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自己：特级教师“我是谁”反应内容分析

钱兵

摘 要： 教师自我意识是教师“主体我”对教师“客体我”的意识。教师自我意识形成于教师与自然、教师与社会、教师與他人、教师与自身对象性关系以及由此形成的对象性活动的基础之上。研究运用WAI技法对江苏省16位特级教师的自我意识进行调查，发现悦纳自我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核心特征，专业认同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显著标志，人格完善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发展愿景，道德修养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敏感内容，文化传承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发展方向。

关键词： 特级教师;自我意识;WAI技法;自我描述

一、研究缘起

人是自然界特殊的存在物，不仅具有关于自己存在的意识，而且还会对自己的存在进行认识与做出解释。“人，认识你自己”的神谕便是人类努力探索自我的真实写照。何为自我意识？简言之，是作为主体的“我”对作为客体的“我”的意识，延伸至教师群体，可以得出教师自我意识的概念。教师自我意识即教师“主体我”对“客体我”的意识。教师自我意识不是一个静止的存在，而是一种动态的反思。这种反思建立在教师与自然、教师与社会、教师与他人、教师与自身对象性关系以及由此形成的对象性活动的基础之上。教师身份关系的多元与互动决定了教师自我意识的探索过程必定困难重重，教师专业活动的复杂与变化注定了教师自我意识的寻求过程永无止境。教师自我意识在教师专业发展过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教师自我意识的积极倾向或者消极倾向，决定了教师如何对待职业发展过程中的矛盾、冲突和希望，积极的教师自我意识会守护和肯定自我的内在价值，并努力创造条件寻求自我实现。1 自我意识较好的教师能够觉察自身专业优劣，知晓自身成败原因，选择适宜的发展目标，并主动寻求专业发展。2

那么，作为教师专业发展的典范，特级教师的自我意识具有哪些特征，这些特征能否支持特级教师持续深入发展，能否给其他教师专业发展带来启发，能否为教师教育者开展工作提供依据，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成为本研究的缘起。

二、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整体考察

特级教师是国家为了表彰特别优秀的中小幼教师而特设的一种兼具先进性和专业性的荣誉称号。1993年颁布的《特级教师评选规定》明确指出，“特级教师应是师德的表率、育人的模范、教学的专家”。1 因此，特级教师应该是教师群体的卓越代表，是教师专业发展的杰出典范。在徐州市教育局教师发展中心的帮助下，本研究遴选了16位特级教师作为研究对象。基本构成如下：高中教师5人，初中教师6人，小学教师4人，幼儿园教师1人。其中，女教师7人，男教师9人。

本研究试运用WAI技法，分析特级教师的自我意识。WAI技法（Who Am I Technique）是个体自我意识与自我观念研究常用的方法，要求受测者对“我是谁”这一问题进行回答，尽最大努力写出二十种答案，故又称“二十问”法。基于WAI技法的基本理念，课题组把“我是……”句型修改为“我是……教师”，以此探讨特级教师自我认识的特征。教师自我意识是一个复杂的存在，它既是教师个体认知表征的一个结果，也是教师个体认知表征的一种形式。静止地看，教师自我意识是一个多维的存在，涵盖认知过程、情感体验与监控过程;动态地看，教师自我意识不仅是自身过往认知、体验与监控交互作用的产物，还影响着对自身未来的认知、体验与监控。本研究主要从特级教师自我描述的内容、性质、历程三个方面对特级教师的WAI反应进行统计分析，以期凝练出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特征。

1.特级教师自我描述内容统计分析

教师自我意识内容的分类涉及教师专业活动的各个方面，较为复杂，主要划分为仪表意识、专业意识、道德意识、个性意识与文化意识五个方面。对特级教师自我描述内容进行分析，可以发现特级教师重视与忽视的内容，有效探究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主要构成。

教师自我意识性质的分类较为简单，主要以特级教师自我描述中出现的形容词为判断依据：如出现积极词汇，就划为正向类别;如出现消极词汇，就划为负向类别;如出现中性词汇，就划为中性类别;如果描述中没有形容词，或者形容词没有明显的积极或消极色彩，则划为到中性类别。对特级教师自我描述性质进行统计，可以了解特级教师自我认同状况，有效探究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主要色调。教师自我描述历程的分类也不复杂，主要以特级教师自我描述中出现的时间副词为判断依据。如出现“以前”“当初”“曾经”等时间副词，就划为过往描述;如出现“现在”“如今”“当下”等时间副词，就划为当下描述;如出现“未来”“将来”“以后”等时间副词，就划为未来描述;如果没有时间副词，则划为当下描述。对特级教师描述的历程进行分析，可以了解特级教师不同阶段关注的内容，有效探究特级教师未来的发展愿景。

由表1可知，在自我意识内容方面，特级教师对于自身专业方面的描述最多，对于自身道德与人格方面的描述次之，对于自身文化与仪表的描述最少;在自我意识性质方面，特级教师的正向描述最多，中性描述次之，负向描述最少;在自我意识历程方面，特级教师关于未来的描述次之，关于过往的描述最少。在负向描述中，特级教师关于文化方面的否定描述最多，关于专业方面的否定描述次之，关于仪表与人格方面的否定描述较少，没有关于道德方面的否定描述。

