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虎形象艺术特征研究

2024-01-06 00:11李艺林姚君
中国民族博览 2023年19期
关键词:汉代艺术特征

李艺林 姚君

【摘 要】“虎”形象是我国古代寄寓人们美好愿望的重要艺术载体。汉代是中国艺术设计发展的一大高峰时期,虎形象较前代更为多样,应用更加广泛,独具时代特色。文章根据艺术表现手法与组合关系将汉代虎艺术形象分为三种类型,并从造型、构图两方面分析汉代虎形象的艺术特征,进而理解汉代艺术设计朴拙大气、雄浑沉厚的审美构思与美学品格。

【关键词】汉代;虎形象;艺术特征

【中图分类号】J1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19—031—03

我国作为虎的起源地[1],自古以来中国人对虎就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在中国,虎的形象发展由来已久,早期岩面、器物纹饰与文字记载、传说中都常见虎母题,早在殷商时期就有虎形象的器皿出现。先秦时期的人们注意到虎的勇猛特质,并将其借用至政治、军事、文化等领域,以作为权力、英武的象征,其地位不在龙之下。汉代作为中国艺术设计发展的一大高峰,有关虎的艺术形象较前代更为丰富,体现着这一时期独有的审美思想与艺术品格。

一、汉代虎艺术形象概述

两汉时期的统治者秉承“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古训,讲求强军尚武之风,因而统治者乐于借用“虎”的威猛形象来推广军事理想,对于虎的追捧达到了一个历史新高度,虎形象较前代更为多样,应用更加广泛,是统治阶级所钟爱的身份象征。《后汉书·章帝纪》记载 :“章和元年,月氏国遣使献扶拔、师子”[2],东汉时期狮子作为外来物种进驻中华大地,此后虎勇猛威严的形象被狮子所压制,进而丧失了与龙凤并列的高级图像地位,转而成为民间广为流传的艺术形象,从曾经的威武神力逐步转变为温顺可爱的亲人形象,成为民俗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根据现有汉代虎形象的载体,可归纳为平面和立体两种类型。平面虎形象多以侧面呈现,便于呈现其动态美,常刻画于瓦当、画像石砖、墓室壁画以表达汉代人渴望迎吉纳福的美好精神寄托。立体虎形象多应用于日常器物的造型设计,也常装饰于器物表面,呈浮雕状,侧面看有明显结构性凸起。另有一类特殊的虎形器物,名为虎符,是古代中央发给地方官或驻军首领的调兵凭证,调兵遣将时需要将虎符两半勘合验实,方能生效。汉代虎符均为铜质虎形,分为左右两半,铭文常刻于虎脊之上,骑于中缝,只有合符之后,方可通读。虎作伏卧状,双目圆睁平视,短尾,内侧有可相合的榫卯结构,一般为方形。左符为凹坑,是发至郡国之半;右符为榫柱,是留京师之半[3]。

汉代虎形象在粗犷和质朴的刻画中洋溢着勃勃的生机,矫健灵动、威猛扬厉的虎形象迎合了汉代朴拙大气、雄浑沉厚的艺术精神,因而虎形象成为汉代造型艺术中动物造型的典范。同时,汉代虎艺术形象在部分保留前朝神秘、浪漫、质朴风格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新的内涵,体现了汉代宏大、壮丽、现实的审美特征[4]。

二、汉代虎艺术形象分类

(一)单体虎形态写实型

写实的虎形象是先民经过长期对自然界中虎的观察后所进行的直接描绘,因此最为普遍,常见于墓室壁画与汉画像石等汉代各类图像载体上,许多日常生活器物也常雕琢或铸造成此类虎的形象,如带扣、压席铜镇、铜器座等。若有彩绘,则表现为毛色黄黑相间或黑白相间;若是石刻,则常以“v”形短线和弧形细线雕刻出鬃毛与虎皮斑纹,还原模拟现实中虎的皮毛纹路。虎皆身型健硕,四肢强劲有力,通常张口扬尾,整体比例与现实中的虎基本一致。值得注意的是,此类虎中常见翼虎形象,即虎形象整体仍是写实手法,但在前肢根部或肩部刻画双翼,是汉代人对虎威猛形象的超现实艺术想象。

(二)单体虎形态蜿蜒扭曲型

此类虎是将现实中的虎形象进行夸张变形,其躯体部分被夸张拉长,又称作螭虎,是将龙形象与虎形象融合而成的新形象,以此突出汉代人心中虎的强大力量。视觉遗存中的螭虎形态始见于战国,成熟于西汉早期[5]。螭虎形态为虎爪圆目,通体光滑,身体狭长柔软,可伸展、可蜷转,具有极强的装饰性和象征性。

