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养立意的统编中学语文教材编写现状与前瞻

2019-12-25 07:04朱于国剑男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19年11期
关键词:素养教材语文

朱于国 剑男

朱于国,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编辑室副主任,编审,中国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少儿国学》杂志副主编,统编初中、高中语文教科书核心编者。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科书的编写、出版和研究工作,先后参与了十多套不同类型中学语文教科书的编写、出版工作,并担任盲人学校专用初中语文教科书及新疆专用语文教科书部分品种的分册主编。在《课程·教材·教法》《语文教学通讯》《语文学习》《语文建设》《中学语文教学》《中国教育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30余篇,参与国家级、省部级课题6项。

剑男:朱老师好。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访谈。今年秋季开始,义务教育统编教材在全国开始统一使用,你作为语文研究专家和统编教材的核心编者,我们的话题就围绕统编教材展开好吗?

朱于国:好的。2017年秋季,义务教育统编语文教材开始在全国小学和初中起始年级统一使用,2019年秋季学期实现所有年级“全覆盖”;普通高中统编语文教材也已于2019年秋季开始在北京、上海、天津、山东、辽宁、海南六省市投入使用。由此,基础教育阶段语文教材正式由过去的“一纲多本”时代进入“统编本”时代。本人多年从事教材编写工作,参编或主编了全国版、地方版、专用版等不同种类的教材十多套,从2012年开始又作为核心编者深度参与了统编初中、高中语文教材的编写工作,对于当前统编背景下的语文教材的性质定位、设计思路及其代表的未来教材发展路向有一些粗浅的想法,我也很高兴在此跟大家分享一下。

一、新时代需要新型的语文教材观

剑男:哈哈,这是我们最快切入正题的访谈。基础教育阶段语文教材由“一纲多本”时代进入“统编本”时代,这其实也体现了语文教材观念的变化,从“国定本”到“一纲多本”再到“统编本”,你能具体谈谈它们分别包含着怎样的语文教材观吗?

朱于国:好的。我简约谈谈吧。教材是一种特殊的文化产品,是教师和学生开展教学活动的主要依据。在“一纲一本”的“国定本”时代,教科书几乎是教学唯一的凭借,被视为经典的和神圣的,具有崇高至上的地位。教教材,教课文,不折不扣地落实教材的“指示”,是绝大多数教师遵从的观念。这一观念的产生有时代的因素,在现在看来也是片面的、不妥的。老一辈的学者在不同场合表达了开放性使用教科书的观点,试图扭转这种认识。比如叶圣陶先生说:“我相信课本是一种工具或凭借,但不是唯一的工具或凭借。”[1]“语文教材无非是例子,凭这个例子要使学生能够举一反三,练成阅读和作文的熟练技能。”[2]

剑男:这些认识在今天仍然具有极强的启示意义,是不是可以说,正是这些老一辈学者的呼吁,导致语文教材走向“一纲多本”时代。

朱于国:是的。随着大家对语文学科属性的认识更加明晰化,“语文教材是例子”的观念深入人心,大家普遍认识到语文教材并非课堂教学的全部,教师可以创造性使用教材,包括对教材进行改造、重组,甚或抛开教材体系,自定教学框架。这就要求现在的教科书要具有一定的开放性和弹性,为教师建构开放、多样的语文课堂提供空间。这样,语文教材也就走向“一纲多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

剑男:“一纲多本”推行以来,虽然广受欢迎,但有一些地方教材质量也确实一般,并受到诟病,不知朱老师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朱于国:这个我就不具体谈了,我从教材观方面谈谈我的看法吧。

