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流光暗换
——古代小说内在变迁述略

石 麟

(湖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长江大河，让人看到的是汹涌澎湃、苍茫壮阔，没有让人看到的是暗涌潜流。但是，只有将汹涌澎湃、苍茫壮阔和暗涌潜流有机结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全方位的、外在和内在相融合的长江大河。中国古代小说史亦如是，我们不能仅仅看到那些表面化的继承和发展，而更应该去探讨那些并非一目了然却深刻存在的内在变迁。本文拟分六个部分对其变迁解释。

一、六朝小说

先看《搜神记》：《胡母班》写凡人帮助泰山府君与河伯翁婿通信故事，对唐传奇《柳毅传》有启发。《韩凭夫妇》篇末夫妻精灵化作鸳鸯的构想，《剪灯余话·连理树记》后半即仿此。《卢充》写冥婚，为《聊斋志异》多篇所本。《徐光种瓜》对《聊斋志异·种梨》有影响，《韩友皮囊收狐》对《聊斋志异·狐入瓶》有影响，《鼠妇》则影响了《广异记·毕航》《聊斋志异·宅妖》。此外，在《刘晨阮肇》与《聊斋志异·翩翩》之间，《弦超》与《聊斋志异·蕙芳》之间，也有剪不断的联系。

再看《神仙传》：《栾巴》启发了《宣室志·王先生》《潇湘录·襄阳老叟》《神仙感遇传·王子芝》《聊斋志异·劳山道士》。《焦先》在《聊斋志异·龁石》中痕迹宛然。《苏仙公》对《大唐奇事记·冉遂》《聊斋志异·苏仙》卓有影响。《吕文敬》对《原化记·采药民》《集异记·李清》《聊斋志异·贾奉雉》等有示范意义。

在《幽明录》中，《杨林》篇影响甚大，从《枕中记》《异闻集·樱桃青衣》到《聊斋志异·续黄粱》无不受其灌溉。《贾弼之》则垂范《集异记·卫庭训》《原化记·刘氏子妻》直到《聊斋志异·陆判》。《晋司空》与《聊斋志异·鸲鹆》之间，《卖胡粉女子》与《情史类略·扇肆女》《聊斋志异·阿绣》之间的关系，都是杨花飞过无痕。

《齐谐记》有云：“前后有失儿女者，零丁有数十。”[1]“零丁”又叫“招子”，即寻人寻物启事。此后小说中多有描写，如《连城璧》第九回、《醉醒石》第三回、《善恶图全传》第三十七回、《玉燕姻缘全传》第十九回、《孽海花》第二十五回等。其中，钱秀才寻妻启事末尾说得明白：“倘有四方君子，访得行踪去迹，情愿谢银若干，所贴招子是实。”[2]

上述之外，还有《妒记·妒妇泣羊》对“妒妇”的描写直射《醋葫芦》《醒世姻缘传》《金云翘传》等书以及《聊斋志异》中《江城》《马介甫》诸篇。《续齐谐志·阳羡书生》影响《玄怪录·居延部落主》。《异苑·郑袭》所写“披皮”的故事延续成为《集异记·崔韬》和《聊斋志异·画皮》。

二、唐人传奇

从《游仙窟》到《一梦缘记》直至《浮生六记》，文言小说第一人称一脉相承。《南游记》第十二回华光与公主打赌胜负都不吃亏一段，来自《游仙窟》中“下官”与十娘的戏谑。

《朝野佥载·泉州客》载：“商州有人患大疯，家人恶之，山中为起茅舍。有乌蛇坠酒罂中，病人不知，饮酒渐差。罂底见蛇骨，方知其由也。”(卷一)[3]这个乌蛇死酒中而治好麻风病的故事，与麻风女的传说结缘，成为清代文言小说的热门话题。如《夜雨秋灯录》《客窗闲话续集》《益智录》等均涉及此事。此外，《聊斋志异·长清僧》也与《朝野佥载·余杭人》一脉相承。

《离魂记》之“离魂”描写，对后世影响甚大。仅就小说而言，较为著名的就有《金凤钗记》、《聊斋志异·叶生》《归莲梦》第十二回等处。

《霍小玉传》中佳人是才子“粉丝”的写法，影响章回小说《章台柳》第三回。霍小玉式的复仇，则在《娱目醒心编》卷十中愈演愈烈。

《柳毅传》中人与龙的婚恋故事，影响了《传奇·张无颇》以及《聊斋志异》之《西湖主》与《织成》。到《跻云楼》中，则干脆写柳毅娶了“龙虎”两夫人——螭娘和虓儿。

《莺莺传》中莺莺善歌而平时不唱，分离时清歌一曲的描写，《娇红记》有意袭之。而《巫梦缘》第七回则反用《莺莺传》言辞：“休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枕中记》之旨趣，唐代即有《南柯太守传》《河东记·樱桃青衣》廓而大之，《聊斋志异·莲花公主》等篇则更为绚丽多彩。

《冯燕传》所造成的“奸夫为了本夫而杀害淫妇”的现象，在《洛阳缙绅旧闻记·向中令徙义》《详情公案》卷之四、《型世言》第五回、《欢喜冤家·铁念三激怒诛淫妇》等作品中反复演绎。且看《详情公案·宽宥卜者陶训》中的描写：“陶训曰：‘未有人似你歹心。’遂手接其刀一举斩之。”[4]

《纪闻·苏无名》是一篇非常优秀的推理小说，在《皇明诸司廉明公案》中被改编为《董巡城捉盗御宝》。

《广异记》对后世小说影响甚巨，如《崔敏殻》影响了《聊斋志异·席方平》。《朱敖》则通过《纂异记·刘景复》直射《聊斋志异·画壁》。《担生》启发《聊斋志异·蛇人》。《冀州刺史子》启发《聊斋志异·黎氏》。《安南猎者》则与《纪闻·淮南猎者》《聊斋志异·象》衣钵相传。

