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石、龙水和祈雨法术:论唐代“白画”兴起的宗教背景①

2016-04-04 21:11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上海200040

施 錡(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上海200040)

松石、龙水和祈雨法术:论唐代“白画”兴起的宗教背景①

施錡(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上海200040)

本文研究了唐代“白画”的兴起及变迁的史实问题。首先从文献常载的佛寺“松石”“白画”出发,考证其与“龙水”“白画”之间的文化互通,认为其与唐代天宝年间密宗兴起后的“像龙祈雨”法术有内在关联,而“白画”之不设色亦与祈雨黑色有关。同时,作为“白画”创作者的吴道子传派,及其他“白画”画家均与佛教,尤其是密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修正了对“白画”乃至水墨画兴起原因的惯常认知,从文献实证出发作了新的结论。

传五代荆浩《笔法记》云:“夫随类赋彩,自古有能,如水晕墨章,兴吾唐代。”[1]一般认为,“水墨画”出自唐代,但出现的直接原因却仅有一些相关的猜测。如蒋玄佁认为:“唐代以前以矿物颜料为主,唐以后因植物颜料随织染之发达而逐渐利用于绘画。”[2]而牛克诚则认为,“安史之乱”后,以王维为主的士人群体倦于涉世导致了水墨画的出现。[3]这些推测虽然颇具价值,但缺乏有说服力的直接证据,使这一重要问题始终悬而未决。

另外一个常被忽略的画史事实值得重视,即唐代不设色之画并不称为“水墨画”,而是称作“白画”。文献载录,“白画”遍布唐代佛寺中,主题涵盖“松石”、“龙水”、“地狱变”乃至鬼神天王菩萨像等释道壁画,偶尔也有载录见于屏风縑素,五代至北宋后,该称谓消失,“水墨画”的称谓则延续乐下来。因此,本文即从“白画”的兴起考证“水晕墨章,兴吾唐代”的直接原因。

一、唐代佛寺中的“松石”“白画”

文献显示,唐代的寺院绘画蔚然成风。如唐代诗人郑谷(约851—910)《定水寺行香》中有:“听经看画绕虚廊,风拂金炉待赐香。”温庭筠(约812—约866)有诗《题西明寺僧院》:“为寻名画来过院,因访闲人得看棋。”可见唐代寺院是名画汇集之地,并兼具名胜游览功能。

据《历代名画记》、《唐代名画录》等文献载录,唐时寺院壁画多包括涅槃图、鬼神、帝释、菩萨像以及各类经变画,这些画作大都是设色的。但有一现象值得注意,唐代寺塔前多植古松,寺中也常有“松石”画。郑谷《传经院壁画松》中有句:“危根瘦尽耸孤峰,珍重江僧好笔踪。得向游人多处画,却胜涧底作真松。”可见该寺甚至因“松石”画成为名胜。另有刘乙《题建造寺》:“曾看画图劳健羡,如今亲见画犹粗。减除天半石初泐,欠却几株松未枯。”段成式所撰《酉阳杂俎·续集卷五·寺塔记上》载大兴善寺行香院堂后壁上有画双松;安邑坊玄法寺“西廊壁有刘整画双松”;《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二·语资》:“大历末(779),禅师玄览住荆州陟屺寺,道高有风韵,人不可得而亲。张璪常画古松于斋壁,符载赞之,卫象诗之,亦一时三绝,览悉加垩焉。人问其故,曰:‘无事疥吾壁也。’”[4]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松石”画是当时佛寺中常见之画。

“松石”画的内容以松石为主,大部分有涧水。《历代名画记·卷十·唐朝下》中录张璪(活动于8世纪80年代前后)的弟子刘商自张贬窜后,惆怅赋诗云:“苔石苍苍临涧水,溪风袅袅动松枝。世间唯有张通会,流向衡阳哪得知。”[5]唐人沙门大愚(生卒年不详)《乞荆浩画》:“六幅故牢健,知君恣笔踪。不求千涧水,止要两株松。树下留盘石,天边纵远峰。近岩幽湿处,惟藉墨烟浓。”从“六幅”来看,应是唐代“六扇屏”;“墨烟浓”则是“白画”的特质,“恣笔踪”则见挥笔而就的过程。然而北宋米芾《画史·唐画》中载:“钱醇老收张璪松一株,下有流水涧。松上有八分诗一首,断句云:近溪幽湿处,全籍墨烟浓。又有璪答诗。”[6]这与沙门大愚的诗句很相似。绝大多数关于“松石”画仍在佛寺之中,属于今天意义上的“公共艺术”范畴。

唐代的“松石”画与山水画分庭抗礼。如《唐朝名画录·妙品上八人》中载王维(约701—761):“其画山水、松石踪似吴生,而风致标格特出。……故山水、松石并居上品。”[8]同时,在《唐朝名画录》中,记载了擅长山水和松石的有5位,分别是朱审、韦偃、王宰、杨炎与王墨;而专擅“松石”的也是5位,分别是蒯廉、毕宏、程伯仪、沈宁与刘馨;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画者擅长“竹木”、“树石”等相关画题,如李顾、李灵省擅长“竹木”“山水”、李思训擅长“山水”“树石”、程修己擅长“山水”“竹石”、刘商擅长“松柏”等。“树石”可能包括“松石”如《唐代名画录·妙品上八人》载,“画山水树石,出于象外”的王宰所画图障:“临江双树,一松一柏,古藤萦绕,上盘于空,下着于水。千枝万叶,交直曲屈,分布不杂。或枯或荣,或曼或亚,或直或倚。叶叠千重,枝开四面。达士所珍,凡目难辨。”杨炎:“遂月余图一障,松石云物,移动造化。观者皆谓之神异。”[8]26在此“树石”就指向“松石”。可见当时“松石”是专门的画种,并非山水的分支。“松石”画仅在唐代盛行,至北宋初年仍存,《画史·唐画》载:“山水李成只见二本,一松石一山水。四轴松石,皆出盛文肃家,今在余斋。”[6]979但此后“松石”画在载录中逐渐被寒林小景画所取代。如元代陆友在《研北杂志·卷上》中曰:“赵忠简公家故藏韦偃画松,绝妙。上题云:‘韦偃岁寒图。’”[9]而唐代“松石”画却并不称为岁寒图。