2.特级教师自我描述的性别比较

自特级教师制度建立以来，关于特级教师的研究日益增多，研究队伍不断壮大，研究问题逐渐丰富，研究方法趋于多元。但综观现有研究，关于特级教师性别比较的研究还未曾发现。本研究尝试对特级教师的自我描述进行性别比较，以期发现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性别差异。

由表2可知，男教师的正向描述为120，女教师的正向描述为95，男教师的中性描述为45，女教师的中性描述为27，男教师的负向描述为15，女教师的负向描述为18;男教师关于过往的描述为27，女教师对于过往的描述为32，男教师对于当下的描述为115，女教师对于当下的描述为80，男教师对于未来的描述为38，女教师对于未来的描述为28。

在对特级教师自我描述整理的过程中，发现存在几个有趣的现象：其一，特级教师关于专业方面的描述存在“三多”现象：一是整体数量最多，二是正向描述數量最多，三是负向描述最多。如果特级教师的教学水平已臻化境，那么负向描述应该相应减少？如果是因为特级教师具有自谦精神，那么，正向描述数量就不应该太高。究竟何种原因，需要厘清。其二，女特级教师对于过往的负向描述多于男教师，同时，对于未来的正向描述也多于男教师。如果女教师人数多于男教师人数，出现这种结果，可以理解;如果是一种偶然现象，为什么只有这两种情况下女特级教师的描述多于男特级教师？究竟是偶然现象，还是必然结果，需要探讨。其三，特级教师（无论性别、学科、学段）没有关于道德的负面描述（无论过往、当下还是未来）。如果特级教师具有自谦精神，为什么在道德自我描述方面不体现出来？如果师德水平毋庸置疑，为什么还存在关于师德的未来展望？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总之，特级教师绘制的自我画面并非完美无缺，在这些自我画面中，固然洋溢着乐观、积极的色彩，带有从容、自信的画面背景，但在这种色彩背后，在这种背景之下，还点缀着特级教师的一些质疑、困扰与迷茫。这一方面说明特级教师没有故步自封，止步不前;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们在理念、实践与发展方面遭遇到了困境。对此，教师教育者应该加以关注。

三、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特征分析

“一门科学要摆脱自己发展中的盲目与幼稚，必须对自己的发展历史做及时的、深刻的反思，形成‘自我意识。”1 对于教师个体而言，是否在专业实践中形成其自我意识也应该是衡量教师是否走向成熟的标准。自我意识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教师在专业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关于自我的意象和感知。专业实践是教师自我意识形成的途径，也是教师自我意识产生的土壤。教师发展需要提升他们对自我及其实践的反省力和理解力，改善自我存在的异化状态。2 只有通过专业实践的过程、效果、评价，教师自我意识才能实现与完成。教师职业包括多种专业实践活动（如教学活动、组织活动、班级管理、科学研究、创作出版等），这些复杂多样的专业实践活动给教师工作带来了困难与挑战。特级教师只有持续关注、重视并致力于专业实践活动，才有可能胜任这些活动。

通过上述对特级教师自我描述内容的统计分析与特级教师自我描述性别的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专业实践之于教师自我意识的重要意义，也可以看出特级教师对于专业实践的态度。一些教师这样描写自身专业实践，“我是一个上课前紧张，上课时放松，上课后享受的教师，因为我太在意上课了。”“我是一个对教学有着执着追求的教师，因为一到讲台，就会和课堂融合在一起。”这些朴实无华的语言反映了特级教师对专业实践的认识与态度，也说明专业实践在特级教师心目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1.悦纳自我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核心特征

自我悦纳指个体能够愉快地接受自己内在与外在的所有特征，是个体个性和行为举止后果带来的心理体验的投射。3 统计发现，特级教师关于自身的正向描述高达215条，这说明特级教师对自己的评价较高，能够接受自己在性别、长相、专业实践、专业发展等各个方面的表现。特级教师悦纳自我的水平受多种因素影响，性别、身体意象、能力水平、自尊状况、家庭状况与生活氛围等都有可能是影响因素之一。通过对特级教师的正向描述内容进行分析，发现特级教师对于自身专业实践效果较为满意，对于自己的专业实践能力非常自信，认为自己可以从容应对教育教学实践中遇到的问题，同时，对于自身所处的环境氛围，特级教师也较为满意，认为自己在工作中受人尊重。

