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太酷了”

杨学义

2023年9月29日，学生们在匈中双语学校举行中秋庆祝活动。

每年岁末年初，位于多瑙河畔的匈中双语学校都会举办活动，庆祝中国春节。活动上，上一年表现优异的学生将获得“中国大使奖学金”。瓦拉加·博尼塔（中文名胡灵月）和伊莫瑞·莉莉（中文名宋智孝）就在2023年获此殊荣。

“她们两个非常激动，这已经是她们连续第二年获得这项奖学金了。我鼓励她们，向习近平主席汇报学习情况。”王悦是两名学生的老师，来匈牙利从事汉语教学工作已有十余年。

在王悦的鼓励下，胡灵月和宋智孝提起笔，代表全校学生致信习近平主席和夫人彭丽媛教授，按照中国风俗拜年，讲述在校学习中文12年的感受，表达将来到中国上大学、为匈中友好作贡献的愿望。

2023年1月，国家主席习近平复信匈牙利匈中双语学校学生，鼓励匈牙利青少年更多了解中国，做传承发展中匈友好事业的使者。习近平说，我和夫人很高兴在兔年春节收到你们的来信，我还记得2009年在匈中双语学校同师生们交流的情景。得知你們长期坚持学习中文，立志为中匈友好作贡献，我为你们点赞。

“孩子们完全没想到能得到习主席的回信，胡灵月激动地说‘这简直太酷了，我打电话给宋智孝时，她正在外面散步，得到回信的她激动地跑回了家，和全家人分享喜悦。”想起几个月前的一幕幕，王悦依然非常兴奋。“我已经在匈牙利教了12年中文，看到回信后我瞬间热泪盈眶，这既是习主席对孩子们的鼓励，也是对我和我们这个群体的鼓励。这12年，我是和孩子们一起成长的。”

“我觉得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就是在2009年，王悦报名参加了原国家汉办非英语语种海外培训项目，到海外的孔子学院和一些教育机构教授汉语。2010年5月，她来到匈牙利罗兰大学孔子学院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匈牙利语培训。

“当时我觉得这个机会非常难得，不仅可以让我所学的中文专业学以致用，还能借学习掌握一门小语种。”来到这个国家之前，王悦对匈牙利的印象是拥有诗人裴多菲、音乐家李斯特的文艺国度。来到后，她发现这里的人们不仅很文艺，还很友善。“他们总是可以给人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几天前我路过一位老奶奶房子前的花园，看到她正在精心地修剪园子里的百合花。她看我非常喜欢，就笑着剪了一朵给我。”热情、友善的匈牙利人民让王悦有了长期留在这里工作的愿望。

除了友善，当地人对中国文化的喜爱、对汉语学习的热情也给王悦留下深刻印象。罗兰大学的一名老教授上世纪50年代到中国留学，见证了中匈两国的深厚情谊。王悦也想成为他这样的人。“从2009年在罗兰大学就读开始，我就做中文教师志愿者，在大学的孔子学院授课，同时和匈中双语学校也有一些合作。我之所以在2011年选择留在匈中双语学校，是看到了学校良好的氛围。”

王悦记得，她刚过来时教一年级的学生，“胡灵月是我教的首个汉语班的学生，她还那么小，就一直盯着老师看，我教拼音，她就一起用手跟着比划。”之后，学校组织中文朗读比赛，胡灵月报名参赛了。“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朗读比赛上的胡灵月边说边跳，非常可爱，给评委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王悦看到，匈牙利人学习汉语的热情越来越高涨，很多家长将不止一个孩子送到这里学习。记者和王悦探讨了匈牙利人热爱汉语的原因，她曾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文化层面、政府层面、经济层面总结了自己的看法。

“匈牙利人认为他们民族来自东方，很多人有着浓厚的中国情结，他们认为中国不仅是朋友，还是亲戚。”王悦举了个小例子，欧洲大部分国家都是名在前、姓在后，只有匈牙利和中国相似，姓在前、名在后。“在欧洲，匈牙利也是一个非常重视传统价值观的国家，其中重视家庭的传统和中国非常相似。”

