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实施RCEP协定的推力和阻力

蓝心辰

一、引言

2012年，东盟（主要是印尼）发起谈判《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并邀请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6个对话伙伴国参加，旨在通过削减关税及非关税壁垒，建立成员国之间统一市场的自由贸易协定。RCEP经历了长达8年的艰苦谈判，在谈判即将进入具体落实阶段时，印度于2019年11月突然宣布退出谈判。所以，RCEP最终由15个成员国在2020年11月15日正式签署。作为全球规模最大的区域贸易协定，预计RCEP的正式签署将带来积极影响。一方面，RCEP的签署为后疫情时代全球和区域经济的恢复带来希望。另一方面，印尼是首次提出RCEP机制的国家，RCEP的签署对印尼来说是一项其在国际舞台上的巨大成就。同时，印尼也相信RCEP能为该国更多的经济活动铺平道路，帮助印尼摆脱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并实现经济复苏。但是协定生效到真正实施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无论是规模、人口还是潜力，RCEP都可谓自贸协定之最。其成员国总人口达22.7亿，GDP达26万亿美元，出口总额达5.2万亿美元，均占全球总量约30%[1]。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经济出现严重衰退和保护主义以及单边主义不断加剧的特殊背景下，RCEP的签署可谓“关键且及时”，不仅为全球和区域经济增长注入强劲动力，也将有力地提振成员国对经济增长的信心，是东亚经济一体化建设近20年来最重要的成果。

二、RCEP推出的历史背景

实际上，RCEP的构想与倡议由时任印尼贸易部长冯慧兰（Marie Elka Pangestu）于2011年印尼担任东盟轮值主席国时在巴厘岛举行的第19届东盟峰会上提出。为了在政治和经济上获得实际的利益，加强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印尼提出了该倡议，并成功说服东盟成员国参与。

2012年，东盟十国邀请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新西兰和澳大利亚6个国家参加RCEP谈判，在与这些国家签署的各自“10+1”自贸协定基础上进一步完善，达成一个现代的、全面的、高质量的、互惠的新的大型区域自贸协定[2]。同年11月20日，在柬埔寨金边举行的东亚领导人系列会议期间，上述国家的领导人共同发布了《启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的联合声明》，通过了《RCEP谈判指导原则和目标》，以此作为RCEP谈判的指南，并同意在2013年初正式进行RCEP谈判。

印尼不仅是RCEP谈判的协调者，还是RCEP贸易谈判委员会主席，多年来，印尼政府一直在RCEP谈判中发挥协调作用。从苏西洛时代至佐科任期，两位总统对RCEP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特别是佐科总统。印尼贸易副部长杰里·桑布加（Jerry Sambua⁃ga）表示，RCEP的成功签署与佐科总统的作用密不可分。佐科研究了所有包括RCEP在内的贸易协议问题，以便可以解决谈判问题[3]。印尼常驻东盟大使阿德·帕德莫·萨沃诺（Ade Padmo Sarwono）表示，RCEP的签署是2020年东盟最杰出的成就。RCEP不应被简单地被视为一项贸易协定，而应视为一项全面的经济合作协定，有助于地区政治安全与稳定，并加强东盟在东南亚和印度—太平洋地区的中心地位[4]。

三、印尼推动RCEP的战略选择

随着全球区域经济合作发展的不断深入，自由贸易不仅限于自由贸易协定（FTA），还包含在一个全面的经济伙伴关系框架中。在全球区域化进程中，各国都希望提升本国的贸易价值，大型自贸协定随之出现。其中，由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由东盟发起的RCEP在亚太地区的争相博弈最受关注。就经济合作层面来看，TPP是一个涵盖面广、自由化程度高，并且是一个具有较强约束力的协议框架[5]。印尼政府也曾有兴趣加入TPP，但自2017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TTP后，印尼加入谈判的计划也随之终止。没有美国参与的TPP被认为缺乏足够的吸引力。此外，印尼总统佐科虽始终为加入TPP敞开大门，但是加入TPP并不是印尼经济政策的优先事项，而是在遵守美国为首的TPP谈判过程的同时，将RCEP谈判列为优先事项。

RCEP的形成将直接或间接影响参与国和非RCEP国家的供应链结构以及该地区对经济的依赖程度。RCEP是整合现有的以东盟为中心的“10+1”FTA，是一项高质量标准的协议，是在现有的FTA基础上扩大和深化经济领域的合作，从而建立互利的自贸区。

四、印尼实施RCEP的推力

（一）新冠肺炎疫情对印尼国内经济造成冲击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印尼的经济状况面临危机，印尼亟须通过多方措施恢复国内经济。作为世界第七大经济体和东盟第一大经济体，实施RCEP符合印尼的利益。首先，它将帮助印尼扩大市场并进一步融入全球供应链。在此计划中，印尼公司生产的产品可以在降低进口关税的帮助下用作其他国家的原材料。例如，印尼制造的汽车电池在其他国家被用于汽车组装。其次，RCEP的签署恰逢其时，因为印尼最近通过的《创造就业综合法》，涉及投资审批和商业活动政策、就业促进、合作社和中小型企业保护、营商环境改善、国家财政政策及研究和创新支持等诸多方面[6]。该法令适用范围广泛，并改善了投资和经营的便利程度，将吸引更多的外商对印尼进行投资。考虑到多边主义发展乏善可陈，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造成全球贸易中断，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

