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补贴是否可以转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

□ 刘 斌 辛伟涛

内容提要 在国际市场竞争加剧和全球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形势下，转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迫在眉睫。研发补贴不仅是重要的创新激励手段，而且是WTO补贴规则允许的重要补贴类型。本文重点考察作为“看得见的手”的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的影响。研究发现：研发补贴提高企业出口价格，降低企业出口数量，对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不显著。产品内“垂直层面”的质量改善和产品间“水平层面”的技术复杂度提升是研发补贴转变企业出口低价竞争的重要影响机制。异质性分析结果表明，研发补贴主要影响高市场竞争行业和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因此，充分重视与合理运用研发补贴，有助于培育企业出口竞争新优势。本文丰富了补贴与贸易的研究成果，为WTO补贴规则改革和出口贸易转型升级提供参考。

一、引言

当前，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从“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型成为重要趋势。创新是产业转型升级和宏观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企业是创新的主体，提升企业研发水平和增强企业创新能力迫在眉睫。但是，研发活动具有较高的成本投入和不确定性，研发成果存在明显的正外部性，进而导致一定程度的市场失灵问题，影响企业开展研发活动或增加研发投入的积极性。因此，政府需要运用“看得见的手”激励和支持企业的研发活动，例如税收优惠、政府补贴和信贷支持等。研发补贴作为重要的创新激励手段，对于企业的研发创新会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中国政府R&D经费支出由2002年的397.5亿元增加至2019年的4537.3亿元，年均增长率高达15.4%。

根据WTO《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定》，目前已不存在不可诉补贴的概念，研发补贴属于可诉补贴。但是，研发补贴由于具有非贸易扭曲的特征，WTO原则上是允许的，而且遭遇的反补贴问题较少（苏振东等，2012；刘斌等，2020）。出口贸易的增长与产品价格和产品数量的变动密切相关。长期以来，中国出口贸易增长更多地依靠产品数量的增加，而不是产品价格的提升（盛丹和王永进，2012；施炳展等，2013）。究其原因，企业的研发水平较低、创新能力较弱，处于全球价值链低端，导致企业出口的非价格竞争力不足，进而形成“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一方面，企业出口价格过低，抑制企业的利润率，不利于企业出口的长期增长。另一方面，在国际市场竞争加剧和全球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形势下，中国出口贸易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难以为继。企业研发水平的提高和创新能力的增强，不仅有利于实现“中国创造”，更对培育贸易发展的新优势具有重要意义。

研发补贴是否可以转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本文在识别研发补贴的基础上，重点研究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的影响。与已有文献相比，本文可能的创新点在于：首先，本文的研究视角聚焦于研发补贴在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方面的影响。已有文献的研究视角主要集中于生产补贴及其贸易效应，关于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的影响研究较为匮乏，本文拓展了补贴与贸易的研究视角。其次，本文进一步考察了研发补贴转变企业出口低价竞争的影响机制。最后，本文从市场竞争和知识产权密集度的角度出发，分析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异质性影响。

二、文献综述

与本文研究相关的已有文献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补贴对企业出口行为的影响研究，另一类是与研发补贴相关的研究。

当前，学术界虽然围绕政府补贴与企业出口行为的关系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分析，但已有文献的研究视角主要集中于生产补贴对企业出口的影响。Bernard & Jensen（2004）研究发现，补贴促进企业出口规模的增长。Eckaus（2006）、Görg et al.（2008）关于补贴影响企业出口的研究结果均支持这一结论。苏振东等（2012）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生产补贴有利于提高企业出口规模。施炳展（2012）根据新新贸易理论研究发现，补贴提升企业出口规模。上述研究重点关注生产补贴对企业出口规模的影响，并且得到较为一致的结论，生产补贴对企业出口规模的增长产生促进作用。除此之外，部分学者考察了生产补贴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企业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企业全球价值链升级的影响。目前，关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和技术复杂度的研究逐渐丰富和完善（Schott，2008；Hallak & Schott，2011）。施炳展和邵文波（2014）认为政府补贴促进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张健和鲁晓东（2018）研究发现，政府补贴对企业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没有显著影响。企业出口的国内附加值有效反映了企业在全球价值链的分工地位（Koopman et al.，2012）。许家云和徐莹莹（2019）认为政府补贴提高企业出口的国内附加值率，有利于企业全球价值链升级。

