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从水墨中绽放

2021-03-11 03:08许向群
美术界 2021年2期
关键词:版画水墨景观

许向群

中国现代水墨伴随着新中国美术从传统形态向现代形态的历史性转变,尤其是经历了改革开放后美术新潮的洗礼,逐渐成为举世瞩目的一种艺术现象。现代水墨在观念和技法上的拓展与突破,深刻地体现了现实人文关怀和社会审美演进的文化内涵,形成了多维的空间与多元的格局。“在不超越水墨材料的前提下融入现代因素,进行形式拓展和精神探索”(贾方舟语)是中国水墨画向现代转型的重要路径之一。康雷的水墨艺术以景观为主体,具有浓郁的表现意味和雄强的精神力度。她以开放的思维,兼融并蓄的手段,构建出一片具有独特个性色彩与充沛情感表达的水墨天地。

康雷的水墨艺术具有一种开放与探索的思维深度。她笔下的水墨景观,既非传统山水画的现代转型,亦非西方风景图式的笔墨转换,而是心灵和情感在自然中的体悟和折射,以别样的视觉样式呈现出蕴含着生态人文特征的自然综合体——景观,具有观念风景或社会风景的艺术效应。比如《寂静的城》中“天眼”般的视角,在混沌苍茫中映衬出人类居所——城的无助和渺小,神秘纠结的气氛笼罩着画面,从而引发人们对生存环境与生命状态的深入思索;《沉默的大多数》以侗寨木屋为构架,通过人字形屋脊的反复出现与叠加,将挤压的力量和积蓄的情绪推向临界点,使人不得不面对“灭亡”还是“爆发”的拷问;《一粒尘埃》将触角深植于疫情中的世相百态,以象征性的图式和拟人化的语汇,呈现出时代与个人之间脆弱而悬殊的关系……她以风景的样式构成了一幅幅有意味的审美景观,在大开大合的水墨交响中,显现出观念的价值与精神的力量。

康雷在涉足水墨创作伊始,就有十分明确的认识与清晰的目标:要远离人们熟悉的传统水墨的范式去努力寻找与构建一种具有时代特征与自我面貌的水墨图式。长期的版画训练和实践所形成的“版画思维”深刻地影响着她的艺术观,版画作为一种技术限定性很强而整体的非限定亦很强的画种,具有多种语言与行为跨界的可能性。思维形式的多样性,决定了版画具有很强的创新意识与实验勇气。康雷以开放自由的观念切入水墨创作,在语言风格上,她借助写生观察和体验来建构画面。但写生对她而言只是过程而非目的,她从来就不以忠实复制天空、山川、河流、树影为追求,同时,对成为经典的笔墨程式也敬而远之。她直接与自然对话——寻找新的可能,通过悉心观察和体悟去实验与呈现一种新的样式。在写生的基础上探寻富于形式构成意义的图式,而且努力挖掘这种形式的人文内蕴和个性色彩。如《生活多点颜色》系列中红色的提炼与应用,陕北绥德系列中“厚”与“土”的强调与刻画,侗寨系列中黑与白的交织与散射等,无不反映出当代中国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乡土情怀和生态意识,在文化和心理上渗透着崇尚自然、热爱生命的强烈意识,体现出思维的深度和广度。

康雷的水墨艺术具有一种激越与雄强的表现张力。她的水墨艺术气场十足,具有浓郁的表现性水墨特质,情感宣泄与内在精神的呈现及传达自然充沛、浑然一体。在不改变水墨材料的前提下,现实感受与水墨结合必然存在一个文化意义的继承和拓延的问题,对此,康雷是颇有心得的。她之所以选择突出水墨的“表现性”,一方面源自个人的喜好与个性的显现;另一方面,是水墨本身的材质特点具有一定的表现性因素及文化象征意义。“传统水墨的笔墨程式及造型方式较容易与西方表现主义进行对接”(鲁虹语),是中国表现性水墨艺术产生的重要原因,而对传统绘画程式化的超越与精神性的延展,自然成为当代水墨具有现代风貌并符合现代观众审美需要的重要实践途径。康雷的版画作品所显示出的雄强气魄与视觉张力,为她的水墨艺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或可这样认为:“版画思维”所带来的对材料的敏感和认知,使她面对笔墨纸砚时,少了传统“包袱”及笔墨程式的规约,而能驾轻就熟地将水墨的表现性元素应用在创作中;“西方表现主义”观念使她在反观东方美学精神时找到了进入和转换的参照与入口,使她更加强化了情感、情绪在画面组成结构中的独立价值。

