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进士题名碑上的试官题名

2021-04-16 12:33李晓頔
兰台世界 2021年3期
关键词:登科永乐进士

李晓頔

殿试是科举考试的最终环节,它创始于唐,定制于宋。殿试考官便是这场抡才大典最后的“把关人”,因此历代政府都非常重视殿试考官的选择。明朝,自洪武时期便规定“读卷官用翰林院及朝臣之文学优者”[1]2623,来保证选拔人才的质量。当前,学界关于“明代殿试考官”的专题研究不多,研究材料以《进士登科录》为主,如黄明光老师在博士论文《明代科举制度研究》中以10科《进士登科录》为基础分析了殿试考官的人数、种类、结构、出身等;郭培贵老师在《中国科举制度通史(明代卷)》“殿试”一章中利用《进士登科录》《明实录》等资料整理了殿试读卷官和执事官的职责、选任、出身等情况。可见,目前学界对殿试考官的研究尚缺乏对实物的考察,而明代进士题名碑碑阴处的殿试考官名录,即试官题名,就是最原始的考官资料。本文就以进士题名碑上的试官题名为考察对象,梳理试官题名的源流和保存现状,并与《进士登科录》做对比,分析其史料价值的独特性。

一、进士题名碑上试官题名的源流

进士题名碑是一种刻录进士甲次、姓名、籍贯的功勋类碑刻,它源自唐代的雁塔题名,定制于宋代,传承于金、元、明、清各朝。题名碑上刻有“试官题名”的记载,最早见于北宋,《金石续编》中载有“王佐榜进士题名碑”的资料,此碑立于安徽滁州,是为纪念朱熹而由私人所刻立的。该碑以“绍兴十八年登科录”为底本所刻,碑文分六截“上截诏书制策,下三截分刻知贡举等衔名,五截刻进士题名,每行十人,下截刻记并正书”,碑文中间两截刻省试、别试和殿试全部考官的官职和名录[2]217-225。该碑现已无存,但通过书中所载体例,可知宋代题名碑已有题刻试官题名的先例。

元代进士题名上也有题刻试官题名的痕迹。元代进士题名碑分为两种,一种是记录乡贡进士出身的题名碑,一种是记录国子生中选信息的题名碑,皆立石于国子监内。元代进士题名碑现仅存3通,分别是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碑、至正二十年公试题名碑和至正二十六年公试题名碑。其他元碑被明人磨去重新刻字,据明代叶盛《水东日记》记载:“尝闻阮安督工建太学时,悉取前元进士碑,磨去刻字。”[3]279现存于孔庙和国子监博物馆的明万历四年“祭酒司业题名碑”就为“元碑洗磨后重刻”的。这通碑的碑阴处便留有元代试官题名的痕迹,由于年代久远又经人磨洗,碑阴处的文字目测已不可见,但在国家图书馆在20世纪50年代所拓的“元代题名碑阴拓片”(索书号:北京8370-2)中却可见其碑阴文字。据该拓片显示,元代的试官题名分左右两榜纵向刻录,所刻信息有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搜检怀挟官、监门官、巡绰镇边官等参与殿试考官的官职和姓名。可见,元代确有试官题名的规制,但现存的3通元代题名碑碑阴处皆未看到文字,盖因年代久远,碑体风化之故。

明代继承元制,在进士题名碑碑阴处刻录试官题名。明代进士题名碑原在南京国子监和北京国子监两处存放。据《南雍志》载,南京国子监内曾立有明洪武十八年至永乐十年的10通进士题名碑,但这些碑刻已无存。永乐朝,明政府迁都北京,在永乐十三年后殿试改为在北京举行,进士题名碑也随之立于北京国子监内,现存77通,包括永乐十三年至崇祯十三年的76通进士题名碑和1通崇祯十三年特用科题名碑。明初的10通进士题名碑是否刻有试官题名尚未能确定,因其原碑已随南京国子监一同被毁,目前也未发现文献资料中有明确记载此事。但永乐朝在北京所立的题名碑是继承于南京的,其形制、体例都应相同,而永乐朝各科题名碑皆刻有试官题名,且在宣德二年题名碑记中也载:“时奉命读卷及执事之臣列诸其阴”,因此推测明初题名碑上也有试官题名,而之后也确实沿用了试官题名的规制。