与研发补贴相关的文献，研究视角主要聚焦于其对企业研发投入和创新的影响。在研发补贴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方面，究竟是激励还是挤出企业的研发投入，目前尚未形成一致结论。具体而言，部分学者认为研发补贴有利于纠正创新活动的市场失灵，缓解企业研发过程的融资约束，促进企业研发投入的增加（Wolff & Reinthaler，2008）。与之持相反观点的部分学者则认为，研发补贴不仅通过提高研发资源的价格进而增加企业研发成本，更对企业研发投入产生挤出效应（Görg &Strobl，2007；李万福等，2017）。除此之外，部分学者重点考察了研发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郭玥，2018）。

纵观已有文献，与本文最密切相关的文献是盛丹和王永进（2012）、施炳展等（2013）、张杰等（2015）的研究。盛丹和王永进（2012）从成本加成率的研究视角出发，考察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的影响，认为补贴是企业出口价格过低的重要原因。施炳展等（2013）研究发现，补贴通过降低企业出口价格、增加企业出口数量，提高企业出口金额，促成“低价竞争、数量取胜”的企业出口模式。张杰等（2015）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补贴促进企业出口的低价竞争。上述研究均认为生产补贴降低企业出口价格，促成“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但是，目前，关于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的影响研究较为匮乏。

三、机制分析

研发活动的高成本投入和创新成果的正外部性，抑制企业对于产品的研发创新。研发补贴不仅能够缓解企业在研发过程面临的融资约束，而且有助于克服市场失灵问题，从而产生创新激励效应（Brown et al.，2012；郭玥，2018；许家云和徐莹莹，2019）。研发补贴的创新激励效应能够促进企业产品升级，进而影响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

1.研发补贴有利于企业出口产品的质量改善和技术复杂度提升，进而提高企业出口价格。

企业产品升级分为产品质量的提高和产品技术复杂度的增加。产品质量与产品技术复杂度的概念存在本质区别：产品质量强调产品内的垂直差异，产品技术复杂度强调产品间的技术含量的水平差异（施炳展和邵文波，2014）。首先，研发补贴的创新激励效应可以促进企业的产品研发，增强企业出口产品的品质，有利于企业出口在产品内“垂直层面”的质量改善；其次，研发补贴的创新激励效应能够促进企业出口产品多元化，推动企业技术创新并且提高产品技术含量，有利于企业出口在产品间“水平层面”的技术复杂度提升（邢斐等，2016；王昀和孙晓华，2017）。企业出口产品升级是企业出口价格的重要影响因素。企业出口产品的质量改善和技术复杂度提升，增强产品在国际市场的非价格竞争力，提升企业在贸易领域的议价能力和定价优势，从而促进企业出口价格的提高。因此，研发补贴通过促进企业出口产品升级，提高企业出口价格，有利于转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

2.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数量和金额的影响并不确定，取决于产品升级效应和价格提升效应的大小。

研发补贴通过产品升级效应和价格提升效应影响企业出口数量：一方面，研发补贴促进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改善和技术复杂度提升，增强企业出口产品的非价格竞争力，对企业出口数量产生正向影响；另一方面，研发补贴提高企业出口价格，对企业出口数量产生负向影响。综合来看，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数量的影响并不确定（施炳展等，2013）。如果研发补贴的产品升级效应大于价格提升效应，则企业出口数量增加；如果研发补贴的产品升级效应小于价格提升效应，则企业出口数量减少。企业出口金额的变动与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的变动密切相关。研发补贴虽然提高企业出口价格，但是可能增加或减少企业出口数量。因此，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