《河东记·申屠澄》对《潇湘录·焦封》《三水小牍·游氏子》有影响，直达《聊斋志异·青凤》。

《甘泽谣·陶岘》写昆仑奴摩诃水下功夫了得，《岭南逸史》第八回亦写昆仑奴群体水下功夫。

《原化记》不少描写垂范百代。《车中女子》中盗贼直入禁中盗物救人的写法，不仅模范了《剧谈录·田膨郎》，而且对后世小说如《施公案》《彭公案》《三侠五义》等作品影响甚大。《崔尉子》通过悲欢离合而写公案，《西游记》唐僧出世是其翻版，《警世通言·苏知县罗衫再合》更据此加工改造。此外，《崔慎思》影响了《集异记·贾人妻》《聊斋志异·侠女》。《嘉兴绳技》启发了《聊斋志异·偷桃》。

《续玄怪录》多篇影响后世。《李靖》篇之李靖，除《西游记》中的托塔李天王之外，在《禅真逸史》中成为林淡然的徒弟，《反唐演义传》中亦显身姿，《忠孝勇烈奇女传》再现身影。另，《张逢》影响《原化记·南阳士人》到《聊斋志异·向杲》。《张庾》与《聊斋志异·狐嫁女》，《定婚店》与《聊斋志异·柳生》之间也脱不了干系。

《河东记》对后世小说亦有影响。这只要看看《板桥三娘子》与《聊斋志异·造畜》，《韦丹》与《聊斋志异·八大王》之间的关系就一清二楚了。

《宣室志》对《聊斋志异》的影响也不小，《俞叟》之于《小二》，《杨居士》之于《彭海秋》，《梁璟》之于《郭秀才》，都是很好的例证。

《虬髯客传》中之红拂女与虬髯客，被后代不断改写，如《忠孝勇烈奇女传》第四回写红拂姓冯名红绢；第五回写虬髯客亦冯姓名冀，却是“西洋人”。

三、话本与拟话本

《韩擒虎话本》写韩擒虎吼五道将军，着小霸王孙策之先鞭。

《叶净能诗》百姓抛米面而致干旱三年事，为《西游记》第八十七回凤仙郡故事所模仿。

《五代史平话》亦有影响后书者，如黄巢卵生：“生下一物，似肉毬相似，中间却是一个紫罗复裹得一个孩儿。”[5]这种怪诞的出身方式，被后世小说家大力复制。如《封神演义》第十二回中之那吒，《绘图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太岁殷郊》中之殷郊，《南游记》第八回中华光化身投胎的五子，《后三国石珠演义》第三回中的刘弘祖等。

《三国志平话》中之“三国因”构思，不仅直接影响了《喻世明言·闹阴司司马貌断语》，还间接影响了《姑妄言》第一回一个名叫“到听”的人梦中见冥王判历史人物投生的描写。

《宣和遗事》中失体统的宋徽宗直射《西游记》中失了体统的朱紫国王。而宋江怒杀阎婆惜之后：“就壁上写了四句诗。道是，诗曰：‘杀了阎婆惜，寰中显姓名。要捉凶身者，梁山泺上寻。’”[6]这种气概，被《水浒传》移植到鸳鸯楼的武松身上，孰知又在《续济公传》第十六回中被淫贼刘香妙所模仿。

《薛仁贵征辽事略》中秦怀玉挂孝退敌可作《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关兴、张苞挂孝出征榜样，张士贵焚薛仁贵退路又启发杨家将故事中的潘仁美。而《大唐秦王词话》单雄信被杀，一道青气东飞，化为葛苏文，则更是上承《薛仁贵征辽事略》，下启《说唐薛家府传》。

宋元小说话本亦有多篇影响后世：《万秀娘仇报山亭儿》中三个强盗一通虚张声势的呐喊：“紫金山三百个好汉！”[7]在《水浒传》第六十二回变成石秀大喊：“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8]到《隋史遗文》第五十五回再变成秦琼呐喊：“姑爹休慌，秦琼带领大唐兵来了。”[9]在《岭南逸史》第十三回中又变成梅映雪大叫：“天马山全伙在此！”[10]又有《龙图耳录》第五十回江樊喊道：“拿吓！开封府的官役全来吓！”[11]最后，还在《绘芳录》中回荡：“李大人全队在此，降者免死。”[12]又，《十五贯戏言成巧祸》影响了《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第十七回，《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小偷生活的描写在《近报丛谭平虏传》卷二第六则被复制。

《清平山堂话本》亦有影响，《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第十六回明显是《戒指儿记》《金瓶梅》《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杂糅。而《霅川萧琛贬霸王》则启发了《萤窗清玩》第四卷《碧玉箫》的一个片段。