张志公先生曾经说过:“教材不只是一本教科书,而是以教科书为中心组成的一个全面的系统的整体网络。”[3]这一观点扩大了我们对于教材的认识,提醒我们应该将教材视为一个生态系统、互动网络。语文教科书是这个生态系统的核心,它提供了一个框架,容纳着编者对新的教育理念、语文教学未来发展趋势等的理解,容纳着编者精心选取的范例、精心设计的学习任务、精心撰写的知识短文;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许多线索——认识语文课程、发现社会需要、拓展教学资源、个性化创设课堂情境的线索,教师可以顺藤摸瓜,或“依样画葫芦”,自行寻找另一些范例,设计另一些任务或专题。其中的一篇篇课文,一道道练习,一个个活动,可以作为教学的凭借、教学的内容看待,更应该视为教材提供的样例和线索。在这个核心之外,教师引入课堂的相关范例、相关设计,甚至学生在生活中、在人际交往中所遇到的、所运用的、积累下来的言语材料,都是这个生态系统的有效组成部分。王相文等先生说:“语文教材也不仅仅限于课堂教学用书,而应该涵盖一切有助于培养人们的语文能力、提高人们的语文修养、对人们的语文学习产生影响的书面的和非书面的、学校的和社会的语言材料。”[4][5]从某种意义上说,语文课程的实践性和母语课程的属性,决定了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是一致的,语文教科书作为最重要的学习资源,要发挥它在教材生态中的辐射和示范引领作用,精心选文,精心设计学习任务,并注意将学生的言语实践引向学生生活。

剑男:语文教科书要发挥它在教材生态中的辐射和示范引领作用,我非常认同朱老师这个观点。

朱于国:此外,当下对于课程的认识,已经不再限于学科“预期的学习结果或目标”,而是从建构主义的视角出发,将课程视为“学习经验”[6],突出学生学习活动的主体性和过程性。在新的课程观视野下,語文教材作为语文课程和语文教学的中间环节和媒介,是课程的具体落实,又是教学的初步准备。在文本的意义上,它是静态的、确定的、完成的;但在媒介的意义上,语文教材则呈现为一种有待激活的结构化材料,其意义是潜在的、不确定的、未完成的。只有经过使用,通过教师的教学,尤其是学生的学习活动,其所承载的课程目标、课程内容和实施手段等,化为具体的教学行为,并最终转化为学生的经验,“教材才呈现出作为教学材料的全部价值和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说,“使用中的教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材”,“教材存在于与教师、学生的教学对话中,存在于客观外在知识向学生内在经验的转化中”[7]。

剑男:朱老师意思是新时代需要新型的语文教材观。

朱于国:是的。对于新时代的语文教师来说,要善于与时俱进,从系统的角度,站在课程的视野上,深入解读语文教材这个大文本,从中发现变化,发现方向,发现未来,并结合学生的实际和学生的需要,灵活地运用教材,开发属于自己的教材文本,而不是仅仅教教材,教课文。这才是新时代需要的现代教材观。

二、统编语文教材是国家事权

剑男:教材无非是一个例子,关键是我们的教材观。朱老师指出了问题的实质。接下来能否请朱老师具体谈谈统编教材,我们的语文老师都想了解语文教材为什么要统编。

朱于国:按照中央的要求,从2012年开始,教育部开始组织编写三科统编教材。2016年秋季,义务教育三科起始年级教科书编写审查完成,开始在原人教版教材使用区域进行使用,2017年秋,在全国起始年级推开,至2019年秋季,义务教育三科教材全面覆盖义务教育各个年级。高中三科统编教材,于2017年启动,历时两年编写审查完成,于2019年秋在六省市率先投入使用。

为什么要进行三科教材的统编,根据教育部负责同志的介绍:

一、这是“中央重大决策部署”。

二、这是“立德树人的重要举措”。

三、这是“进一步提高教育质量的迫切需要”。

剑男:这体现了国家对教材建设的重视。

朱于国:是的。党中央、国务院对中小学教材建设非常重视,认为教材体现国家意志,是学校教育教学的基本依据,是解决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这一根本问题的重要载体,直接关系到党的教育方针落实和教育目標的实现;明确提出教材建设是国家事权,要健全国家教材制度,成立国家教材委员会;特别强调要重点编好中小学三科教材,实行国家统一编写、统一审查和统一使用。三科教材“统编”这个背景,简括起来一句话就是:教材编写,尤其是三科教材统编是国家事权。也就意味着,教材不再是一个商业行为,也不是一个纯粹学科教育行为,而是关涉到全社会、全国的重大政治问题。

并且,围绕着新形势下教材工作的改进与加强,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举措:

2017年3月,教育部教材局正式挂牌。承担课程教材的规划、建设和管理职责;

2017年7月,国家教材委员会正式成立。职责是指导、组织、协调教材工作,并担负教材审查任务;

2018年5月,课程教材研究所正式成立。承担教材建设的研究、咨询、监测与评估工作,并参与组织教材审查。

剑男: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语文教材统编,是因为语文教材意识形态属性比较强?