3.研发补贴促进了高市场竞争行业和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提升。

市场竞争这只“看不见的手”不仅可以提高企业对于研发补贴的资金使用效率，而且能够促进企业利用研发补贴的创新成果产出（陈红等，2018）。对于市场竞争程度较高的行业而言，研发补贴产生的企业出口产品升级效应更加明显。研发补贴可以促进高市场竞争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提升。研发创新关系到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李万福等，2017）。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企业的研发能力较强，而且更加重视创新质量。但是，由于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研发投入强度较高，企业的研发活动存在融资约束。研发补贴有利于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企业的高质量创新，进而产生更加明显的企业出口产品升级效应。研发补贴能够促进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提升。

四、计量模型

（一）计量模型的建立

通过上文的机制分析可知，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产生重要影响。据此，本文建立计量模型如下：

其中，下标i、j和t分别表示企业、行业和年份。被解释变量Expijt表示t年j行业的企业i的出口价格、出口数量和出口金额；解释变量Subsidyijt为表示企业是否获得研发补贴的虚拟变量，如果t年j行业的企业i获得研发补贴则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Controls表示控制变量；vj、vt、vjt分别表示行业固定效应、年份固定效应、行业-年份交互固定效应；εijt表示随机扰动项。为降低异方差，除虚拟变量外，其他所有变量均取对数形式。

（二）变量说明

1.核心指标的构建

（1）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本文参照施炳展等（2013）、刘斌和王乃嘉（2016）的研究，运用企业出口价格、企业出口数量和企业出口金额。具体而言，企业出口价格是企业所有出口产品的价格加权平均值，权重为出口贸易额；企业出口数量是企业所有出口产品的数量总和；企业出口金额是企业所有出口产品的金额总和。

（2）研发补贴。本文参照陈红等（2018）的研究，根据企业年报财务报表附注的政府补助明细，通过关键词检索的方式识别研发补贴。在研发补贴的关键词选取方面，本文参照郭玥（2018）的研究，运用“研发”、“研究”、“创新”、“科技”、“科研”、“专利”等关键词。如果政府补助明细的项目信息出现上述关键词，则认为企业获得研发补贴。

2.控制变量的测度

（1）企业相对规模。新贸易理论认为规模经济有利于降低生产成本，促进企业出口。关于企业相对规模的测度，本文运用企业工业总产值与企业所处行业工业总产值的比值表示。

（2）企业资本强度。生产要素相对丰裕程度对于企业出口行为产生重要影响，因而有必要引入企业资本强度作为控制变量。本文运用企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与全部职工人数的比值表示企业资本强度。

（3）企业生产率。根据新新贸易理论，生产率是企业出口的重要影响因素（Melitz，2003）。本文采用OP方法计算企业全要素生产率（Olley &Pakes，1996）。

（4）企业年龄。企业年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表示企业经营的学习效应，进而影响企业出口行为。企业年龄为当年年份与企业开业年份之差。

（5）是否国有企业和是否外资企业。本文参照刘斌等（2016）的研究，运用国有资本比例是否超过50%作为界定国有企业的标准，如果国有资本比例超过50%，国有企业虚拟变量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运用外商资本比例是否超过25%作为界定外资企业的标准，如果外商资本比例超过25%，外资企业虚拟变量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

（三）数据说明

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数据来源于中国海关进出口企业数据库，研发补贴的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控制变量的数据来源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本文参照田巍和余淼杰（2013）、许家云（2017）的方法，运用企业名称和年份等作为匹配变量，对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国海关进出口企业数据库、国泰安数据库进行合并。根据上述数据库的样本时间范围，本文的样本区间为2003～2013年。表1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五、计量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运用固定效应模型实证研究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影响。表2第（1）列报告了研发补贴影响企业出口价格的估计结果，研发补贴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研发补贴显著提高了企业出口价格。表2第（2）列报告了研发补贴影响企业出口数量的估计结果，研发补贴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研发补贴显著降低了企业出口数量。表2第（3）列报告了研发补贴影响企业出口金额的估计结果，研发补贴的估计系数并不显著，表明研发补贴未对企业出口金额产生显著的抑制作用或促进作用。因此，研发补贴有利于转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

