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的晚宴

2014-12-17 16:55刘齐
天涯 2014年5期
关键词:李总伍德考察团

刘齐

大学塔在北卡罗来纳州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达勒姆市区却是最高、最新式的建筑,蓝绿色的玻璃幕墙拔地而起,从芳草萋萋的园林一直铺到飞彩流霞的天穹,彩霞遥遥印在楼面上,如同印在湖面上,波光璀璨,金翅金鳞。

沈阳考察团众成员一跳下中巴,就披了一身金辉,一个个脸庞红盈盈的,都比下午阳光强盛时耐看。大家有说有笑,往楼里溜达,有人请吃饭总是愉快的,尤其在美国,在南方小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玻璃大厦里。

张峻把车门锁好,尾随众人而来。他是留学生,自己成立了一个小公司。这次考察团来美,由他全程接待。他和考察团一样,也是第一次进入大学塔。先前路过这里多次,从不知道,里边居然藏了一个餐厅,以为只是一座办公楼,或用港台话说,是一座写字楼。写字楼乍一听,是个挺荒唐、挺霸道的字眼儿,好像除了它有资格写字,办公楼什么的都不许动笔动电脑,一天到晚只能口头交流,眉目传情,掰手指头打哑语。听多了才悟出个中的奥妙,在于用抄抄写写这种人人接受的模糊概念,把办公楼的那个“公”字,给轻轻巧巧地请了出去。想想也不无道理,办公,办公,资本主义个体小风刮得这么紧,还有几个办“公”的,办谁的“公”?

一进溜明锃亮的玻璃转门,富丽堂皇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家不再谈笑风生,而是整理一下服饰发型,簇拥到一起,等着上电梯。农民企业家李总李荣福和考察团一位女成员,以及张峻的助手辛蕾站位靠前,电梯门一开,李总率先跨了进去。辛蕾说李总没有绅士风度,不知道让女士优先。她是被张峻临时拉来帮忙的留学生,性格直率,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众人听了都笑,李总不乐意了,酱声酱气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上至顶层,大家呼啦啦往餐厅走,走到门口,都看见里面的吊灯、鲜花、白桌布了,冷不防有个人出现在面前,胳膊一伸,拦住去路。

张峻跟拦路人解释说,大家是应邀赴宴的。

那人冷冷地问赴谁的宴,张峻说出伍德先生的名字。伍德是当地著名银行投资家,张峻的赞助人。上午张峻跟他联系,说有一个中国企业家考察团来北卡州,要不要安排一次非正式的会谈?伍德很忙,张峻原以为能见一面就不错了,谁知老先生对中国企业家的到来非常感兴趣,不但要见面,还在张峻就要撂电话的时候临时起意,要在达勒姆市的顶尖餐厅宴请大家。美国人请客,一般都要提前若干天邀请,像伍德这样突然做出决定的,很是少见。由此可见他对会见考察团的高度重视。

听说邀请人是大名鼎鼎的伍德先生,拦路者的口气温暖了一些,但仍不放行,矜持地说,大家穿的不合餐厅规定,尤其是几位先生,太休闲了,没有一人穿西服的。说完一个劲儿打量大家,眼睛跟鹰似的。

张峻顿时手足无措,忧喜参半。伍德先生选的地方如此典雅,如此拿得出手,自然令他这个联系人底气上升,喜不自禁。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这里只是一个树林子吗?这回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大公司,什么叫大老板。但是,自从在纽约街头被人瞧着怪异,顺应潮流脱了西服正装之后,大家一直是随心所欲,轻装上阵,越往南走天越热越轻装。今天,有两个考察团成员更痛快,干脆穿上了T恤衫和大裤衩子,假如再摇个大蒲扇,端个搪瓷缸——里边一下子黑乎乎的茶锈,外壳印着“奖”或某某会议纪念字样,就可以到沈阳街头的电灯杆子底下盘腿一坐,给臭棋篓子们支招儿了。赵局和魏厂长倒是刚从打折店买了断码西服,虽说面料厚一点儿,但一顿饭功夫还不至于捂出痱子,问题是别人怎么办?回驻地罗利那个旅馆一趟,往返至少得一个半小时,黄瓜菜都凉了,美国的黄瓜菜凉得更快。

张峻这边正想求餐厅网开一面呢,那个拦路的侍者不知从哪儿抱来一摞衣物,彬彬有礼地说:“这是餐厅备用的,各位男士如不介意,就临时穿穿吧,大小不一定合适,请多多包涵。”说完一一发给大家,恰好是七件上装,两条西裤。众人皆喜:到底是大馆子,什么都想到头里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胡乱将西服穿上,尺码太瘦的抻抻袖,不系扣,尺码太肥有点儿逛荡的抿抿大襟儿,实在不合身的串换一下,然后重抖精神,再展笑容,挺胸进入大雅之堂。

