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座领域龙头企业与不知名企业的专利之争

冯 昊

（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局专利审查协作北京中心，北京 100071）

专利权，是指国家根据发明人或设计人的申请，向社会公开发明创造的技术方案，以发明创造对社会具有符合法律规定的利益为前提，根据法定程序在一定期限内授予发明人或设计人的一种排他性权利。专利权是知识产权的一类，因此也具有知识产权的特征，即时间性、地域性、无体性，和专有性。时间性，是指授予专利权后，该专利权人所拥有的专利权，只在法律规定的时间内有效，当专利权的期限届满之后，申请人对该发明创造的发明构思不再拥有排他性权利，社会公众都可以无偿地使用。地域性，指申请专利权时，需要在指定的国家申请，而授予专利权后，该专利权只能在该国家境内有效，在未申请专利权的国家不获得承认和保护。无体性，又称非物质性，是指专利权的客体是智力成果，客体无物质性，即专利权是一种虚拟的权利，保护的是发明构思，而不是具体的实物。专有性，指的是排除少数我国专利法中规定的情形外，任何单位或个人未经专利权人的许可，都不具备实施该专利的权利[1]。专利权的本质是为了鼓励发明创造，通过授予专利权人专利权，使专利权人能够获得经济上的鼓励，从而促使专利权人将其发明创造公布于世，他人可以通过支付给专利权人专利许可费的方式使用该技术。因此，这是一种双赢的方式，专利权人收获了经济费用，他人可以使用一种新技术。但如果赋予专利权人无限期的收取专利许可费的权利，则不利于推动科技进步，因此专利权是有期限的。我国《专利法》规定：实用新型专利从相关日起计算，专利权的保护期限是10年；发明专利从相关日起计算，专利权的保护期限是20年。该相关日指的是申请日。在专利权的有效期限内，他人使用该专利申请需要支付给专利权人专利许可费，超出了专利权之后，该专利权不再受法律保护，任何人可无偿使用该专利技术[2]。

本文涉及到国内两个企业的专利之争。在国内插座领域，有两个企业，一是家喻户晓的知名企业，本文将其命名为G公司，另一是无人知晓的不知名企业，本文将其命名为T公司。2018年，G公司准备上市，正值IPO阶段，T企业却将G企业作为被告诉至国家知识产权局，诉其侵犯T公司的两项已授权的发明专利的专利权，要求赔付的标的额达到了10亿元人民币。T公司果真为毫无来历的不知名企业？G公司是否侵犯了T公司的专利权？最终，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会做出怎样的判决？本文将着重介绍上述情况。

一、T企业在国外的专利之路

（一）在美国成为被告

在插座领域，T公司虽然在国内无人知晓，但在美国却人尽皆知。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美国政府在美国境内强制推广了一种电源产品，名为“GFCI（接地故障漏电保护装置）”，并且规定2年之内，必须将所有电源产品替换为GFCI，这一规定，为相关厂商带来了年销售额25亿美元的收入。那时，销售这种电源产品的市场，被以莱弗顿公司为首的4家美国企业垄断。莱弗顿公司，是美国境内五百强企业，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实力。本文所介绍的T公司，是一家中国国内的中小民营企业，但就是这样一家小企业，却具备生产GFCI的能力，成为上述4家美国企业的竞争对手。T公司进一步具备漏电保护技术，这种技术以永磁式电磁机构为控制原理，在国内外均申请了多项专利。T公司的漏电保护技术的性能相较于美国本土的漏电保护技术甚至更胜一筹。当时，美国国内的漏电保护技术采用的原理是机电一体化，而T公司采用以永磁式电磁机构为原理的漏电保护技术，相较于上述机电一体化为原理的漏电保护技术，永磁式电磁机构为原理的漏电保护技术成本更低、安全性能更高。莱弗顿公司意识到即将面临的竞争后，决定将T公司赶出美国境内。2005年，莱弗顿公司在美国的4个州分别起诉了T公司在美国的4家重要的经销商，起诉其销售的产品侵犯了莱弗顿公司已授权专利的专利权[3]。而起诉T公司的经销商，经销商自然就不再销售T公司的产品，也中断了向T公司进货，莱弗顿公司此举，断掉了T公司的主要收益来源。