康雷的水墨艺术在视觉张力与心性抒写方面体现出不同寻常的悟性和才情。她具有深厚的学院背景,经过具象与抽象、情感与表现等形式语言层面的良好训练,从而获得了内心感悟随性传达的自由空间和造型能力。她的作品拥有强烈现场感与带入感,扩张了写生的表现意义,借助现场的启发去攫取即时感受和心灵表达,努力体现当代人对当代生活的热切关注,并在“图像性”与“水墨性”上体现出对艺术的独到理解。康雷十分明晰,在科技高度发展的当今社会,艺术与科技的区别就在于:同样是解决问题,科技是提供标准答案,而艺术是提供感受的过程和多样的途径。比如《鼓楼笙歌》选取侗族人祭奠仪式的公共场所为描绘主体,攒动的人头,游荡的人影,在夜色笼罩下的鼓楼与街巷中聚散离合。大广角的取景方式,既扩充了景物的容量,又使情绪和氛围表达拥有了足够的空间。焦点与散点的合与破、鼓楼及建筑的正与欹、光影投射的明与暗,均在恣意淋漓地挥洒中,幻化成粗犷奔放的线、浓淡氤氲的面、翻飞跳跃的点,充满了原生态的质朴与神秘。画面弥漫着“侗族大歌”般的旋律,跌宕而优美,多变而庄重,比兴自如,意味深长。她善于在日常中见非常,抒情而凝练的笔调,直抵侗族文化的根基,作品以充满表现张力的语言给观众提供了过目难忘的视觉亮点和精神象征。

康雷的水墨艺术具有一种生动而贯畅的个性魅力。她的水墨艺术有一种快意抒写的生动性,自在的倾述与发现的喜悦跃然纸上,形成一种气势雄强、气息贯畅的整体活力,具有很强的个人识别度。对艺术家来说,喜新厌旧是一种本能,康雷水墨的独立样式,正是创新本能驱使下的观念表达和呈现方式。写生改变了她固有的生活样态,“师法自然”开阔了她的思维深度与视野维度,增强了她的感知力和敏锐度。她拒绝从传统绘画样式中提取元素或符号进行改造、强化或罗列,而是孜孜以求搜索和挖掘合适于自己的“景观”来构建语言风格。作为女性艺术家,康雷水墨的生动性中带有“生猛”的刚性特征,她的作品具有霸悍的视觉冲击力,扩展了水墨的表现空间,并与传统的水墨画品评标准大相径庭。如《远方的光》中墨色纷披、笔触飞溅的视觉渲染,仿佛在空中炸裂出声振寰宇的生命呐喊;《星空冥想》中广袤的夜空里跳跃着密布的色点,在铁幕般暗夜里划出耀眼的思想光芒。这些超越地域特征的精神凝聚和象征,是对生活深刻解读、对灵感激情焕发的生动表达。生动而生涩也是她的水墨艺术给人的突出印记。她在描绘对象时,既无“熟后生”的刻意,也少“胸有成竹”的从容,而是充满了“试错”的精神和勇气,果敢地左冲右突、上下求索,体现出精神形態的强势与强大,生涩中蕴含着质朴感人的原创力。

康雷对水墨有一种不期而遇的钟情,她曾尝试过水彩、油画等方法,最终从版画专业“跨界”水墨,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艺术转型。她将版画的复数性、完整性、间接性、平面化等特质引入水墨艺术,水墨与宣纸相融相生的恣意幻變,笔端触碰宣纸后的变化万千,这些“印痕”的“肌理”效果使她感知到形式背后的东方精神和审美活力。她的作品在本体语言探索和内心性情表达方面,显现出把握对象和事物“生趣”的智慧和能力。如《暮色》《雨中漫步》中俯瞰的屋顶全景,复数性的排列组合,有一种音乐的节奏和生命的律动;《聚·微光》《曲巷·那面墙》中对复杂建筑结构的概括提炼,不仅能够精准地攫取对象的本质特征,而且有一种倾情抒写的韵致;《一抹斜阳》《小镇风云》删繁就简地平面化铺陈,以及光影关系的纯粹处理,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趣和意蕴;《镇子》《远眺》将水彩及工笔“碰彩”的技法杂糅在纷繁奔放的笔触中,凸显出肌理的天然效果和结构美。另外,《向阳而生》中四射的光柱,《侗寨日记》里聚焦中景的构图方式等,均有不拘一格的想象与出人意料的结构,给人生意盎然的感染与触动。这种以心灵与自然碰撞交融为前提的真情抒写和心性传达,构成了她气贯神畅、浑然天成的语言华彩。

康雷以艺术为中心的创作节奏与生活状态,将伴随着阅历和经历的不断积累和沉淀,为她的水墨艺术提供更为丰厚的营养和不竭的动力。她把创作现状定位于“一个不断探索的阶段”,“不断丰富自己的表达手法,形成更加丰富的笔墨语言”(康雷语)的自我要求,更反映出她在时代语境下的创造意识和求实精神。

祝愿康雷能够像她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一直保持丰富和鲜活的心态来感知社会和人生,并在不断地实验与超越中实现和完善艺术理想和自我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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