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滩头木版年画色彩的地域性特色

邓党雄

(邵阳学院，湖南 邵阳 422000)

《二十五史·宋史》卷四百九十四，列传第二百五十三记载，湖南邵阳市隆回在古代属古梅山地区，[1]232滩头镇在明朝称为“楚南滩镇”，滩头木版年画起源于梅山文化中的纸马，古梅山地区的生活以渔猎为主，流行猎神崇拜，产生了梅山神的崇拜，期盼在渔猎生活中驱灾避难。梅山神在纸文化中诞生，有了纸马与滩头木版年画。滩头木版年画至今已有300多年历史，受到梅山文化与楚南巫术影响，扩展了梅山文化与楚南巫术内涵。梅山纸马是用毛边纸或有色纸蘸墨汁印制，具有“巫”文化特征，这种巫文化属于楚文化范畴，有楚南特征。楚文化中的色彩观念是随着古人崇拜日与崇拜火这些原始信仰而产生，楚梅先人远祖为日神炎帝与火神祝融，拜日崇火的楚人崇拜红色，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兴起了“五色说”，滩头木版年画便在楚人尚赤的色彩观中丰富了色彩表现。在楚南滩头的楚人尚赤中包含尚辣，楚南滩头盛产朝天辣椒、虎爪生姜、紫皮大蒜，这些乡土原始特色造就了滩头人对色彩的本能反应，霸蛮喜辣特色融入色彩观中，使滩头木版年画色彩浓重、颜色艳丽而厚重等，具有辣味十足、视觉冲击强烈等特色。

一、滩头本土材料与木版年画的色彩关系

滩头木版年画的本土材料主要为滩头楠竹、滩头溪水、土纸、矿物与植物颜料等。

滩头属于亚热带地区，位于雪峰山过渡地带的丘陵地区，盛产楠竹，这种生长快、适应强的茂林修竹为造纸的优质原料。滩头镇北边的新河、清水溪、岩洞水三条溪流汇集成河流向郝水，溪水含有丰富特殊的矿物质，滩头的这三条溪水被奉为神话，传说丰富，为滩头人民的生命之水，养育繁衍了本土人类与文化。

滩头造纸史可上溯宋末元初，有“西南纸都”之称，盛产土纸、色纸、粉纸。“五色纸”始于明代，盛极于清末，清嘉庆年间被列入贡品进朝。滩头镇的“锦星庄”“大成庄”“彩庄”“庆记纸庄”等都是五色纸产家的龙头名企。

土纸本身偏淡黄色，具有留白效果，也呈现纸质的淡黄色，与白色纸相比，整个画面效果和谐统一。造纸用的石灰原料为本地的天应石，可以直泡五年不融化，捣碎成粉末，又叫“白胶泥”。神奇的“白胶泥”涂在纸表层的粉沫，滑腻，沾渗颜料，艳丽无比，润泽天成，为滩头木版年画增加色泽，浓艳夺目，使画面突出，犹如浮雕。

用苏木添加明矾在土纸上刷染，烘干成有色纸，纸质软绵细滑，鲜明艳丽，光亮浑厚，张力很强，五色纸的工艺需要20多道工艺，如“蒸纸”“托胶”“刷粉”等。

植物与矿物颜料丰富，矿物颜料主要有本土的红煤、石灰，植物颜料来源主要为红柴、槐米、胶子、苏木等，这些天然矿物与植物采用土法配置，粘合力强，难以褪色，色彩鲜艳，保存久远。

滩头木版年画所用的色彩材料为本土矿物质颜料与植物颜料，如红柴、槐米、胶子、苏木，纯度高，显示色相有丹红、品绿、橘黄等，火辣艳丽，色块选用较大，适应于大面积使用，效果佳，纯艳明快。

滩头木版年画所使用的纸张与颜料基本为本土原料，所以在色彩的表现上区别于四川绵竹、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杨家埠、苏州桃花坞等。2009年5月，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先生来隆回考察后欣笔题词：“隆回民艺浓似酒，滩头年画艳如花”。[2]