王悦

“2013年习主席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匈牙利是第一个同中国签署关于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政府间合作文件的欧洲国家。”“一带一路”倡议和匈牙利“向东开放”战略也高度契合。2017年，习近平主席和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共同宣布，两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在两国领导人战略引领下，中匈关系当前正处于历史最好时期。

“我曾问一些家长，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学中文？”他们说是因为看到中国经济发展越来越好，特别是看到身边中资企业越来越多，以及中国举办奥运会、世博会等大型国际活动彰显的大国实力后，他们认为孩子们掌握了中文，就是掌握了未来的竞争力。

“金色的中间道路”

成立于2004年9月的匈中双语学校是中东欧地区唯一一所使用中文和所在国语言教学的公立全日制学校。学校刚成立时，有4个年级87名学生，主要招收当地华人学生。今年正好是学校的第二十个学年了，规模已经扩大到12个年级20个班，在校学生530余名，学生构成也发生明显变化，大部分是匈牙利本土学生。

就在《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期间，王悦的学生胡灵月、宋智孝、王米丽和葛丽已经来到北京的首都师范大学留学。回想起过去十多年的点点滴滴，王悦感慨万千。

在王悦眼中，胡灵月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胡灵月一直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每次上完课我发现她都记下密密麻麻的笔记。”王悦说，“她是一个特别安静的女孩，遇到问题喜欢问老师和家长的意见，是那种乖乖女。”

2023年2月1日，胡灵月（中）、宋智孝（右）与王悦分享收到习近平主席复信的喜悦。

相比来说，宋智孝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她很喜欢中国的影视剧，甚至还能背诵其中的一些经典台词，有时还会找到原著阅读。她喜欢运动，擅长篮球、排球、空手道、骑马。她还是一名资深乐手，学习黑管12年、萨克斯4年，是乐团成员。“她经常对我说，要将生活过得丰富多彩。”

葛丽和王米丽都是因为家里的兄弟姐妹在这里上学，家长受到影响才送过来的。葛丽从一年级开始就在学校就读，而王米丽是四年级转学过来的。王米丽给王悦的第一印象是刻苦，“她的妹妹从小学一年级就在我们这里上学，家长觉得不错，就将她也转过来了。没想到她刚来，就拿出了暑假的‘成果，她写了满满一大田字本的汉字。”

不管学生们性格和爱好有哪些差异，他们都热爱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一件事让王悦记忆犹新，宋智孝爱提问题，有一次她指着一句匈牙利语问王悦怎么翻译成中文。“这是一句俗语，如果直译过来应当是‘金色的中间道路，后来我问宋智孝这在匈牙利语中具体怎么用。她告诉我，这是用来告诫人们做事不要太偏激，要寻找到一条中间的合适道路。后来在和同学们反复探讨后，结合中国传统文化，我们将这句话翻译成‘中庸之道。”

这件事让王悦意识到，与学生的交流也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同时，我更看到了匈牙利文化与中国文化有着很深的共通性。”

“投资孩子、投资中国，就是投资未来”

除了文化上的共通性，王悦看到匈牙利和中国都有一些相似的民族性。“中华民族是勤劳勇敢的民族，匈牙利民族的动手能力也比较强，走进普通老百姓家里就会发现，不少家具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车坏了往往也是自己动手修。这个不到1000万人口的国家，历史上诞生过14位各领域诺贝尔奖得主，圆珠笔、魔方等都是匈牙利人发明的。”

每年春节，除了学校举办活动，中国使馆也会邀请孩子们去表演。“高中部的学生们演唱《明天会更好》，朗诵《卜算子·咏梅》等诗歌，小学生们表演扇子舞等舞蹈。”王悦看到，不少孩子对中国功夫情有独钟，对茶艺兴趣也很大。“学校也会创造机会，带孩子们领略中国传统文化，上学期我们有一个中国文化月，一周有一个主题课程，分别让孩子们体验中国茶艺、书法、剪纸和绘画。”