2.专业认同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显著标志

教师专业认同是教师基于自身生活经验，对职业发展中一系列矛盾或冲突的价值观与行为的一种自我理解和自我接纳的态度。4 专业认同是教师对自己作为一名教师所具有的意义的整体看法，包括多个方面，如职业形象、执教水平、科研能力、管理方法、工作动机、自身价值等。5 统计发现，特级教师对于与专业认同关联度不高的自身仪表等关注不多，就连女教师也不例外。相反，特级教师更多关注个人价值，认为自身工作关系学生成长与国家人才培养，教师是一份值得为之付出和奉献的职业，同时，也对自己能够胜任国家人才培养的任务而感到自豪与骄傲。的确，工作意义与个人价值是专业认同的重要维度。Korthagen认为，“使命”推动着个体做正在做的事情，“使命”是个人认同与专业认同统一后的产物。6 对于教师而言，“基于能力”的教师教育模式应该摒弃，因为容易导致以工具性为主要特征的教师专业认同，“基于理想”的教师教育模式应该引起教师教育者的重视，因为它可以造就专业性为主要特征的教师专业认同。

3.人格完善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发展愿景

教师人格是指个体作为教师社会角色所表现出来的精神方面的个性特质结构7，它是一个完整的动力系统，不仅包括教师的教育观念，而且包括教师的价值体系，它形成于教师社会实践活动，并在教师社会实践活动中体现出来，它不仅关涉教师生活意义，而且影响学生身心发展与学业成绩。自古以来，统治阶级与从教者都特别重视师者人格修养以及教师人格之于教育的作用，认为教师人格是教育事业的一切，只有人格才能影响人格的形成和发展。1 完美的教师人格会净化学生的心灵，激发学生的理想，影响学生的人格塑造。统计发现，特级教师关于人格修养的描述不在少数，这说明特级教师也笃信教师人格的力量，注重自身人格的修养。一些特级教师这样描述自身人格：“我是一个有理想的教师，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我是一个有追求的教师，一直在追求真、善、美的道路上，从未停歇。”“我是一个真诚的教师，真诚对待身边的人和事。”

4.道德修养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敏感内容

道德自我是自我的道德方面，是从道德的角度对自我的描述，但它又不仅仅是自我的一个侧面，它具有独特的内涵与外延。2 教师道德自我依赖于个体对自身道德行为、道德形象的认识、体验与评价。他人对于教师道德行为、道德形象的认识、体验与评价也会成为重要因素，影响教师道德自我的形成。关于教师道德，由于评价主体不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社会大众认为教师道德令人担忧，国家应该加大整治力度;教师自身则认为身心俱疲，社会不应对教师道德提出过高要求。3 统计发现，特级教师关于自身道德的描述全为肯定描述，只有少部分教师对自身道德提出了未来展望。这说明特级教师对于教师道德极为敏感，具有先天的维护意识，不允许对师德有丝毫的诋毁与亵渎。一些教师这样描绘他们自身的道德：“我是一个有职业良心的教师，对待孩子一视同仁。”“我是一个乐于奉献的教师，愿意花费时间与精力在孩子身上。”“我是一个有爱心的教师，我喜欢我的工作、我的学生，我享受工作的过程。”

5.文化传承是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发展方向

教师不仅是“学校中的专业技术人员”，承担人才培养的任务，还是一名社会成员，在社会变迁、文化更新及社区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4 一位好教师必须是一位品学兼优的人、一位教育专业者、一位社会的良好领导者和社会变迁的导引者。5 统计发现，特级教师关于文化传承的描述不多，这说明多数教师还局限于对教师狭义职能的认识。不过，也有一些特级教师借用隐喻修辞手法表达了对自身文化使命的理解与憧憬：“我以前是‘教书匠，现在是学生成长的‘指引者。”“我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教师，因为我是辛勤的园丁、文明的使者。”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寄语新时代教师，指出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人类文明的传承者，承载着“三传”“三塑”的时代重任，这一重要论述对于特级教师明确自身文化使命、把握历史任务、完善文化传承职能具有指导作用。

我们还發现，未来愿景在特级教师自我意识中占有一席之地。教师愿景是教师关于理想工作实践的图景，植根于教师理想和信念，体现了教师工作的意义。6 未来愿景并不是初任教师的“专利”，特级教师同样执念未来愿景。一些特级教师有感于教育变革给自己带来的挑战：“我是对教改无所适从的教师，希望能在未来把握教改动向。”也有一些特级教师希望在未来能完善某方面的不足：“我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教师，南京师范大学杨启亮教授对于教育的理解给我很多启发。”此外，整体而言，特级教师的自我意识并不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别，但统计发现，女教师对于过往的负向描述与对于未来的正向描述明显多于男教师，究竟是何种原因造成这种结果，还需采用其他研究方法进一步深入研究。

四、结语

特级教师虽然处于专业发展的高级阶段，但并不意味着无须发展，也不意味着无须培训。由于缺乏培训的依据与方向，特级教师群体的发展与培训一直处于被忽略的状态。本研究对于特级教师自我意识的研究可以为教师教育培训工作提供借鉴与参考，据此，教师教育者可以管窥特级教师专业发展现状，分析特级教师专业发展困境，调整特级教师培训目标，优化特级教师培训内容，寻求特级教师专业发展路径，完善特级教师培训方案。同时，针对调查中相互冲突的自我描述，可以借用反思对话的形式（包括本我对话型与他我对话型两种方式）1，引导特级教师探讨冲突的原因，澄清存在的困惑，走出发展的羁绊，进而促进实践的改善，实现自我的统一，迈向诗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