表2 研发补贴影响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估计结果

（二）稳健性检验

1.指标度量的稳健性检验

本文通过替换解释变量的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运用研发补贴强度作为研发补贴虚拟变量的替代指标。具体而言，本文根据企业年报财务报表附注的政府补助明细，在识别研发补贴的基础上，运用研发补贴与企业工业总产值的比值表示研发补贴强度。表3显示了研发补贴强度影响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估计结果，研发补贴提高企业出口价格、降低企业出口数量，对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不显著，这与本文基准回归结果完全一致。

表3 指标度量的稳健性检验

2.控制其他类型补贴影响的稳健性检验

企业在获得研发补贴的同时，还可能得到其他类型补贴，进而影响本文结论的稳健性。除研发补贴外，环保补贴作为重要的补贴类型，对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可能产生影响。因此，本文通过加入环保补贴作为控制变量的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在环保补贴的测度方面，本文采用与研发补贴指标度量类似的方法，如果政府补助明细的项目信息出现“环境”、“环保”、“节能”、“减排”等关键词，则认为企业获得环保补贴，并且环保补贴变量取值为1，否则环保补贴变量取值为0。表4报告了加入环保补贴作为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研发补贴的估计系数符号和显著性水平与上文估计结果完全一致，表明本文计量结果是稳健的。

表4 控制其他类型补贴影响的稳健性检验

3.考虑企业进入退出行为的稳健性检验

研发补贴可能影响企业进入退出行为，干扰本文结论的稳健性。为控制企业进入退出行为的影响，本文选择在样本区间持续存在的企业作为研究对象，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回归分析，表5报告了估计结果，与上文完全一致，进一步验证了本文结论的稳健性。

表5 考虑企业进入退出行为的稳健性检验

4.考虑自选择问题的稳健性检验

企业是否获得研发补贴可能是非随机的，并且存在自选择问题。因此，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方法（PSM）以克服可能存在的自选择问题。具体而言，本文运用核匹配方法对样本进行匹配，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回归分析，表6报告了估计结果。在考虑自选择问题并且对其进行处理之后，本文的研究结论依然稳健。

表6 考虑自选择问题的稳健性检验

（三）内生性问题及其处理

如果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影响企业是否获得研发补贴，则导致反向因果问题，得到的估计结果是有偏的。本文运用工具变量法以克服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在工具变量的选取方面，本文参照杨洋等（2015）、张健和鲁晓东（2018）的方法，运用企业所处行业研发补贴的平均补贴率作为企业是否获得研发补贴的工具变量。一方面，研发补贴作为重要的创新激励手段，其目标导向和实施范围一般以行业为单位，行业研发补贴率与企业是否获得研发补贴密切相关。另一方面，行业层面的研发补贴率与企业出口行为不存在直接相关性。除此之外，本文在计算企业所处行业的研发补贴率时，剔除企业自身。表7报告了使用工具变量法的估计结果。Kleibergen-Paap rk LM统计量和Kleibergen-Paap rk Wald F统计量表明不存在工具变量识别不足和工具变量弱识别的问题，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是合理的。估计结果显示，研发补贴提高企业出口价格，降低企业出口数量，对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不显著，这与上文估计结果完全一致。

表7 工具变量法的估计结果

六、机制检验与扩展分析

（一）机制检验

通过上文的机制分析可知，企业出口产品升级是研发补贴转变企业出口低价竞争的重要影响机制。企业出口产品升级分为产品内“垂直层面”的质量改善和产品间“水平层面”的技术复杂度提升。参照刘斌等（2016）的方法，本文测度了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和技术复杂度。关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测度，企业i的产品h在t年对国家或地区m的出口产品价格与产品数量的关系可以表示为：

其中，lnqihmt表示产品数量的对数，lnpihmt表示产品价格的对数，εihmt为包含产品质量信息的残差项。产品质量表示为：

本文对qualityihmt进行标准化处理，进而运用企业的产品出口额作为权重，通过加权平均处理得到企业层面的产品质量指标。

关于企业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的测算，产品h的技术复杂度表示为

其中，EXhc表示国家或地区c的产品h的出口额，EXc表示国家或地区c的出口总额，GDPc表示国家或地区c的人均GDP。进一步地，本文通过加权平均处理得到企业层面的产品技术复杂度。