“一个孩子来匈中双语学校学习，可以带动一个家庭了解中国、热爱中国。”王悦说，“葛丽和哥哥刚跟我学中文时，他们的父亲担心孩子们因年幼学不好中文，常给我打电话、发邮件，或找我面谈，了解他们的学习情况。往事如电影场景般一幕幕闪过，仿佛就在眼前。”

十多年来，除疫情等特殊原因，匈中双语学校每年暑假都会组织学生来中国游学。“几乎每年我都会带着他们来中国参加夏令营，北京、上海、江苏、陕西、湖北、河南、广东……这些年孩子们去了不少地方。”孩子们在中国看到了课本之外更广阔的世界。“一开始他们对中国的印象就是万里长城、大熊猫，以及我们课堂上学习的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传统佳节。但来到中国后，他们首先是被乘坐的高铁震撼了，然后就是随处可见的电子支付，不少学生回到匈牙利，手机里已经安装了微信、支付宝，还安装了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媒体软件，中国带给他们的改变实在是太多了。”王悦说。

2023年2月24日，匈中双语学校的学生们表演太极扇。

2023年7月，匈中双语学校师生到江苏苏州游学，跟当地学生学毛笔字。

王悦看到，与其他孩子相比，长期学习汉语的孩子，往往具备很多优秀的品质。“首先是谦虚谨慎，当地小孩往往直呼老师的名字，而学习汉语的孩子会非常有礼貌地向老师打招呼。其次是有非常好的毅力，因为汉语比较难学，能坚持下来的孩子往往拥有一颗超出同龄人的恒心。”

在匈牙利政府的支持下，中文已经深度嵌入了国民教育体系。王悦介绍，匈牙利高考有5门课程，其中匈牙利语、数学和历史为必考科目，另外两门为可选科目，中文就被纳入可选科目中。“学好了中文，对他们的升学也是有益处的。”加上中国日益增强的影响力，“投资孩子、投资中国，就是投资未来”的观念越来越深入到匈牙利人的内心，“现在机场、公交站、自动贩卖机等公共设施内，都有中文标识了；当地电视台在播报重要新闻时，用匈牙利语播送完后，也要用中文播送一遍”。

王悦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汉语对匈牙利的影响越来越广。“我刚来到匈牙利时，孔子学院只有罗兰大学这一所，而现在已经有5所了。我们每年都要举办匈牙利赛区的中学生汉语桥比赛，今年，我发现这里的学生汉语水平比以往有了不小的提高。”

这个秋天，王悦的第一批学生高中毕业了，关于去向，她们进行了认真的讨论。“这几个孩子都想继续学习中文，将来从事和中文有关的工作，比如翻译。”王悦说，她们也可以在家门口的罗兰大学学习，但商议过后，大家一致決定到中国留学。“第一是她们的汉语水平已经不低了，需要进一步提升中文水平的语言环境，第二是我们和首都师范大学一直也有合作，她们四个结伴前往，也更让人放心。”就这样，胡灵月、宋智孝、王米丽和葛丽踏上了中国留学之旅。她们就读的首都师范大学也是王悦的母校。

王悦期待着孩子们学成回到匈牙利，能为她们的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最近有件事，让王悦印象最为深刻。有一天，4个女孩在首师大，突然给王悦打了个电话，“她们告诉我，好像听到我的声音了，或许是因为太想我，出现了幻觉。”这个细节让王悦非常感动，在那一刻，她认为一切的辛勤付出都是值得的。

王悦

匈牙利布达佩斯匈中双语学校孔子课堂中方负责人。2009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2010年到匈牙利罗兰大学留学，毕业后留在匈牙利布达佩斯从事汉语教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