《解学士诗话》善于讽刺权贵的解缙式幽默，被《升仙传演义》第二十五回中的济小塘学来骂严嵩。

“三言”影响更大：《皇明诸司廉明公案》之《汪县令烧毁淫寺》即为《汪大尹火焚宝莲寺》之改写。《滕同知断庶子金》更是《滕大尹鬼断家私》之翻版。《皇明诸司公案》之《颜尹判谋陷寡妇》略同于《况太守断死孩儿》。《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第五回有些接近《陆五汉硬留合色鞋》，第二十九回则干脆扯入“玉堂春”的悲欢离合，第五十九回的前半又酷似《滕大尹鬼断家私》，最后一回亦与《况太守断死孩儿》极其相似。《绿野仙踪》第二十二回写沈襄故事基本照抄《沈小霞相会出师表》。《杏花天》第四回雪妙娘有百宝箱颇同于杜十娘。《闹花丛》某些段落，如文英代妹作客以奸桂萼姑嫂，如王宗师断奸情案，颇似《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姑妄言》第三回引《卖油郎独占花魁》故事。《施公案》第二百五十七回写施公装神弄鬼，学的是“鬼断家私”之滕大尹。《争春园》第三十二回写行奸误杀人命案与《陆五汉硬留合色鞋》相近，第三十三回写杀人凶手将人头移祸他人以致造成连环杀人案又与《一文钱小隙造奇冤》相同。《风月鉴》第六回写解元嫣娘为一丫鬟而卖身为奴则是“一笑姻缘”唐解元之徒弟。《热血痕》第八回陈音千里送孙氏，是《赵太祖千里送京娘》的变种。《杨八老越国奇逢》中不犯法的“两头大”，在《石点头·郭挺之榜前认子》和《新上海》等小说中再三表现。《施润泽滩阙遇友》中“好心人”墙压不着的描写直接影响了《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五。《一文钱小隙造奇冤》以死人讹诈活人的描写，在《雨花香·洲老虎》中恶性升级。

“二拍”影响亦自不小：《快心编》第十四、十五回写炼丹一事，来自《拍案惊奇》卷十八，后又入于《儒林外史》第十五回。《施公案》第一百六十一回“一枝桃”谢虎，从“二拍”中“一枝梅”处学来。《升仙传演义》第十回写“五不偷”的一枝梅，可视为《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九同名人物的小小进步。《禅真逸史》第六回回目“说风情赵尼画策，赴佛会赛玉中机”，[13]酷似《拍案惊奇》卷六标题“酒下酒赵尼媪迷花，机中机贾秀才报怨”。[14]

《型世言》第一回写铁小姐仗剑惊凶，《载花船》卷之三第十二回的尹若兰，《玉支矶》第十二回的管彤秀也都有相似表现。《风筝配》第六回描写更精彩：“二小姐道：‘我今堕了奸人之计，幸有宝剑在此。’急急走到床边，将宝剑拿在手中，照戚友先头上乱砍。吓的戚友先起来就跑。”[15]更有甚者，自《型世言》第六回写淫荡的婆婆逼着儿媳妇与“老身”情人鬼混的描写之后，在《清夜钟》《娱目醒心编》《十尾龟》等小说中都有类似描写。文言小说中亦有这样的片段：“商人遂入氏室，姑随扃门，商遂逼氏，氏呼吁甚厉，声达户外。”(张汉《太湖王氏传》)[16]

《弁而钗·情烈纪》一篇，写男风文生帮助云生科考为官：“云生审事，有不能断者，文生悉为决之，举郡号为神明。”[17]从侧面影响了《聊斋志异·颜氏》。

《连城璧》第五回写“阙不全”，直接影响了《施公案》之“施不全”。而此回中的“掉包计”也被后人不断摹写，《好逑传》《人中画·风流配》《人中画·终有报》直至《红楼梦》。《十二楼·萃雅楼》中市井奇人的骨气的描写直射《儒林外史》。《十二楼·生我楼》中的买妇女买来老母，影响了《聊斋志异·乱离二则》。同篇中麻袋装妇女贩卖的情节却在《跻春台·巧姻缘》中重现。

《飞英声·闹青楼》中的王慧英，开书画店自谋生路：“那两京十三省的人不论为官作宰，大商小贾，但凡到了扬州，或诗或画，无不求取一幅以为奇珍。”[18]如此女子，岂非《儒林外史》中沈琼枝之先声？

《载花船》第七回展示的流民逃难图，被《儒林外史》复写。《豆棚闲话》第六则《大和尚假意超升》中的“活佛升天”，被《野叟曝言》第五十二回以及《续儿女英雄传》第十八回模仿。《珍珠舶》卷二第二回中一个赴考者朋友间拟题相戏果然以此而高中的情节，又被《云仙笑·拙书生》所仿造。《照世杯·走安南玉马换猩绒》中的衙内被妇人泼了一马桶“雨露”，是《红楼梦》中贾瑞之先声。《雨花香·旌烈妻》中程氏虽是自缢身亡，却与《儒林外史》之王三姑娘绝食而亡意义一样。《通天乐·除魇魅》中对魇魅的描写，在《红楼梦》中被马道婆“发扬光大”。

四、宋元明清文言小说

《睽车志》中《刘尧举》一篇，洪迈将其编入《夷坚丁志》，然不及《艳异编·投桃录》中详细，“二拍”中《乔兑换胡子宣淫，显报施卧师入定》之入话即选此篇，《聊斋志异·王桂庵》乃至《红楼梦》第六十四回均受其影响，直到《海上花列传》第三十二回仍能见其影子：“淑人心慌，亲自去拾，不料双玉一脚踹住那猴儿，遮在裤脚管内。”[19]

《鸡肋编》有谋杀朋友而夺其妻的故事，后因“水泡”暴露真相，“鞫实其罪而行法焉”。[20]此事经《杜骗新书·青蛙露出谋娶情》改写，又被《欢喜冤家》《生绡剪》等反复演绎。