二、滩头木版年画的主要用色

《考工记》中记录了将色彩设定为五种属性“五行”，即“金、木、水、火、土”，对应的是“五色”为“白、青、黑、赤、黄”。五行与五色在楚人观念里是万物造化的基本元素，这五种基本元素“土”为黄色，土居中央，黄为中央之色、至尊之色，“土能生万物”，土繁衍了人类，万物终了归于黄，黄象征收获，也意味凋谢。滩头木版年画的黄色主要为淡黄，没有采用正黄，因为滩头年画使用的纸为当地土纸，土纸本身带土色，若使用正黄色将难以突出，鲜艳的淡黄色和其他色对比搭配形成更强烈视觉效果。

“五色”与“五行”为古人的世界观，赋予了人生社会道德含义，具有神性与君主品德相比的地位，为中国人的“正色”。

滩头木版年画除了白与黑两种无彩色外，彩色一般为品红、橙红、蓝、黄、绿等“五色”为基本色，另外派生出如玫红、品兰(群青)、品绿(翠绿)、中黄等色，品种选用不多。使用的颜料一般有六种：桔红(当地称黄丹)、煤黑、玫红(品桃)、群青(品兰)、淡黄(品黄)、翠绿(品绿)。滩头木版年画一般以橙红、品红色为主，显示年画的喜庆。“南方谓之赤”，赤为南方的主色，楚南也是辣椒之乡，喜庆热烈是滩头木版年画的地域特色。滩头木版年画的赤色一般表现为桔红(黄丹)、玫红(品桃)，年画大面积的桔红与玫红能增加画面层次感，喜庆神圣珍贵都用红色表达，喜必红、红必火！滩头木版年画的青色为群青(品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汉代“丹青”之说均来源于民间的蓝草制靛，青为世界本源之色。

滩头木版年画的色彩技法继承了《考工记》先人的色属思想，五色为母体色，以“五色”为主轴突出传统色的稳定性，体现滩头木版年画的设色成式，区别于其他年画风格派别的主体形式。

品绿色在滩头木版年画里一般为装饰色，形成红绿对比。橙红除了与绿色对比外，也常与蓝色对比。

滩头木版年画为半刻半绘、印绘兼用，在画的过程中直接有效地安插理想中的色彩，通过手绘，做出各式肌理和渲染，色彩浑厚清丽，粗犷响亮。

滩头木版年画中的门神系列中，《秦叔宝和尉迟恭》《苗族英雄》这些年画均以橙红和蓝紫两种颜色为主色，其他的黄、绿等色为装饰色。《五子登科》在色性语言上赤色为主，玫瑰、赭黄衬托喜庆，这些为官吏思想的崇拜在色彩方面的表现。

三、滩头木版年画色彩的地域性技法特色

(一)原始色为主，类型化配色

滩头木版年画的用色以原色为主，暖色中以红、黄、绿等为主，为保持其木版年画的工艺性采用了类型化色块，木版年画图像显示了统一性。滩头木版年画的印刷版分为色版与线版两种，线版一般由技术熟练的老师傅把持，线版又称墨版，采用不易开裂变形的老梨木。色版为一种色为一块色版，色彩印刷先后次序为黄、绿、兰、橘红、玫瑰红、煤黑，色彩印刷因颜色明度高，饱和度高，色调亮暗适中，明暗对比较弱，不显急躁，整体的感觉较直快艳丽、活泼炫目。

寓意吉庆类年画同种色彩丰富，被称为高调色彩。而门神有变化，对比色用得多。神像与戏文故事颜色纯度高，色调与纯度对比产生色彩视觉冲击。

滩头木版年画在人物的用色方面采用传统的类型化的象征意义，红色调子的人物一般为赤胆忠诚类，黑色常用于武士之类，紫色人物一般为沉稳老练类，蓝色一般为桀骜不驯者之类。《花园赠珠》改编自弹词《珍珠塔》，官二代方卿与表姐翠娥缠绵悱恻，翠娥不顾姑母对自己婚事的反对而执意相爱方卿，为表现翠娥的婀娜多姿与妩媚，人物大量使用艳丽色彩，在色彩的明度与纯度表现出变化。滩头木版年画中相同的图形基本为一种或几种色，特别是戏文故事类木版年画，包括《老鼠嫁女》等，都使用了类型化色彩，十四只老鼠共用了三种颜色，画面色彩融合，各自衬托。即使是图案纹理丰富的木版年画也只是几种颜色，如《年年发财》窗花图案复杂，然而在由梅、菊、卍字构成的图案中用了玫红、淡黄、翠绿三种颜色，“年年发财”主题突出。

