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诗经》《汉乐府诗》时代女性社会地位

2024-01-06 00:11张筱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19期
关键词:社会地位汉乐府女性

【摘 要】我国古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历来是学界关注的重要课题。无论史学著述或是文学创作、绘画艺术、音乐作品,都乐于以女性为造型题材。我国信史早期的两部文学作品《诗经》《汉乐府诗》收录较多的婚恋诗,其中可一窥女性在历史背景下的社会地位。

【关键词】诗经;汉乐府;女性;社会地位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19—011—03

阅读《诗经》《汉乐府诗》,描写女性生活状态的婚恋诗往往惹人眼球,在叹服诗歌创作者高超的语言修辞、叙事铺陈、人物形象处理能力之时,也惊艳于我国远古的浪漫爱情与质朴生活。但细品之,女性在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期的社会生存境况同样留待后世思考。

一、原始社会女性地位溯源

母系氏族阶段,孩子血系只按母系计算。原始人类在看待女性生产的问题上尚显幼稚,认为怀孕、生产是女性独有的能力,这种原始的“孤雌生殖”使得女性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劳动生产方面,女性在采集过程中了解到各种植物的生长特性,由此发明原始农业,成为初始阶段主要的劳动力。我们从考古发现的诗歌神话中歌颂的可见女性在原始社会崇高的地位。

伴随生产力不断提升,父权社会形成。女性逐渐退居于家庭从属地位。

二、《诗经》婚恋诗中的女性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录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民间或贵族群体创作的诗歌三百零五篇。婚恋诗在其中占据重要篇幅,大部分以女性的口吻阐述时代变迁下女性群体社会地位的演替,是研究我国古代女性社会地位的重要文学作品之一。

《诗经》的创作经历礼制创立、发展、崩坏各阶段,因去古不远,未完全脱去母系文化的遗风,我们可在诗歌中览得大概。

(一)自由恋爱

《周礼·地官》载:“媒氏掌万民之判。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会之。”[1]在礼制草创期,有经官方认可的自由婚。以郑国为例,郑国民风崇尚自然,保留了较多的原始社会遗风,如《郑风·溱洧》:“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2]仲春时节,未婚男女应官方之邀,在水岸边嬉戏游玩、互赠花束。

《诗经》时代的女性大方、热烈,遇见倾心之人勇往直前、大胆追求。如《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3]女子将青春作比青梅,以歌唱的形式催促男子抓紧时机与之相恋。闻一多在《风诗类钞》中解释道:“在某种节令的聚会里,女性用新熟的果子,掷向她所属意的男子,对方如果同意,并在一定期间送上礼物来,二人便可结为夫妇。”[4]《诗经》时代自由、开放的社会风气使得女子有较多的机会能够勇敢求其所爱。

(二)热烈谈爱

《诗经》所载男女爱恋作品,在今看来不乏轻松、俏皮感。《郑风·山有扶苏》:“不见子充,乃见狡童。”[5]女子用充满爱意的语气戏谑恋人,娇嗔中带着一股可爱劲儿。《郑风·褰裳》:“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6]女性对恋人赌气:你如果不想我,难道就没有别的男子想念我吗?你真是个傻小子啊!话语带着撒娇与警告的意味,在现今读来,并无陌生感。她们在恋爱中大胆地表达自己,没有任何包袱,认真、潇洒徜徉在爱河中。礼制经历春秋、战国、秦至两汉,从言行举止各面规范女性,敢爱敢恨、恣意恋爱的女性很难再出现于后世文学创作中。

(三)犯礼为爱

西周之时,礼制不断发展,至春秋式微,戰国崩坏,但日常生活所用繁文缛礼依然影响时人的饮食起居。婚姻方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为时人认可婚姻之礼。《豳风·伐柯》:“取妻如何?匪媒不得。”[7]《齐风·南山》:“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8]但总有为爱犯礼的勇敢女子,如《鄘风·柏舟》:“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9]女子心仪的少年郎并非父母认可,女子大声向母亲表白心迹——至死也不会改变心意转而嫁与父母安排之人,最后,大声质问母亲为何不能体谅自己。又如《鄘风·蝃蝀》中的女子不惜远离父母兄弟私奔,也要成全自己与恋人白头偕老的心愿,如此行为终遭致时人诟病。

