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乙埋、梁乞逋父子考

2018-01-23 03:19雷明亮彭向前
西夏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梁氏西夏父子

□ 雷明亮 彭向前

关于梁乙埋、梁乞逋父子,汉文史籍中屡有记载,但遗憾的是不少地方把这对父子名字中的“乙”、“乞”给搞混淆了。早在20世纪80年代,李范文先生就曾在西夏陵残碑研究中指出“梁乞逋”的写法是正确的。但迄今西夏学界在引用相关记载时,仍然把这对父子的名字误作“梁乞埋”、“梁乙逋”或“梁移逋”,以至于在分析史料时往往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有必要以专文的形式对此问题加以探讨。

梁乙埋、梁乞逋父子二人为西夏外戚。梁乙埋为夏毅宗(谅祚)梁后之弟,梁乞逋为夏惠宗(秉常)梁后之兄。梁氏一门二后,大梁太后生子秉常,小梁太后生子乾顺(崇宗)。惠宗、崇宗均为年幼继位,大、小梁太后以国母的身份先后垂帘听政,梁乙埋、梁乞逋父子相继出任西夏国相。梁氏家族把持西夏国家最高军政大权,如果从夏惠宗乾道元年(1068)梁乙埋出任国相算起,到夏崇宗永安二年(1099)小梁太后被辽使鸩杀为止,时间长达30余年。在这段时间里,梁氏家族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为所欲为。对内恢复蕃礼,对外连年发动对宋战争,他们的倒行逆施一度使西夏国家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汉文史籍中常见把梁乙埋误写作“梁乞埋”,把梁乞逋误写作“梁乙逋”或“梁移逋”。如《元刊梦溪笔谈》卷二十五把梁乙埋误写作“梁乞埋”,把梁乞逋误写作“梁移逋”:

有梁氏者,其先中国人,为讹哤子妇,谅祚私焉。日视事于国,夜则从诸没臧氏,讹哤怼甚,谋伏甲梁氏之宫,须其入以杀之。梁氏私以告,谅祚乃使召讹哤,执于内室。没臧强宗也,子弟族人在外者八十余人,悉诛之,夷其宗。以梁氏为妻,又命其弟乞埋为家相,许其世袭。[1]6册26

子秉常立,而梁氏自主国事。梁乞埋死,其子移逋继之,谓之没宁令,没宁令者,华言天大王也。[1]6册27

再如《东都事略》卷一百二十八把梁乙埋误写作“梁乞埋”:

讹厖子妇梁氏,谅祚私焉,讹厖患之。梁氏密告讹厖将叛,谅祚乃举兵诛讹厖,灭其族,并杀其妻没藏氏,而以梁氏为妻,命其弟乞埋为家相。[2]1105

史书更多的是把“梁乞逋”误写作“梁乙逋”。如《宋史》卷十七《哲宗纪》:

癸巳,以夏国政乱主幼,强臣乙逋等擅权逆命,诏诸路帅臣严兵备之。[3]325

《宋名臣奏议》卷一百四十苏辙《上哲宗论不可失信夏人》:

臣访闻夏国柄臣梁乙逋者,内有篡国之心,然其为人狡而多算,宽而得众,方欲内安豪酋,外结朝廷,俟内外无患,然后徐篡取之。[4]1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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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会要》有多处皆作“梁乙逋”:

夏国自秉常告丧,既吊恤其国,又封册其子,两宫赐与甚厚,国中部落老幼无不欢跃。不谓彼国强酋独有异意,风闻乾顺不治国事,有梁乙逋者擅权立威,辄犯边,以请地为名,不遣贺坤成节、谢封册使,反复邀乞,别怀二心。[5]8772

诏令逐路经略司只作本司意,将逐人放归,仍面谕以“疆界虽少有未毕,夏国安得辄发兵众,侵我边境!今既生擒,即合斩首界上,盖为朝廷意在好生,又夏国见输常贡,且放汝回。候到本国,明谕梁乙逋并近上首领,今后不得纵放人马,乱有侵犯”。[5]8773

泾原路探报梁乙逋近犯麟、府界,为人杀死梁阿革,乙逋为夏国所诛。[5]8773

李焘早就对“梁乙逋”作过怀疑,他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百九写了如下一段注文:

范百禄志禼墓墓云:“夏人自元丰六年后屡请盟,且怀公威信有素,戒其党无辄犯塞,独渠酋梁乙埋桀虐,数扰边,国人苦之。于是公度乙埋终不悛,使间以善意问乙埋:‘何苦与汉为仇?必欲入寇,第数来,恐汝所得不能偿所亡,洪州是也。能改之,吾善遇汝。’遗之战袍、锦彩,自是乙埋不复窥塞。因复纵间,使微泄其事。国中固疑乙埋不犯汉也,又闻私受吾馈,果杀之。”此事当考,不知乙埋与乙逋何如。乙逋事见二年八月癸巳。[6]9776

案“梁乙逋”实为“梁乞逋”之误,系梁乙埋之子。在梁氏家族中,专横跋扈者莫过于此人。其父梁乙埋于夏惠宗大安十一年(1085)死后,他自为国相,不仅把嵬名皇族撇在一边,甚至连摄政的梁太后也不放在眼下。史称:

梁氏一门二后,乙(乞)逋恃其威势,独专国政,日与中国抗衡,缘边悉被荼毒。中间得岁赐、金帛,辄夸于众曰:“嵬名家人有如此功否?中国曾如此畏否?”每举兵,必曰:“吾之所以连年点集,欲使南朝惧,吾为国人求罢兵耳。”国人畏之,不敢言。既,又潜谋篡夺,刑赏自专,梁氏亦为所制。[7]337

梁乞逋权势熏天,竟然发展到“潜谋篡夺”的地步,在兵权被剥夺后,不思悔改,反倒明目张胆,加快了谋逆的步伐。梁太后不得不联合梁乞逋的政敌大首领嵬名阿吴、仁多保忠、撒辰等,于天祐民安五年(1094)除掉梁乞逋:

自麟、府还,族子阿革战死,势稍杀。环庆之役,梁氏自将,不使与兵政,乙(乞)逋不悦,叛状益露。大首领嵬名阿吴、仁多保忠、撒辰等知其谋,集部众讨杀之。[7]338

梁乞逋谋逆之事,在西夏陵出土残碑中也有所反映。编号为N42·019[P8:6+13]有“菐谍卞虑礝副弛聞履庭膌綅□……”[8]16,意思是“后之兄梁乞逋等为恶行,圣……”。①“虑礝副”,确如李范文先生所说,即“梁乞逋”。“礝”音*khjɨ,牙音溪母字。“乞”,去讫切,迄韵溪母。“乙”,於笔切,质韵影母。“移”,弋支切,支韵以母。从语音上来看,“虑礝副”只能译作“梁乞逋”而不是 “梁乙逋”或“梁移逋”。西夏陵残碑表明,正确的写法为“梁乞逋”。

在搞清楚“梁乞逋”的正确写法后,我们就可以断定“梁乞埋”则当为“梁乙埋”之误。《宋史》卷三百三十二《赵禼传》就写作“梁乙埋”:

元祐初,梁乙埋数扰边,禼知夏将入侵,檄西路将刘安、李仪曰:“夏即犯塞门,汝径以轻兵捣其腹心。”后果来犯,安等袭洪州,俘斩甚众,夏遂入贡。[3]10686

此处即作“梁乙埋”,四库馆臣将其改译为“梁伊特迈”,见影印本《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百十六、卷四百九、卷四百十。可见清人所见的底本亦作“梁乙埋”而非“梁乞埋”。

我们可以从避讳方面加以探讨。党项西夏在汉化的过程中,也接受了汉人讲究避名讳的习俗。[9]59-63避讳不仅限于他们的汉名,也包括蕃名。李元昊初用宋仁宗明道年号,因避父亲德明讳,改称显道于国中。[6]2594西夏历日文献5285号笫3竖行,8117号第4竖行,5306号第1竖行、第4竖行,5229号第2竖行,5469号第5竖行、第8竖行、第11竖行、第12竖行、第21竖行,269号笫3竖行的“明”字的右部“月”缺中间两横笔,显然系缺笔避讳。史金波先生认为,也是避夏太宗德明讳[10]831。刊行于夏仁宗时期的作品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西夏文“糼(孝)”字往往不写最后一竖笔以避仁孝的名讳,这从西夏文《孝经传》和《论语全解》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已知“虑礝副”当译作梁乞逋,而梁氏家族“其先中国人”[1]6册26,对汉族的避讳制度当不会陌生,其汉名断不会出现儿子犯其父之名讳的现象,此亦可证“梁乞埋”为“梁乙埋”之误。

总之,我们现在可以回答李焘的疑问“不知乙埋与乙逋何如”,此二人是父子关系,父亲叫“梁乙埋”,儿子叫“梁乞逋”,西夏文写作“虑礝副”。汉文史籍之所以会出现“梁乞埋”、“梁乙逋”、“梁移逋”等错误的写法,是因为这对父子名字中的“乞”、“乙”形近易混,结果把它们记颠倒了,如此而已。以往认为西夏人避讳仅限于他们的汉名,蕃名不避讳,现在看来不大确切。生活在底层社会的党项人蕃名多不避讳,但上层社会的党项人蕃名则另当别论,像梁乙埋、梁乞逋父子身处西夏国相的高位,他们的蕃名也讲究避讳。

注释:

① 需要指出的是,原书把“卞(兄)”误译为“舅”,“聞(恶)”误识为“綖(豪)”,“綅(圣)”字也认错

了。末尾一字残,亦不当识为“膼(器)”。但“虑礝副(梁乞逋)”三个关键字辨识准确。

参考文献:

[1]沈括.梦溪笔谈[M].中华再造善本,影印元大德九年陈仁子东山书院刻本.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5.

[2]王称.东都事略[M].孙言诚,崔国光,点校.济南:齐鲁书社,2000.

[3]脱脱,等撰.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4]赵汝愚,编.宋朝诸臣奏议[M].北京大学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点校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5]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刘琳,刁忠民,等,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6]李焘,撰.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5.

[7]吴广成,撰.西夏书事[M].龚世俊,等,校证.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

[8]李范文.西夏陵墓出土残碑粹编[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9]韩小忙.西夏避讳制度初探[J].宁夏社会科学,1994(5).

[10]史金波.西夏社会(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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