更值得注意的是,文献载录中的“松石”画均为“白画”。僧皎然《观裴秀才松石障歌》:“谁工此松唯拂墨,巧思丹青营不得。”再如郑谷《所知从事近藩偶有怀寄》中有句:“水墨画松清睡眼,云霞仙氅挂吟身。”《画史·唐画》载:“及得盛文肃家松石,片幅如纸,干挺可为隆栋,枝茂凄然生阴,作节处不用墨圈,下一大点,以通身淡笔空过,乃如天成。对面皴石圆润突起,至坡峰落笔,与石脚及水中一石相平,下用淡墨作水相准,乃是一碛,直入水中。”[6]980“松石”画未见设色的载录。虽然其他画题也有“白画”,但并非全不设色。

二、“松石”画的特异之处

唐时的“松石”画并非今人所认为的高逸之作,而是常以“惨澹”与“阴寒”等词汇形容。唐人符载见张璪《双松图》后记:“世人丹青,得画遗迹。张公运思,与造化敌。根如蹲虬,枝若交戟。离披惨澹,寒起素壁。高秋古寺,僧室虚白。至人凝视,心境双寂。”[10]僧皎然《咏敡上人座右画松》诗中有句:“写得长松意,千寻数尺中。翠阴疑背日,寒色欲生风。”“翠阴”和“寒色”若接近于青色,也接近于“白画”的黛色。徐夤(活动于890前后)《画松》中亦有句:“涧底阴森验笔精,笔闲开展觉神清。曾当月照还无影,若许风吹合有声。”同样,“惨澹”也出现在杜甫诗《观薛稷少保书画壁》中:“画藏青莲界,书入金榜悬。仰看垂露姿,不崩亦不骞。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又挥西方变,发地扶屋椽。惨淡壁飞动,到今色未填。此行叠壮观,郭薛俱才贤。不知百载后,谁复来通泉。”此处描述的是“地狱变”,虽以“惨淡”形容,却与“松石”不同,画可设色却“色未填”的;“青莲界”即为佛教寺院。而杜甫的《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中有句:“握发呼儿延入户,手提新画青松障。……怅望聊歌紫芝曲,时危惨澹来悲风。”这里同样出现“惨澹”一词,可见“惨澹”与“阴寒”是专属“白画”的形容词。在传统文化中,“惨澹”描述白色,或是对凄凉之意的形容。如西汉董仲舒(前179—前104)《春秋繁露·卷十三·治水五行》中:“七十二日金用事,其气惨淡而白。”[11]《世说新语·言语》:“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12]而除了唐代寺院多植松之外,“松石”与佛教的关系似乎并不明显,更难以说明“惨澹”等形容背后的意义。

此外,唐代对“松石”画的描述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奇特的现象。《唐朝名画录·妙品上八人》中曾提到一位名为朱审的画家:“其峻极之状,重深之妙,潭色若澄,石文似裂。岳耸笔下,云起峰端,咫尺之地,溪谷幽邃,松篁交加,云雨暗淡。”[8]4可见是“松石”画。此类描绘带有明显的动态过程,并与“风雨云雾”等自然物象有所关联。再如《唐朝名画录·神品下七人》评张璪“松石”画:“高低秀丽,咫尺重深,石尖欲落,泉喷如吼;其近也,若逼人而寒,其远也,若极天之尽。”[8]12与前文所引朱审“松石”画“松篁交加,云雨黯淡”颇为相近。

“松石”画的创作方式也有特异之处。《唐朝名画录·神品下七人》载张璪作画:“手握双管,一时齐下,一为生枝,一为枯枝,气傲烟霞,势凌风雨,槎枒之形,鳞皱之状,随意纵横,应手间出。”[8]22《江陵陆侍御宅宴集观张员外画松石图》中亦载:“主人奋裾,呜呼相和。是时座客声闻士,凡二十四人,在其左右,皆岑立注视而观之。员外居中箕坐鼓气,神机始发,其骇人也,若流电激空,惊飙戾天,摧挫斡掣,撝霍瞥列,毫飞墨喷,捽掌如裂,离合惝恍,忽生怪状,及其终也,则松鳞皴,石巉岩,水湛湛,云窈眇。投笔而起,为之四顾,若雷雨之澄霁,见万物之情性。”[13]《唐朝名画录·妙品下十人》载:

冯绍政,善鸡鹤龙水,时称其妙。开元中关辅大旱,京师渴雨尤甚,亟命大臣遍祷于山泽间而无感应。上于龙池新创一殿,因诏少府监冯绍政于四壁各画一龙。绍政乃先于四壁画素龙,其状蜿蜒,如欲振涌。绘事未半,若风云随笔而生。上与从官于壁下观之,鳞甲皆湿。设色未终,有白龙自檐间出入于池中,风波汹涌,云电随起。侍御数百人,皆见白龙自波际乘气而上,俄顷阴云四布,风雨暴作,不终日而甘泽遍。[8]31-32

载录中对色彩的描述有三处,“素龙”、“设色未终”和“白龙”,色彩表达皆与“白画”类似。而王墨的作画过程更是神异,《唐朝名画录·逸品三人》载:“王墨者……好酒,凡欲画图幛,先饮,醺酣之后,即以墨泼,或笑或吟,脚蹙手抹,或挥或扫,或淡或浓,随其形状,为山为石,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倏若造化。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俯观不见其墨污之迹,皆谓奇异也。”[8]37“染成风雨”之句与张璪画“松石”很类似。朱审作画则是:“岳耸笔下,云起峰端,咫尺之地,溪谷幽邃,松篁交加,云雨暗淡。”[8]24李商隐《李肱所遗画松诗书两纸得四十韵》中亦有:“樛枝势夭矫,忽欲蟠拏空。又如惊螭走,默与奔云逢。”“势”、“拏”、“空”、“惊”、“走”、“奔”以及“逢”等都并非静态形容。再如方干《水墨松石》也是如此:“三世精能举世无,笔端狼藉见功夫。添来势逸阴崖黑,泼处痕轻灌木枯。垂地寒云吞大漠,过江春雨入全吴。兰堂坐久心弥惑,不道山川是画图。”而南宋陈容画龙也有此风:“近世陈容公储,本儒家者流,画龙深得变化之意。泼墨成云,噀水成雾,醉余大叫,脱巾濡墨,信手涂抹,然后以笔成之。”[17]陈容虽是南宋画家,作画过程居然和张璪、王默等绘松的过程一致。这些描绘中也均常带“风雨云雾”,这在其他画题中颇为少见。