进士题名碑上的试官题名以成化十四年为分界线,此前除正统四年、天顺八年、成化十一年3通题名碑无试官题名外,其他各碑皆有,而在此之后则唯有嘉靖十一年碑阴处可见试官题名,其他各碑皆无。通过对其他57通题名碑的实地考察,各碑碑阴表面凹凸不平,多为横纹或芝麻点,应为开凿石料时所留下的痕迹,更加无法刻写文字,因此推断明中后期题名碑已不再刻考官信息。而清代题名碑碑阴处也未见试官题名,故此制应结束于明中期,原因不详。与元代不同,明代的试官题名分上下两行,从右自左横向刻写,多以“读卷官、提调官、监试官、受卷官、弥封官、掌卷官、巡绰官、印卷官、供给官”为顺序,考官信息按“官职+姓名”的体例纵向刻写,大部分碑刻中会在考官姓名后会用小字纵向标出其出身。

二、进士题名碑上试官题名的保存状况

明代现存20通试官题名刻石,包括永乐朝4科,宣德朝3科,正统朝4科,景泰朝2科,天顺朝2科,成化朝4科和嘉靖朝1科。碑刻虽有风化、脱落、虫害等现象,但大部分字迹仍可辨识。且有国家图书馆在20世纪50年代将进士题名碑的碑阳及碑阴拓印并出版成册,因此试官题名的资料得以更好留存。而《南雍志》和《皇明太学志》中虽载“进士题名”一节,但仅记载碑记和进士名单,均未记录考官信息。鉴于这部分资料的宝贵,现通过对试官题名碑刻的实地考察和拓片资料,整理其保存情况,并做表1(见下页)。

在进士题名碑上还有另外一种记录考官信息的形式,即将考官名录写于题名碑记中。明代进士题名碑上会刻录有馆阁大臣题写的题名碑记,其中会涉及殿试考官的信息,内容以记录读卷官为主,且人数不全,如洪武二十一年戊辰碑记载“户部右侍郎臣沈士荣、翰林学士臣刘三吾等奉卷进读上陈”[4]348;洪武二十七年甲戌科碑记载“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臣茹瑺、翰林院学士臣刘三吾等以夜奉卷进读,仰陈圣览”等。但因其并非专为考官所做,与“试官题名”之制相距甚远,所以本文不多赘述。

三、与《进士登科录》所载考官信息的对比

进士题名碑与《进士登科录》同为官方所做的题名之物,一为纸质文献,一为金石题刻,二者关系密切。在《进士登科录》中也载有考官信息。《进士登科录》分为玉音、恩荣次第、进士家状、御制策问、进士对策五个部分,在“玉音”部分中便载有殿试考官的信息:“国朝故事,进士释褐之后,礼部录读卷、执事之臣氏名与诸进士家状并及第三人之对策,刻之为登科录。”[5]304对比两种试官信息,它们有以下几方面的不同。

从内容上看,《登科录》与进士题名碑的试官题名大体相同,但《登科录》更为全面。首先,进士题名碑上的试官题名仅有明前中期的,而《登科录》的考官名录是科科皆有。其次,登科录记载了各科考官的出身,但景泰二年和成化二年、五年、八年进士题名碑上的试官题名未刻考官的出身,这可能是受碑体大小的限制。