伍德先生早已恭候在一张颀长的餐桌前面。他是个和蔼的大高个,健康、爽朗、精明,稀疏花白的头发梳理得熨熨帖帖,一根是一根,面色特别红润,比西红柿还鲜艳。

他的夫人艾玛也来了。艾玛是个溜圆滚胖的老太太,她冲着客人一笑,笑出皱纹朵朵,菊花般飘逸舒展。中国客人注意到她的脖颈上有一串特大颗粒的珍珠项链,闪出的光芒柔美润泽,一点儿不扎眼,不怯,不像化学合成的假珍珠,像天然的名贵珍珠,起码也是养殖的。

握手寒暄,频频说见到你很高兴之后,宾主纷纷就座。伍德和艾玛分坐餐桌的上首下风,遥相呼应。张峻和辛蕾本着男配女、女配男的原则坐在两位主人身边,充当译员。剩下的人则自便。也不是全自便,赵局是考察团的团长,没等自便就被连推带按弄到伍德身边,李总是考察团内最有钱的人,则被弄到艾玛身边。

知识分子出身的魏厂长将叠成花瓣状的雪白餐巾拆开,熟练地铺在膝盖上,两肘支桌,精神饱满而略有些拘谨地环顾左右,只见赵局在与伍德谈改革开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辛蕾在与艾玛谈中国女人不随夫姓,更不缠小脚,她姥姥那一辈都没缠。

魏厂长将目光收回,欣赏桌面的内容。他在国内倒是吃过几次西餐,但从未领教过如此的排场,只见桌面摆着银刀银叉银盘子,银调味瓶银烛台,每人面前的刀叉不是一样一把,是一样四五把,外加一把小圆勺,十来把餐具明晃晃地排成一溜儿,魏厂长就想到摆在外科医生面前的手术器械。小圆勺肯定与液体有关,刀或叉子那么繁多,却不知具体分工针对何种固体。那些精巧火柴盒的用途倒是明了,无非是点起蜡烛,营造氛围,当然也能点香烟,但这儿似乎没有谁在抽烟。魏厂长将火柴盒拿在手心把玩,上面有一些英文,大体拼出的意思是:老伙伴或老家伙俱乐部,伍德先生的客人专用。心想,这些富翁真会玩花样。

侍者开始给大家斟酒,酒瓶由银质冰桶中取出,裹在白布里向一只只高脚水晶杯中倾斜,每只杯子倒了半下就止住,瓶口轻盈地一转,瓶口残存的酒汁就又返回瓶中,一滴也没洒到外面。

伍德擎起杯子,用英语嘀里嘟噜祝酒。看得出,他很重视这拨中国客人,尽量想把宴会气氛弄得好上加好。

张峻说,伍德在讲一个笑话,事关北卡罗来纳州的早期历史,背景比较复杂,一言难尽,大家笑一笑就是了。

大家听了,就嘿嘿笑,老太太艾玛也跟着笑。

魏厂长从她笑的时机和程度判断,老太太先前一定没少听过这笑话,甚至还可能是她最先讲给丈夫听的,故她的笑十分宁静平和,既有满意的成分,又有如释重负的意味,仿佛一个体操教练在看她的学员,那学员刚好圆满地翻了个筋斗,而且落地时站得很稳,一个趔趄也没打。

魏厂长呷了几口酒,一时口甘肚暖,意兴湍飞,只顾和别人夸酒了,万万没料到自己背后已经站了一个人,自然也没注意到,别人背后同样各站了一个人。他咂咂嘴,跟左右的同伴说,品酒最要紧的是舌头,舌面得像手一样平铺了,让酒分子全面覆盖渗透,这样才会……才会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忽听耳边有某种响动,眼前倏地一道白光闪过,似有人于身旁做了什么动作,不由打了个冷战。同时瞥见,别的同伴身旁也有人,那些人也在行动,臂膀如军警般齐刷刷一挥,把白光降到桌上,亮晶晶,冷森森,与手铐发出的光相类似。

