深入谈下去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其实对我在电视节目中说了什么并不太清楚,只是他看到了我的脸,大致了解我是支持中国的。当他在街上看到我时,他对遇到一个电视里看到的人非常高兴,于是他也非常支持我,也就是支持中国。

现代电视传媒的画面对人的影响就是这样令人哭笑不得、同时又功效强大。所以法国前总统、法兰西学院院士吉斯卡尔·德斯坦曾说过这样一句名言:“La télévisionest le premier pouvoir en France, et non le quatrième.②(电视是法国的第一大权力,而非第四大权力。)”经历过对法国四次总统大选的报道之后,我才意识到吉斯卡尔·德斯坦的这句话原来是一个真理。

法国电视上涉及当代中国新闻的节目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新闻节目报道,BFM TV和i Tele等24小时新闻节目等;二是有关中国的专题电视辩论;三是有关中国的纪录片报道。多年来,我们对争夺话语权的理解有时有一种偏差。好象话语权的争夺,关键在于比谁的嗓门大似的。于是我们就致力于提高我们的嗓门,构建了很多“高音喇叭”,希望别人能听见我们的话语。国家对外宣传部门在这个方面确实是做了很大努力,来影响法国媒体对中国的报道。主要努力有下面两个方面:

一是在法国推出中国电视频道——“长城频道”。一共有中央四台、九台和十来个地方卫视,其中包括法国人看得懂的法语中央电视频道CCTV F。“长城频道”目前是收费频道,订户大约有数万,主要是华侨。特别应该提一句的是,法国也允许法轮功的新闻频道播出,而且是免费的。二是华人华侨通过集资购买了法国电视频道France ?的一个时段,播出有关中国的一些纪录片。

但这种方式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你说我一党独裁,我就告诉你一党领导效率更高;你说我对人权不够重视,我说我们的发展阶段与你们不同……这种“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方式也有一定的效用,但关键在于“长城频道”订户有限,仅约数万户,因而对法国民众的影响较小。购买法国电视频道也同样。France ?是一个针对法国海外领地的电视频道,法国本土虽然也可以看,但看的人很少。而当我们参加一次法国电视台有关中国问题的辩论时,收视人数就可以达到数百万。两者对法国民众的影响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另一种讲好中国故事的方式则是针对法国媒体所说的,通过个人参与法国媒体的方式来有的放矢地进行回应。这种方式更适合于公共外交的展开。每一个驻外人员、外派人员、留学生等都可以是这种方式的讲解人,都可以以各种形式参与外国电视台的活动,可以是接受采访、应邀做嘉宾、参加辩论等等。个人的知名度越高,影响就越大,效果也就越好。通过个人参与法国电视节目来讲述中国的故事这种方式,关键在于两点,一是要知己知彼,要对所谈话题成竹在胸;二是要用西方普通民众所喜闻乐见的语言、方式来讲中国的故事。所谓知己知彼,就是就要了解西方究竟如何看待中国,这样我们才能有的放矢。

综合总结二十年来法国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大致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对中国的负面评论主要是“一个中心、三个基本点”:中心是中国现行政治体制,三个基本点是西藏、人权和经济发展中的负面现象,如污染、工人权利、社会保障等等。所以,我们要讲好中国故事,首先就要在这三大领域寻找突破口,并且对中国现行政治制度进行必要的解说。

由于今天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特别是中国成为整个西方世界经济发展的带动者,因此目前关注中国的西方人空前。在这种背景下,法国电视台(当然也包括其他媒体)非常需要中国人来直接向他们解说中国。当然,他们需要的中国人最好既不是官方人士(有时可以是官方人士,但官方人士所说的话,在法国民众普遍观念看来,就是“宣传”),亦非异议人士(因为异议人士谎言也太多,已失去了信誉)。他们需要的是有自己独立见解的知识界人士,最好是记者、大学教授、研究人员或成功的企业家。

需要特别一提的是网络新媒体的作用。网络媒体是对青年一代、也就是未来构建中法关系的主力军影响最为广泛的工具。而且网络媒体是没有边界的,相对而言对中国的丑化和攻击也比较少,因为有很多在中国的法国“自媒体”作者在不停地传递着中国的信息。我在法国新闻网络上发表的文章,往往比在纸质媒体上影响更大。原因其实很简单:网络上可以互动。这是其他任何媒体都不具备的优势。我有时参加网络上法国网友的互动,效果通常比写一篇文章还要好。

