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综》范式的追摹与转变
——以乾隆时期《清绮轩词选》《晴雪雅词》《自怡轩词选》为中心

2018-11-13 10:24高春花
中国韵文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姜夔词作柳永

高春花

(牡丹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1)

乾嘉时期有三部唐宋词选明确标举《词综》,分别是刊于乾隆年间的《清绮轩词选》、《晴雪雅词》与嘉庆元年《自怡轩词选》。这三部词选对《词综》的评价都很高。夏秉衡认为:“惟朱竹垞《词综》一选,最为醇雅。”许宝善说:“竹垞先生《词综》一书,兼收博采,含英咀华,可谓无美不臻矣。”《晴雪雅词》以《词综》为重要选源,且许昂霄之前还著有《〈词综〉偶评》,对《词综》的推崇不言自明。三位选者对于《词综》推尊的态度相似,在编选时对《词综》也有相似的借鉴与细微的改变。

(一)以“雅”为宗,批判淫词、秽词,推进雅化的进程,“雅”的内涵因编选旨趣与编选者的学术背景而各具风貌。

朱彝尊论词标举“醇雅”,《清绮轩词选》《晴雪雅词》《自怡轩词选》都以“雅”为准,不过对于“雅”的解读略有变化。《清绮轩词选》以“淡雅”为准;《晴雪雅词》的“雅”与“绮语”相对;《自怡轩词选》则以“雅洁高妙”为编选旨趣。三位选者与朱彝尊相似之处是对淫词、秽词的批判。朱彝尊在《词综·发凡》中引法秀道人之语批判“艳词”,夏秉衡在他的《词选发凡》中同样也提到法秀道人,并将“秽亵”“绮语”作为摒弃之目标。《晴雪雅词》秉持着“巧不伤纤,艳不失秽”的标准,与《清绮轩词选》的“不涉绮语”异曲同工。许宝善《自怡轩词选》的“雅”则与“粗豪”相对,秽词也包含其中。三位选家与朱彝尊对于淫词、艳词的态度一致,这与词体雅化的大趋势一致。但由于对“雅”的界定与理解的不同使三部词选在具体编选时形态有别。以柳永为例。

朱彝尊在编选《词综》时虽然以雅为准,其选集而兼全集功用的编选思想使这部词选博采兼收,“求全求备”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对于“雅”的尊崇。《词综》中共收入柳永作品21首,其中包括柳永一些使用口语化的词作,比如《婆罗门令》“昨宵里恁和衣睡,今宵里又恁和衣睡”,口语化、俚俗化倾向比较突出,后面的三部词选都没有收入这首作品。《晴雪雅词》与《词综》关系最近,它是在“一归于雅”的宗旨下“更拔其尤”而成书,从这点上说称《晴雪雅词》为缩小版《词综》并不为过。《晴雪雅词》收柳永词9首,在所收唐宋词人词作总数中排名第10,这9首作品全部出于《词综》,所谓“其尤”者不包括朱彝尊所选的俚俗之作。

夏秉衡与许宝善的词选是“曲家之选”。曲学家的背景使他们在编选时对“雅”有不同的认识,两部词选因此各呈异彩。《清绮轩词选》收柳永词10首,排名第6,其中有5首是《词综》未收之作,是3部词选中与《词综》相差最多的一部。夏秉衡如此选择自然有他补《词综》之意,不过他曲学的背景以及对于雅的理解也可以由此管窥。这5首词中包括《甘草子》(秋暮)这样的小令,也包括《戚氏》(晚秋)这样柳永自创的长调,夏秉衡在编选时比较注意考虑小令与长调的全面收取,对于“雅”的界定也有自己的标准。在他增加的5首词中有一首《昼永乐》(洞房),写思妇之情,是柳永俗词中的一首,词中出现“幽欢”之类的字眼,可以看出夏秉衡概念中的“雅”相对宽泛,与他“词宜艳冶”的观点吻合,“艳而不秽”是他的尺度。另外,这首词表达的直白与口语化字眼“恁地”的运用都与曲的风格比较接近。作为曲学家的夏秉衡收入这类作品也就可以理解。这部词选受到很多批评与夏秉衡的这个观点密切相关,陈廷焯批评得非常激烈,认为这部词选“大半淫词秽语,而其中亦有宋人最高之作。泾渭不分,雅郑并奏,良由胸中毫无识见。选词之荒谬,至是已极”。之所以会出现“淫词秽句”“雅郑并奏”的情况与选者对于“雅”的解读与词学观念有关,如果从曲学家的背景去体会这部词选可能就会有理解之解读。