《娇红记》，《霞笺记》第三回提及《娇红传》。

《天缘奇遇》，《巫梦缘》第二回写某女子阅读《天缘奇遇》。

《花影集·心坚金石传》心中小人的描写影响甚大，《百家公案》第五回亦取材于此，《跻春台·心中人》仍仿之而作。

《觅灯因话·桂迁梦感录》中负心人全家变狗的故事，不仅被《警世通言·桂员外途穷忏悔》改作白话，而且被《娱目醒心编》卷十二嫁接到另一故事。

《汤表背》中那位被后人诟骂：“今诟荐人者曰：‘无若吴门汤表背也！’”[21]想不到这“中山狼”却在《红楼梦》《红楼梦影》中当典故使用。

叶楚伧《伴娘》写才子见美丽伴娘而情不自禁地大声呼喊，直射《聊斋志异·青凤》中之耿去病。

《聊斋志异》之巨大影响自不待言。《萤窗异草·秦吉了》仿《阿英》。《小豆棚·泗州城隍》反映科举问题，置诸《聊斋》中，可与《王子安》《司文郎》《叶生》诸篇相较。《益智录·狐夫人》真假妻子交替出现，颇似《阿绣》。《益智录·顾道全》叙先生屡试不中而学生中之，乃《叶生》之余意。《凇滨琐话·因循岛》乃《梦狼》之流亚。《风月鉴》第一回写嫣娘爱笑，自然是婴宁之流风余韵。《瑶华传》第三十二回写一迷惑男子的白鳄鱼，其趣味和结局却与《白秋练》相反。《续镜花缘》第三十八回写一断狱故事，除人名更改之外几乎全抄《胭脂》。《蜜蜂计》第七回邓凤英换心如同陆判一样，《风流悟》第七回亦有山隽梦中被换心的描写。《小翠》中之痴公子娶美女的故事，又被《跻春台·失新郎》所复制。

五、明代章回小说

《三国志通俗演义》对后代小说的影响罕有其匹：《三遂平妖传》第二回引周郎夏口三江之典涉及《三国》，第十九回李遂之苦肉计让人想起黄盖。《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第十一回李存孝温酒擒二将稍逊关公，第十五回李存孝擒孟绝海特像孙策再世，第二十三回周德威激李存孝可与诸葛亮激关羽对看，第二十九回李存孝十八骑闯营是甘宁弟子。《隋唐两朝志传》第六回五英雄相遇酒店学刘关张，第二十一回李靖豹头环眼学张飞，第五十二回敬德追李世民学马超追曹操，同回秦王激秦琼学孔明激关羽，第一百五回张巡草人借箭学诸葛亮。《南宋志传》第十五回柴荣、赵匡胤、郑恩三结义模仿桃园。《杨家府演义》第二回第杨继业曰“宋主行兵，曹瞒无贰”，[22]第五回继业降宋要依三事学关羽，第十三回六郎三擒孟良只不过比孔明擒孟获少了四次。《北宋志传》第十四回太宗命武将射袍夺标学曹孟德。《英烈传》第三十九回张定边战败而大笑，则更有曹孟德风采。《隋史遗文》如第三十五回写徐懋功、秦叔宝杯酒论英雄，源自青梅煮酒。《东西晋演义》西晋卷之一窦宾交代后事一段学孙策，卷之三王阳射敌之手于护梁之上一段亦乃孙策故事，卷之四晋愍帝与太子湛一段酷似蜀后主与北地王，东晋卷之三符坚聘王猛与“三顾茅庐”同，卷之四慕容垂战桓温与“火烧新野”同，卷之七刘裕斩徐赤特与“挥泪斩马谡”同，卷之八长民欲杀刘裕与董承等欲杀曹操近似。《孙庞演义》第十一回孙膑擒袁达，源自“七擒孟获”。《镇海春秋》第十一回毛文龙行反间计来自蒋干盗书，第十九回袁崇焕假惺惺祭奠毛文龙学卧龙吊孝。《锦香亭》第十回草人借箭分明从卧龙先生学来，第十五回仆固怀恩斩杨朝宗是关羽斩华雄翻版。《说唐前传》第三十五回“二伍一雄”轮战宇文成都，是“三英战吕布”变格。《飞龙全传》第六回写柴荣、赵匡胤、张光远、罗彦威四人结拜乃“桃园结义”扩展版，第四十六回“死鹞子能病生雀儿”学的就是“死诸葛能走生仲达”。《双凤奇缘》第三十回夺锦袍一段描写，也分明仿自曹孟德麾下。《后三国石珠演义》第四回刘弘祖等三人结拜全是桃园影响，第十八回城下借箭照抄孔明手段。《快心编》第十一回放水淹敌一段，无疑来自水淹七军。《施公案》第二百零九回所写“青虹剑”，却是对曹操“青釭剑”的误用。《天豹图》第十五回，干脆说曹天吉是“小吕布”。《岭南逸史》第六回写黄逢玉与人“约三事”分明学习关云长，第十二回诸葛同完全摹拟乃祖诸葛亮。《忠孝勇烈奇女传》第二十一回写金沙谷一战基本模仿上方谷，第二十四回独手道人抓来木兰父母以威胁又仿照曹操赚徐庶。《金台全传》第八回写张其、郑千、金台三结义，当然是桃园后裔。《说唐》中三次用“空城计”，却与诸葛亮用法相反。更有甚者，刘备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自以为天子的做派，在《古今小说·临安里钱婆留发迹》和《麟儿报》中被反复演绎。刘备“白帝城托孤”所说的“可辅则辅之”之类的话，竟然在《商界现形记》第四回被一商人活学活用。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在《合浦珠》中居然变成妓女勉从虎穴暂栖身。就连曹操刺董卓的言行举止在《女娲石》第三回亦有刻意模仿者。