奇怪的是,众人脸上并无突遭集体逮捕的惊恐惶惑,反而挺安然,挺受用的。魏厂长定下心来,暗笑自己头脑发昏,少见多怪。原来站着的这些人是服饰一致、动作一致、个头一致,甚至眉眼也一致的青年男侍,在同心合力地给客人上菜。魏厂长深刻感受到了餐厅的分量,吸口气,坐直腰,拿出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以求在西方吃的文化中吃出一份教养,一份自信。心想伍德呀艾玛,你们就瞧好吧,中国孤陋寡闻的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俱往矣了,九十年代的中国人是跟得上大趋势的,一点儿不落伍。边想边吃,边吃边想,庄重和尊严的感觉徐徐升腾,酒菜是什么滋味反倒不理会了,不求有味,但求得体,刀叉用得也得体,调料洒得也得体,回答伍德问话前,也不忘咽了食物,擦了嘴角,把唇齿弄得清清爽爽,勿使残渣余孽招摇过市。

和伍德说了一会儿本厂的发展战略、营销理念、市场份额,魏厂长见那些雄赳赳的男侍又来了,列队排在客人身后,一一对准各自目标,同时上菜。无人发出一二三或预备放之类的命令,但他们放碟子的那一刹那,却惊人的整齐、迅速、默契,大约运用了某种不易为外人觉察的暗号也说不定。魏厂长辨识一番,发现这次上的竟是奶酪蜗牛,西餐里算是相当讲究的珍品了,马上为之一振,手臂运作更加认真,神态更加端庄。与其说端庄,不如说严肃,这严肃有一半是出自心理原因,有一半却是出自生理原因——奶酪蜗牛忒难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敢往深里想的懊恼之味!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真想一吐为快,万般无奈中只得吃药般强咽下去,还不能表现得太痛苦,面容便格外凝重起来。

喝口酒,缓一会儿,稍微好受点儿了,再一瞅众人,吃得也都挺严肃、挺警惕、挺安静。唯独李总声势浩大,粗放经营,刀叉拿得不规范且不说,大嘴一张一合,叭叽叭叽嚼得也不是个动静,嘴角还粘一汪白沫,疑是奶汁或色拉酱,不禁有些心烦,轻轻叫了声李总,示意他用餐巾揩揩嘴。

李总好像没看见,边嚼边跟张峻说:“你告诉老太太,说我们那儿的农民,现在也养蜗牛,比这个还大,卖到宾馆不少赚钱哩。”李总的沈阳郊区口音特别重,管农民不叫农民,叫“能民”。

魏厂长只好再叫一声李总,说他嘴右侧有东西,并点拨道,国外的规矩是,喝汤吃东西都不出声。

李总刚才其实看懂了魏厂长的意思,只是不愿搭理他。这一趟美国之行,时时处处,已经被魏厂长指点得够呛了,这会儿刚消停一下,喝两口美国的小酒,他又在那儿“哼哼”教导了,还有完没完,整什么景整景?看咱老“能民”好欺负不是?越想越来气,故意嚼得更凶。

张峻见状,打圆场说:“吃西餐规矩是多,冷丁谁也不适应,一到正式场合总怕犯规。我们那儿有个访问学者,也是东北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编了个顺口溜,起名叫《速成吃西餐法则》,一下子流传开了——左叉右刀,左叉右刀,别切了手,别张嘴嚼。”

魏厂长说:“这个顺口溜虽不全面,但毕竟抓住了西餐的一些特点,有意思,有意思。”

李总火了,不愿再沉默,就鄙夷地说:“有啥意思?也就第三句有点儿意思——别切了手!因为有刀。中国人灵泛,会使筷子,刀都放厨房了,野人、笨人、手分不开瓣儿像鸭蹼那样的人才用刀呢,扎一块生肉猛劲一咬,嘴里血呼啦的才不敢张嘴嚼。”

魏厂长淡然一笑,不说话了。

张峻也不接茬儿。

“愿意用刀用叉,你就用呗,左也好,右也好,咱也拦不住,”李总抬高调门,“可也犯不上一样弄好几把呀,弄一百把刀还是刀,不是筷子。有人说老外养猫,在墙上抠两个洞,大洞走大猫,小洞走小猫,我原来不信,以为是笑话,是编出来泡老外的,现在我信了,绝对信。”

赵局那边的中国人见李总嚷嚷,也停止吃喝,停止交谈,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伍德晒在一旁,一脸问号,愣愣怔怔。

艾玛已经提前愣了一会儿,现在继续发愣。

辛蕾说:“哎,你们别开中文会议,老外听不懂,该冷场了。”

李总正在气头上,心说少拿老外压人,嘴说:“那好吧,让老外也一起开会,你给我翻一下,告诉这俩老外,我李荣福不愿闭着嘴,像没牙老太太那样,一抿一抿地吃饭。喝汤不出声,嚼东西不出声,这都谁立的规矩?凭什么呀?凭你财大气粗、飞机火箭?这就是文明?就算是文明我也不稀罕,我是中国人,我从小吃饭就吧嗒嘴,我祖祖辈辈都吧嗒嘴。”

“中国人吃饭,也不是都吧嗒嘴。”魏厂长嘟囔道。

“我就吧嗒了,”李总不依不饶,“这么吃饭最香,最顺当!辛蕾,你问问他俩,我这么吃行不行,行,我就接着吃,不行,我马上走人!”