朱于国:是的。语文教材具有极其重要而特殊的育人功能,有利于更好地强化国家意志、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因而,作为统编教材,思想政治性是第一位的要求,相应地,语文教材和语文教学也愈加突出政治意识。

世纪之交的时候,对语文教材和教学有过一个大讨论,总的观点是语文教材过于突出工具性,强调训练而忽视人文属性;所选篇目时代性差,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客观上说,这次讨论推动了语文教材建设的进步,十多年来的语文教材建设实践证明,语文教材更加开放,更加具有时代性,也更贴近学生生活,接地气了,最直观的就是各出版单位在课程标准的统辖下,各施其能,创新教材的呈现方式,变革教材的话语表达,努力开发高质量的新课文,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气象。这个“一纲多本”的时代,各家激烈竞争,对于教材质量的提升,是不无好处的,但难免也有些矫枉过正的地方,最突出的就是有些教材忽视了政治性,弱化了革命传统的继承和弘扬,引发了社会上的一些炒作和议论。因而,国家在统编教材的编写中,着力强化政治意识,突出正确的价值导向,力求全面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进教材。

剑男:强化政治意识,就是要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目标。从教材编写来看,主要落实哪些方面的教育?

朱于国:这个非常明晰。一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涵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一方面,为传承红色基因,教材加大反映革命精神、革命文化作品的选取力度,突出革命传统教育内容,讴歌革命领袖的丰功伟绩,赞颂革命英雄人物事迹,凸显革命理论文章的指导价值,激发学生热爱共产党、热爱祖国的情感;另一方面,教材选文强调时代性,特别是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背景下,精选了一批富有时代气息、反映党领导各族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伟大历程的高质量课文,以凸显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使广大学生受到鼓舞与启迪,增强文化自信。

二是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引导学生理解中华民族核心思想理念,传承中华传统美德,领会中华人文精神。首先,保证课文中古诗文占有足够的比例。选文定位于传统名篇,力求体裁丰富,风格多样,题材广泛。初高中教科书,古诗文的比例在40%-50%之间。其次,在现代文章选取、综合性学习设计和一些学习任务设计中,也注意多安排体现民族精神和中国底色的内容。如高中统编教材选取林耿先生的《说“木叶”》一文,该文探究古诗中“木叶”的暗示意义,文化底蕴深厚,阅读这样的文章,不仅可以学习社科论著的阅读策略,更可以增长见识,增进学生的文学鉴赏力。再如初中的综合性学习,专门设计了一个传统文化系列,选取体现中华人文精神的一些关键词,如“友”“孝”“国”“信”“和”“自强不息”等,引导学生阅读古籍中的相关论述,结合时代和生活,探究其深刻内涵及现代价值,以实用性文本写作的形式表达自己的认识,并学以致用,知行合一,将认识渗透在自己修身做人、立身处世的实践中。

三是国家安全教育,涵盖政治安全、经济安全、国防安全、海洋安全等方面。比如国防教育,旨在引导学生了解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彰显革命英雄的英勇事迹,理解和平发展的要义,培养学生的国家主权意识和忧患意识。语文教材要发挥自身优势,通过丰富的选文,用感人的革命故事、生动的革命军人形象、真挚的家国情感、富有意味的语言等让学生受到熏陶感染,或者引导学生拓展语文学习的资源,积极利用国防教育基地、革命军事博物馆等,创设语文实践的环境,在阅读表达、梳理探究过程中潜移默化地获得教育。

四是其他方面,比如生态文明、民族团结、法治教育等。

剑男:这些内容好像不仅仅是语文教材应该承担的?

朱于国:是的,这些教育内容,不仅仅是语文教材的任务,而应该是各个学科共同完成的任务;但对于语文教材来说,却有着天然的优势。比如继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我们有大量优秀的古诗文,可以诵读品味,可以涵泳欣赏,在诗情画意中,在叙事解读中,在思辨体悟中,自然而然地加深对传统文化和人文精神的理解,树立文化自信。这方面,语文教材诉诸感性和理性的结合,从情感教育切入,落脚在理性思考上,更能入脑入心,因而是有独特的优势的。

当然,现代语文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在课程的性质上已经达成了基本的共识,那就是“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祖国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学习祖国语言文字运用是其本质属性,其他的任务和功能,像发展思辨能力,提升思维品质,培养审美情趣,提升审美品位,积淀文化底蕴,理解文化多样性等,都要依托于语言的建构与运用。因而,语文教材体现国家意志,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应该以课文为主要载体,辅以精心设计的学习任务,通过学生的学习活动,在语文素养的提升中实现。统编语文教科书在这方面设计的基本原则是“整体规划,有机融入,自然渗透”,力求少说教,不“贴标签”,做到“润物细无声”。

三、当下的语文教材是素养立意的教材

剑男:谢谢朱老师关于统编语文教材是国家事权的解读。我们再回到语文本身,你认为当下语文统编教材的最大特色是什么?