据此，本文运用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和技术复杂度作为因变量，研发补贴作为自变量，对影响机制进行实证分析，表8报告了估计结果。表8第（1）列的估计结果表明，研发补贴有利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改善。表8第（2）列的估计结果表明，研发补贴促进企业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提升。

表8 机制检验的估计结果

（二）扩展分析

1.“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

本文从市场竞争这只“看不见的手”的研究视角出发，分析作为“看得见的手”的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异质性影响。为衡量市场竞争程度，本文计算了行业层面的赫芬达尔指数（HHI），运用企业销售额与企业所处行业销售额的比值的平方和表示，该指标越小，说明行业市场竞争程度越高。根据行业层面的赫芬达尔指数的中位数，本文将企业所处行业分为高市场竞争行业和低市场竞争行业，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分组回归分析，表9报告了估计结果。表9第（1）列、第（2）列和第（3）列的估计结果显示：研发补贴显著影响了高市场竞争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提高了企业出口价格，降低了企业出口数量；但是，研发补贴对高市场竞争行业的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不显著。表9第（4）列、第（5）列和第（6）列的估计结果显示：研发补贴对低市场竞争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影响均不显著。因此，研发补贴主要影响了高市场竞争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激烈的市场竞争提高了企业利用研发补贴的创新效率，进一步增强了研发补贴的产品升级效应。在市场竞争程度较高的行业，研发补贴有利于转变企业出口的低价竞争。

表9 市场竞争程度视角的异质性分析

2.知识产权密集度视角的异质性分析

从知识产权密集度的角度出发，本文考察了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异质性影响。具体而言，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知识产权（专利）密集型产业统计分类（2019）》，本文将企业所处行业分为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和非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分组回归分析，表10报告了估计结果。表10第（1）列、第（2）列和第（3）列的估计结果显示：研发补贴显著影响了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提高企业出口价格，降低企业出口数量；但是，研发补贴对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不显著。表10第（4）列、第（5）列和第（6）列的估计结果显示：研发补贴对非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数量和金额的影响均不显著。因此，研发补贴主要影响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对于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而言，研发补贴缓解企业研发活动的融资约束，促成了企业的高质量创新，进而通过产品升级效应转变了企业出口的低价竞争。

表10 知识产权密集度视角的异质性分析

七、结论与政策建议

当前，“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难以为继，促进企业出口转型升级迫在眉睫。研发补贴一方面是重要的创新激励手段，另一方面是WTO补贴规则允许的重要补贴类型。本文重点考察研发补贴对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首先，研发补贴提高企业出口价格，降低企业出口数量，对企业出口金额的影响不显著。在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和内生性问题处理之后，上述结论依然成立。其次，产品的质量改善和技术复杂度提升是研发补贴转变企业出口低价竞争的重要影响机制。最后，研发补贴主要影响高市场竞争行业和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的企业出口价格和数量。

根据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第一，在确保“合理性”与“合规性”的前提下，增强研发补贴力度，进一步加快补贴方式创新，构建科学、规范的补贴资格审查体系，完善研发补贴的绩效评估标准，充分发挥研发补贴的创新激励效应，纠正研发活动的市场失灵问题，推动恢复研发补贴作为WTO补贴规则的不可诉补贴，促进企业出口产品升级，提高产品在国际市场的非价格竞争力和企业在贸易过程的议价能力，转变“低价竞争”的企业出口模式。第二，为更好地发挥作为“看得见的手”的研发补贴的积极作用，需要充分重视与合理运用市场竞争这只“看不见的手”，为企业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降低行业垄断程度，维护和优化市场竞争机制。第三，重视和加强对知识产权密集型行业企业的研发补贴，进一步增强知识产权保护，激励企业增加研发投入、提高创新水平，培育企业出口竞争新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