与前两部词选相比,许宝善对于“雅”的要求最高。雅洁高妙,即“雅洁在体制”“高妙在思笔”。他要求的是一种在体制与思致上都出色的作品,是词雅与律雅的综合体,同时还要剔除“家弦户诵而近于甜熟、鄙俚”的词作。以“熟”为由,显示出作者在编选时还有求新的意识。在三部词选中《自怡轩词选》所收柳永词最少。《自怡轩词选》收柳永词6首,总排名16,其中1首《词综》未收之作。这首未收词作是《醉蓬莱》(渐亭),这是一首颂圣的应制词,许宝善收这首词与这首词的自度曲性质有关。许宝善在评词时比较关注词韵、词调以及自制曲等问题,并在凡例中列出一条专门陈述自己对于自度曲的看法。在《卜算子慢·江枫》词后有一段许宝善的评价,他说:“屯田词脱稿即付歌喉,想多不经意作,故每易近熟。然毕竟词家当行,今人多讥笑之,工部所以有‘前贤畏后生’之诗也,为之慨然。”“近熟”是许宝善在编选词选时比较注意回避的一隅,柳永词作入选较少与此有关。不过对于今人“讥笑”柳永,许宝善则报以了解之同情,曲学背景使他更能体会柳永的“当行”。

从《清绮轩词选》到《晴雪雅词》再到《自怡轩词选》,反映了《词选》出现之前对于《词综》借鉴的三个不同阶段。《清绮轩词选》重在补《词综》之未选,所以在年代与词作上差别较大,对于“雅”既有与《词综》相似的对于“绮语”的批判,也有与《词综》相似的对于俚词的收纳,“雅郑杂陈”可借用来比喻它对于《词综》的借鉴。《晴雪雅词》产生于《词综》被收入《四库全书》这段时期,借重《词综》并以《词综》为主要选源,使这部词选与《词综》最相近。产生于嘉庆初年的《自怡轩词选》其雅化的程度最深,对于雅词、雅音的追寻成为一种趋势,成为康乾词坛过渡到嘉道词坛的一个标志。

(二)推尊南宋,词家的起伏跌宕

朱彝尊认为:“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姜尧章氏最为杰出。”朱氏的这种推尊南宋,以姜夔为尚的思想在三部词选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这三部词选对南宋词人的推尊是一致的。《清绮轩词选》自序中对南宋诸家大加赞赏:“如清真、石帚、竹山、梅溪、玉田诸集,雅正超忽,可谓词家上乘矣。”许宝善也认为:“慢词盛于北宋,至南宋乃极其致。其时姜尧章最为杰出。他若张玉田、史梅溪、高竹屋、王碧山、卢申之、吴梦窗、蒋竹山、陈西麓、周草窗诸人,无不各号名家,相与鼓吹一时。”在南宋诸家中,这3部词选与《词综》一致,都推重姜夔。3部词选入选词作数量与词人排名是相对的,不过其中的差异还是可以看出一些问题的。

朱彝尊的《词综》收入姜夔词作22首,排名第10,总排名似乎并不十分显眼,不过朱彝尊在编选时姜夔词作散佚较多,所以他在凡例中对此表示遗憾,换句话说朱彝尊已经尽量收入姜夔的词作。《晴雪雅词》收姜夔词12首,排名第3,许昂霄在编选时承续《词综》之思想,推尊姜夔。《清绮轩词选》姜夔入选7首,排名第10,词作的数量与排名上变化较大。究其原因,与这部词选的通代意识有关,同时与这位曲学家的词学观也有关系。朱彝尊与夏秉衡都以“雅”为准,朱彝尊标举“醇雅”,以姜夔为尚;夏秉衡以“清雅”为准,但是并没有刻意地标举一个时代或者某位作者,只是以此为准。从朱彝尊的“醇雅”到夏秉衡的“雅郑杂陈”,换个角度说是一种修正,词家开始不再专推某个时期或某位词人,开始全面地观照词坛。许宝善的《自怡轩词选》收姜夔词作35首,排名第1。虽然与《词综》推尊姜夔一致,但其实内里在发生变化。姜夔在许宝善的词选中获得青睐与选者对于词“雅”的追求关系很大,南宋词作的精致以及南宋词人的成就得到极大肯定。吴蔚光在《自怡轩词选》序言中说:“文极于左,诗极于杜,词极于姜,其余皆不离乎此者。”他认为姜夔词与左文、杜诗并列,为万变之源,这其中自有推尊词体之意,姜夔的地位也非常高。许宝善也同意这一观点,他认为:“慢词盛于北宋,至南宋乃极其致,其时姜尧章最为杰出。”与吴蔚光极致推崇相比,许宝善说得比较冷静,他认为在慢词的领域中姜夔独占鳌头。所以,姜夔在许宝善的词选中能够如此突出,与他词作的精致、雅化相关,同时与他在慢词方面的成就密不可分。作为一名曲学家,词的体制的变化是许宝善注意的一个方面。