此类兽型在汉代的使用极为广泛,以此类型虎形象为装饰或造型的器物,一般均带有一定的等级象征意义。东汉蔡邕《独断》载:“玺者,印也;印者,信也。天子玺以玉螭虎纽。……卫宏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龙虎纽、唯其所好,然则秦以来天子独以印称玺,又独以玉,群臣莫敢用也。”由此可见,螭虎的等级象征之高。同时,出土带有螭虎纹样器物的墓葬主人皆为皇室亲眷,亦可证明螭虎形象非寻常人可以使用。

(三)虎与人物互动组合型

虎与人物互动的艺术主题是汉代虎艺术形象的一大时代特色,通常出现在汉画像石砖、纹印等平面图像载体的刻绘中,根据互动关系可归纳为为三种主题。

一是人斗虎主题,包括搏(斗)虎、驯(伏)虎、刺虎、射虎、戏虎等情节。此主题的虎形象通常为写实手法,作扑食攻击态,人物往往手持或身佩棍棒、刺枪、绳索等武器,与虎作对峙状。在汉代角牴斗兽之风盛行,大量“人虎相斗”题材的艺术刻畫表面这一时期“人与虎”的关系开始摆脱单一崇拜,出现挑战与征服的诉求。

二是虎载人主题,主要包括虎拉车与人骑虎两种互动关系。虎拉车主题通常描绘为一只或多只虎牵拉一车,车上坐人,虎身写实且附有双翼,造型呈四肢伸展的疾驰状;人骑虎主题即一人骑于虎背上,虎形态常作漫步状,虎与人的肢体动态不大,画面均衡而不失动势。

三是虎食人主题。该主题下画面中的虎形象大都被刻意夸张放大,而人物比例甚小,呈现出畏惧蜷缩状,两者形成强烈的视觉差距,从而凸显出虎的庞大威猛与势不可挡。虎的形象多附双翼,巨口大张,呈低头撕咬吞噬的样态,表达出汉代人对于虎的力量的敬畏与追捧。

三、汉代虎形象艺术表现分析

(一)造型特征

1.细节刻画

虎是一种山地林栖类的大型食肉动物,被尊为“百兽之王”,因此虎身上具有攻击性的部位往往被着重进行艺术刻画。一是虎口,张口撕咬是虎攻击猎物的主要方式,也是显示其凶猛威武的最主要特征,汉代虎形象大多作张口怒吼状,有时会使用艺术夸张的手法,刻意夸大虎口,部分细致刻画为露齿、吐舌。二是虎爪,爪是虎捕食猎物的重要利器,在造型刻画上,利爪常作高抬挥舞状,或阔步奔走状,爪尖回钩且锐利。四肢的动作样态是体现虎精神样貌最重要的部位,同时四肢的穿插与布局可以平衡和装点整个画面,在构图取势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三是虎尾,虎尾多呈上扬状,有着飞扬流动的动态美,鲜少有垂落状,根据画面需要通过适当的弧度体现出力度与动态,间接刻画出虎威。

2.整体造势

在主要特征刻画的基础上,还可以依据虎不同的姿势细分为奔走、扑击、回首、腾舞等多种造型,姿势的变化往往与其主题内涵和构图设计相关。平面或具有装饰意味的虎造型往往富有律动感,而独立的虎形器常是乖顺驯服的蹲踞状或伏卧状造型,这与汉代人对于虎的情感心理以及器物的实用性有关。一方面,虎作为大型猛兽,人们既惧怕虎的凶猛,又希望能驯服这种猛兽使之为自己效力;另一方面,为了避免牵羁衣物,如席镇、器座等日常用器的造型设计的应尽可能规整以达到实用效果。

不论是何种艺术形象,汉代的虎造型皆神形兼备,形象内部充满张力。其造型的张力感主要来自于曲线的运用,其中以“S”形曲线的运用最多且精妙,其视觉冲击力比直线强烈,同时也比一般的弧线更加灵活且富有韵律,能在视觉上产生一种丰实浑厚的生命力和流动感,体现出汉代虎形象浑厚劲健的精神气质。

(二)构图特征

1.端正均衡

独立的写实虎形象往往出现在门楣、门柱、瓦当等画像石砖上,也时常与龙形象作对偶搭配,作为祥瑞的象征,亦或铸成压席铜镇与虎符节。因此虎成为整个画面的主体形象,其构图侧重于均衡稳定,呈现出严肃庄重的感觉。“均衡”在构图上是指用中线分割的画面两边在布局上产生出等量不等型的平衡感,即整体视觉是均衡的,不受中心线与中心点的限制,均衡的构图比对称的构图更为灵活生动。故宫博物院馆藏的经典汉陶白虎纹瓦当(图1)中,奔走的白虎形象依据圆瓦而呈弧形,尾部高高扬起与头部相呼应,右前爪与左后爪相呼应,视觉效果端正平衡,富于美感。

