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与超越
——留学生写作的“弱国子民”心态(下)

2016-03-15 02:00北京李兆忠
名作欣赏 2016年22期
关键词:子民郭沫若学子

北京 李兆忠

自卑与超越
——留学生写作的“弱国子民”心态(下)

北京李兆忠

谈论中国现代“留学生文学”,一个最绕不过去的题目就是“弱国子民”的屈辱。这种心态由三种压力造成:第一,种族歧视;第二,“现代性”压迫;第三,文化差异。它们各有不同的内涵,又紧密缠绕,呈现出复杂的互动状态。

“留学生文学” “弱国子民” 自卑 超越

然而,对于有着“泱泱大国”文化背景的中国学子来说,自卑总是伴随自大的反弹;尤其是在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们总是以牙还牙,甚至实行文化上的“逆歧视”,比如郭沫若痛斥日本人是忘恩负义的“蛮子”,日语是全世界最“无条理、无美观、无独立性”的文字,闻一多称美国同学为“洋竖子”“年轻的老腐败”,老舍对英国传教士进行妖魔化,不一而足。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光辉灿烂的古代文物,给寄人篱下的中国学子提供了现成的自卫武器,情急之下,他们总是求助于这个法宝,以捍卫自己的尊严。据梁实秋回忆,在珂泉读书时,一个美国学生在校刊上发表了一首题为《The Sphinx》的诗,诗中说中国人的面孔活像狮身人面怪物的脸一样,毫无表情,神秘莫测;闻一多和他读了这首诗,认为这是对中国的挑衅,两人各写了一首诗予以反击。其中,闻一多的诗历数了中国足以睥睨一世的历代宝藏和祖宗的丰功伟绩。两首诗同时在下一期刊物上发表出来,引起全校师生的注意,“尤其是闻一多那首功力雄厚、辞藻丰赡,不能不使美国小子们叹服”。这首诗显然就是闻一多的《我是中国人》,其中这样写道——

伟大的民族!伟大的民族!

五岳一般的庄严正肃,

广漠的太平洋底度量,

春云底柔和,秋风底豪放!

伟大的民族!伟大的民族!

我们是东方文化的鼻祖,

我的生命是世界底生命,

我是中国人,我是支那人!

然而,炫耀远古的辉煌和祖先的伟大,能证明什么呢?鲁迅在《阿Q正传》中,早已对这种没出息的举动做过辛辣的嘲讽;而最主要的是,当闻一多面对现实的中国时,“迸着血泪”喊出的一声仍然是:“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他看到的,是“噩梦”“恐怖”和“悬崖”。远古的辉煌,结果不得不成为现实黑暗与困顿的反衬,成为无情的反讽。“弱国子民”的超越之道,在这里受到阻碍。

然而,这份沉痛的感情,到了理性坚定的学子笔下,可以化作悲壮动人的诗篇,犹如洪钟大吕,久久叩击我们的心扉,如鲁迅的《自题小像》(1903):“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辕轩。”留法学子李健吾只身一人赴意大利游历,在威尼斯圣马可教堂前的海滨广场上,面对纵情欢乐的欧洲人,发出这样的感叹:“只有我一个人,荷着种族的重负,国家的耻辱,孤寂的情绪,相思的苦味,在人群里面,独自徘徊着。”(《意大利游简》)

从艺术的角度看,“弱国子民”的超越之道可以有两条:一条是苦难升华,另一条是乌托邦扩张。前者属于宗教的范畴,由于中国文化强大的世俗性,这条路不易打通。比如闻一多的《洗衣歌》,本是一个极好的题材,受制于强烈的民族情感,使这首诗最终流于“怨”,变成一阕中国式的哀怨曲,而缺乏一种人道主义的悲悯。后者属于神话范畴,更容易为来自“泛神”的东方古国的中国学子接受,尤其是当它与先进的乌托邦革命理想结合到一起时。

成功地将“弱国子民”的自卑情结神圣化、乌托邦化的,是诗人郭沫若。在《凤凰涅槃》里,作者开宗明义这样题记:“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Phoenix),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郭沫若借用这样一个包含着强烈的原始宗教精神的远古神话,表达一种最先进的、破坏的、革命的理想,应当说非常合适。在这首诗中,茫茫的宇宙,被形容成一个“冷酷如铁”“黑暗如漆”“腥秽如血”的所在,“生在这样一个阴秽的世界当中,便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它是“脓血污秽着的屠场”“悲哀充塞着的囚牢”“群鬼叫号着的坟墓”“群魔跳梁着的地狱”;一对洁身自好的凤凰,就要在熊熊的香火中,自焚永生。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笔下的“宇宙”并没有具体的所指,它所涵盖的,显然是包括中国在内的整个世界。毁坏这样一个不可救药的旧世界,迎接一个“芬芳”“华美”“欢乐”“和谐”“自由”“生动”“悠久”的新世界,对于当时有着“弱国子民”心态的中国人来说,无疑有着特别的意义。中国人长期压抑的情感与梦想,通过这种乌托邦式的自我扩张,得到了有效的宣泄和假想的满足。