表1 进士题名碑上试官题名的保存情况

从制作顺序上看,登科录早于进士题名碑而作。登科录一般在殿试当年七月由礼部刊刻[6]491,而进士题名碑立碑时间并不固定,或为殿试同年,或为次年,或迟之数十年。故二者在版本上可能有前后传承的关系,陈长文老师也曾推测“进士题名碑,也可能像《登科考》《贡举考》《碑录》等一样,是截取、剪裁《进士登科录》而成”[7]97。

正是由于以上特点,进士题名碑与《进士登科录》中所载的考官信息便可以相互补订。(1)目前存世的明代《登科录》仅有58种,散失颇多,而进士题名碑可补充缺失的部分信息,如对永乐朝殿试考官信息的填补。永乐朝共举行殿试8次,但由于正处乱世,因此各科殿试考官信息散落于各处,有三种情况。①载于《进士登科录》中。永乐朝存世《登科录》两种,一种是《永乐九年进士登科录》,藏于上海图书馆,尚未出版。一种是《永乐十年进士登科录》,为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本,刊于《明代登科录汇编》。②永乐二年、四年、九年部分考官的信息列于题名碑记中,刊于《南雍志》中。③刻于进士题名碑阴处的试官题名。永乐十三年、十六年、十九年、二十二年的殿试考官信息均刻于碑阴处。通过进士题名碑与《登科录》的二者比对,可填补永乐四年和九年两科殿试部分考官信息,以及永乐十三年至二十二年五科殿试考官信息。(2)由于年代久远,进士题名碑和《登科录》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损坏,二者可互相补充。如景泰二年题名碑风化严重,多处字迹不清,读卷官的第九人仅余两字“□□□□□□□□史,杨□”,据《景泰二年进士登科录》所列可补为“资善大夫、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善”[8]。而题名录也有字体缺失的情况,如《成化十四年登科录》的读卷官名单中的较为明显的七处缺失:“□□□□、□□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戊辰进士。□□□□、太子少保、吏部尚书,尹□,戊辰进士。□□□、正治上卿、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辛未进士。……资政大夫、通政□□□□事、工部尚书,张文质,壬戌进士。”[9]根据题名碑拓片所示,这七处应分别是“资政大夫”“太子”“刘吉”“资政大夫”“尹旻”“资德大夫”“使司掌司”。通过二者的对比还可填补诸多空缺,在此不一一列举。(3)《登科录》与进士题名碑可相互订正。如成化十四年受卷官吏科都给事中赵侃,题名碑上作“甲戌进士”,而《登科录》中作“甲申进士”,经查赵侃为天顺八年甲申科进士[10],为题名碑讹误。同科供给官第五人《登科录》中记“奉训大夫、礼部精膳清吏司员外郎,杨□”,第二字不清,疑为“堃”或“莹”,《登科录(点校本)》中记作“杨堃”[11]473,但题名碑作“杨莹”,而此人为天顺四年庚辰科进士,经查此科进士有杨莹无杨堃,故为《登科录(点校本)》讹误。

四、结论

明代的试官题名之制继承于宋元两朝,体例和规制都有规范。它刻于题名碑的碑阴处,记录殿试考官的姓名、官职和出身,具有文物和文献的双重涵义。从其文物内涵上看,进士题名上的试官题名具有表彰功勋的象征意义。科举考试是国家的抡才大典,明代政府镌刻进士题名碑立于孔庙,是对士子成为国家栋梁的表彰,而将殿试考官的姓名同刻于碑上,也是希望他们的名字可以千古流传,是对他们为国选贤、招纳贤良的表彰。从其文献性质上看,刻于石碑上的试官题名真实地记录了当时的科考情况,为研究科举考官制度提供了重要资料。如前文所述,它补充了文献资料中缺失的永乐朝的考官信息,而通过对这部分内容的整理,可以更加明确永乐朝对于明代考官制度的奠基作用。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明代试官题名的象征意义和史料价值都不容忽视,需要继续开展深入研究。

注释

①据此碑拓片所见,未有读卷官一栏,但在《景泰五年进士登科录》中列有读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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