但我国似乎对网络在对外宣传领域的作用并不是十分了解和重视。我们在电视、电台和报刊对外宣传领域投下了大笔资金,但对“对外网络”却没有相应投入,这是忽略了对未来影响最大的舆论工具,我认为是一个失误。网络阵营我们不去占领,同样就必然会是他人去占领。由于网络是没有边界的,因此“网络文化战争”的激烈程度往往超过其他媒体。“文化战争”这个概念在网络上的体现是非常明确的。

二、著书立说具有影响历史的功效

法国有关中国的书籍可以说非常之多。在我2012年9月出版《平凡的中国人》(或译《与你一样的中国人》)时,我统计了一下,从我出版这本书起的三个月内,法国一共出版、再版了有关中国的政治、历史书籍近百种。也就是说平均每天出一本有关中国的书。这并不是夸张。但绝大多数都是自生自灭,在根本没人知道的情况下“诞生、消失”了。从出版到消失,甚至连书店都没进。其中还有不少是自费出版。有不少国人回到中国时宣称自己在法国出版了一本书,就属于这一类。法国有一家非常大的出版公司专门有一个自费出版书籍的部门。只要交纳一定的费用,你就可以在这家出版社出书。只是出版后出版社把书全部给你,因为出版社不负责书的发行。说句通俗的话,就是你出钱他印刷而已。正因为如此,当我的书在法国出版后,有官方人士问我,“你付了多少钱”?当我告诉他没出一分钱时,他倍感惊讶。因为有太多的人自费印刷出书,目的是回国可以声称“我在法国出了书……”

我在这里谈到的书主要是指有关中国的社科类、历史类的政治书,而不是有关中国的小说。有关中国的小说则有相当数量出版,而且确实是中国人写的。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小说大多也是从负面角度谈论中国的。这是题外话。

真正有影响的有关中国的政治书,每年也就是十几、二十种。

通过在法国写书来讲好中国的故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写一本书的作用,抵得上十几篇报刊文章和电视采访。原因如下:

一是法国民众相信政论作家、汉学家们笔下的中国。一本政论作家写的有关中国的书,往往可以抵销一部有关中国的纪录片的作用;如果在同一个辩论席上,作家的话要比记者的话更受尊重和信任。因此一本书所起的作用,特别是对很多民众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几乎与电视一样。因为你一出书,电视就会更加欢迎你的出现。因为你的书就是你的知识和水平的保证。我最近接到法国一则邮件:一个法国中学将我的书作为课外阅读题,并让学生每个人写一篇读后感,还向我提问;他们的老师通过采访过我的一个电台记者找到我,请我为每个学生的问题做一个书面回答。这个工作量是很大的。但我做得不亦乐乎,因为我从他们所提的问题中可以明确看到,读了我的书的人,确实对中国的印象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二是法国民众迄今为止非常尊重政论作家。在法国社会,受到尊重的人往往有三类:一类是富有,即金钱;第二类就是社会承认。得到社会承认的人也受到尊重。我在法国出书之后,参加了几十次签字售书活动。每一次签字售书,组织方都会安排我做一次讲座。作者直接与读者接触,效果是非常明显的。读者买到一本有着作者签名的书,往往就会成为你的书中观点的支持者。所以我常常说,签字售书,实际上是在为中国故事做注解。

而权力则是另一类承认,但权力尽管受到承认,不过却普遍被鄙视。其中的内容同样也可以写一本书。

三是书籍能够影响的是历史。法国《费加罗报》今年初刊登了一篇书评,评论两本“打破对中国偏见的书”,其中有一本就是我于2012年9月在法国出版的书。也就是说,在我的书出版一年半以后,当法中庆贺建交五十周年的时候,法国人就会想起有这样的一本书来,而不会想起曾经报过中国的那些新闻。我相信,从今以后,只要中法间出现其他事件,人们需要从正面论及中国的时候,他们还会提及我的书。事实上已经有一些作家、学者在他们的文章里引用我的书中的内容和观点。

最后还要提及一个讲座的问题。近几年来,我在法国其实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讲座,不过是在法国、用法语向法国人介绍中国。讲座同样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讲好中国故事的渠道。在法国,主流媒体基本上在涉及中国的新闻中以负面报道为主,因为正面报道中国是“政治不正确”的。因此,突破媒体对正面中国信息的封锁,做讲座是一个重要方式。讲座之所以受欢迎,关键也是可以互动。(作者供图)

「注释」

①参见边芹的两本新书《谁在导演世界》(中央编译出版社)和《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一步——被颠覆的文明》(东方出版社),书中对此主题有非常详尽的论述,感兴趣者可以一阅。

②Interview, 23 avril 1981.Citations de Valéry Giscard dEstaing. (http://www. dicocitations.com/citations/citation-69763.php#Pcd7iHDEtjD8cL2A.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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