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在继续:布鲁斯·麦克林和罗斯·辛克莱双个展

2017-10-24 09:14王南溟
画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辛克莱布鲁斯前卫

王南溟

“不合时宜”在继续:布鲁斯·麦克林和罗斯·辛克莱双个展

王南溟

《真实生活已死/真实生活万岁》 罗斯·辛克莱 有声影像 时长:14分21秒 尺寸可变 2017年(由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提供)

“不合时宜:苏格兰当代艺术展”筹备于2012年我在邓迪大学库珀美术馆演讲时,这是一项将通常流行的群展拆分成四次,每次以双个展的形式出现的研讨性展览。第一期在2015年6月,第二期因故从喜玛拉雅美术馆转到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与第一期那些最具当下性而且在中国容易引起争议和讨论的作品不同,第二期是苏格兰的“倒带”项目和年轻艺术家的对话展,是一次对英国早期影像史的回顾。而第三期展再次回到了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并于2017年9月22日开幕,以布鲁斯·麦克林(Bruce Mclean)和罗斯·辛克莱(Ross Sinclair)双个展的形式出现,一样呈现了苏格兰当代艺术中“不合时宜”的历史与当下。

一、金冠难求:布鲁斯·麦克林在“不合时宜”中发声

在9月上旬的“影像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展区,我们提出了“行为与影像的间隙”的话题,而布鲁斯·麦克林的展览正好是这个话题的继续。整个展览中,艺术家40多年来的行动和思想用影像和照片贯穿起来,从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的前卫艺术创作,被艺术史化地梳理着。加上专门为此次展览创作的新作,总共展出24件作品。

不了解作品背景的观众当然进入不了作者的意图,特别是跨国展览,如果没有语境信息,那作品的倾向性会伏而不显。展览中引入背景,是很重要的,这是作品得以呈现的最初动机。布鲁斯·麦克林这次特地为喜玛拉雅美术馆而做的行为影像《鸡翅》,标题直接引用英国摇滚歌手凯文·科尼的一首歌:“你在那儿干什么?我只是在做自己的事。”这是布鲁斯·麦克林历经40多年依然初心不改的宣言。

左·《镜子》 布鲁斯·麦克林 摄影 19.5cm×20cm 1969年 (由艺术家提供)

右·《基座上的姿态》 布鲁斯·麦克林 摄影 24.2cm×16cm 1971/2011年 (由艺术家和柏林Tanya Leighton美术馆提供)

麦克林的那种态度仿佛又把我们带回到他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独立前卫姿态。而在《鸡翅》的侧面,是影像作品《金冠难求》,背景音乐是凯文·科尼1973年的《金冠难求》。这个作品作于2013年,对一个20世纪60年代开始创作的前卫艺术家来说,显然具有回首往事的意义。“年轮”是这件作品的关纽,影像中那个头顶上的金冠雕塑是针对性的符号,麦克林用手指重复地点着头上的王冠雕塑,结果观众也用这样的手势回应,以反讽悬在头顶上的王冠的名利场。

用艺术来构成对社会现状的反思,当然是前卫艺术批判性的传统价值。布鲁斯·麦克林的近作与20世纪60-70年代就开始的前卫艺术创作是两个方向的呈现,即批判艺术史法则和将批判的形式置于社会情境之中。“不合时宜”本义就蕴含了脱离原来轨道,这种脱离同样也是针对艺术的任何固定样式和社会的任何固定价值论。

作为成名作,布鲁斯·麦克林在1971年的《基座上的姿态》,为这次展出进行了专门编排的幻灯片放映。幻灯片记录了布鲁斯·麦克林当时的行为现场,那是一个将身体直接置于雕塑架上,并做出各种姿态的活体雕塑。形式主义艺术体系在20世纪60年代受到后前卫的冲击,绘画和雕塑开始瓦解,布鲁斯·麦克林侧面成为了瓦解架上雕塑的一个案例。播放幻灯的同时,展出了15张黑白照片,不只记录了布鲁斯·麦克林最初的前卫,同时也在回顾中让观众知道60年代以来的西方后前卫是如何将历史前卫的反叛直接转为新的艺术表达的。