《水浒传》对后世小说的影响堪与《三国》并驾齐驱：《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第三十回“神机军师”周德威和“跳涧虎”樊达分明来自梁山好汉。《三遂平妖传》第三回“农夫背上添心号”等语分明抄自水泊梁山，第八回两差人谋害卜吉亦与野猪林中相似，第九回左师戏任千一段与鲁达戏郑屠相近，第十五回王则招供一段与白胜大略相同。《南宋志传》第十四回赵匡胤大闹勾栏略似插翅虎雷横。《杨家府通俗演义》第二十三回孟良抢亲接近周通。《大唐秦王词话》建成、元吉害尉迟恭之法，学的是高俅害林冲手段。《樵史通俗演义》第二十二回李自成杀妻事，分明又化自“二潘”。《皇明诸司公案·陈巡按准杀奸夫》一篇，可与杨雄杀妻一段对读。《近报丛谭平虏传》卷一第九则细致描写了一个“会弄时迁勾当”的响马。《说唐全传》第三十二回的“藏头诗”从卢俊义家中化出，第四十七回言商道的小路却如同祝家庄。《说唐后传》第二十一回薛仁贵借宿击寇从鲁智深借宿化来，第四十三回薛仁贵张士贵拈阄分打二关酷似打东平东昌二府，第四十七回两员小将旗分红白打斗学吕方、郭盛。《反唐演义传》第二十八回王潮捉拿徐美祖一段从还道村化来，第七十五回直接模仿连环马和钩镰枪。《飞龙全传》第二十六回郑子明见赵匡胤时的话语与武松见宋江时所说十分相近，第四十回陶三春诨名“母大虫”亦如同顾大嫂。《绣戈袍全传》第三十三回“劫贡”一段，是“智取生辰纲”翻版。《后三国石珠演义》第一回吴礼授天书模仿九天玄女，第五回仙凡结合同构发鸠山仿梁山聚义，第十一回刘弘祖云石珠推逊王位“冷了众人的心”极像水浒英雄口吻。《醒名花》第四回公子逃难时道士教其“要诀”四句，即从鲁智深师父处来，第十回众强人绰号更是全仿梁山好汉，第十三回写狗低头好色被女将刺中咽喉落水更似扈三娘擒王矮虎。《新史奇观》第二回谓李自成等人乃阴司积囚托胎，学《水浒》之“洪太尉误走妖魔”。《增补红楼梦》第三十一回，又将三个金陵十二钗与《水浒传》三十六天罡相比。《施公案》第一百一十四回写贺天宝极重名头如同武松，第一百一十五回写刁氏如同梁山女汉子，第三百四十八回曹德彪的两个助手干脆就叫徐宁、石勇。《飞跎全传》第九回跎子遇盗一段，化自宋江遇盗。《天豹图》第二十回施必显为争座头而结识童孝贞，如同水浒英雄。《九云记》第二十七回写一响马，大名居然也叫“牛二”。《岭南逸史》第八回红灯指向敌人的描写，也来自三打祝家庄。《三分梦全传》第四回乃恭打老强一段，分明从“拳打镇关西”处学来。《金台全传》第三十三回“东京八百禁军教头”让人想起林冲，第四十二回金台是“天巧星”在石碣天文中亦可查到。《热血痕》第三十三回“王法王法，把人气杀”的绝妙呼喊，用在李逵身上也很合适。《升仙传演义》第三十六回济小塘松林救仲举，酷似鲁智深大闹野猪林。《青楼梦》第五回众妓女有雅号，如同梁山好汉有绰号。《水浒全传》“谋坟地阴险产逆”[23]写王庆出生，直贯《古今小说·木绵庵郑虎臣报冤》中贾似道和《梼杌闲评》中的魏忠贤降世描写。“野猪林”一段，又被《升仙传》第三十六回所模仿。真假李逵的描写被《彭公案》继承，写成真假窦二墩。穆家兄弟不准观众给外路卖艺人薛永银钱的描写，在《三门街全传》第十一回恶霸马骜和卖艺人洪锦身上重演。就连林教头、武二郎遭遇的“杀威棒”，也在后世小说中频频打出，《双凤奇缘》第八回有之，《说唐全传》第七回有之，《金台全传》第四十回亦有之。“金鸡消息”在《赛花铃》第十回也有了回应。杨志校场比武一段学之者也不少，《南宋志传》第十八回有赵匡胤，《快心编》第十一回有柳俊，《说唐前传》第八回有秦琼，《雪月梅传》第四十四回有刘电。宋江忠义不能两全的描写影响了《金云翘传》第四回王翠翘和《绣球缘》第二十一回的胡云光，到了《游龙戏凤》中曹玉英的孝义矛盾冲突更是纠结：“如此进退两难，真乃令人无计。”[24]P119还有《水浒传》第七十三回描写李逵长途奔跑后气喘吁吁说话不畅，后世小说《昭阳趣史》卷一所写小妖精也是这样：“‘大王不好了，那夫人，那夫人’急喘喘的一时间说不出口。”[25]

《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第十四回写李克用十三太保，《说唐前传》第二十三回杨林手下亦有十三太保。《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第十七回写李存孝体如病夫更是直射《三侠五义》之翻江鼠蒋平。此外，《姑妄言》第三回魏如虎的妻子名叫李存孝也是因为李曾经“打虎”的恶谑。

《三遂平妖传》第六回胡媚儿机关布置直启《红楼梦》凤姐戏贾瑞，第十一回和尚吃酒食一段又为《西游记》猪八戒所本。此外，《金台全传》第四回写蛋子和尚三盗天书、圣姑姑等情节，与《平妖传》近似。《升仙传演义》第三回写济小塘坐板凳求仙，亦来自《三遂平妖传》。更有甚者，《平妖传》及其主人公蛋子和尚居然在《红楼梦影》第十三回被当作故事讲述。