2.对称适形

对称,一般是指图形或物体对某一个点、直线或平面而言,在大小、形状和排列上具有一一对应的等量关系。在装饰纹样的构成上,这种手法的运用可以产生严谨的、整齐的、程式化极强的装饰效果,具有安定、庄重的视觉美感。也正因为其稳定整齐的美感符合人们日常生活的习惯,对称的虎形象常常用作实用器物或配饰的装饰上,特别是体态蜷曲蜿蜒的螭虎形象。同时,其构图往往遵循适形法则。适形首先是使主体图案的造型适合于器物或画面特定的外形框架,而后将纹样处理变化形成具有视觉美感的形象,再根据画面需要通过点、线对称来填充框架。如满城汉墓出土的铜熏炉盖(图2)上透雕首尾相接、三点对称的螭虎三只,构图是以炉盖圆心为中心,将一只螭虎形象按环形路径依次旋转120°得到。这样的构图在组织形式上表现出规律性和节奏感,视觉效果呈漩涡状,画面虽动感十足却不失和谐典雅。

3.繁密充盈

构图的圆满性,象征了中国民族求全求满的心态和信念,吉祥图案在构图中常体现出充实、对称和均衡等圆满性特征。除了对虎形象进行均衡、对称的细致刻画,还会在创作的主题之中添加一些祥瑞元素对画面进行充盈,最常见的是云气纹和卷草纹,不仅能够填充画面空白,同时可以烘托出虎在汉人心目中的崇高形象。如江苏邗江西汉墓出土漆面罩上所绘鸟兽云气图(图3),在各兽鸟图案之间勾勒云气涡旋,云气纹大量的“线”,与虎形象的“面”相互衬托、相得益彰,二者合理而和谐的搭配,造就了整体画面和谐而不程式化的艺术风格。与留白艺术不同,此类构图更具装饰意味,通过多种元素丰满意境,强化了场面宏大的视觉感受,使人感到饱满实在, 同时让画面产生整体上的流转与动势。

4.动感冲击

与祥瑞象征的独立写实虎端正威严的构图不同,当虎与人物进行组合造型时,画面往往具有叙事性,因此在构图上追求“势”的表达,期望达到趣味性与戏剧感。画面中“势”的意蕴的表现在于视觉形式效应上的扩展与延伸,在对画面主体塑造和布局时要把握其运动的方向与节奏,在有限的画面中施展,而又不局限于画面。河南唐河出土《武士搏虎图》(图4)描绘了一位武士与两虎搏斗的画面,武士居画面中央,两虎前爪发力,后爪凌空,由画面两侧向其扑去,武士一脚猛蹬左侧虎前胸,似要将其踢出画面,同时向右弯腰弓背,双臂发力呈“C”形,奋力扯开右侧虎的上下腭。右侧虎向左下的“势”与武士向右上的“势”形成强烈的对抗之态,表达出画面的视觉张力效果,给人以无限的空间延伸之感。

四、結语

汉代是中国历史上激情澎湃、英姿勃发的一个时代,汉代人对威风凛凛、勇武矫健的虎进行艺术创作,广泛应用于各类图像载体以及各类日常生活器具中。两汉时期“虎”艺术形象饱满,题材丰富,艺术表现手法独具特色,虎形象造型浑厚质朴,构图手法多样,折射出汉代人的文化气质与美学品格,彰显了汉代人自由奔放的精神意趣,是朝气蓬勃、开拓进取的大汉精神在艺术创造中的自然流露,是中国传统艺术形象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参考文献:

[1]王秀薇,孟凡清.北方草原艺术中“虎图腾”形象探源[J].学术交流,2013(9).

[2](南朝宋)范晔.后汉书[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3]杨桂梅.汉代虎符考略[J].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3(5).

[4]王猛.从虎造型看汉代艺术思想的变迁[J].民族艺术研究,2011(4).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国矿业大学研究生创新计划项目资助,江苏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汉代多子漆奁设计研究(项目编号:KYCX23_2639)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李艺林(1998—),女,江苏徐州人,硕士研究生,设计学专业,中国矿业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研究方向为设计历史与理论;姚君(1979—),男,江苏徐州人,博士,中国矿业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设计历史与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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