从《鸡翅》倒推到《基座上的姿态》,一个布鲁斯·麦克林的自传在展厅中清晰地呈现了出来。前卫艺术将艺术的批判性植入社会现场,到最后越来越成为它的属性,也烙在了布鲁斯·麦克林的作品上。展厅中接下来的三部影像组成了空间三面体,这样的设计不只是一个空间视觉,还记录了三组作品的特定时段:两件“精美风格乐队”的系列作品《在高高的巴洛克宫上面》(1974年)、《极度冷冻》(1973年)和另一件同样具有讽刺意味的的《褶皱危机》(1973年)。“精美风格乐队”是1970年组建的乐队,布鲁斯·麦克林与保罗·理查兹、加里·奇蒂、罗宾·弗莱彻和罗恩·卡尔一起从传统具象雕塑与流行音乐中选取题材并编排成戏仿化的肢体动作,来否定以往的一切。《在高高的巴洛克宫上面》就是一部颠覆级的表演,台下的指导喊出指示,成员们做出同步动作,这也是“精美风格乐队”最著名的行为作品;《极度冷冻》像个恶搞剧,一系列卧倒的冰箱被穿着礼服的艺术家们开了关、关了开,然后是人群涌动的新闻发布会,这种极度夸张的表演让流行文化和名人圈中的荒诞在极度对比中被放大;《褶皱危机》讽刺英国当时的装绅士气派的景观,镜子中的主人公对衣服的褶皱一百个不满意,用夸张的动作徒劳地对着挂在墙上的美国电影名星维克多·迈彻的照片去平复褶皱。

左·《都市头巾》 布鲁斯·麦克林 有声影像 时长:74分钟 1994-1997年(由艺术家和柏林Tanya Leighton美术馆提供)

右·《20年真实生活的歌》 罗斯·辛克莱 有声影像 时长:23分钟 2014年(由艺术家提供)

上述几件作品也可以看成是导演过的小电影。而另一组展出的照片,是20世纪60年代末的行为:《镜子》《玻璃房里制作艺术品的人》《关于身体部位的装置艺术(鼻子)》《牵绳散步》《岩石景观雕塑》《陨落斗士》《大海与沙滩雕塑》和《漂浮雕塑》,这些作品记载了布鲁斯·麦克林早期的努力和对艺术的总体突破,行为与图像、大地景观与雕塑、身体的物质化与象征化、空间与时间的过程等一系列的主题都是前卫艺术的视觉陌生化转化和前卫艺术语言的再建构。被当时保守理论猛烈批判的“剧场化”在这个时候却是新艺术的开始,而自足艺术早已被自己的形式主义理论送进了墓地。

20世纪80年代的前卫艺术已经完成了艺术的内部突破,艺术更多地转向了它社会现场情境批判的使命,《门》(1988年)、《都市头巾》(1994年)、《电视频道》(1997年)、《汤,一份观念清炖肉汤》(2010年),穿插在展厅各空间中播放,雕塑的姿态依然贯穿在布鲁斯·麦克林的这些影像中:《门》对人们日常怪僻行为的关注,或多或少是对他早期创作中姿态的一种他者呼应。《汤,一份观念清炖肉汤》被处理成一个活体雕塑剧场,与用餐这个题材联结起来。一个高档餐厅,一对情侣不太融洽地面对面用餐,而服务生端上的汤碗中是不同的现代主义雕塑。布鲁斯·麦克林通过这样的剧场分析,把潜意识中的身份和动作呈现出来。姿态的身份当然是一种发现,也是一种社会解读,它有着社群、大众文化、体制权力等各个方面的关联,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这些因素带来的痕迹。《都市头巾》是一部三频有声视频,那些装腔作势的姿态、晦涩的语言以及奇装异服、姿态和动作在影像拼贴中互相交替。而在《电视频道》中,电视广告转化为讽刺性情境,广告的功能变为用于讽刺的素材,而社会到底又是什么呢?让我们“无可奉告”吧,布鲁斯·麦克林的《无可奉告》是1994年的作品,在这里不只是一件作品,影像中的“无可奉告”是一个以叙事者头部特写的记录形式的呈现,布鲁斯·麦克林回应了一系列在一个艺术学院发生的琐碎的破坏公物事件,包括有刮痕的复印机、丢失的斯诺克球及切断的电话线,其实也包含了在现实中更多需要我们去面对的事。人们关心的事到底与公共政治有多少关系?这种布鲁斯·麦克林式的反讽一直贯穿在他的创作中,反讽艺术家的气质就此呈现得让人过瘾。尽管我们看到了这么多作品都是批判着体制、资本和名利场,但金冠永远会悬在人们的头上,让人欲罢不能。