（二）T公司的应战

在仔细分析了当前处境之后，T公司做出了两项重要的决定：一是花费高昂的律师费用，聘请美国著名的律师来做其辩护律师；二是向法院申请，将该美国4个州的侵权诉讼，合并在4个州之一的新墨西哥州的法院来进行统一审理。而事实证明，这两项重要的决定，为T公司维权成功路上的重要举措。昂贵的律师费用物有所值，该律师事务所为T公司申请了马克曼听证会。

马克曼听证会的结果名为马克曼命令，马克曼命令专适用于知识产权类诉讼案，马克曼听证会时不设置陪审团，决定权完全在于法官，法官听取原告、被告的辩护，由原告、被告双方对案情、证据、理由进行全面的介绍与解释，之后再由技术调查官分析，最后得出的结果即为马克曼命令。马克曼命令具有法律效力，相当于法院判决结果。

进行了长时间的充分准备，在T公司向法官提供了详实的专利资料之后，法官做出了长达32页的马克曼命令，该马克曼命令中指出，T公司的被诉产品，即该GFCI产品，与莱弗顿公司的已授权专利的产品并不实质相同，缺少关键的零部件。因此，T公司生产的GFCI产品并不侵犯莱弗顿公司GFCI产品的专利权。依据该马克曼命令，T公司与莱弗顿公司的专利之战，T公司获得了全胜，T公司也成为了中美企业在美国所有的知识产权诉讼案件中，首次获得全胜的中国企业，国内对该案件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图1是人民日报对此案件的报道。而与此同时，T公司也支付了高达1.2亿美元的高昂诉讼费用。此次专利诉讼案件结束后，T公司在北美稳稳地占领了10%的市场份额。

图1 人民日报对该中美专利案件的报道

二、T公司与G公司的专利之争

（一）T公司的诉讼

2017年，T公司回国发展。而在插座领域，想在国内打开市场，最大的竞争对手即为国内的龙头老大G公司。2018年，正值G公司上市准备的IPO阶段，T公司以G公司的10件产品侵犯其两件发明专利权为由，将G公司诉至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T公司目前在国内的专利申请为74件，已授权专利为69件。G公司在国内的专利申请为402件，已授权专利为381件。此两件涉诉专利为：《电源插座安全保护装置》，以及《支撑滑动式安全门》，如图2和图3所示。《电源插座安全保护装置》是一件实用新型专利，该实用新型是一种低压电源连接设备的安全构件。解决的技术问题是：避免任何人，特别是少年儿童，在手拿金属材料的细杆时，插在插座中而导致的触电风险。《支撑滑动式安全门》是一件发明专利，是一种低压电源连接设备的安全构件，主要应用为各种类型的电源插座及电源转插板上防止意外触电的安全构件。解决的技术问题是：防止人们在手持导电细杆等物品，伸入墙壁插座或电源转插板的某个插孔中的时候，发生触电的危险。

图2 《电源插座安全保护装置》专利申请文件部分截图

图3 《支撑滑动式安全门》专利申请文件部分截图

而T公司认为，G公司生产的插座侵犯了此两项专利的专利权。

（二）G公司的应对

T公司向法院提起专利侵权诉讼后，G公司于2019年就涉案的两项专利向国家知识产权局提出了专利无效宣告申请。

如前文所述，专利法的核心是保护发明创造，激励科技的进步和发展。专利制度既要保护专利、鼓励技术进步、推动科技创新，保护专利权人的合法权益，又要防止和避免专利权被滥用，成为损害他人合法权益的手段。对于已授权专利，我国还存在专利无效宣告制度。专利无效宣告，由专利权人或利害关系人提出申请，提出合理的理由和证据，让已经授权的专利失效。被无效的专利，成为现有技术，公众可免费使用。