违礼之事不仅于平民女性间,于贵族阶级同样有之。《诗经》载有贵族阶级男女不伦之事,如《鄘风·君子偕老》:“子之不淑,云如之何?”[10]且不论女性自身德行,无论平民或是贵族,皆有女性敢以身犯禁,为爱做违背礼制之事,表明当时女性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以自身心理、生理的欢愉做权衡利害的标准,这也是礼制并未发育成熟的必然现象。

三、《汉乐府诗》婚恋诗中的女性

汉代乐府的首要职能是采集各地民歌并作乐演唱。汉乐府诗歌内容广泛,其中以女性为题材的诗作相较《诗经》占比偏少,但仍可从不多的作品中拨茧抽丝,窥探两汉女性的社会特征。

两汉时期女性较之先秦受到更大的约束。秦始皇在一统天下后,增重礼法,其中即有对男女之礼的重视,如泰山刻石云:“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秦王朝对女性贞节的重视为汉所承继。武帝时,儒家思想成为封建王朝正统思想,深入社会生活方方面面,儒家典籍也成为“经典”。武帝太初元年,礼制得到确立,礼教开始形成。男女之礼随之放大,辐射整个汉王朝。前汉学者刘向作《列女传》,将女性应具备的品质归纳为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妒、荧惑、背节、弃义为女性之鉴戒;后汉班昭作《女诫》阐明女性应“明其卑弱,主下人也”的生存之道,于此,官方和民间皆塑造了为其认可的标准女性形象,在乐府诗作可体现一二。

(一)被动恋爱

对比《诗经》大胆示爱、勇敢求爱的女子,《汉乐府诗》中的女子对爱情稍显被动,她们以各种美好的物事作比青春,在消耗芳华中等待心仪之人的爱恋,无奈且自怜。

《汉乐府诗·董娇娆》:“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11]女子用桃李自比,容颜易老,正如秋季花朵凋零,男子对女子的爱也将随花朵零落而不再,女子终难逃被抛弃的宿命。班婕妤曾作《怨歌行》:“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颷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12]以此感叹女性的命运正如合欢扇,既有有用之时,也有无用被抛弃于箱笼之时。

两汉女性在恋爱观上似乎更加成熟、稳重,若将先秦时期的女性看作是古代女性成长过程中的豆蔻之年,那么两汉时期的女性即为桃李年华。

(二)坚贞不二

社会范围的贞节观在先秦时已然抬头,在两汉时期以法的形式得到切实巩固。宣帝神爵四年(前58年)诏赐贞妇顺女帛,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褒奖贞顺。《后汉书·安帝本纪》:“元初六年二月,诏赐贞妇有节义谷十斛;甄表门闾,旌显厥行。”[13]汉代已用法律的形式奖励贞节。社会遂愈加正视女性贞节,人人赞扬,处处标榜。

必须强调,女性的贞,体现在二方面:为夫、为国。

贞于夫。在儒家学派看来,夫妇为五伦之首,夫为妻纲。关于对待丈夫的准则,《仪礼》明确妇人应以顺从为务,贞悫为首。《汉乐府诗》中对守节之妇多有歌颂,如用聪明才智盛夸其夫以此拒绝太守调戏的秦罗敷、用对前夫坚贞不移的爱拒绝权贵家豪奴的胡姬。《冉冉孤生竹》讲述男子在婚后即远行,女性留守苦苦等待之事,“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14]女性虽因丈夫迟迟未归而心生怨怼,但她依然表白了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坚贞之志。

贞于国。任何时代都推崇深明大义、舍身为国的女性。《汉乐府诗·贞女引》言鲁处女舍生取义,保全人格操守的至高境界。鲁漆室女在适龄时未嫁,倚柱而啸,邻居认为她是为自己尚无婚配之因,鲁漆室女却是因鲁国君老、太子幼而悲伤。“夫鲁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子乃曰妇人无与者,何哉!”[15]其深知国亡殃及匹夫,明白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之理,在为个人命运担忧之时更为国家无望的未来而伤感。又有蔡琰作《胡笳十八拍》以明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敝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16]东汉末年中原大乱,匈奴趁叛乱之时掳走蔡琰。蔡琰在感怀自身命运之时,悲痛于国家为外族践踏,遭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在大部分女性所学无外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的时代,女性有与男子等同的家国忧患意识,是极其难能可贵的。由此可见女性身为一国之民的素养。