由以上所述,“松石”画的特异之处体现在五个方面,首先,约8至9世纪的唐代“松石”画,大多载于佛寺中。第二,“松石”画均为“白画”,且未见有设色的载录。第三,“松石”画与“风云雨雾”存在密切联系。第四,对“松石”画的形容常用“惨澹”、“阴寒”等词。第五,“松石”画的创作过程具有表演性和仪式性。如此之多的特异似乎与惯常的“松石”画认知颇有距离,需进一步探究。

我们仍须从“松石”画原初的语境出发考证,“松石”画在寺院中的出现的位置,并非随意置之。《益州名画录·卷上·逸格一人》载:“光启年,应天寺无智禅师请画山石两堵、龙水两堵;寺门东畔,画东方天王及部从两堵;昭觉寺休梦长老请画浮沤松石墨竹一堵……有龙拏水汹,千状万态,势欲飞动。松石墨竹,笔精墨妙,雄壮气象,莫可记述。非天纵其能,情高格逸,其孰能与于此邪。悟达国师请于眉州福海院画行道天王、松石龙水两堵,并见存。”[7]2《益州名画录·卷上·逸格一人》又载:“孙位者,东越人也。……悟达国师请于眉州福海院画行道天王、松石龙水两堵,并现存。不知其后有何所遇,改名遇矣。”[7]1《益州名画录·卷中·妙格下品十一人》则载:“黄居寀……今衙厅余理毛、啄苔鹤两堵,水石两堵,龙门图一堵,武侯庙龙水一堵,并居寀笔,见存。……于圣兴寺新禅院画龙水一堵,天台山图一堵,水石两堵,工夫虽少,大体宛存。”[7]22这里的“水石”和“松石”题材很接近,可见“松石格”(树石、水石)画、“龙水”画常被并置。

有关画者的载录资料进一步证明了“松石”和“龙水”之间的联系。唐时画者往往同时擅长画“松石”和“龙水”。如《图画见闻志·卷二·唐末二十七人》中载:“孙遇,自称会稽山人。志行孤洁,情韵疎放,广明中避地入蜀,遂居成都。善画人物、龙水、松石、墨竹,兼长天王鬼神,笔力狂怪,不以傅彩为功,长安、蜀川皆有画壁,实奇迹也。”[14]可见孙遇的“龙水”和“松石”画都“笔力狂怪,不以傅彩为功”,墨竹亦然。《益州名画录·卷上·妙格中品十人》载:“黄筌者,成都人也。幼有画性,长负奇能。……又学孙位画龙水、松石、墨竹……今石牛庙画龙水一堵,见存。”[7]13-14《宣和画谱·卷十六·花鸟二》中亦载:“(黄荃)龙师孙遇”,并有《春龙出蛰图》、《出陂龙图》、《云龙图》、《昇龙图》和《跃水龙图》[15]。《宋朝名画评·卷二》也有:“黄荃画山水亦为时人所称。松石学孙位,山水学李异,皆过之。”[16]可见黄荃也是同时擅长“龙水”和“松石”的画者。可知唐代的“松石”和“龙水”画具备非同一般的内在联系。

三、松、龙乃至马的文化关联

事实上,松与龙有文化上的互通性。典籍中的龙常与木、老树乃至松树有所联系。王充《论衡·龙虚》:“盛夏之时,雷电撃折破树木,发坏室屋,俗谓天取龙,谓龙藏于树木之中,匿于屋室之间也。”[18]道出古人多认为龙与木有关。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下》中载:“汉惠帝七年,夏雷震南山,林木皆自火,燃至根,其地皆燋黄,后其雨迅过,人就其间,得龙骨一具。”[19]道出了树、龙和雨的关联。唐人裴硎《传奇·萧旷》曰:“龙本属木,变化归木,又何怪也?”后又言道:“(龙)好睡,大即千年,小不下百岁。偃仰于洞穴,鳞甲间聚其沙尘;或有鸟衔木实,遗弃其上,乃甲拆生树,至于合抱,龙方觉悟。”[20]唐人苏鹗《杜阳杂编·卷中》中载录一枚金龟印,其上曰:“凤芝龙木,受命无疆。”[21]黄休复《茆亭客话·卷五》中亦载:“世传乖龙者,苦于行雨,而多方逃匿,藏人身中,或在古木楹柱之内,而楼阁鸱甍中,须为雷神捕之。”[22]无独有偶,宋兆鳞也曾提到,贵州苗族的祭龙仪式中以树雕为巨龙,或以竹子为龙的化身。[23]

在所有树木中,古松有蟠曲之状,与龙形最为相似。《抱朴子内篇·仙药卷十一》亦曰:“又松树枝三千岁者,其皮中有聚脂,状如龙形,名曰飞节芝,大者重十斤,末服之,尽十斤,得五百岁也。”[24]唐代文人崔敦礼《种松赋》中有句:“乃若松之茂也,干排风雷,根裂崖石,鳞蹙百尺,髯苍千尺。其柯参天,则鸾凤栖其颠;其肪入地,则龙蛇伏其窟。”[25]即认为松的内部隐藏着龙蛇等神性动物。北宋韩拙《山水纯全集·论林木》中:“又若怒龙惊虬之势,腾龙伏虎之形,似狂怪而飘逸,似偃蹇而躬身,或坡侧倒趄饮于水中,或巅峻倒崖而身复起。为松之仪,其势万状,变态莫测。”其另将柏树描写为:“势若蛟龙,身去复回,荡迭纵横,如古柏之状也。”[33]均将与松柏等树木视为龙形的表征。甚至作“松石”画的灵感也来自龙,《图画见闻志·卷四·纪艺下》中载:“永嘉僧择仁,善画松,初采诸家所长而学之。后梦吞数百条龙,遂臻神妙。性嗜酒,每醉挥墨于绡纨粉堵之上,醒乃添补,千形万状,极于奇怪。曾饮酒永嘉市,醉甚,顾新泥壁,取拭盘巾濡墨洒其上,明日少增修为狂枝枯枿,画者皆伏其神笔。”[23]162可见僧择仁所作的是以松为主题的“白画”。