将郭沫若的诗集《女神》与他的自传体小说《流浪三部曲》《行路难》等进行互文的阅读,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从中可以发现两个不同的郭沫若:前者是一个天马行空、半人半神的英雄,后者就是一个穷愁潦倒、怨泪滚滚的凡夫;两者貌似不同,实则一致。其实,正是作为一个“支那人”的压抑与困顿,刺激出一个“立在地球边上放号”的豪放诗人,诗人在这种气吞山河的“天狗”式的狂想中,实现了自我超越。然而比较起来,后一个郭沫若显得更加实在,更加人性化。从他身上,人们可以领略一个“弱国子民”的天才在东瀛异国他乡挣扎反抗的真实的心路历程,其心灵的激荡、自卑与优越的较量,也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小说中的爱牟在日本留学,既为贫穷所困,也为“支那人”身份所扰,更为祖国的黑暗落后所绝望,几种因素相鼓相荡,把他推向困境的极致,演绎出无数令人同情、令人感慨的人生细节:为了租到房子,他西装革履,甚至不惜冒充日本人,却被房东比猎犬还锐利的眼睛一下识破,由此引发一场关于“支那人”的内心风暴;在漂流途中的二等车厢里,爱牟偏偏遇上一个与自己同样一家五口却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上流阶级家庭,先是后悔坐错了二等车厢,接着强做矜持,保持平静的面容,以表示他的精神超越一切物质之上,但发现这一切无济于事之后,便时而移动座位,时而开窗,时而指着窗外景色对孩子说明,以此掩饰内心的骚乱,偏偏这时,毫无眼色的夫人从包裹里拿出铝制小锅,给一家人开饭,把他弄得无地自容,情急之中,只好取出一本德文小说,故意低低地念出声来,以显示自己比对方更有文化教养;还有,在上海流浪期间,爱牟接到四川一家医院的聘书和一千两大洋的汇票,经过一番权衡,爱牟拒绝了这一机会,为发泄对金钱社会的仇恨,退回之前,他将汇款扔在地下狠踩一通……落魄中的郭沫若,神经是如此的敏感,如此的脆弱。然而,在经历过种种挫折打击与自虐性的精神折磨之后,他并没有倒下去,而是更加亢奋地站立起来,正如《行路难》的结尾,一反黯淡伤感的基调,以象征的笔法描绘川上江的激流——

楼外的川上江中的溪水不分昼夜地流。流到平坦处汇成一个小小的深潭,但还是不断地流。流到走不通的路径上来又激起暴怒的湍鸣,张牙喷沫地作狮子奋迅。走通了,又稍稍遇着平坦处了,依然还是在流。过了一个急湍,又是一个深潭;过了一个深潭,又是一个急湍。它为甚么要这样奔波呢?它那昼夜不停的吼声是甚么意义呢?它不是在追求坦途,达到大海吗?它在追求坦途的时候总不得不奔流,它在奔流的时候总不会没有坦途。啊啊,奔流哟,奔流哟!一时的停留是不可贪恋的,崎岖的道路是不能回避的。把头去冲,把血去冲,把全身的力量去冲,把全灵魂的抵挡去冲。崔巍的高山是可以冲断的呢,无理的长堤是可以冲决的呢。带着一切的支流一道去冲,受着一切的雨露一道去冲,混着一切的沙泥一道去冲,养着一切的鳞介一道去冲。任人们在你身上濯襟,任人们在你身上濯足,任人们在你身上布网,任人们在你身上通航,你不要踌蹰,你不要介意。太阳是灼热的,但只能蒸损你的皮肤;冰霜是严烈的,但不能冻结你的肺腑。你看那滔滔的扬子江,你看那滚滚的尼罗河!你看那蜜西西比!你看那莱茵!它们终于各自努力着达到了坦途,浩浩荡荡地流向了汪洋的大海了!太平洋上的高歌,在欢迎着一切努力猛进的流水。流罢,流罢,泾水不和渭水争清,黄河不同长江比浊,大海里面一切都是清流,一切都有净化的时候。流罢,流罢,大海虽远,但总有流到的一天!