《西游记》当然也是影响较大的作品。《韩湘子全传》第二十回唐突先贤，让韩愈如同猪八戒一般因好色而被高挂树上。《北游记》写当山圣母三次变化，依次为女、妪、翁又与《西游记》“三打白骨精”近似。《孙庞演义》第二回之“云梦山水帘洞”显系来自《西游》。《五鼠闹东京包公收妖传》丞相、皇帝、国母均能真真假假，又学《西游记》之真假猴王并影响《警世通言·皂角林大王假形》《红楼梦》《龙图耳录》中许多真真假假的人物。《说唐后传》第二十五回窦一虎被困飞钹如同《西游记》之孙行者，同回写秦汉“红孩儿”打扮亦来自《西游记》。《混元盒五毒全传》昂(昴)日星官收蜘蛛、蜈蚣二怪，简直就是抄袭《西游》。《姑妄言》第三回魏如豹的妻子名叫九灵母元圣是从狮子精故事中来。秦子忱《续红楼梦》第二十卷写阴间洗孙绍祖“黑心”，亦来自《西游记》。《施公案》第九十七回求雨，如同孙悟空做过多次的善事。《慈云走国》第二十八回写孟强杀死敌方巡营小卒并剥其衣穿而冒充之，典型的孙行者伎俩。《飞跎全传》第四回过渡后回头见尸身的描写，是西天路上的终点站得来。《听月楼》第十九回出现“车迟国”，也是唐僧师徒经过的地方。《九云记》第一回更是涉及《西游记》红孩儿、孙悟空故事。《双凤奇缘》第五十六回九天玄女赐给昭君保贞操的仙衣，“忽然如万根银针直刺，刺得番王十指鲜血淋漓”，[26]分明来自朱紫国金圣宫娘娘。《升仙传演义》第五十六回的“五仙受封”，与“五圣成真”几无二致。《生绡剪》第一回中的“乌窠禅师”，不知是否“乌巢禅师”的师弟。《吕纯阳三戏白牡丹》第二十九回铁拐李戏吕洞宾显然学自悟空戏八戒。最有趣的的是孙猴子半夜三更被师父暗示去“开小灶”的情节，《大马扁》第七回却在康有为、林魁身上得到了反讽袭用。

《封神演义》影响也不算小。《孙庞演义》第四回鬼谷子餍镇法，学自姜太公。《说唐后传》第二十四回窦一虎娶薛金莲一段，从土行孙处学来。《五虎平西前传》第二十六回写番邦王子被杀后“一灵往直殿去了”，学的是“一道灵魂往封神台上去也”。《五虎平南后传》第三十二回“君不正，则臣投外国”的口号亦曾出自殷商叛臣之口。《飞跎全传》第十一回悬天上帝给跎子脱胎换骨又在胁下生双翅，自然是那吒和雷震子的杂合。更有甚者，《封神演义》第六回妲己发明的酷刑“炮烙”，对后世小说酷刑乃至非刑的描写影响很大，如《生绡剪》第七回、《清风闸》第三十二回、《五美缘》第七十回、《狄公案》第十九回、《十尾龟》第八回等。

《杨家府通俗演义》卷一写杨业七子二女，《绣戈袍全传》第一回就写唐尚杰七子一女。就连《杨家府通俗演义》卷四所写荒诞不经的女子赤身阵，也被《绣球缘》第二十四回抄袭。

《北游记》第十三回写神雷山妖精新兴王要新嫁娘的“初夜权”一事，《僧尼孽海》中杨涟真伽亦有仿造。

《金瓶梅》也是小说史上承前启后的名作。《绿野仙踪》第四十六回苗秃子学说“盗银”一事，酷似应伯爵学说“打虎”。《东汉演义评》汉成帝的“死法”居然与西门庆相同。《归莲梦》第六回潘一百以“借票”说事，“粘在他门首，羞辱他一番”，[27]与西门庆对付蒋竹山之法异曲同工。《姑妄言》第九回童自大谈结拜顺序亦受应二哥启发，第二十回写方器生与薄氏一段从“常时节得银傲妻儿”处化来。《空空幻》第六回，则干脆写尼姑慧源“桌上放着一本《金瓶梅》在那里观玩”。[28]《歧路灯》一书，则多有对《金瓶梅》的议论和评价。《绮楼重梦》第十二回“算命”一段即仿照冰鉴终身，至于第四十八回则干脆明言：“是书之有淡如、瑞香、玉卿，犹金瓶梅之有潘金莲、李瓶儿、林太太也。”[29]《红楼复梦》第四十一回有一个破落户“韩捣鬼”当从《金瓶梅》中借来。《天豹图》第二十七回写花子能欲烝庶母时说：“什么五伦？就是十伦也无要紧”，[30]比西门庆还西门庆。同回写梅氏为了遮羞，将丫鬟双桃送给花子能奸污，亦从潘金莲处学来。《蜃楼志全传》第十四回写素馨挨打酷似李瓶儿，第十九回佳人看灯一段，亦分明来自西门庆家门口。李瓶儿上吊自杀被丫鬟发现的描写，也被《醒世恒言·张廷秀逃生救父》和《娱目醒心编》卷十二所克隆。更有甚者，《金瓶梅》第九回写吴月娘眼中的潘金莲：“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31]居然被后世小说反复袭用，如《青楼梦》第六回、《蜃楼外史》第六回、《九尾龟》第十五回。而西门庆热结十弟兄的做法，在《二十载繁华梦》第五回发展成为周庸祐热结十二友，在《雅观楼全传》第十一回发展为钱世英十五人“大会安乐园”。

《隋史遗文》第十九回写李渊给秦琼设置长生牌位，被不少小说模仿。如《永庆升平后传》第九回中的马成龙，《济公全传》第六十八回中的陈亮、雷鸣，六回本《于公案》第三回中的于成龙等。