(二)对比强烈，辣性十足

滩头木版年画表现出中国传统年画用色特征，不用复色或间色，大多数是运用对比鲜明的色彩。所用颜色冷暖对比较强烈，纯度高，暖色为主，如大面积的红与黄，色块面积对比，色彩简洁，大面积色红黄用得多，小面积青绿，艳丽强烈，欢快热闹，富有装饰性。高纯度的对比色彩的运用体现了楚南梅山巫文化的乡土气息与民间审美特色。在互补色对比中红与绿、橙红与品蓝、嫩黄与紫红，高纯度互补对比，强烈泼辣。

《秦叔宝和尉迟恭》门神像中的红色、金色显示热烈饱满。橘红、玫红、雅绿的搭配相间，对比鲜明，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门神经历了岁月积淀，两位门神顶盔贯甲，外穿长袍，腰间插着令旗，一手按剑，一手鞭锏，身后仙童花枝以桔红、淡黄、群青、翠绿为点缀，新春喜庆的颜色，民俗氛围浓烈。《苗族英雄》戴风帽，肩披斗篷左手拿着梅花，右手拿着鞭锏，一派儒将风度，这位儒将门神以橙红和蓝紫两种颜色为主色，黄、绿、品红等色为装饰色。

滩头木版年画色彩具有乡土气息，楚南隆回当地盛产“三辣”：朝天辣椒、虎爪生姜、紫皮大蒜。楚南的辣文化特色在滩头木版年画中表现了本土的乡土特色，火辣的色彩对比，是滩头木版年画创作匠人们内在情感的火辣表现。这种生理感受与视觉感受表现在设色上抒发了创作者的内心情感，表达了楚南匠人们的自由情怀。

出自于明成化皇帝朱见深版本的《和气致祥》，是一老妇人六月卖棉袄天降雪的故事。木版年画表现手法简洁，整个画面以品红为主，黄色呼应，用了少量绿与蓝进行了点缀对比，笑面弥勒面部留白，显示一副菩萨慈祥，温热祥和。

(三)色彩印刷与手绘结合

滩头木版年画分七次分版套印与七次手绘晕染，属于半刻半绘、印绘结合的木版年画，一张年画完成需要二十多道手工工序。滩头木版年画的印版与桃花坞年画比较更具厚重饱满的地域特色，其在分版套印中就具备了高纯度原色特征，对比强烈，间色与复色不会在七次套版印刷中出现。与其他地域木版年画不同，滩头木版年画的线版的印刷在最后一道，即使在手工绘制晕染中也较少使用复色与间色。印刷工匠在印制中须对画面胸有成竹，十分熟练，手眼并用，才能达到优雅程度。印刷与手绘晕染一般采用单色平涂、并置、组合，画面以色彩的同类色深浅明暗形成色彩的色阶梯层次，具有立体效果，丰富画面节奏，富有装饰情趣。

手绘晕染的开脸程序复杂，讲究工艺技法，须由有经验的老师傅手绘，具有十几道工序，如托头子、钩鼻子、涂口红、点眼珠、打胭脂、画唇、画胡须和描眉毛等。滩头木版年画形高于色，色服从形，一次性开脸一般为一百幅。连续手绘人物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是需要下笔有神的，画面的灵动性色彩在开脸的过程中得到体现。

《老鼠嫁女》中十四只老鼠只用了三种颜色，以灰色为主调，其中三只画成了黄色，类型化用色，保持统一性。在画面中相同的用一两种色，反常规画法，没有用大面积红色，红艳“花轿”，使主调中富有变化。重要显眼的是以绿色突出了“新郎”“新娘”骑在黄色马背上，无纯度与明度变化，采用对比手法，整个画面主次分明，重点突出，生动刺激，视觉冲击力强。

四、结语

如花灿烂的滩头木版年画承载着楚南滩头人的传统文化及艺术精神，体现朴实的色彩精神。辛辣的色彩对比、夸张的色彩装饰营造欢乐祥和、祈福美好的气氛和追求返璞归真的愿望，体现了梅山文化的原始生命力和民俗精神，艳丽夸张，辣味十足，具有色彩的本能性、象征性与民俗性，发扬了本土民间艺术元素，民间色彩“味道”十足，创造了新的造型理念，形成了滩头木版年画浓郁的楚南地方色彩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