(三)至诚至孝

汉王朝以孝治天下,孝道体现在女性身上,为恭谨侍奉舅姑和尽力生养子嗣。

侍奉舅姑。女性在未嫁时,先学习侍父母之道,作为侍奉舅姑的训练。及嫁时,便恭谨侍奉舅姑,《礼记·内则》言侍奉之道:“如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栉纵,笄总,衣绅。左佩纷帨、刀礪、小觽、金燧;右佩箴管、线纩、施縏袠、大觽、木燧;矜缨、綦屦,以适父母舅姑之所。及所,下气怡声,问衣袄寒,疾痛苛养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抑扶持之。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问所欲而敬进之,柔色以温之。”[17]《汉乐府诗·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刘兰芝嫁入焦仲卿家后即“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18],夙兴夜寐侍奉舅姑,还是遭致婆婆的嫌弃,是为刘兰芝遭休弃的首要原因。

生养子嗣。我国古代社会,香火承袭、子嗣绵延是一个家族首当其冲的职责,女性责任也在于此。对于不能生育的女性,汉人多将之逐出门。《大戴礼记·本命》将“无子”列为夫家驱逐女性的情况之一。《汉乐府诗·别鹤操》即讲述女性因婚后多年未有子嗣遭男子抛弃之事:“将乖比翼兮隔天端,山川悠远兮路漫漫,揽衣不寐兮食忘餐。”[19]

四、结语

《诗经》时代的女性大胆、热烈,《汉乐府诗》时代的女性成熟、恭谨。中国古代女性的社会境况因各朝代机制不同而或沉或浮,关于女性群体的更进一步研究,有待大方在史海钩沉中多加撷取,淬炼出更为全新全面的研究视角。

参考文献:

[1]徐正英,常佩雨.周礼:地官司徒第二[M].北京:中华书局,2014.

[2]高亨.诗经今注:郑风·溱洧[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3]高亨.诗经今注:召南·摽有梅[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4]闻一多.闻一多全集:四·风诗类钞[M].北京:三联书店,1982.

[5]高亨.诗经今注:郑风·山有扶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6]高亨.诗经今注:郑风·褰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7]高亨.诗经今注:豳风·伐柯[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8]高亨.诗经今注:齐风·南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9]高亨.诗经今注:鄘风·柏舟[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10]高亨.诗经今注:鄘风·君子偕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11]曹胜高,岳洋峰.汉乐府全集(卷七:杂曲歌辞·董娇饶)[M].武汉:崇文书局,2022.

[12]曹胜高,岳洋峰.汉乐府全集(卷四:相和歌辞·怨歌行)[M].武汉:崇文书局,2022.

[13]范晔.后汉书·安帝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2012.

[14]曹胜高,岳洋峰.汉乐府全集(卷七:杂曲歌辞·冉冉孤生竹)[M].武汉:崇文书局,2022.

[15]张涛.列女传译注(卷三:仁智传·鲁漆室女)[M].北京:人民出版社, 2017.

[16]曹胜高,岳洋峰.汉乐府全集(卷六.琴曲歌辞·胡笳十八拍·一拍)[M].武汉:崇文书局,2022.

[17]胡平生,张萌.礼记:内则[M].北京:中华书局,2017.

[18]曹胜高,岳洋峰.汉乐府全集(卷七:杂曲歌辞·古诗为焦仲卿所作)[M].武汉:崇文书局,2022.

[19]曹胜高,岳洋峰.汉乐府全集(卷六:琴曲歌辞·别鹤操)[M].武汉:崇文书局,2022.

作者简介:张筱(1993—),女,福建泉州人,辽宁大学历史学硕士,福建中国闽台缘博物馆助理馆员,研究方向为先秦史、闽台历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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