不过,三部词选在收入南宋词人词作时还是做了一些调整。《词综》排名第一的是周密,《晴雪雅词》排名第一的是张炎,《清绮轩词选》收入最多的是周邦彦,《自怡轩词选》收入最多的是姜夔。从数量上看,《自怡轩词选》与《词综》最为接近。不过,在编排上《自怡轩词选》也是对《词综》修正较多的一部词选。许宝善在词选的序言里就明确地指出《词综》“收取稍滥”“求多求备”之弊。从这个角度来看,与其说《自怡轩词选》与《词综》一脉相承,收入多首姜夔词作,不如说姜夔的清雅更符合许宝善的编选要求。

许宝善对于《词综》的修正,比较明显的体现在他对咏物词的处理上。朱彝尊在编选《词综》时,收入《乐府补题》37首中的29首,许宝善在编选词选时却只收入了5首,其余的都在他所说的“家弦户诵而近于甜熟鄙俚者”的范围之列。数量对比非常悬殊。这不是偶然。许宝善生活的时期恰是浙西词派发展的后期,其弊端已经显露无疑,对于咏物词的处理是许宝善的一种态度。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自怡轩词选》前附有《玉田先生乐府指迷》,许宝善所入选的这五首咏物词都是张炎评论过的。许宝善附录张炎的作品与这部词选的“课本”性质有关,这一点与《晴雪雅词》相比会更明显。

《晴雪雅词》与《自怡轩词选》都有“课本”性质。张炎在这两部词选中的排名分别是第一与第二。张炎作品排名之高不是偶然。《晴雪雅词》重在“示人”,因而在编选时注意选择有章可循的作品。张炎的作品便于掌握。《自怡轩词选》不但收入多首张炎作品,还附录玉田先生乐府指迷,其金针度人的苦心更加明显。所以这两部同样具有“示人”色彩的选本在选择上还具有共性。沈伯时说“作词当以清真为主,盖清真最为知音,且下字用意,皆有法度。”周邦彦的词作有法度理应受到具有“课本”性质的词选喜爱,但是在《晴雪雅词》中周邦彦的数量并不多。可能与张炎的作品比起来,周邦彦的作品作为“入门”还是比较困难的。在《清绮轩词选》《自怡轩词选》中周邦彦入选都比较多,《清绮轩词选》里周邦彦排名第一,《自怡轩词选》中排名仅次于姜夔、张炎,位列第三。夏秉衡与许宝善都是戏曲家,在编选词选时对词律格外重视,《清绮轩词选》凡例中就明确标明:“词全以调为主,调全以字之音为主,有平仄可以通融者,有必不可以通融者,一字偶乖,便不合拍,读者不可不辨也。”《自怡轩词选》也是要选择词妙律纯的作品,所以“偶有字句未惬心处,宁割爱遗之”。这两人对“法度”比较精通,所以周邦彦的作品入选较多还是比较合理的,毕竟曾供职于大晟府的周邦彦精通音律,作品比较容易入选。而且周邦彦自创调较多,这也是他受到这两位曲家喜爱的原因之一。尽管这两位编选者在编选时强调选择词佳者入选,但是来源于其学术背景的偏好还是会表现出来,比如对自创调的注意就是其一。《自怡轩词选》所收周邦彦《解连环》词作后的评价可做一证,他说:“清真多自度腔,前段第四句有接莲花三字,故因以为名耳。”许宝善对于自创调比较注意。此外,在评选时作者也有多处对词的句法、格律等进行评价,由此就可以看出这部词选曲家选词的风貌。