《禅真逸史》第二十一回之“雌鸡市”，分明是《镜花缘》中“女儿国”之先导。该书第三十三回张善相的“才德情色”四备之说，更是给明末清初才子佳人以直接的影响。

《绣榻野史》卷上金氏房间中充满性诱惑的布置启发了《红楼梦》第五回写秦可卿卧室。

《醋葫芦》第十六回写玉帝“特封介子推之妹于太原，为妒女神”，[32]又可与《豆棚闲话·介子推死封妒妇》对看。

《关帝历代显圣志传》“福清县神像斩山魈”影响了清代小说《七剑十三侠》，而“西昌告郭中丞平播”又可与《征播奏捷传》对看。

《征播奏捷传》单句作目，两句连起来偶句作目，两回算一回，直接影响了《于公案奇闻》。

《东西晋演义》演义卷之二中的晋惠帝戆騃得可以：“时天下饥馑，百姓饥死，左右奏知，惠帝曰：‘何不食肉糜？’”[33]而《白牡丹》中的正德皇帝如出一辙，当别人告知腹痛“乃是饥饿”时，他竟追问“怎么为之饥饿？”[34]富二代也深受糊涂君王影响，见人饿倒在地，竟说：“既不曾吃饭，因何不吃一盏人参汤出门，也饱得好大半日。”(石成金《笑得好·人参汤》)[35]

《皇明诸司廉明公案》之《洪大巡究淹死侍婢》与《欢喜冤家·香菜根乔装奸命妇》如出一辙，《卫县丞打枥辨争》又给《跻春台·审烟枪》以启迪。

《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第二十六回直接影响了晚清文言小说《豁耳妪传》。

《续西游记》第三十回：“八戒见了把自己脸一抹，即变了七情模样。行者见八戒变了七情，便把七情喷了一口气，随变了八戒。”[36]这种敌我之间互变的写法，影响了《五虎平南》第二十五回、《升仙传演义》第十四回。《海上尘天影》第三十七章写湘君与舜华，虽不是敌对双方，却也是两人对变。

《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难录》写王阳明先生的父亲王华年轻时曾经拒绝非法的女色终得好报的故事，并留下“欲借人间种，恐惊天上神”[37]的警句。此后，在《欢喜冤家》第十八回被丰富化，在《型世言》第三十一回、《西湖二集》第十八卷、《娱目醒心编》卷九中也有类似描写。《浓情快史》第十一回和《反唐演义全传》第一回，将此事移到狄仁杰身上，且看《浓情快史》：“美色人间至乐春，我淫人妇妇淫人。色心狂盛思亡妇，遍体蛆钻灭色心。”[38]此外，《合浦珠》第十回亦有描写：“蕙姑又杂以谐谑，多方诱生，而生终不能动，乃双脸晕红，含愠而退。”[39]直到晚清《梼杌萃编》的第一回和第二回，还有相似描写。

《西游补》：第四回写那群看榜举子的丑态，足以开启《儒林外史》。

六、清代章回小说

《金云翘传》第十四回写王翠翘被毒打露雪白屁股一段，《都是幻·梅魂幻》第四回、《热血痕》第二十三回均亦有之。《笔梨园》的最后，则以数百字概述《金云翘传》。

《后西游记》第三十回写造化小儿“酒色财气”等圈儿，在《升仙传》第四十三回、《飞跎全传》第二十回得以继承乃至光大。《蜃楼志全传》第八回隐喻性交的“小行者的金箍棒，终敌不过不老婆婆的玉火钳”，[40]亦乃《后西游记》第三十二回话头。

隋唐系列小说：《绣戈袍全传》第十一回提及“三箭定天山”是“隋唐系列”故事。第三十四回的地名“九焰山”直接抄自《反唐演义传》。《金台全传》第四十一回金台当上火头军，凑巧是薛仁贵发迹之前的工作。《升仙传演义》第十六回，居然提到“樊梨花还魂”。《说唐三传》中秦汉、窦一虎之钻天、彻地，在《三侠五义》中变为五鼠中卢芳、韩彰绰号。

《飞龙全传》第八回郑恩拔大树做兵器的描写之后，又有《游龙戏凤》第十四回中的描写：“周勇遂向山前拔其小树一株，用斧头削去枝干；提起上前，挡住众人。”[24]还有《仙侠五花剑》中雷一鸣：“情急智生，即在道旁拔起一株大树，当着军器。”[41]甚至还有阴阳人拔大树，见《瑶华传》。

《梁武帝演义》第三十四回达摩的“一苇渡江”，在《升仙传演义》第十九回演变为济小塘的“折芦过江”。

《好逑传》中的反面形象名叫过其祖，不料《续红楼梦新编》第十回亦有名叫过其祖者。

《杏花天》第十三回写十二金钗又与“金陵十二钗”产生联系。

《桃花影》第十一回有“含冤”者名韩渊，与死于薛蟠之手的冯渊谐音“逢冤”遥遥相对。

《春灯谜史》第一回写男女主人公均以“西江月”为证，贾宝玉出场亦如是。该书第九回写女人以头撞人又启发《白圭志》第十五回写王夫人以头冲巡抚胸前，最后到《红楼梦》写赵姨娘与众丫鬟以头相冲撞。

《续金瓶梅》第四十七回秀才潘子安，对司棋表弟兼情人潘又安有所启发。

《姑妄言》第十四回钟情中举一段描写是范进中举之先声，第十六回“亲香”一词酷似尤三姐口吻。

《快心编》二集第九回写反面人物刘美并非丑陋不堪，而是“生得相貌亦有可观，心地亦算聪慧”，[42]影响了《白圭志》第一回“因其眉清目秀，遂取名美玉”[43]；又影响《绿牡丹》第二回写反面角色王伦：“生得面貌俊秀，体态斯文。”[44]《红楼梦》贾雨村“造像”也受其影响。

《空空幻》第一回，写花春二童子名“诗囊”“画箧”，应该对《红楼梦》奴婢命名有影响。

《两交婚》中的“贾小姐”“贾才女”未必不影响《红楼梦》诸贾。

《野叟曝言》写文素臣子子孙孙数以百计，《九云记》第三十五回写少游“内外孙曾不啻百十人”。[45]