松树的树皮也很接近龙鳞。荆浩《山水赋》:“松皮似鳞,柏皮缠身。”[1]36《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四十九》:“松木,树有小大,大者数围,高十数丈,磥砢多节,皮极麄厚,远望之如龙鳞。”[26]直到明代,王象晋《二如亭群芳谱·木谱》中曰松:“磥硌多节,盘根樛枝条,皮粗厚,望之如龙鳞。”[27]松针也很像龙鬣,王安石《道旁大松人取以为明》:“龙甲虬鬣不可攀,亭亭千丈荫南山。”松涛很像水涛,方干《题澄圣塔院上方》:“地灵直是饶风雨,杉桧老于云雨间。只讶窗中常见海,方知砌下更多山。”许浑《重游飞泉观题故梁道士宿龙池》:“西岩泉落水容宽,灵物蜿蜒黑处蟠。松叶正秋琴韵响,菱花初晓镜光寒。云开星月浮山殿,雨过风雷绕石坛。仙客不归龙亦去,稻畦长满此池干。”明确地道出了失去龙的盘踞,潭水将会干涸的观念。

第二,“松”和“龙”定名在起源上有着久远的渊源,且牵涉到早期的祈雨。东晋干宝《搜神记·卷一》:“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服水玉散,以教神农,能入火不烧。至昆仑山,常入西王母石室中,随风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时,复为雨师。今之雨师本是焉。”[28]由此可见雨师是一位叫“赤松子”的仙人。而《抱朴子·内篇·登涉卷十七》:“(山中)辰日称雨师者,龙也。称河伯者,鱼也。”[24]304可见龙也是早期的一类雨神。

“赤松子”虽是仙人称谓,“松”字却逐渐向植物名谓发展。《楚辞·远游》:“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将赤松子称为“赤松”;西汉严忌《哀时命》中有句:“与赤松而结友兮,比王侨而为耦。”[30]这里的王乔即为仙人王子乔,侨同乔,但松和乔又恰是两种树木之名谓。《汉书·卷七十二·王吉传》中,“松乔”转变为“乔松”:“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虽然颜师古注曰:“乔松,仙人伯乔及赤松子也。”[31]这里的“乔松”仍是指仙人,却与《诗经·卷三·郑风·山有扶苏》中:“山有乔松,隰有游龙。”用字一样,“乔松”对仗“游龙”,游作为龙的形容,乔也作为松的形容。《说文》:“乔,高而曲也。”“乔松”是指高曲之松。再如《战国策·卷五·秦三》中有:“让贤者授之,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候,世世称孤,而有乔、松之寿。”[32]这里又是对句,若以“伯夷”对“乔松”,此处亦应作“高大蟠曲的松树”而非两仙人解。[33]而《宣和画谱·卷十》载王洽(王墨)有《乔松图》,[15]103可谓是“乔松”由雨神演变为松树的画史证据,松与龙之间建立了关联。

第三,唐代画史中马与松的关联中隐藏了龙与松的关联。人们少有注意,长于画马的画者往往长于画松。《历代名画记·卷十》:“鉴子鸥……俗人空知鸥善马,不知松石更佳也。咫尺干寻,骈柯攒影,烟霞翳薄,风雨飕飀,轮困尽偃盖之形,宛转极盘龙之状。”[14]161马、松和龙的意象都出现于此段描述中,也同时出现了“风雨云雾”的意象。《宣和画谱·卷十三》中载:“韦鉴,长安人,善画龙马。弟銮,工山水松石。銮之子偃,亦画马、松石,名于时,鉴实鼻祖。”另亦载:“然世唯知(韦)偃善画马……然不止画马,而亦能工山水、松石、人物、皆精妙。”[5]148韦偃大致是8世纪人,后亦入蜀。在《古今画鉴·唐画》的载录中,进一步显露了马、松石和龙之间的链接:“韦偃画马,松石更佳,世不多见。……往岁鲜于伯机见之,惊叹累日,尝赋诗日:渥洼产马如产龙,韦偃画马如画松。奇文也,惜不成章而卒。”[17]895

龙曾被古人理解为特殊之马、涉水之马,或是神骏之马。《周礼·夏官·庾人》中载:“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36]将龙定义为“特殊之马”。《山海经·大荒西经》:“大乐之野,夏后启于此儛九代;乘两龙。”[29]209这里的“乘两龙”,与先秦时期的双马驾车类似。《礼记·礼运》“河出马图”,孔颖达疏:“马图,龙马负图而出也。”又注云:“龙而形象马,故云马图。”[37]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十八·符瑞志中》:“龙马者,仁马也,河水之精。高八尺五寸,长颈有翼,傍有垂毛,鸣声九哀。”[38]龙是“涉水之马”。另外,林梅村认为,“龙”这一概念的产生也是因为大月氏产马,龙就是西域的高头大马。[39]《汉书·卷十九·百官公卿表第七上》:“太仆,秦官,掌舆马,有两丞。属官有……又龙马、闲驹、橐泉、騊駼、承华五监长丞。”[40]在此“龙马”应指御马的一种。《隋书·卷八十三·西域》中载吐谷浑国:“青海周回千余里,中有小山,其俗至冬辄牧牝马于其上,言得龙种。”[41]唐人顾云在《苏君厅观韩干马障歌》中赞誉道:“杜甫歌诗吟不足,可怜曹霸丹青曲。直言弟子韩干马,画马无骨但有肉。今日披图见笔迹,始知甫也真凡目。……屹然六幅古屏上,欻见胡人牵入天厩之神龙。”也印证了西域马被誉为龙马之说,是“神骏之马”。“特殊之马”、“涉水之马”和“神骏之马”在后世也常被合为一体。《西游记·第十五回》中亦有三太子化为白马的情节。[42]古人认为,龙马合一能驰骋于云雨之间,甚至登天成仙。