朱于国:《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的一个基本理念是“全面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在此基础上凝练了四个语文学科核心素养,提出“以核心素养为本,推进语文课程深层次的改革”。由此,现在的基础教育语文课程,已经转向素养立意,不再是过去单纯的以知识为核心或者能力为纲了,自然,语文教材也转向以语文为核心的教材。

如果说知识的学习,要借助记忆,其弱点就是死记硬背,容易成为教条;能力的培养,要借助反复的训练,容易陷入机械训练,脱离实际运用;那么语文素养的提出,就是要改变这些弊端,引导学生在真实的语言运用情境中学会运用语言,建构知识和经验,发展思维和审美能力,培养文化理解和选择能力。语文素养涵盖面很广泛,其中包含一些智力的因素,如阅读理解能力、书面表达能力、思辨能力等,更含有一些非智力的因素,比如习惯、意识、策略等。像统编初中语文七年级上册教科书有四个单元重点是学会默读,提高阅读速度,其中很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养成默读的习惯,不指读,不出声,不默念,不回读,一气呵成读完课文,以期获得完整的阅读印象,并提升阅读的速度。这种默读的习惯,可视为语文素养中包含的一些非智力因素。

剑男:我系统地读了初中语文统编教材,从选篇、单元编排到練习设计等,我认为在致力于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方面确实特色鲜明,朱老师能谈谈你们在编写时的一些思考吗?

朱于国:好。作为语文教材编者,对于语文素养,我们有如下一些认识,代表了教材编者在落实语文素养所做的一些思考。

1.素养各个要素不是平等的,语言建构与运用是核心。叶圣陶先生在1950年《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编辑大意》中说:“什么叫语文?语文就是语言,就是平常说的话。嘴里说的话叫口头语言,写在纸面上的叫书面语言。语就是口头语言,文就是书面语言。把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连在一起说,就叫语文。”[8]强调的是语言的学习和运用在课程中的核心和基础地位。张志公先生在《掌握语文教学的客观规律》中说:“语文课,它的特定任务无疑是培养和提高人们运用语言文字工具的能力。不过这个基础工具身上背负的东西比较多:有思想意识,有文学艺术修养,有逻辑思维能力,有做人的行为准则,有零七碎八的各种常识,等等。因而,在教学过程中、在完成其特定任务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还会有多种副产的效果……这里就存在一个处理好特定任务与连带功效的问题。既不能喧宾夺主,热热闹闹搞了许多名堂,却没有把语言文字训练本身搞好,也不能唯‘主独尊,不及其余。处理好主宾之间、宾宾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关系到语文教学成败的一个重要课题。”[9]以这些论述来观照语文素养,可以说,语文素养内部,“语言建构与运用”是核心要素,是语文学科着重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思维发展与提升”与之相互依存,相辅相成,“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理解与传承”等则处于相对从属的地位,还有些要素则处在边缘位置,甚至是语文学科与其他学科的交叉地带。因此,教材的设计,教学的安排,都要以语言的品析和运用为出发点和归宿。