其实,时代已经为郭沫若铺好了超越之道,或者说,郭沫若身上浪漫的诗人气质和特殊的人生轨迹,一定会把他引向这条超越之路。作为一位叛逆精神十足的“匪徒”,郭沫若以拥抱宇宙、吞吐大荒的气魄,在神圣的“凤凰涅槃”仪式中,在乌托邦式的精神遨游中,轻而易举地消弥了中国与西方之间的巨大差距,超越了无法直面的黑暗的现实,一身轻松地甩掉了那个“陈腐了的旧皮囊”,甚至连同自身的“罪恶”一起得到了清洗,可谓一举两得。

郭沫若与闻一多都是激情横溢、想象丰沛的诗人,他们的差别在于:一个缅怀过去,执着中国传统文化,带有鲜明的“反现代性”倾向;一个面向未来,拥抱世界,表现出强烈的“超现代性”。在当时的潮流下,郭沫若的价值取向显然更具历史进步性,“弱国子民”的超越之道,当然只能在他这一边。是的,对于饱受压抑与屈辱的中国学子来说,要想真正摆脱自卑,首先必须在精神上占据一个制高点,确立一种认识上的优越感,而西方最进步的思想家,适时地送来了革命的法宝,从无政府主义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宣扬的都是破旧立新、世界大同的真理。狭隘的民族斗争,已被纳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阶级斗争中;黄白之争,中西之战,已经失去了意义,公理与强权、正义与邪恶、压迫与被压迫的斗争,才真正具有革命性的意义。

有了这个法宝,中国人“弱国子民”的心病有了根治的希望。在张闻天、巴金、蒋光慈等人的异域题材写作中,已看不到郁达夫式的哀怨、闻一多式的激愤、老舍式的以牙还牙,代之以心胸开阔的国际主义情怀。尤其是巴金的异域文学写作,彻底打破了种族藩篱,自觉地以“世界公民”一员的身份,观察和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在《复仇》的序言里,巴金郑重声明:他写这些作品是“为了人类的受苦而哭,也为了自己的痛苦而哭”。在这个集子里,欧洲人的生活尽收作者笔底,其中有“被战争夺去了爱儿的法国老妇,有为恋爱所苦恼的意大利的贫乐师,有为自己的爱妻和同胞复仇的犹太青年,有薄命的法国女子,有波兰的女革命家,有监牢中的俄国囚徒”。身为中国人的巴金,以法国人、俄国人的身份和视角进行叙述,进入故事,而不觉得有什么隔阂和障碍,这与他“人类主义”的信仰、“世界公民”的自我感觉和“无政府主义”的知识背景是分不开的。在这种条件下,“弱国子民”的痛苦和屈辱完全被“人类的苦难”所吸收,转化成“为人类而奋斗”的巨大能量。

如果说巴金“无政府主义”式的写作轻易地消弭了中西之间的精神距离与文化差异,加入了“光明与黑暗”二元大搏斗的国际大合唱的话,那么张闻天的“社会主义”革命理想为落后的中国和腐朽的美国开出更为具体的药方。在《旅途》中,中国学子王钧凯初到美国,面对喧嚣的物质机械文明,没有一丝惶恐,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审视者的目光——

美国的文明!机械又是机械,速率又是速率。一般忙忙碌碌的人,在街道上驾着汽车、坐着电车或是用着一双健全的腿,来来往往地跑。他们进饭馆出饭馆,进公事房出公事房,进戏园出戏园,坐着自己驾的汽车到处地跑,回家洗澡然后像木头一般睡下一直到天明。哈哈,这就是西方的文明吗?钧凯一个人在旧金山马克街上踱来踱去时默默地这样想,他的面上露出轻蔑的微笑。

美国的戏园、性感明星、交响乐队、爵士乐、通俗读物、豪华的建筑,都成了中国学子批判的对象。在王钧凯高傲的心灵面前,美国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甚至连美丽活泼的美国妙龄少女,他的“粉丝”,也不能打动他。面对热爱东方文化、富有正义感的同事克拉先生及其家人对中国人的“人道主义”同情,中国学子的反应雍容大度,不卑不亢,成竹在胸:“我很喜欢你们能够有这样广大的心胸,但是我觉得中国人的受人轻视有许多地方也是自取其咎,不能完全责备人家的。我想一个人不要受人家的轻视只有是立起来努力做一个人的时候;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它不愿受别国的轻视,只有努力自成一个真正国家的时候。”中国学子的这种自信,当然是建立在超前的“社会主义”理想之上的。