龙与马的融合在图像志中也有载录。王充《论衡·龙虚》:“‘四海之内,有乘龙虵之人。世俗画龙之象,马首虵尾。’由此言之,马蛇之类也。”[18]61可见“龙虵”就是马和龙的合体。《论衡·验符》中更有:“水深不测,二黄龙见,长出十六丈,身大于马,举头顾望,状如图中画龙,燕室丘民皆观见之。”[18]195《五杂俎·卷九》曰:“王符称世俗画龙,马首蛇尾……然龙之见也,皆为雷、电、云、雾拥护其体,得见全形者罕矣。”[43]道出了龙与马形态的相互混合是因为龙不能见到全形。《宣室志·卷二》中载“龙马”:“其色骓毛,两肋有鳞甲,鬃尾若龙之有鬐鬣,嘶鸣真簴笛之音,日驰三百里。……上大悦,诏内闲厩,异其蒭豢;命画工图其状,用颁示中外。”[44]可见在唐时,龙马似真似幻,似合似分的状况。更有一条载录可以佐证马与龙的关联,通常认为,韩幹画马过于丰腴,以至失去筋骨精神,而《历代名画记·卷九·唐朝上》中有记述:

杜甫《曹霸画马歌》曰:“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斡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雕丧。”彦远以杜甫岂知画者,徒以幹马肥大,遂有画肉之诮。古人画马有《八骏图》,或云史道硕之迹,或云史秉之迹,皆螭颈龙体,矢激电驰,非马之状也。晋、宋间顾、陆之辈,已称改步;周、齐间董、展之流,亦云变态。虽权奇灭没,乃屈产、蜀驹,尚翘举之姿,乏安徐之体,至于毛色,多騧骝骓駮,无他奇异。[5]153

与此同时,《历代名画记·卷一》亦载:“古之马喙尖而腹细。”[5]16直到北宋,《图画见闻志·卷五》中仍载:“旧称周穆王八骏日驰三万里,晋武帝时所得古本,乃穆王时画,黄素上为之,腐败昏溃而骨气宛在;逸状奇形,实亦龙之类也。”[14]188因此,马与松的关联,实际上仍然体现了龙与松在传统文化中的深层相融。

四、“像龙”祈雨与“松石”象征

与“松石”画一样,“龙水”画中也以“风雨云雾”作为不可或缺的画面内容,有时还添加雷电等视效。《历代名画记·卷四》载:“吴赤乌中,不兴之青谿,见赤龙出水上,写献孙皓。皓送秘府。至宋朝陆探微见画叹其妙,因取不兴龙置水上,应时蓄水成雾,累日霶霈。”[5]80《历代名画记·卷九》中载:“冯绍正,开元中任少府监,八年为户部侍郎。尤善鹰鹘鸡雉,尽其形态,嘴眼脚爪,毛彩俱妙。曾于禁中画五龙堂,亦称其善,有降云蓄雨之感。”[5]146这似乎并不奇怪,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龙本就与降雨相关。

然唐代之前,管理风雨之事的主要是“雨师”或“河伯”,以龙祈雨始于佛教。如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十》曾言:“《史记》西门豹传说河伯,而《楚辞》亦有河伯词,则知古祭水神曰河伯。自释氏书入中土有龙王之说,而河伯无闻矣。”[45]可见,由于龙王行雨之说遍及佛经诸部,佛教中的“龙王信仰”取代了传统的“雨师”及“河伯”之地位。相关最早的记录出于南北朝时期,而“像龙”即是在仪式中绘画(雕塑)龙,或幻化龙形。南朝梁释慧皎《高僧传·卷九·神异上》载天竺高僧佛图澄对认为“龙不能致水”的石勒言:“水泉之源,必有神龙居之。”为求水源,“澄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来出。诸道士见竞往视之,澄曰:‘龙有毒,勿临其上。’有顷,水大至,隍堑暂满。”可见佛图澄正是以祈雨神通取得石勒的信任,并逐步在中国北方使佛教优于道教之上的。佛图澄也为石虎祈雨:“时又久旱,自正月至六月,虎遣太子谐临漳西釜口祈雨,久而不降,虎令澄自行,即有白龙二头降于祠所,其日大雨,方数千里,其年大收。”《高僧传·卷六·异解三》中亦载,东晋时浔阳大旱,高僧慧远曾诵读《海龙王经》祈雨,“忽有巨蛇从池上空,须臾大雨。虽以有年,因号精舍为龙泉寺焉。”而慧远所造精舍:“傍带瀑布之壑,乃石罍基,即松栽构,清泉环阶,白云满室。”可见当时的佛教建筑已经有以松环绕的特色。以龙祈雨还见于前秦西域名僧涉公(活动于376前后):“以苻坚建元十二年(376)至长安。能以秘咒,咒下神龙。每旱,坚常请之咒龙,俄而龙下钵中,天辄大雨。”[46]

樊恭炬认为,唐代前,以龙祈雨并未成为主流,至唐代时,龙方与雨师并重,走上了祈雨的舞台,且帝命祭龙制仪亦始于唐。[47]太宗因恐“风雨失时,字养无寄”,曾颁《令诸州寺观转经行道诏》,令“京城及天下诸州寺观,僧尼道士等七日七夜转经行道,每年正月七日,例皆准此”,自此佛教祈雨仪式与唐代国教道教一样成为常祀。[48]唐人的道教祈雨文也认为:“龙生云雾,云能施雨。”[49]但更多的“像龙”祈雨仪式仍由僧人主持,多见于开元年之后。如《宋高僧传·卷五·唐中岳高阳寺一行传》中载:“又开元中尝旱甚,帝令祈雨:‘当得一器上有龙状者,方可致雨。’敕令中官同于内库中遍视之,皆言弗类。数日后指一古鉴,鼻盘龙,喜曰:‘此真龙也。’乃将入坛场,一日而雨。”《宋高僧传·卷二十六·唐镇州大悲寺自觉传》中载:“(大历二年)(767)时恒阳节度使张君患炎旱……觉乃虔恪启告龙神。未移晷刻,天辄大雨,二辰告足。”[50]可见唐时官方常令高僧以龙祈雨的史实。