另外,从《词综》到《自怡轩词选》苏轼词作入选发生比较大的改变。

《词综》与《晴雪雅词》入选苏轼词作较少(与自身规模相比)。朱彝尊推尊南宋,与之相应,苏轼入选较少是可以理解的。《晴雪雅词》继承《词综》之观念,将《词综》入选作品删去部分,增加两首。《晴雪雅词》与《词综》相比,全书仅增加五首,其中就包括苏轼的两首。在后两部词选中苏轼所占的比重相对增加。可以看出《清绮轩词选》与《自怡轩词选》正在逐步地对推尊南宋进行改变。与《词综》相比,这两部词选都选入了苏轼的《西江月》(照野)、《南乡子》(霜降)、《行香子》(清夜)以及《水调歌头》(明月)。朱彝尊收入《行香子》(携手),后两部词选则增加《行香子》(清夜)。两首比照,前一首可能更加合乎朱彝尊的对“雅”的喜好,后一首的“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几时归去,作个闲人”词意较直露。许宝善在编选时力辟苏轼“粗豪”之说,在对苏轼的《西江月》评价时他说:“此调易粗而词细润乃尔。世人但以粗豪目苏辛者,毕竟门外汉也。”朱彝尊没有收入苏轼这首词可能与此调“易粗”有关。但是《西江月》却被夏秉衡与许宝善收入,这是一种改变。而且许宝善表现出了明显的主动改变。他认为调粗也可以细作,在刘克庄《满江红》(落日)一调后他评价道:“《满江红》调,人每病其粗而不韵。然对酒临风,感怀吊古,不可无此慷慨激昂之响。况粗调细做,亦无不可,惟在才人随时变化可耳。若为调所限,难免固执之诮矣。”许宝善的这一评价至少可以看出他对慷慨激昂词风并不排斥,同时对于一些被认为粗豪的调子也大胆选入,不拘泥,不固执,这可以看做是浙西词派出现的新风。在他的评价中充分体现出对“粗豪”的重新审视。除了上文已经引用的一处之外,在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后他评价道:“一片清空,笔有仙气。但以粗豪目之者不知坡公者也。”除苏轼外,在辛弃疾的作品中也能看到相同的字眼,在辛弃疾《祝英台近》(宝钗)后写道:“人皆以苏辛为粗豪,试观稼轩此词,情致婉转,有一丝粗豪气否?可知读古人著作须自出手眼,不可随声附和,如矮人观场,随人悲笑也。”在《摸鱼儿》(更能消):“词句妙绝,尚得以粗豪目之否?”由许宝善的这些评价可以看出,时人目苏辛为“粗豪”已成一种趋势,他在编选词选时则主动地对这种观点进行修正。他认为应该对苏辛的作品重新评价。

从《词综》到《自怡轩词选》,南宋词作的精致一直被承认,姜夔的地位也比较稳固。不过与最初朱彝尊推尊不同,姜夔的被认可更多的是因为与词作雅化的趋势暗合。诸位选家也因编选目的与学术背景不同,对《词综》进行着自己的修正,《晴雪雅词》与《自怡轩词选》的“课本”性质使张炎的词作备受青睐,夏秉衡与许宝善的曲家背景也让两位选家选入更多的周邦彦的作品。不过,两位选家不同的学术倾向也使他们在面对同一作家会呈现不同的倾向。总之,从《词综》到《自怡轩词选》,变化总总,词选与词学潮流不断嬗变,相互影响。