2.素养是养成的,实践是重要渠道。这里的实践,是语言文字运用的实践,按照《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的说法,就是“阅读与鉴赏”“表达与交流”“梳理与探究”三大类学习活动,强调情境的真实性和学生的自主学习、自主建构。徐林祥先生在《中学语文课程标准与教材研究》第四章“语文教材的编制理论”中,从新的课程观角度认识教材内容,认为“将课程理解为学习者的经验时,学习的过程就是学习者通过亲历的实践活动,自主建构经验、知识,培养能力的过程,那么教材将会按照学习者的认知心理来编写,教材内容更多地呈现为一种学习者的实践活动。此时的教材呈现为一种动态的学习活动序列”[10]。统编初中教材的编写,基于这样的一种课程观,开始有意识增强教材设计的活动性。教材中贯串着大大小小的学习活动,甚至专门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活动·探究”单元。到了统编高中语文教材,学习任务已经成为单元构建的主要线索。当然,任务式的教材设计,凸显学习活动,课文下降为完成任务的材料,有其弊端,也需要我们正视,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3.素养是融合的,不是割裂的。这里强调的是语文素养具有的融合性特点。正如读写可以互通一样,语文素养的提升,不能各自为政,各行其是,读就是读,写就是写,毫无瓜葛,而应该融合统整,具体表现在语文教材中,就是听说读写的整合,语文学习与学生生活的交融,单元内课文的组合,单篇的阅读与整本书阅读的结合,课内阅读与课外阅读的沟通,等等。统编初高中教材以“1+X”的方式推荐课后拓展阅读篇目,设置整本书阅读板块,沟通课内外阅读,创新设计“活动·探究”单元,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体现素养的融合性。

4.素养要自主建构,发挥学生主动性。灌输、填鸭所得,很难内化为语文素养;题海战术、机械训练,获得的只是答题的技巧和标准答案式的思维方式;唯有亲身实践,体验思考,将课上所学用于解决实际问题,才能获得言语经验,形成关键能力,提升必备品质,从而完成语文素养的建构。叶老所说“凡为教者必期于达到不须教”[11],不仅是对教师说的,更是对教材编者说的。教材也需以此立意,创设学生自主学习的空间。因而,统编初中语文教材构建“教读——自读——课外阅读”三位一体的阅读体系,最终目的就在于逐步铺设阶梯,使学生能够举一而反三,练成阅读和作文的熟练技能,并在此过程中综合发展语文素养。

5.素养的内容是发展的,要与时俱进。素养是与时代的要求相适应的,核心的东西变动小,但并非一成不变。要根据时代的需要,调整我们的教学目标和教学方式,使学生获得终身发展需要的语文素养。有时候一提到语文,就说字词句篇,语修逻文;一提到议论文,就三要素;一分析语言,就只提修辞方法。诚然,这是语文课程中逐渐积淀下来的一些基础知识,但世界总是发展的,对人的语文素养的要求也在发生变化,几十年总教老一套是行不通的。实话说,有些语文知识现在看来是不怎么精确的,涵盖不了多数文章,有时候真的很难自圆其说。与其这样,不如反其本,看看这些知识是不是有问题,需不需要检讨和更新。时代在发展,认识在进步,对语文素养的认识也应该与时俱进。张志公先生在十几年前就呼吁:“要考虑现代文化科学教育的发展、现代社会的各项工作,对于每一个受过一定教育的人在语文能力方面有哪些要求。这些要求有的可能是古今中外共同的;有的可能是过去就有,而现在格外突出了;有的可能是现代社会提出的新的要求。……古今中外共同一致的那些要求大家都会注意到,而后两种要求往往被忽视。”[12]这是对语言能力说的,同样适用于语文素养,今天看来是很富有前瞻性的。在信息时代的今天,社会对学生的阅读能力、表达能力、探究能力等有怎样的要求,哪些是古今中外共同的,哪些在今天看来格外突出了,哪些是现代社会提出的新要求,这些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课题。比如高中语文课程标准提出“跨媒介交流与表达”学习任务群,就旨在解决语文教学与信息融合的问题,相信这也是教育工作者、教育产业从业者共同关心的话题。

6.素养的核心是人,根本目标是育人。最后这一点,意思就是我们做语文的,编写教材也好,实施教学也好,有时候容易陷入学科中心主义,总觉得语文最重要,语文要解决一些核心问题,除此之外,非语文的东西,概不负责。前面讲到语文素养的融合性,实际上,从学生的发展核心素养层面看,不同学科的素养也有一个融合的问题,语文素养、数学素养、物理素养等等,都服务于培养一个全面发展的人的目标,可以切分为不同的学科任务,但育人的目标无法割裂。罗素说:“如果面包养活的是一个坏人,那么从播种到收获,一系列的劳动都将毫无意义。”庄子在《胠箧》中举例说,防盗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东西装到箱子里,加把锁,还不放心,就在外面再捆上一根绳子,以为会万无一失了。但这只能防小偷小摸,大盗来了,干脆抓起绳子,把箱子背到肩上,来个连锅端。你辛辛苦苦做的努力,到头来不过是为盗贼行方便。一个人学科的核心素养很高,却成为为害社会的人,学中、家中进行学科培养的各种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甚至如果他将所学知识用于危害社会,这些学科的素养反而可能成为作恶的工具。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