另外,唐时佛教寺塔被认为是龙之居所。《集神州三宝通感录·卷上·益州郭下福感寺塔》中载:“旱涝年官人祈雨必于此塔,祈而有应,特有感征,故又名福感。”并载益州郭下法成寺沙门道卓造塔,“塔为龙护居在西南角井中,时有相现。”[51]《宣室志·辑佚》:“唐元和末,寺僧有频梦一白龙者自渭水来,止于佛殿西楹,蟠绕且久,乃直东而去。明日则雨。其僧异之,因语与人。人曰:‘福地盖神祇所居,固龙之宅也。而佛寺亦为龙所依焉。故释氏有天龙八部,其在矣。况郊野外寺,殿宇清敞,为龙之止,不亦宜乎。愿以土龙置于寺楹间,且用识梦也。’僧召工,合土为偶龙,具告其状,而于殿西楹置焉。功毕,甚得云间势,蜿蜒鳞鬣,曲尽其妙,虽丹青之巧,不能加也。……及晚,有阴云起于渭水,俄而将逼殿宇,忽有一物自云中跃而出,指西轩以入。寺僧惧惊,且视之,乃见像龙已在西楹上。迫而观之,其龙鬈鬣鳞角,若尽沾湿。自是因以铁锁系之。其后里中有旱涝,祈祷之,应若影响。”[44]191佛寺既然是龙栖之所,自然也成为祈雨的最佳场所。敦煌文书S.4474为释门的《回向发愿范本》,其中第二条《贺雨》:“于是士庶恭心,缁侣虔敬,遂启天龙于峰顶,祷诸佛于伽蓝;及以数朝,时时不绝。是以佛兴广愿,龙起慈悲;命雷公,呼电伯。于是密云朝凝,阔布长空;风伯前驱,雨师后洒。须臾之际,滂野田畴。”[52]在此,中国民俗中的“雷公”、“电伯”、“风伯”和“雨师”成为受天龙差遣的下属,宣示着佛教地位的提升。

由于龙在上古时期即为雨神系统,如《后汉书·志第五礼仪中·请雨》所载:“龙见者,辄有风雨兴起,以迎送之,故缘其象类而为之。”[53]佛教“像龙祈雨”几乎毫无困难地为中土接受。玄宗时代的密宗三藏善无畏曾多次祈雨,其时口诵陀罗尼真言并幻化龙形。[50]21可见在密宗仪轨中兼具画龙和塑龙两种方式,有时也会幻化出龙形。在《全唐文》中曾收录三则后唐庄宗李存勖的《祈雨敕》:“亢阳稍甚,祈祷未征,将致感通,难避劳扰,宜令河南府于府门造五方龙,集巫祷祭徙市。”“时雨少愆,恐妨农事,须命祈祷,冀遂丰登,宜令差官分道祈祷百神。”“时雨尚未霑足,宜令河南府徙市,闭坊门,依法画龙,置水祈请,令宰臣於诸寺烧香。”[54]有趣地说明了统治者为祈雨采用了不同的宗教仪式。因此欧阳炯《题景焕画应天寺壁天王歌》中有句:“君不见明皇天宝年,画龙致雨非偶然。包含万象藏心里,变现百般生眼前。”《蜀八卦殿壁画奇异记》中又曰:“图海兽以腾波,秦朝贾誉;画池龙以致雨,唐室垂名。”[7]16

“像龙”祈雨也较多地反映在唐时画论中。《古今画鉴·唐画》载:“唐画龙图在东浙钱氏家,绢十二幅作一帧,其高下称是。中止画一龙头,一左臂,云气腾涌,墨痕如臂大,笔迹圆劲,沈著如印。一鳞如二尺盘大,不知当时用何笔如此峻利。上有吴越钱王大书曰感应祈雨神龙,并书事迹,旧题作吴道子,要之唐人无疑也。”[17]987可见祈雨之龙为“白画”,墨迹已经形成了“笔迹”,推测与张璪、王墨等人作画过程类似。《唐朝名画录·神品上一人》中载:“(吴道子)又画内殿五龙,其鳞甲飞动,每天欲雨,即生烟雾,吴生常持金刚经自识本身。”[8]15与《古今画鉴》作一对应,可见“像龙”是为佛教祈雨而作。直到宋代,“龙水”画仍然被认为有巫术般的神奇影响,《画继·卷四·纪艺下》中曾载董羽事迹:“羽始被命画端拱楼龙水,凡半载功毕,自谓即拜恩命。一日上(太宗)与嫔御登楼,时皇子尚幼,见画壁惊畏啼呼,亟令杇墁。羽卒不受赏,亦其命也。”[56]《东坡续集·卷七》中也提到:“家有黄荃画龙,拔起两山间,阴暗威凛然。旧作郡时以祈雨有应。”[57]

“龙水”既潜含祈雨之意,“松石”画亦有类似象征性。传梁元帝萧绎《山水松石格》中有句:“树石云水,俱无正形。……巨松沁水,喷之蔚荣。”[57]开元十五年(727)初夏,张九龄赴洪州刺史任,第二年春夏间,随当地民俗在洪州西山举行祈雨仪式,灵验赋诗:“我来不外适,幽抱自中微。静入风泉奏,凉生松栝围。”[58]吴融《题画柏》:“他年上缣素,今日悬屋壁。灵怪不可知,风雨疑来逼。”《怀张璪》:“苔石苍苍临涧水,阴风袅袅动松枝。”陆龟蒙《奉和袭美古杉三十韵》:“格笔差犹立,阶干卓未麾。鬼神应暗画,风雨恐潜移。”南宋虞俦《祈晴》诗:“何许龙蟠雨应求,参天老木古灵湫。”甚至连禅宗语录中也出现了“答曰:‘涧底青松有茯苓。’僧曰:‘如是则九州四海,电动风驰。’答曰:‘巢知风穴知雨。’”[59]都将松与风雨联系起来。