《真实生活已死/真实生活万岁》 罗斯·辛克莱 有声影像 时长:14分21秒 2017年(由艺术家提供)

二、面对真实:罗斯·辛克莱23年中的死与生

2017年,罗斯·辛克莱的“真实生活”创作已经到了第23个年头。这是辛克莱的一个长期计划。1994年,罗斯·辛克莱在自己背上文上“真实生活”字样,对真实的发问就一直伴随着他。这是一个集演唱、写作、行为、装置和绘画的跨界项目,为了此次展览,辛克莱又在背上文上了“已死”两字,变成了“真实生活已死”,以作为一个新阶段的开始,所以他的个展名称也叫“真实生活已死/真实生活万岁(1994-2017)”。

在我的评论视角中,罗斯·辛克莱是一个搭着苏格兰脉搏工作的艺术家。不了解苏格兰的草根性,不了解格拉斯哥工人阶级的标语口号和马克思主义的政治行动,就很难和罗斯·辛克莱站在一起。初入展厅,我们已经看到了罗斯·辛克莱式的激情。2000年后的中国,我们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行动化风格了。展厅中有8395张海报,是23年的日记,其中一张红色的海报写着“真实生活已死”,另一张黄色的写着“真实生活万岁”;一张印着“真实生活”的文身,另一张印着“真实生活已死”的文身。图片作负片式视觉呈现,四张海报在两个展区被相间着从上到下贴满展墙,还延伸到展厅外的通道口。

开幕式是在罗斯·辛克莱与六位音乐爱好者、年轻艺术家和普通观众组成的“中国-苏格兰真实生活乐队”的弹唱中开始的。20世纪90年代的苏格兰在英国形成了一股艺术力量,也有了“格拉斯哥奇迹”之称。在当时最流行的独立音乐团体之一的“汤龙”中,罗斯·辛克莱为创始成员,他还将音乐结合视觉予以行为艺术化。2015年,他发行了一张插页唱片及画册,记录了与爱丁堡集体美术馆合作的一个3年项目“20年的真实生活:青少年的免费乐器”,内容是免费赠送年轻人乐器,并和他们一起用这些乐器创作并发行音乐。因此,“中国-苏格兰真实生活乐队”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弹唱方式,而是罗斯·辛克莱的音乐行为从苏格兰到中国的延伸。而展览中的267张黑胶唱片代表着罗斯·辛克莱自1994年“真实生活”项目开始至今的267个月,它们和封套一起组合成了《真实生活已死/真实生活万岁》的音乐装置。

展厅的两面墙上是罗斯·辛克莱的手绘鲸鱼图,鱼身被倒挂着,提示着鲸鱼从横游到一头扎往深海处的坚定。在每个鲸鱼图上方的墙上写着中文“年”字,即告诉观众这是每年一张鲸鱼图。整个展厅是一个综合性的作品,海报象征着每一天,唱片象征着每一月,而鲸鱼图象征着每一年。所组成的中国语境也特别有趣,罗斯·辛克莱在生与死上的乐观主义精神,用中国语义来说一样地是“年年有余”。

“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这个词语已经久违了,但罗斯·辛克莱的展览让我想起了这个词。展厅中条幅悬挂下来,一条是“真实生活已死”,一条是“真实生活万岁”。展厅中木条柄的口号牌被写上了各种口号,各处摆放的老式电视机播放着罗斯·辛克莱的历年文献。

展览提供了罗斯·辛克莱“真实生活”的线索,并且是参与式的。其间有工作坊,观众还可以带走一张海报,这张海报浓缩了罗斯·辛克莱心中的苏格兰。在开幕式上,我以馆长导览的身份举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带我走吧”,罗斯·辛克莱举着另一个牌子,“这意味着什么?”,观众疯狂拍照。第二天,辛克莱手绘了一件T恤给我,这是其中一个作品的组成部分,上面写着:“一个勇敢的心送给另一个勇敢的心。”其中奥妙不言而喻,因为——真实生活是生与死交织在一起的。

上·《真实生活已死/真实生活万岁》 罗斯·辛克莱 装置、微喷打印42cm×59.4cm 2017年(由艺术家提供)

下·《真实生活格拉斯哥 VS.真实生活底特律》 罗斯·辛克莱 有声影像时长:4分37秒 2015年(由艺术家提供)

注:

展览名称:不合时宜:苏格兰当代艺术展

展览时间:2017年9月22日-11月10日

展览地点: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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