辛蕾面有难色,迟迟不言。

李总说:“翻哪,怕什么,他不就请咱一顿饭么?我按同样规格回请一顿,两下就扯平了。”

伍德见李总慷慨激昂的样子,十分好奇,问辛蕾,那位民营企业家在说些什么,辛蕾无法回避,只得简要地、尽可能委婉地翻了几句。

伍德一听,竟哈哈大笑,出乎大家的意料,他居然连连赞扬李总讲得好,一看就是一个敢于坚持个性的人。又说,李总的话使他想起一件往事。两年前,他和艾玛去日本,在东京一个朋友家做客,遇到一种原料奇特的面条。美国人吃面条,是用叉子把面条缠啊缠,像缠电线那样缠成一团,再送进嘴里悄悄地嚼。而那位日本朋友却很有本领,只用嘴一吸,就把细长的面条吸了上来,又爽快,效率又高,声音还好听。他和艾玛很羡慕,跟着学了一番,觉得这样吃面条,味道比用叉子绞电线要好得多。可惜时间少,学得不太过关,吸面条的声音不够响亮,心里挺遗憾的。后来,他和艾玛背地又练了几次,总算把功夫练成了,吃面条的声音美如音乐,在日本人的圈子里备受称赞。

辛蕾把伍德的话翻出来,餐桌上一片欢腾,李总也转怒为喜,笑得十分赫亮,一边瞅着魏厂长一边说,“就是嘛,老外在咱们中国吃饭,筷子使得笨笨磕磕的,咱啥时候笑话过他们?”李总高举胳膊,向伍德竖大拇指表示敬意。手放下时,于嘴边不经意地一抹,抹掉那汪白沫。又瞅了一眼魏厂长,魏厂长微微点了一下头。

伍德让侍者把自己的杯子斟上一些酒,走到李总身旁:“密斯特李,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来,让我们为吃饭吃出声音、吃出音乐的人,干杯!”说完喝了一小口。李总则一扬脖,把酒连底喝光,杯口冲下,倒提在手中,示意真正干了杯,兴奋地对辛蕾说:“东北现在有一套劝酒嗑儿——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把这两句给他翻过去。”

“什么叫一口闷,闷谁?”辛蕾不解。

“你出国几年,太跟不上形势!算了,不翻这个了。”李总宽厚地摆手,“跟他说,欢迎他们老两口到中国去,我一定请他们好好吃一顿,谁吃饭不出声,就罚谁酒!”

用完餐后甜点、水果和咖啡,宾主已像老朋友一般亲密。

晚宴结束时,伍德说,他的收获太大了,一下结识了这么多的中国企业家和官员。他逐一跟中国的男士握手道别,握到李总时,特意用另一只手热情地拍拍李总的臂膀,说,“密斯特李,我相信,你的企业会越搞越成功。”

李总也相应拍拍他的肩膀,说,“老伍啊,我希望,你的公司也越办越红火。”

跟每一位中国男士握完手,高大魁梧的伍德来到辛蕾跟前,“感谢你的翻译,小姑娘!”俯下身,与她行拥抱礼。接着,又拥抱了考察团那位女成员。

李总见状,责怪本国男人:“你们怎么干瞅着?”

本国男人有些疑惑,怎么叫干瞅着?不干瞅着难道还要上去阻拦?什么时代了,还这么想不开?

大家哪里知道李总想的是什么,李总是在想,自家的爷们儿太熊,他决定以身作则,露一手给老外瞧瞧。

人们正在愣神,只见“能民”企业家李荣福靠近艾玛,勇敢而笨拙地伸开臂膀,搂了搂这个珠光宝气的洋老太太。老太太过于饱满,李总的胳膊又不很长,彼此就搂得不很拢。但艾玛仍然十分高兴,圆脸上的菊花纹绽放得格外迷人。

看着李总与艾玛拥抱,赵局似有所悟,欣慰地说:“行了,这回扯平了。”

中国人哄堂大笑。

“不行,还差一点才算扯平,”李总笑着推了魏厂长一把,“老魏,你也上!”李总手上给的力很足,魏厂长想不上都不行,只好也跟老太太拥抱了一下。

笑声中,宾主愉快道别。

过厅里,李总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议论伍德老两口。魏厂长提醒他,别把餐厅的西服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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