（二）大国之间的持续竞争使全球供应链格局发生变化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中美贸易摩擦、世贸组织陷入危机等全球经济不确定性陡增，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步入深度调整。从长远看，疫情对全球化的短期冲击正在转变为长期影响。同时，疫情中断了全球产业链的正常运行。保护主义、单边主义进一步蔓延，贸易和投资争端趋于加剧，全球产业格局和供应链配置面临深刻调整[7]。印尼希望能够加快实现RCEP来顺应这些动态。据研究表明，RCEP签署后，通过全球供应链计划，印尼出口量预计增长7.2%。在此计划中，印尼公司生产的产品可以在降低进口关税的帮助下用作其他国家的原材料。据印尼贸易部估计，RCEP生效后5年内，印尼的出口率将增长8%—11%，投资将增长22%。

通过RCEP，印尼可以增加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度。尽管目前印尼的参与度仍低于其他RCEP成员，但根据研究发现，印尼可能会从其他成员参与不同的贸易协定中受益。预计溢出效应可以通过增加与区域和全球供应链的互动，将印尼的贸易增加7%以上[8]。

此外，根据新加坡贸易和工业部的报告，RCEP将使其成员国降低关税高达92%，这意味着全球供应链计划可能会发生变化。例如跨国公司计划将工厂迁往包括印尼在内的具有潜力的国家。由于贸易壁垒的减少，只要公司所在地提供的原材料和劳动力比本国公司便宜，那么跨国公司的工厂就可以迁至这些成本低廉的地方。根据印尼投资协调委员会公布的数据，2020年7月，7家跨国公司正式将其工厂从中国迁至印尼，总投资额为12.4万亿印尼盾，预计将吸收三万名工人。

（三）RCEP使印尼出口企业获得出口优势

自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组建以来，印尼的企业未能充分利用自贸区协定，主要的阻力源自于原材料标准未达到原产地标准而不符合关税减免的条件，直接影响出口产品价格的竞争力，使得印尼出口企业寸步难行，而出口的原材料主要来自韩国及印度。RCEP生效后，印尼可充分利用原产地区域成分累计规则优势，通过区域价值累计，享受关税减免的优惠，这将使印尼出口企业获得出口优势，增强其出口领域的竞争力。此外，通过利用RCEP成员国与非RCEP成员国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印尼产品可借此机会利用对非RCEP国的优惠计划，最大程度地发挥溢出效应，预计可使印尼对世界的出口增加7.2%。

五、印尼实施RCEP的阻力

（一）基础设施薄弱导致经济运行效率过低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印尼的最新经济评估，印尼人口总数居世界第四位，且正在经历人口转型。预计在2030年之前其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都将继续上升（详见图1）。年轻且不断增长的劳动力将需要高质量的工作机会。但基础设施较弱等因素，成为印尼在人口老龄化之前利用人口红利实现经济繁荣的阻碍。

图1 印尼中位生育率情景估计

根据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的《2019年全球竞争力报告》，印尼在140个经济体中基础设施发展排名第72位[9]。印尼基础设施建设严重落后，这意味着由于物流成本高昂、经济运行效率极低、企业缺乏竞争力，印尼无法在其人口红利期间充分发挥本国的经济发展潜力。自佐科当选印尼总统以来，印尼政府已认识到落后的基础设施对国民经济发展的制约。大力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已成为印尼政府振兴经济的重要手段。由于印尼财政收入有限，每年可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预算仅约210万亿印尼盾（约合175亿美元），无法完全支撑基础设施建设战略。大部分承包工程项目，特别是大型基础设施项目资金落实较为困难。根据印尼政府制定的“2015—2019年国家中期发展计划”，在投资资金中，政府和区域财政预算支持22%，其余78%将寻求国有企业、公私合营、资产负债表外融资、贷款和债券支持[10]。

（二）劳动生产率较弱，竞争能力不足

尽管印尼拥有廉价的劳动力，但印尼的平均劳动力尚不具备足够的能力和竞争力，这表明印尼劳动力市场仍然需要追求效率。廉价的劳动力也是一把双刃剑。印尼是东南亚潜力较大的国家，不仅拥有超过2.7亿的人口，还具有劳动力廉价、人口结构年轻化、生育率较高、土地资源丰富等一系列优势，但这也相对说明了印尼的劳动力水平普遍不高，缺乏能力强、教育程度高、具有创造力的人才。这使得印尼在RCEP实施的背景下，无法满足众多企业的用工需求，企业竞争力也大打折扣。

（三）进口商品对中小微型企业造成冲击

随着RCEP的正式签署，将加剧市场的竞争力，随着印尼中小微企业的竞争对手增加，这些企业的收入将会减少。另外，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小微企业造成冲击，RCEP的实施使价格更低的进口商品增加，这可能会进一步影响印尼中小微企业的业务。而这些企业对印尼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仅2019年，印尼中小微企业就吸收了其国内96%的劳动力。在RCEP实施的背景下，进出口商品的结构也会出现新的特点，商品越来越多样化、高级化、优质化、综合化和整体化。随着技术贸易的发展扩大，进出口市场分布也逐渐向多元化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许多中小微企业尚未进行积极转型，已经出现无法适应对外贸易市场多元化的情况。

六、结语

尽管RCEP已经签署，但其正式实施仍需要等待批准过程和合作成员国的通知交付。除此之外，印尼还需要等待国会对相关法规进行讨论。印尼贸易部长预计，这项协定将于2021年第二季度开始实施。RCEP协定除了给印尼带来极大的好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例如，在区域供应链以及获取投资来源方面存在的高度竞争。因此，印尼必须进行政策改革和结构调整，以不断地提高自身的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