唐时,松被认为是龙骨,唐人先汪《题安乐山》:“翠柏不凋龙骨瘦,石泉犹在镜光寒。邵谒《经安容旧居》:“松老不改柯,龙久皆变骨。”《新唐书·卷一百三十九·李泌传》中亦载:“泌尝取松樛枝以隐背,名曰‘养和’,后得如龙形者,因以献帝,四方争效之。”[60]《酉阳杂俎·续集卷五》:“不空三藏塔前多老松,岁旱则官伐其枝为龙骨以祈雨,盖三藏役龙,意其树必有灵也。”[4]751直到宋代,“松石”与“龙水”用于祈雨仪式仍有零星载录中,章得象《题延庆院》中有句:“碧涧连龙穴,层峦倚括苍。无时似风雨,绕院尽松篁。”后有自注:“曾祷雨龙潭,立有嘉应。致斋祭谢,三至于此。”祈雨“龙潭”位于松林之内,并非随意为之。

五、“松石”、“龙水”与密教的传入

“松石”“白画”出现大致在8世纪后,极可能与密教的传入有关。前文曾引永嘉四年(310)高僧佛图澄为石勒和石虎祈雨故事,佛图澄正是自西域而来传播陀罗尼密法的高僧;而建元十二年(376)前秦西域人涉公同样是至长安传教的密宗僧人。唐代开元之前,密教还未形成宗派,开元初起才是密宗形成的时期。其时有三位密宗高僧入唐,史称“开元三大士”,即善无畏、金刚智与不空三藏,祈雨则成为密宗弘法的最有力手段。善无畏于开元四年(716)到达长安,其受召于宣宗、高力士而祈雨成功;金刚智携弟子不空于开元八年(720)进入长安:“敕居慈恩寺,智传龙树瑜伽密教,所至必结坛灌顶度人,祷雨禳灾,尤彰感验。”[61]开元九年(721)进入东都洛阳后:“方届京邑,于是广弘秘教,建曼陀罗,依法作成,皆感灵瑞。”[62]另《宋高僧传·卷一》载不空于天宝五年(746)还京作坛祈雨成功,大历六年(771),再次祈雨成功等事例,[43]8,10密教祈雨之盛行可见一斑。

如学者黄阳兴所述:“显教只是将图像作为一种辅助手段,而密宗则将图像视为成佛之必要媒介与途径。”[63]“像龙”祈雨在唐时均出现于开元年后,而“松石”、“龙水”及“白画”的载录也均在开元年之后,9世纪后则仅出现在入蜀的记录中,可能因为开元后又有诸多密教僧人入蜀传法,再加上玄宗因安史之乱“幸蜀”;僖宗因黄巢起义再次“幸蜀”,蜀中成为延续长安密教活动的中心。《益州名画录序》载:“盖益州多名画,富视他郡,谓唐二帝播越及诸侯作镇之秋,是时画艺之杰者,游从而来,故其标格模楷,无处不有。”而前文所载画双松的大兴善寺亦为长安著名的密宗道场,开元三大士皆在此译经,天宝十五年(756)后,又以不空为住持。

如前所述,吴道子画龙祈雨,常持金刚经自识。颜娟英曾看出端倪:“这样的传说能被时人接受应当与玄宗朝常见的祈雨密法有关。”[64]《宣和画谱》载录,吴道子曾作《孔雀明王像》,杨庭光曾作《药师佛像》和《五秘密如来像》,卢楞伽曾作《孔雀明王像》;王维曾作《十六罗汉图》和《写须菩提像》,张璪曾作《松竹高僧图》,孙位曾作《维摩图》;黄荃曾作《出山佛像》、《观音菩萨像》和《自在观音像》。[15]20,21,103,106,22,176杨庭光、卢楞伽皆为吴道子传人,卢楞伽、孙位皆入蜀,黄荃为成都人。蜀人左全则在蜀地承袭了吴道子画风,于大圣慈寺多宝塔下仿长安景公寺吴道子“地狱变相”,眉州人孙知微和黄荃一起学习孙位画风。苏轼《画水记》:“唐广明(880—881)中,处士孙位始出新意,画奔湍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号称神逸。其后蜀人黄荃、孙知微,皆得其笔法。始,(孙)知微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经营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仓皇入寺,索笔墨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作轮泄跳蹙之势,汹汹欲崩屋也。……近岁成都人蒲永昇,嗜酒放浪,性与画会,始作活水,得二孙本意。……欲其欲画,不择贵贱,顷刻而成。常与余临寿宁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挂之高堂素壁,即阴风袭入,毛发为立。”[68]可见其水画之神异。《益州名画录·卷中·能格上品十五人》中载录:

魏赤乌元年(238)冬十月,武帝游青溪,见一赤龙,自天而下,凌波而行,遂命弗兴图之。武帝赞曰:“赤乌孟冬,不时见龙,青溪深涧,奋鬣来空;有道则吉,无德则凶。匪兼云雨,靡带雷风。弗兴画毕,未称其工;我因披阅,蕴隆忡忡。”至宋文帝(407—453)时,累月亢旱,祈祷无应,乃取弗兴画龙置于水上,应时蓄水成雾,经旬霶霈。其所画流落人间,至今相传。[7]26

可见孙位师法的并非风格与形式,而是“龙水”祈雨的神异功能。同时,黄荃与孔嵩又师法刁光胤,刁光胤乃是雍京(西安附近)人,天复年间(901—904)入蜀,工画“龙水、竹石、花鸟和猫兔”等画题,也曾在大圣慈寺作画。[14]59可见长安对蜀地画风的影响。最值得注意的是,直到北宋,松画仍然出现在密教寺院中,只是多了文人气息,《图画见闻志·卷二》载:“僧德符,善画松柏,气韵潇洒。曾于相国寺灌顶院厅壁画一松一柏,观者如市,贤士大夫留题凡百篇,其为时推重如此。”[14]103“灌顶院”应是密宗之名。因此“松石”、“白画”发展的脉络与密教传入基本一致,且源于与密教有关的寺院中。

六、祈雨与黑色的人类学关联

人类学研究表明,人们在祈雨时除了以各种方式摹仿风雨雷电之外,还特别注重黑色的效果,弗雷泽认为,这可能象征雨云。例如印第安人的祈雨仪式中采用涂黑脸,再用水洗净的方法;古印度祈雨时穿黑色的衣服和吃黑色的食物;东非洲万布圭人在祈雨时采用的是黑绵羊和小黑牛;戈瓦瓦人供奉的是黑鸡、黑绵羊和黑牛,并让求雨者在雨季里一直穿着黑衣服;世界其他地区参与祈雨的动物也以黑色为主,包括黑猫、黑猪、黑公羊和黑狗等。[58]102-103,110云南楚雄的彝族在祈雨节中,也以大树为“龙树”,并由一个扮演成“黑脸”龙王的男子摹仿降雨。这与印第安人祈雨时将脸涂黑极为相似。