一件授予专利权的专利申请，任何国家的任何人，都有权利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提出无效申请，即将该已经授权的专利权无效。如果专利复审委员会最终做出了无效决定，确认宣告已授权的专利案件无效，被宣告无效的专利权视为自始不存在。因此，当原告向人民法院诉被告侵犯其专利权后，一般来说，被告都会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反诉原告的专利权案件无效。一旦专利权人的专利最终被全部无效，专利侵权诉讼就缺乏维权基础，专利权人的侵权诉讼就成了无缘之木、无根之水，不可能得到法律的保护。但是，专利复审委员会的专利全部无效决定并不是专利侵权纠纷的终点。根据专利法第46条第2款的规定，如对专利复审委员会就专利无效宣告请求作出的决定不服的，可自收到专利复审委员会的决定之日起三个月内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起诉。当被告向专利复审委员会反诉原告的专利权无效后，人民法院受理的专利权侵权案件会随之中止，等待专利复审委员会对无效申请作出决定之后，再根据该决定继续审理专利权侵权案件。因此，针对本案，G公司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提出T公司的两件已授权案件的无效申请后，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中止了T公司诉G公司的专利侵权案，等待专利复审委员会的无效决定后，再对该专利诉讼案继续审理。

（三）判决

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经过口头审理，以涉案两件专利均不具备创造性为由，于2019年6月11日和2019年6月27日，先后宣告T公司两件涉案专利全部无效，由此，导致T公司丧失提起诉讼主张赔偿的权利基础。2019年7月4日，T公司表示将不惜代价，坚决继续将维权进行到底。由于T公司不服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的行政判决，就被上诉人国家知识产权局、G公司发明专利权无效行政纠纷一案，继续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上诉。最近信息公布，本案将于2022年3月7日审理。截止本文撰写的时刻，最高人民法院尚未宣判，笔者也将会持续关注本案的审判结果。

三、分析和讨论

近年来，国内对知识产权越来越重视，这也是国力持续增长的良性结果。国力越强盛的国家，也势必会更加重视对知识产权的保护。知识产权，包括专利权、著作权，和商标权。针对科技类产品，更多的是对专利权的保护[4]。专利权，又分为发明创造、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发明创造可以保护产品以及制造产品的方法；实用新型只保护产品，并不保护方法；外观设计，保护的是产品的外观。发明创造专利，由于经过实质审查，能够获得更加稳定的保护范围[5]。电力电子领域是发明创造的重要领域，插座属于电连接器领域，是电力电子领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电连接器领域更新很快，国内申请人的专利保护意识逐年增强，专利质量也逐年提高。随着国民专利保护的意识增强，相应的侵权诉讼、专利无效等后续法律程序也会逐渐增多，这更有利于专利权的确权，有助于我国拥有更多质量高、权利稳定的高水平专利。

四、结束语

针对本案，T公司先是获得两件专利的专利权，之后认为G公司侵犯了此两件专利的专利权，将其诉至人民法院。G公司随后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反诉T公司此两件涉案专利的专利权无效，2019年，国家知识产权宣判此两件涉案专利由于不具备创造性而无效。T公司随即将国家知识产权局和G公司共同诉至最高人民法院。本侵权诉讼案的最终结果则要等待最高院的宣判结果，如果最高院仍旧坚持此两件涉案专利无效，则南京市人民法院将根据该无效宣判结果，认定T公司诉讼的专利侵权案没有立案之本，而认定G公司不侵犯T公司的专利权。若最高院驳回了专利复审委员会的无效决定，则人民法院的专利侵权诉讼案会继续审理，南京市人民法院将会对G公司的涉案产品与T公司的两件涉案专利进行侵权认定，做出决定G公司的涉案产品是否侵犯T公司的涉案专利。本文通过T公司与G公司的专利之争，介绍了专利的基本知识，以及侵权诉讼案的基本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