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的诗（七首）

小岛

黑色信封

突然

每个人都开始想起死亡

像没来由地收到一个黑色信封

打开

一个老朋友写道

他随时准备兑现承诺

两个月、三个月

时间

不再流动

迎面而来的一锤子，倏忽让人

从世界的情欲中清醒过来

我宁愿喝酒、吃饭

用手指反复摩挲麻将牌

沉迷于女人的裸体

不可避免地

我等待神说话

或是一个电光石火的念头

头顶飞过的一些飞鸟

或是那本拒绝了

所有讨价还价的书

死亡

不过是那本书的一个折痕而已

有一天

瘟疫会照常结束

幸存的人将在黎明

走出漆黑的城市

也许他们是那些未受感染的孩子

也许他们必须是孩子

明天不会很容易

亲爱的朋友

让我们把花瓣存留在书页里

因为明天不会很容易

打扫那注定要弄乱的屋子

剃掉每天都在生长的胡须

储蓄、戒烟

对每一个女孩子报以微笑

因为明天不会很容易

把所有的诅咒

和着血咽下

发出一声满意的饱嗝儿

因为明天不会很容易

太阳无数次地跋涉

在午夜 命运之舟

被绝望击沉

给自己一些哀悼的时间吧

明天不会很容易

把影子留给那些

习惯黑暗的人

梳洗、穿戴整齐

因为明天不会很容易

荆棘冠冕

不是我配得之物

把沉默的红十字

挂上在风中呼啸的白帆

明天不会很容易

无名之花

我必须掌握许多植物的名字

在嗅到它们的香气之前

花瓣撕扯

在空气中瘫软

像一只摊开的拳头

没有人教我读诗

让空气灌满那嗷嗷待哺的词句

只有父亲和母亲的声音

酝酿的风暴

月亮在黑色的天空中死寂

在风的缝隙中埋下种子

期待它们长成可以言说之花

无名之花

只与我的嘴唇达成某种默契

在发出声响之时

绽放

午 夜

把白晝所剩的最后一点光

装到黑色信封里

然后祈祷

被惊动的魂灵不在午夜

倏然醒来

关上房门

蜷缩在水泥小匣子里

一次次给苦难塑型

一只折翼的白鸽

躺在污水里

还有一些坏掉的塑料玩具

在那盛大的节日前

我们终其一生塑造一个神灵

然后和祂摔跤

给我你的祝福吧

不然就不容你去

无 题

翻过你的每一页

直到白昼的印记

从晌午的眩晕中淹没

巴比伦

我们广大的逃城

不再投下令人惶恐的阴影

死者的倒影

在巨大又温暖的河流中摇曳

水的裂隙

被泥沙和古老的吟唱所填满

泥泞而又清澈

伊甸园之南

话语像洪水一样

在颅内决堤

回响声如同荆棘

是你吗

剥夺了我所有的意象

赤身露体

除了它们我再无遮蔽

像儿童一般逃入你大而无声的缄默中

不会说话的砾石

我亲手将它们一遍又一遍地砸碎

遍布于圣殿之中

指望听到

呻吟般的哭泣

你说 时候未到

寂静再次将我包裹

誓言

让我们成为第一个男人和女人

让乐园复临于黑夜的茧房

让种子启封顽石

让往日的悲伤吞没于不可触碰的果实

让虎成为虎让羊成为羊

让哀哭的哀哭让舞蹈的舞蹈

让葡萄踏碎，在我们盛大的游行中酿成甘醪

让拔出的得以栽种让撕裂的重新缝补

让我们的羞耻钉于枯木让我们的冠冕焚于荒原

让群星狂喜让河流顿悟

让我们的誓言和呼唤在香坛前回响

让我们的血液和泪水在圣殿上蒸腾

让义人称义让恶者定罪让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

让我们彼此医治让我们彼此收割

让历史演向终结让记忆涌到初逢

让我们成为最后的男人和女人

责任编辑 安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