《儒林外史》对后世小说亦有影响：《品花宝鉴》第十八回张仲雨 “宝塔诗”，当从梅玖学来。《海公大红袍全传》第一回写海瑞中秀才，其母海夫人说：“你得一衿，吾死瞑目矣。”[46]酷似《儒林外史》之鲁小姐，而鲁小姐之渊源，又可追溯到《古今笑史·癖嗜部第九》中的“富贵癖”二则。范进中举后受到各色人等的追捧，影响了《发财秘诀》第三回中区丙发财后受到众人追捧的描写。

《红楼梦》更是灌溉了百草千花：《雪月梅传》第二十二回写从雪姐眼中看刘母及二媳，则与林黛玉眼中看贾府诸人相似；第三十四回郑氏失二竖一段则从《红楼梦》秦钟之死化来。凤姐戏贾瑞的方法，被后代小说所继承，如《婆罗岸全传》第八回、《蜃楼志》第十四回。《雅观楼全传》第九回写钱世英新修住宅，其中一处对联：“门前陡长摇钱树，堂上新添聚宝盆。”[47]乃学习《红楼梦》而化雅为俗。《听月楼》第二回写宣公子书童名叫“抱琴”当来自《红楼梦》，第六回写柯老爷打女儿宝珠较之贾政打宝玉有过之而无不及。《蜃楼志全传》第二回写笑官吃女儿残茶实乃贾宝玉后辈，第三回写笑官不愿中进士的言论当然也是怡红公子的混账话。《九云记》第五回“大仁大恶”的议论仿自《红楼梦》，第六回连“周瑞家的”“鸳鸯”都用上了，第九回“神仙姐姐”的口吻来自宝玉，第十回写众人不同笑态一段亦乃曹雪芹遗风，第十五回的五言排律直抄《红楼梦》，第二十五回写“西园新第”一段几乎全抄大观园题匾额，第二十九回诸男子咏菊十二首竟全然抄自《红楼梦》。《风月鉴》第四回嫣娘在女子面前自称“浊物”，模仿的是宝二爷。《一层楼》模仿《红楼梦》太多，第六回一段，学螃蟹宴王熙凤与平儿的表现；第十回模仿“鸳鸯抗婚”，就连妙鸾的雀斑也和鸳鸯一样；第十一回甚至连回目都生吞活剥《红楼梦》：“情切切静日花有语，乐悠悠清夜玉生香”；第十五回写琴默审炉梅，从宝钗审黛玉处学来；第十七回就连璞玉“打了个焦雷”，也与宝玉一样；第十九回议论“朱子”“姬子”一段，亦抄自宝钗、探春对话；第二十回写真假璞玉，与真假宝玉几无二致；第二十三回写琴默听下人私语而嫁祸于人，从宝钗扑蝶处化来；第二十四回回目则干脆出现“琴宝钗”“炉黛玉”字样；第二十九回德清的歌儿，基本抄自探春曲辞；第三十二回苏己临终的“半句话”，亦如同黛玉。《泪珠缘》第一回石时梦中所见女子，竟然如同林黛玉；第五回宝珠拿婉香比莺莺、比黛玉；第十二回居然拿《红楼梦》人物与“四书”一起行酒令；第四十三回石漱芳借刀杀人，与凤姐同中有异。《兰花梦》也是大仿《红楼梦》之作，第一回开篇即直言宝玉女清男浊论；第四回宝林打宝珠，是学“宝玉挨打”；第十三回描写宝林相貌，从王熙凤化出；第二十一回银屏形象，俨然史湘云；第五十七回“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之语，亦来自《红楼梦》；第五十九回小丫鬟大喊“大少奶奶死了”，乃拾花袭人牙慧。《绘芳录》亦有意无意模仿《红楼梦》，如第八回写一妓林小黛，字翠颦，苏州人，分明是打造“后林黛玉”；第十八回所写酒令学的就是“金鸳鸯三宣牙牌令”；第四十七回云从龙建园名“绘芳”，基本仿照大观园。《青楼梦》第七回居然以《红楼梦》诸钗品《青楼》诸妓；第六十三回，干脆请出薛宝钗和林黛玉现场演出。此外，刘姥姥进大观园的丑态，被《海上繁华梦二集》第一回、第二十五回用来描写钱守愚夫妇。宝玉极度同情婢女，而《海上尘天影》中的顾兰生却极度尊重妓女。

秦子忱《续红楼梦》中有一个十分有趣的酒令：“每骰六面，共十二个字。……行此令时，若掷出本色成语者，合席各饮一杯，公贺；若掷出参差综错名目时，即酌量其人其地其事之轻重，定以罚酒杯数之多寡。”(第九卷)[48]这么一个六词错位酒令，在此后的《一层楼》《绘芳录》《海上尘天影》《兰花梦奇传》等小说中被反复使用。

《万花楼》第二十三回写刘庆有 “席云帕”，《天豹图》第二十一回陶天豹就有“集云帕”。

《蜃楼志全传》如第七回写乌必元为巴结赫关差竟将女儿献上，对《官场现形记》等卓有影响。该书第十二回对英雄们兵器重量实事求是的写法，也在《永庆升平前传》第六回和《彭公案》第三十五回得到了回应。

《施公案》中的施公与黄天霸的名头居然被《中国现在记》第二回中的施中堂比拟为自身与下属。

《升仙传演义》第十四回狗变美女，为《济公全传》所学习；第二十四回的“织女星”故事则影响《牛郎织女》。

《狄公案》第二十三回中的“蛇滴毒”案件对《跻春台》中的“审烟枪”案件有启发。

《金莲仙史》第二回写崇宁真君关羽对宋徽宗说张飞“在唐时为张巡，今已为陛下社稷，生于相州岳家”。[49]这种张飞一世转张巡，再世转岳飞的说法，实际上绾合了多部通俗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