在五行之色中,水亦为黑色,传统的雨师名“玄冥”。同样,与龙、水、云、雨相关的图像也专以“黑”、“墨”形容。明代《隆庆赵州志·卷二》中载录:“僧正司在州治东南柏林寺内,寺前殿壁间有画水,势如奔流,相传以为吴小仙笔或云吴道子笔也。”其后收录了三首题诗,最后一位“象衡道人”所题有句:“我闻画水称绝奇,后有王宰前郭熙,未若李思训,寥廓混两仪,挥毫落墨冲流澌,水声夜半归赴壑,开元天子惊欲驰。此画应疑思训写,万年千载崇兰若。老龙行雨莫战争,一口一吸足沾酒,稷黍丰登利养民,家家叩首鸡豚社。”又有明人王世贞题诗:“柏林寺中千株柏,蛰月寒虬怒生翼。谁为吸尽西江水,一吐阿兰双素壁。”[65]根据袁有根多方考证,柏林寺壁上之水(现已不存)画者以吴道子为最可能。同样,南唐善于画“龙水”的董羽,曾在北宋玉堂北壁画水亦用墨,北宋宋祁《北墙董羽水》:“万叠云涛墨海间,天机地轴共回环。”元人朱德润《陪杨仲弘观董羽画“江叟吹笛,天龙夜降”》:“黑云冥冥江叟出,暮泊孤舟夜吹笛。怪雨盲风动地来,奔涛只欲沉江国。一生吹罢关河黑,乱石随波山树侧。……淮南赤日土欲焦,祈汝飞腾作甘泽。”古人甚至认为,墨中藏龙,如李洞《观水墨障子》:“若非神助笔,砚水恐藏龙。研尽一寸墨,扫成千仞峰。”文献中祈雨、“龙水”与黑色之间的关联比比皆是。

唐诗中首次出现水墨所作潭水、泉水、岩石以及树木的画面大致在8世纪后,意象与“松石格”的图像结构一致。杜甫《戏为双松图歌(韦偃画)》“天下几人画古松,毕宏已老韦偃少。绝笔长风起纤末,满堂动色嗟神妙。两株惨裂苔藓皮,屈铁交错回高枝。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松根胡僧憩寂寞,庞眉皓首无住著。”皇甫冉《同韩给事观毕给事画松石》:“夕郎善画岩间松,远意幽姿此何极。千条万叶纷异状,虎伏螭盘争劲力。扶疏半映晚天青,凝澹全和曙云黑。”刘商《与湛上人院画松》:“水墨乍成岩下树,摧残半隐洞中云。猷公曾住天台寺,阴雨猿声何处闻。”柳公权《题朱审寺壁山水画》:“朱审偏能视夕岚,洞边深墨写秋潭。”方干《观项信水墨》:“险峭虽从笔下成,精能皆自意中生。倚云孤桧知无朽,挂壁高泉似有声。”可见画与松类似的桧亦用水墨。而直到清代,陶元藻《越画见闻·卷中》仍载:“用墨如雨云四起,满屋皆黑,对之即酷暑亦生凉。”[67]

七、结语

经由上述分析,对于唐代“白画”的起源和流传这一问题,本文提出四点结论。

首先,“白画”在唐代的兴起,绝非是禅宗文化或文人审美的直接结果,而是与唐时佛教,尤其是密教的祈雨实用目的有着密切的关联。官方“像龙祈雨”始于唐代,由于“松石”与“龙水”在文化渊源以及图像结构上互为表征,使“松石”常与“龙水”共存于一寺,也长于同一画家之手。在唐武宗灭佛后,“松石”画由于更为广泛的文化空间得以发展为寒林、山水一派,而水墨画也由于“白画”在唐代的兴盛得以形成。也正因为如此,“松石”、“龙水”等画题才大量出现在唐代文献中,却少见后世载录。

第二、“白画”和“水墨画”并非同等概念。“白画”仍属于设色画中的另类作品,因此以色相“白”作名,小部分“白画”其实也不排除色彩的再次添加。因此,“白画”只可视为“水墨画”的前身,并非是艺术史意义上的“水墨画”。“白画”也绝不同于“粉本”,“粉本”虽不设色,但可以多次复制、使用及携带;“白画”则是作品的最终形态。“白画”和“粉本”的形式差异在于笔墨的运用。“白画”作为完整的艺术作品,画者往往采用表演性的画法,使瞬间成型的笔墨渲染画中“惨澹”、“阴寒”的神奇氛围;而粉本只负责物象的构型,并不注重作画过程乃至画面气氛。

第三、对于一些画史惯常“定型化”的风格与画者,我们应当重新思索其真实面貌。通常认为,密宗和禅宗是两极,前者图像重设色造型,后者图像重素色野逸,但上文研究中的“松石”、“白画”作者吴道子及其传人杨庭光、卢楞伽、左全,蜀人孙位、黄荃父子等均擅长创作密教绘画,他们创作的“松石”、“龙水”、白画”却大量出现在密教寺院中,且好几位“白画”作者自身还有作法灵验的记载,可见文人趣味不应是“白画”兴起的直接原因。

第四、“白画”相关形容多为“惨澹”、“阴寒”等,“松石”、“龙水”白画还具有“风雨云雾”相关形容,而并非人们一直所认为的“平淡”或“高逸”,这在此前少为人们注意。“惨澹”更多地表达了畏惧和惊慑的心理感受,这与作法仪式乃至“地狱变”、“鬼神”等主题是契合的,因此更加证明了唐代的“白画”并非仅仅出自审美趣味,而是具有实用的祈雨目的,或与祈雨文化有关联,或与佛教文化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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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吕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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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9675(2016)04-0014-09

2016-05-11

施錡(1978-),女,上海人,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副教授,视觉文化博士,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后。研究方向:唐宋元画史。

国家社科“西方汉学家视域中的中国视觉艺术史研究”(15BWW014)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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