四、从统编语文教材看未来教材的发展

剑男:朱老师关于落实语文素养的思考提纲挈领,全面而精彩,我都不忍心打断,这里面似乎也蕴含着对未来教材发展的思考,接下来也请朱老师谈谈对未来教材发展的看法。

朱于国:哈哈,你也是有前瞻性的嘛。我们在今天编写语文教材,在今天教语文课,但要着眼于未来,因为教科书是“面向未来传达的一种信息,也是关于未来的一个预言”[13],它培养的是未来社会的栋梁,其意义往往在十几年后才显现出来。甚至可以说,我们今天有怎样的语文课程,怎样的教材,怎样的语文课堂,明天就会有怎样的社会成员,有怎样的未来社会。因而,教科书的编写一定要立足当下,着眼未来。

剑男:你理想中的未来语文教材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给我们描绘一下?

朱于国:好的,那我就大胆预测一下吧,从着眼未来的角度看待统编初高中语文教材的编写,我们也可以约略看出未来语文教材发展的一些趋势。尽管教科书的发展要受到社会环境、教育思潮、政治形势等的影响,不会总是线性发展、螺旋式上升的,有时会有些倒退和重复,但学科的规律总是越来越明晰的。未来的语文教材也许是这样的:

1.学生的学习活动将成为教材的设计重心,以课文为中心的教材设计方式正在发生变化。如何组织学习活动将是教师关注的重点,对单篇课文的精讲细解也许不再那么重要了;在单篇文章的深度阅读基础上探讨篇章之间的贯通与联络,从单元整体的视角重新观照单篇课文,将成为课堂教学的新趋势。

2.教材将突破封闭的体系,增强开放性。教材的开放性有两条道路:其一是电子化,允许教师真正互动地参与教材的建设,在核心文本之外,自由共享个人的文本;其二是在封闭的纸质教材体系内提供更多的选择。电子化的道路也许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真正的互动参与要受制于各种因素,在现有纸质教材形态中增加选择更为可行。统编教材“1+X”拓展阅读的设计,就是这样的一种选择。随着这种理念的深入人心,也许我们对课文的认识也会发生变化:课文不再仅仅是呈现在教材纸面上的二三十篇文章或文章的组合,凡是纳入学习活动,有助于完成学习任务的文本资源,都将被视为课文;教材中呈现的课文,可能真的仅仅是个例子或者只是一条线索。

3.与此相适应的,过滤和选择会成为一种有用的语文素养。教师作为权威,要帮助学生过滤信息时代芜杂的信息,找到真正有用的学习资源;对学生来说,文化的辨识和选择能力、信息的筛选能力,都将成为应对未来社会生活必备的语文素养。

4.个性化催生创新。只有一种解读、只有一种读法的时代会逐渐结束,语文教材文本的多元性会得到真正的落实;尊重学生的个性化解读,允许不同的读法,鼓励真正的个性化创造,会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共识。

剑男:朱老师谈得太精彩了,——请原谅我词语的贫乏,又一次用到精彩这个词。朱老师对素养立意的统编中学语文教材编写现状与前瞻不仅让我深受启发,我想也一定会给广大的中小学语文教师以启迪。我的访谈就到这里结束,再一次谢谢朱老师。

注释:

[1]葉圣陶.如果我当教师.叶圣陶集.第十三卷.95页.江苏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2]叶圣陶.大力研究语文教学,尽快改进语文教学.叶圣陶集.第十三卷.231页.江苏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

[3]张志公.中学语文教材研究导论·序.中学语文教材研究导论.3页.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4][5]王相文、韩雪屏、王松泉.语文教材研究.7—8页.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6]陈侠撰稿.靳玉乐修改.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课程”词条).

[7][10]徐林祥.中学语文课程标准与教材研究.98页.99页.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

[8]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一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50年版.

[9]张志公.张志公语文教育论集.299页.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11]叶圣陶.语文教育书简(三二).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下册).741页.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

[12]张志公.语文学科的现代化问题.张志公语文教育论集.214页.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13]M·阿普尔,L·克丽斯蒂安-史密斯著.侯定凯译.教科书政治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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