(三)对“求全求备”范式进行修改,“选”的意味增加

三部词选对于《词综》都有推崇之意,但在实际的编选中都进行了一些修改。除上文提到的之外,在编选规模、编选体例上也都存在差别。

《晴雪雅词》、《清绮轩词选》与《自怡轩词选》在入选唐宋词人的数量上比较接近,分别是166首、138首以及118首。不过与《词综》入选的唐宋词作相比,这种差异就会比较明显。与《词综》相比,《晴雪雅词》有5首《词综》未收之作,《清绮轩词选》有170首,《自怡轩词选》有107首。三部词选规模相差不大,但入选词作与《词综》的相似度却变化较大,这表明的是一种态度。三部词选有一个共同的修正的方法就是在入选规模上加以改变,这一点肇始于《词综》的求全求备。《晴雪雅词》以《词综》为准,择其尤者入选,是一种救正。《清绮轩词选》与《自怡轩词选》在编选时已经意识到词选的缺弱,夏秉衡说:“《词律》严矣而失之凿,汲古备矣而失之烦,他若《啸余》《草堂》诸选,更拉杂不足为法。”这其中虽然没有明确提到《词综》,但《词综》自然包括其中,而且夏秉衡也以实际行动进行改变,这不仅包括他自己提到的在年代上做了下延,还包括对《词综》入选词人及词作的变化。许宝善则明确地提到了《词综》的缺点,他说:“竹垞先生《词综》一书,兼收博采,含英咀华,可谓无美不臻矣。然求多求备,譬犹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收取稍滥,间或有之。”正是意识到《词综》很多作品收取稍滥,所以他在编选时有意对此进行修正。这既包括收入《词综》未收之作,也包括对《词综》一人同调作品收入多首的进行删除,如辛弃疾的《水龙吟》,《词综》选入两首,《自怡轩词选》只收“楚天”一首;温庭筠的《更漏子》《词综》收入三首,《自怡轩词选》只选其二。当然,《自怡轩词选》也有增入同一词人的同一词牌的作品,如张炎的《暗香》就属于这种情况,《词综》收入一首,《自怡轩词选》增入两首。此外,许宝善还在编选时间上有所改变,专收唐宋词作,其实也是对《词综》的一种改变。《词综》编选时收入的时间截止到元,不过从之后明词综、清词综的编纂可以看出编选者的通代意识。《晴雪雅词》以《词综》为准,编选的时代一致。《清绮轩词选》则是从通代上对《词综》进行增补,直到《自怡轩词选》变为唐宋词专选。从《词综》到《自怡轩词选》变化的不仅仅是通代意识到断代思想,更深层的意义是词人对待唐宋词作的态度。《自怡轩词选》已经显露出词选走向“专精”的方向,这与清代唐宋词选的编选逐步走向“专精”的方向吻合。

另外,比较有趣的现象就是三部词选都以《词综》为效法对象,不过在编选时三部词选却没有一部采用《词综》所使用的以人系词的方式。《晴雪雅词》是将入选词作先进行分类,分为赋怀类、赋情类、赋物类及变体类四类,然后在每类下面再以调系词,间附评语。《清绮轩词选》采取了以调系词的方式,而且按照小令、中调、长调的划分方法。这种划分方法朱彝尊在《发凡》中曾明确表示属于臆测,但夏秉衡还是继承了这种划分方法,并在《词选发凡》的第一条就给予说明。以小令、中调、长调划分的方法,由来已久。朱彝尊明确反对这种划分方法。夏秉衡也认为这种划分方法属于臆测,与《词综》相同,但他觉得于体无碍,所以选集中继续因袭。许宝善的词选没有明确地表示遵循这种划分方式,但在实际收录上也是先小令后慢词的编排方式,以调系词。《晴雪雅词》与《自怡轩词选》采取这种编排方式与他们的“课本”性质有关,如此编排有利于比较同一词调不同作者创作之得失,也符合循序渐进的教学思想。夏秉衡与许宝善两人作为戏曲行家,精通词律,其学术背景使他们比较倾向于以调系词这种方式,当然这与词体也有关系。

总之,《清绮轩词选》、《晴雪雅词》与《自怡轩词选》三部词选显示了乾嘉时期对于《词综》的追摹与改写,这些词选之间变化的细微之处其实体现了词体演进的细节。在关注词体雅化的大趋势之下,这些细节也不能忽视。尤其是在《词选》《历代词谀》等词选出现之后,再度审视《词综》的影响与地位时,这些历时出现的细节与变化都将纳入到研究视野之中。

猜你喜欢
姜夔词作柳永
论姜夔词的意象处理方式
半小时漫画宋词之雅俗共赏柳永
柳七官人寻花问柳觅新词
众生皆苦,但朋友是甜的
论姜夔词的表现艺术
浅议李清照词风格的变化与时代的关系
姜夔,你咋这么牛
柳永的词
一个人的爱情
试论柳永羁旅词的悲秋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