有意思的是,小说中还出现了跨国的“革命加爱情”故事:中国学子拒绝了美丽单纯的中产阶级少女克拉小姐的爱,却与思想激进的艺术青年玛格莱一见钟情,两人相约同赴中国投身革命事业。“革命”成为他们“爱”的纽带。一个极容易演绎为“弱国子民”性压抑、爱饥渴的题材,在张闻天的笔下,被提升到一个罕见的理想高度。而张闻天所憧憬的革命理想国,在留俄学子蒋光慈笔下变成了现实,那就是新生的苏维埃共和国。在《莫斯科吟》里,诗人这样写道:

朋友们!/莫相信人类的历史永远是污秽的,/它总有会变成雪花般漂亮而洁白的一日。/我昨夜梦入水晶宫里,得到一个确实的消息;/人类已经探得了光明的路口,/现在正向那无灰尘的国土进行呢。

朋友们!莫回顾那生活之过去的灰色黑影,/那灰色黑影真教我羞辱万分!/我今晨立在朝霞云端,/放眼一看:/好了!好了!/人类正初穿着鲜艳的红色衣襟。

十月革命,/如大炮一般,/轰冬一声,/吓倒了野狼恶虎,/惊慌了牛鬼蛇神,/十月革命,/又如通天火柱一般,/后面燃烧着过去的残物,/前面照耀着将来的新途径。/哎!十月革命,我将我的心灵贡献给你罢,/人类因你出世而重生。

蒋光慈的留俄诗篇,表现了另一种精神风貌。也许因为是身处世界革命圣地莫斯科,种族歧视、现代性压迫、文化差异这一类在当时的留学生写作中经常涉及的内容,在他笔下几乎看不到。作者关注的,是光明与黑暗的搏斗、被压迫者的反抗,是革命的爱情、爱情的革命,是未来共产主义的极乐园。这位以“东亚革命的歌者”自许的作家,这样表达自己对“诗人”的看法:“我以为诗人之伟大与否,以其如何表现人生及对于人类的同情心之如何而定。我们读歌德、拜伦、海涅、惠德曼诸诗人的作品,总是觉得他们有无限的伟大;但是一读苏东坡、袁才子诸诗人的作品,则除去吟风弄月和醇酒妇人而外,便没有什么伟大的感觉了。”唯其如此,诗人以“用你的全身,全心,全意识——高歌革命”为己任,其热切的目光,期盼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理想国,就像《昨夜里梦入天国》描绘的那样——

昨夜里梦入天国,/那天国位于将来岭之巅。/它真给了我深刻而美丽的印象啊!/今日醒来,不由得我长思而永念:

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没有贵贱;/我,你,他,我们,你们,他们,打成一片;/什么悲哀哪,怨恨哪,斗争哪……/在此邦连点影儿也不见。

也没都市,也没乡村,都是花园。/人们群住在广大美丽的自然间。/要听音乐罢,这工作房外是音乐馆;

要去歌舞罢,那住室前面便是演剧院。/鸟儿喧喧,赞美春光的灿烂,/一声声引得我的心魄入迷。/这些人们真是幸福而有趣啊!/他们时时同鸟儿合唱着幽妙曲。

花儿香薰薰的,草儿青滴滴的,/人们活泼泼地沉醉于诗境里;/欢乐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欢乐啊!/谁个还知道死、亡、劳、苦是什么东西呢?

啊!此邦简直是天上非人间!/人间何时才能成为天上呢?/我的心灵已染遍人间的痛迹了,/愿长此逗留此邦而不去!

时过境迁,人们终于发现,这种“弱国子民”的自我超越带有明显的凌空蹈虚的性质,如果以现实主义的艺术标准衡量它们,显然难得要领。然而,重要的并不在于这些作品表达了什么,而是它为什么这样表达。对于一个灾难深重、长期受西方列强欺辱,已经无法从“现实”和“过去”中获得超越的民族来说,将希望转向人类共同的美好的未来,是非常合乎逻辑的,出现这种“面向未来”的写作,也完全可以理解。在这道美丽的彩虹面前,中国学子的精神得到了的真正的超越。然而,这种凌空蹈虚的写作,往往难经艺术的检验,道理很简单:艺术与现实不能离得太远,离现实太远,意味着不自然,而任何不自然的东西,都有违艺术的本性;这种空想式理想式的写作,与前述的阴暗惨淡的自叙传式的写作,正好构成20世纪留学生写作的互补的两极。

作 者: 李兆忠,著名日本文化研究专家、艺术评论家。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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